第14章
前魔主在上任之际就屠遍凡世三十城池,血流成河,却在留下这般血债后不翼而飞,至今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司云恒本性孤傲,本就是一路杀上魔主之位,毫不怜惜麾下,加上自身武功高强法力深厚,一时之间称得上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神官下凡抵御,也不过是多托了那人几年罢了。
等上仙界终于召开屠魔会,魔主却凭空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说回这尊雕像,不化骨极其难得,曾经司云恒手上也不超过五块,自他失踪后这些东西也散落各处。我手上这个,便是其中之一,威力之大各位可想而知。我们能承受的起第二个司云恒吗?”
“你们不承认,那我就一个个查,”天帝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乐呵呵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各位说是不是?”
等神官们出了大殿,才惊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脚步匆匆地回了殿里。
武安蹙着眉,对唐百禄嘱咐道:“如今特殊时期,你先回云梦殿好好待着。她走前布的阵法足够护你了。”
唐百禄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打算回云梦殿里给沈闻溪捎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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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溪夜里突然睁眼,凭空一闪,掐着谢广的脖子将他摁进了土里。
这动静不小,弟子们都一跃而起,天武门的人瞬间将沈闻溪围起来,拔剑直指她的命门。
“抓到你了。”
她邪气地笑了笑,在谢广耳边低声说道。
他也倏然笑了,众人惊觉边上的空间扭曲,很快就碎成了飘絮。沈闻溪第一个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饶有兴趣的眸色。
她往后退了退,便发现这人穿着破旧的道袍,可头发干净整齐,面容精致,便显得他有些别扭的懒散。
“你怎么发现的?”
“人的眼睛不像人偶,谢广无论是问万佛陀的小和尚要不要擦脸还是帮陆景解围,虽然面皮动了,可是眼睛没动。”
沈闻溪也有耐心,不慌不忙地解释一通,才说:“现在能让他们醒了吗?”
转头才发现裴衍也醒了,此时正靠着岩石休息。
“云梦仙子果真厉害。”
道士爽快的打了个响指,弟子们便纷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七扭八歪地躺在洞窟地上,就惊恐万分的想要赶紧逃出去。
“认识一下吧,我姓江,名玄言。”
沈闻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名?”
江玄言愣了一下,说:“仙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堂堂魔主,出来混总该有个化名,你说呢?江公子。”
她轻描淡写,指了指那些想跑却被封印起来的弟子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面前这人的身份。
江玄言盯着她半晌,忽然颇有兴致的轻笑一声:“你放心,这名字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何必骗你?”
沈闻溪耸耸肩,心说仙魔两道从古至今都不和,上任魔主出了个变态,怎么这一任还是个变态。
“今日和你算不打不相识,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玄言站起身,桃花眼往裴衍那边看了一眼,只看见了满脸的“快滚”,觉得自找没趣。
他施施然走到洞口,那些方才被封住的弟子才得以动弹,纷纷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荫尸想必也是他带来的,目标也是不化骨……可他为什么将它留下了?”
沈闻溪觉得疑惑,便侧头询问。
“因为不化骨认主了。”
裴衍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洛倾雯,随后叹了口气。
不化骨认主后除非主人死了,否则拿了也没用,他们能看出来洛倾雯身份不一般,江玄言自然也看得出来。
天道若是急眼了,几道雷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你怎么会和魔主认识?”
沈闻溪又记起来方才江玄言看他那一眼,显然两人早就认识了,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裴衍无奈道:“不打不相识,江玄言这么些年不在魔窟里,反而日日在凡间游玩,几次被我碰上了,非得和我打一架。”
“我方才收到传信,说是有人要害青阳,最近上仙界人人自危,我想晚点回去。”
她想了想唐百禄在殿里也没什么危险,又看了看朝这边张望的宋琦:“下个月宗门大比,我想去凑个热闹。”
裴衍点点头,说:“我要去趟京城,等出了秘境,我们便就此别过。”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说的太薄情,他又说:“这次多谢仙子搭救,若你有空来了京城,我带你去做这天上地下独一份好吃的酒楼。”
沈闻溪被引的好奇,上仙界自然是没什么好吃的,她在凡间历劫时修仙辟谷也鲜少吃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免有些期待起来。
“有缘再见。”
她伸手拽住裴衍的腕口,另一只手在上面飞快地画了个百福结:“我此次下凡前福泽仙君赠了我些好运,如今分些给你,望你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嗯,”裴衍也勾起嘴角,在嘴里默念,“百无禁忌。”
第
17
章
可怜无处问湘灵
裴衍走的不急,还找借口同她们去了一趟太虚宗,说是要将自己身上那件染了污渍的白衣换下,免得刚入京就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进衙门了。
沈闻溪对此嗤之以鼻,仙术百家里净秽术便是入门之学,这人分明能两秒解决的事儿,还非得一路跟过来。
“沈闻溪?”宋琦推开院门,见她坐在门口的桌旁喝茶,眼神还时不时的往屋子里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自己说话都没听见。
半晌,她才见裴衍从里边走出来,边走还在整理腰上的系带,便惊愕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想什么,他要去京城,借我屋子换身衣服。”
沈闻溪收回视线,看见宋琦站在门口一脑门官司觉得好笑。
“这么远?需不需要我开传送阵送你?”
宋琦这才松了口气,关心道。
“不用,他开个仙门就跨过去了。”
沈闻溪一双眼睛黏在裴衍身上,下意识地反驳完,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她眨眨眼,恨不得立刻化作一个石墩。
宋琦听了囫囵一耳朵,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裴衍嘴里念了两句,抬手一挥便凭空撕开道裂缝,正是神武大街的模样。
“云梦,后会有期。"
他微微含笑,鬼撵似的急走两步进去,挥手就把仙门关了。
沈闻溪僵硬地转过头,扯开笑道:“我不是有意瞒你,你不也没问我吗?”
“所以你是上仙界的云梦仙子,先前只是下来历劫?”
宋琦和薛香怡两脸严肃,颇有包公问罪的意味,就差手拿一个“斩”字令牌了。
“难怪我看不出来你如今的境界,原来是已经飞升了,那你又回来做什么?”
“也是因为不化骨一事,此事已经由别人经手传给天帝知晓,现在上仙界人人自危,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沈闻溪左手挠挠鼻子,讪笑道:“可能还要在你们太虚宗住一阵子。”
“那陆景怎么办?他迟早会发现你就是沈闻溪。”
“我原本就叫这个名字,云梦只是天帝赐予的封号。陆景发现也就发现了,我不在乎。”
沈闻溪耸耸肩,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听院门被人敲了两下。
门外站的正是在秘境中认出养尸地的女弟子,她见三人团团围坐有些意外,还是说:“三师兄回来了,正到处找二位师姐呢。”
“知道了。”薛香怡想了半天也记不起太虚宗的这位三师兄究竟是谁,只能摆摆手,敷衍了事。
太虚宗学习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许多弟子就喜欢游走天下来拓宽见识。这多年未曾一见的三师兄听说到处在当给人算命的道士练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出去。
“方才那是念禾,你见过的。”
宋琦也许久没听到这三师弟的消息了,就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身为仙子,有没有供奉你的庙宇?”
”供我做什么?我不保财运不保姻缘更不保学业,又不似那些飞升的人神有凡尘牵绊,自然没有人给我雕像了。”
沈闻溪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沾了点茶杯中的水在桌上描描画画,竟下意识地将云梦殿画了出来。
她记事起就养在天帝身边,爹娘是谁,有无亲人,她都一概不知。唯有九阴在身边陪着她长大,一人一蛇一同修炼渡劫,都忘记了缔结契约之事。
后来她长大了,天帝就赐封云梦,大约是取了“雾雨沈云梦,烟波渺洞庭。可怜无处问湘灵。”之意。
她那殿里冷清,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便年年安置了。上仙界也不过什么春秋佳节,便更显的门庭罗雀。
再后来灵芽化型,两人便一同住在福泽殿里。
沈闻溪从前也不是如今这个性子,不过后来认识了许多人,见过了许多事,才觉得自己幼时那点别扭的孤独感似乎也不值得一提。
“唐百禄仙骨卓越,就被我带回去了。省的我那殿中冷冷清清,只有我一个孤家寡人。”
沈闻溪玩笑似的说了那么一句,便和其他两人说:“你们三师弟既然找你们,那便是有事,别耽搁了。”
宋琦想想也是,就和薛香怡一同离开了。
她自顾自走到院落墙角蹲下,看着一株才刚破土的小树苗。大概是没什么营养供给,它看着蔫蔫的,仿佛明日就枯了。
沈闻溪盯了半晌,伸手抚过那树苗的芽顶,就见它瞬时几番抽条,显得比原先有生机不少。
江玄言站在远处的山坡上,身上的道袍已经换下,是一件黑色鎏金的长衫。同他并肩而立的青衣男人垂着眼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寻了她上千年都没找到,怎么就确定这回这个是对的?”
他抱着手臂,语气有些埋怨。
“她的血脉不会骗人,对我的感情也不会。”
那人收回视线,眉目恬淡寡欲,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为她报仇,护她轮回一生平安,自己却落得被驱逐六界之外的下场。跟你做兄弟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觉着你这人死脑筋。”
江玄言叹了口气,两人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