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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提刑按察使李大人,京卫指挥使王大人……”上官曦微微挑眉,“还有提刑按察副使,经历等等六七人。这等大人物到了扬州,竟然无人知会您么?”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来人道:“好在这样的人不多,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那位卖鱼的小哥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只怕此人根本不是鱼贩子。”

    “就算不是鱼贩子,只要他在扬州地界上,你们就应该找得出来。”

    上官曦面色一沉,皱眉道:“扬州地界本就蛇龙混杂,我乌安帮只管水路,岸上的事儿仅凭三分薄面,不好插手太多。你道打听盯梢是件容易事么?再说,帮中前日才出了事,本就人手不够。”死的弟兄都发送了,倒也罢了,那几名受伤的弟兄却是伤情一日重过一日,请来的大夫皆束手无策,帮务多的着实令她焦头烂额。

    “前日之事,我略听说一二,你们遇上东洋人,死伤数人。”

    “这是本帮的事,不劳您费心。”上官曦冷然道,“能办的事情我都在办,您什么时候能放人?”

    来人也不着恼:“上官堂主很急么?”

    “急倒不急,但既然是交易,彼此就该拿出诚意。”上官曦加重语气,微微倾身向前,“我出身草莽,弄不来文绉绉那套,你若想耍我,我答应,我的双刀只怕不答应。”

    “言重了!”来人微微笑道,“也好,我也喜欢和爽快人合作。三日之内,我会安排此事,但有个条件,你必须让你家少帮主亲自前来。”

    上官曦警觉道:“为何一定要他?”

    “上官堂主莫误会,我不过是帮人还少帮主一个人情罢了。少帮主不来,只怕这人犯你们就带不走。”

    此时,船身微微一震,又靠了岸。

    来人再不多言,俯身取了靠在一旁的青竹油布伞,掀开竹帘,撑开竹伞,施施然下船去。

    听着皂皮靴在青石板路逐渐远去的声音,上官曦秀眉深颦,半晌叹了口气。

    浪船缓缓荡开。

    沈氏医馆,后厢小院。

    “头儿怎么样?”记挂着杨程万,今夏一大早就赶过来。

    大概是夜里头没睡,杨岳面容略憔悴,在井边打了桶水,掬了捧冷水扑在面上,用力搓了搓才道:“夜里一早在发烧,到天快亮才算退,睡得稳了些,你就莫进去了。”

    今夏点点头,又问:“腿呢?怎么样?”

    “肿得跟馒头似的。”

    “啊?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沈大夫说腿肿是正常的,过两天就能消;发烧也是正常的,只是爹爹年岁大了,要小心照看着。”杨岳望着她,同样担忧道,“你还好吧?药丸吃了没有?有没有什么不适?”

    “早就没事了。”

    今夏大咧咧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想着要不要将昨夜陆绎的推想告诉他,犹豫片刻,终是不愿杨岳再添担忧,便按下不语。

    “你去睡会儿,我来替你。”她道。

    杨岳摇头道:“我不累,你还是回官驿去。如今敌在暗处,须万事小心。”

    “你也是。”

    因心中另有打算,今夏并不勉强,出了医馆。此时雨已渐渐歇住,她翻身上马坐稳,自怀中掏出昨日杨岳所给的芰荷丹看了又看,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药瓶复揣入怀中,双腿一夹,马匹朝着西城门奔去。

    再一次看到这片桃花林,与昨日的心境自是天差地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倒要看看,到底这对男女是什么人!”昨日今夏虽中了瘴气,但情景却历历在目,她始终不相信那会是自己的幻觉,遂决定冒险再入林中一趟,必要弄个清楚明白。

    还未到桃林时,她就下了马,寻了个偏僻且有丰草之处将马拴好。

    从怀中掏出杨岳所给的芰荷丹,她取了一颗含在口中,顿时一股菱角荷叶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甚是提神。又取两颗置于手心,收集草尖上的雨露浸之,将药丸化了,濡湿布巾,最后用湿布巾掩住口鼻处,她直起身来,深吸口气,鼻端也尽是芰荷丹的清香。

    “六枚丸子就卖一两银子,千万别卖假药坑我呀!”她咬咬牙,大步朝着桃林行去。

    朵朵桃花带雨,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行至桃林边,风过,点点桃红纷纷而下,几片花瓣拂到她身上,其中一片沾上手背,凉意沁人,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让自己有退缩的机会,她脚步不停,径直踏入,却听得脑后有劲风,还来不及回头,已被人钳住左臂,硬生生地被拽出三、四丈远……

    “送死吗!”有人严厉喝道。

    声音很熟悉。

    胳膊被拽得生疼,她几乎以为脱臼了,忍痛抬头看向眼前人,不由地怔了怔:“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绎松开手,沉着脸看她:“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昨天没死成,所以你今日特地来再死一次?”

    “当然不是,”今夏拉下蒙口鼻的布巾,解释道,“我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的。事先我已经服下解毒的药丸,又溶了药丸浸湿……”

    陆绎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什么药丸?”

    “就是这个,解毒的……呃……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她压根就没问过这是什么药丸,只听大杨说能够解毒。

    他接过小瓷瓶,倒出一丸在鼻端嗅了嗅,皱了皱眉头:“我看这东西顶多就是提神醒脑,解不了什么毒。”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贵着呢,一两银子才卖六丸。”今夏啧啧道,“要提神醒脑,我洗把冷水脸就行了。”

    陆绎无语地看着她。

    今夏复把布巾扎好,闷声闷气地问他:“大人,您来此地有何事?”

    “昨夜听你说有女子死在此地,我过来看一眼。”

    “幸好您碰上我,要不然就危险了。您在外头等着,我去去就来。”话才说罢,她抬脚就往里走,随即被人用力复扯回来,踉跄一下。

    陆绎颦着眉,恼怒地看着她:“你觉得你有几条命?”

    “我觉得……”今夏居然思量了片刻,才郑重道,“按最近的情形来看,六、七条总是有的吧?”

    深觉是没法和她再说下去,陆绎暗吸口气,直截了当吩咐道:“你呆在这里,不可乱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林子。”

    “大人……”

    今夏还欲说话,被陆绎瞪住。

    “别逼我点你的穴!”他补上一句。

    今夏立即噤声,往后退开两步,看他径直往林子里头走,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这瘴气很是厉害,嗓子一发干就最好赶紧退出来,。”

    闻言,陆绎脚步略滞,但并未回应,头也未转地往桃花林中行去。

    林中一片寂静,时而风过,片片花瓣落下。

    地上湿润的泥土,残破的花瓣,还有腐烂的枯枝草叶。陆绎一双利目缓缓从上面扫过,浮动在鼻端恶臭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林外的今夏把蒙面布巾扯下来,原本濡湿的布巾已经半干。她颇惋惜地想:早知如此,就不用糟蹋两枚药丸,忒贵的玩意儿。不过转念一想,晾干之后收起来,还可以留待下次再用,也不算糟蹋。

    于是,她一边晾布巾一边在林子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头瞅几眼。

    陆绎的武功造诣比她要高出许多,这点她是知道的,但凭此他能在瘴气中撑多久,她就完全没数了。

    若再过半个时辰,他还不出来,自己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今夏不放心地往桃花林里瞅了又瞅,寻思着半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些?只赶得上收尸怎么办?陆绎若出了事,陆炳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六扇门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一阵风过,她复将布巾蒙上口鼻,踏入桃花林中。

    湿润的泥土,陆绎踏过的足迹清晰可辨,她顺着他的踪迹往里走,诧异地发现他所走正是自己昨日行过之处。

    再往前行去,尽管记忆十分模糊且零落,但凭着职业本能,她还是依稀能辨认出自己昨日见到那对相拥男女的地方。

    那里,空空如也。

    她怔了怔,手有意识地抚上旁边的桃树,树干上几处凹陷,树皮迸裂,正是被自己昨日用刀鞘所敲。

    至少说明,她不是在做梦。那么,难道是幻觉?

    她慢慢靠近那对男女原该在的地方,蹲下身子,地上湿泥中最明显新鲜的脚印是陆绎的,显然他方才也来过此地,另外还有几处残缺的痕迹,其中可辨认出半个脚掌印……

    脚掌?有人光着脚来桃花林?

    今夏皱起眉头:这个脚掌印纤细小巧,应该是一名女子所留,应该就是那名死去的女子?

    另外几处痕迹,有两处陷入泥中颇深,像放置过某种重物,还有一处浅浅的皂皮靴脚印,已十分模糊,莫非是那名男子所留?

    既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对男女呢?

    今夏四下顾盼一番,未见男女身影,隐约见到桃花间陆绎的身影。

    ☆、第三十九章

    “陆……大人……”她一开口就发觉嗓子发干,暗叫不妙,还以为用了芰荷丹至少能在瘴气中撑半个时辰,不想这才一盏茶功夫就开始被瘴气所侵。

    也不知是否因为听见她的声音,陆绎快步朝她这边行来,待今夏能看清他时,才发觉在桃花映衬下他一张脸白得不近常理……

    他也中了瘴毒吧?她发愁地想。

    陆绎加快了脚步,在距离她还有近十步之远时,猛然折了一段桃枝,上面桃花带雨,开得正娇艳。

    这都什么时候,他还惦记着折花插瓶?今夏有点无语,大府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莫非是惦记着走桃花运?

    思绪未完,她看见那段桃枝挟带劲风,化为利器,径直朝她射来。

    大概是瘴毒的原因,她的脑子迟缓地惊人,下意识地竟然不是躲开,而是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为何会觉得熟悉呢?她努力想——对了,那夜在站船上,九节鞭的银刃直奔咽喉时就是这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与此同时,桃枝自她耳畔疾射而过,花瓣擦过她的面颊,自有暗香浮动。

    一股森森寒气自她脑后升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

    “快走!”

    陆绎不知何时已到了她面前,拽了她胳膊急掠而出。

    今夏被他拽着都快飞起来,仍不忘回头去看身后究竟是何物,这一看不打紧,惊得她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眼前赫然是一条硕大无比的赤红巨蟒,小半截身体直立着,便已有人高。嘶嘶嘶,鲜红信子吞吐间,腾出一团团猩红雾气。方才那株桃枝被它精钢般的鳞片所阻,并未伤及它,蟒身擦过树身,朝他们游动过来。

    逃命之余,今夏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道:“……这玩意儿吃什么长这么大?!”

    陆绎自然不会去答她的话,拽着她在林中穿梭。来时路被赤蟒所拦,无法原路折返,若一味自顾逃命反而会陷入桃花林深处,而那里是否还有更可怖之物在等着他们,则未可知了。

    他试着从左右侧绕过赤蟒,无奈都这条赤蟒居然十分聪明,加上身量颇长,蟒首堵截,蟒尾拦阻,灵活之极,将他二人困在林中。

    逃了一阵,今夏看出了点端倪来,喘着气问道:“大人……你觉不觉得……它好像不想吃我们,而是……在将我们困在此地?”

    “发觉了。”

    陆绎方才已经稍稍放缓脚步,遂发现赤蟒也放缓了速度,心中十分诧异。当下听见今夏如此说,便索性冒险停了下来。

    这番急奔刹住,今夏靠着树干,气都喘不匀,其实在平日这点路程实在不算什么,但眼下身体被毒瘴所侵,自觉双腿铁秤砣般沉重。

    气沉丹田,运劲道蓄满双掌,陆绎戒备地盯着赤蟒,正如今夏所说,它的确不想吃他们,正停在两丈开外,轻轻摆动身体,嘶嘶嘶地吐着鲜红信子。

    今夏总算把呼吸调匀了点,头却是愈发昏昏沉沉,盯着摇头摆尾起劲“嘶嘶嘶”的赤蟒半晌,叹气与它商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是官差,有冤情要诉啊?有冤情你要说出来呀,光这么嘶是不行的。你说你都长这么大个头了,肯定有道行在身,口吐人言什么的会不会?……”

    话未说完,她嘴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别吞,含化了慢慢咽下去。”陆绎沉声道,“你禁书看多了吧!别自作多情了,它不是要诉冤情,而是多半想用毒瘴把我们喷晕了,拖回窝里去。”

    “拖窝里?喂它的子子孙孙?”

    今夏脸色白了白,再留心时果然发现随着赤蟒吞吐,周遭的猩红雾气愈来愈浓重。而口中之物初始冰凉,此时却辣得犹如在口腔燃起一把火,这种痛苦感觉实在再熟悉不过。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她迟缓转头望向陆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嘶嘶——”

    “嘶嘶——”

    “嘶嘶——”

    ……

    凝神细听,周围有极轻微的嘶嘶声,陆绎脸色变了变,伸手捞了今夏,跃上桃树,踩在枝桠之上,俯身往下看。

    嘶嘶声越来越多,由远及近,由轻至响。

    待看清往这边聚集之物,今夏腿脚发软之余,忍不住喃喃道:“……你大爷的,居然生了这么多!”

    目光所及之处,一条条小红蛇扭动着身躯游过来,乍一看上去,就像赤红潮水一波一波翻涌着,与满树桃花相得益彰。

    “这么多,咱们俩也不够它们吃呀。”今夏再次有“我命休矣”的感觉。

    陆绎凉凉瞥了她一眼:“你还担心它们吃不饱啊?”

    这些蛇肯定是会上树的,到时候……今夏望向陆绎,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

    毒瘴愈发浓烈,伴随着刺鼻的腥气漫上来,她一阵头昏眼花,差点栽倒下去,幸亏陆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大人,我知道您轻功好,没有我拖累的话,您应该能脱身。您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说的确是实话,陆绎的轻功本不弱,奈何今夏身中瘴毒,手上拽着她,不免大打折扣。若是撇下她,陆绎提气一搏,从桃枝间腾挪跳跃,应可冲出桃花林。

    闻言,陆绎的手虽然还拽着她,却爽快地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好自为之。”

    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应承,今夏认命,诚挚地揪住他的衣袖:“容我留几句遗言总可以吧——回头您和头儿说一声,这里头怪危险的,就别来给我收骨头了;还有,您千万别忘了那啥……让我享受一下,捕头待遇,哦?”

    陆绎尚未应承,就听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铜锣声和鼓声,咣咣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好不热闹。

    原本奔着他们过来的小红蛇们听见这铜锣声和鼓声,竟全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响声的方向飞快游去。在旁翘首看大戏的赤蟒也不矜持了,扭动粗壮的身躯,但凡它经过的桃树都下了一场桃花雨。

    “这是,你派来的救兵?”今夏不解。

    陆绎摇头,同样不解。

    今夏看着群蛇奔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长气,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爷自有金甲神人护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有不明不白就葬身蛇腹的道理。”

    陆绎斜眼睇她,正欲跃下树去,却见群蛇复奔了回来。今夏赶紧往树上努力蹭了蹭。

    不止是蛇,还夹杂着横冲直撞的野猪,和搏命狂奔的野兔,惊涛骇浪般涌过来。蛇的嘶嘶声,野猪的嚎叫声不绝于耳,野兔与小红蛇抵死纠缠。

    今夏眼睁睁地看着赤蟒将硕大的蟒首一摆,一口咬住一头野猪,看得她喉咙一阵阵发紧,总觉得赤蟒肯定要噎着。

    还不到一炷香功夫,这场蛇群的饕餮盛宴渐行渐远,没有蛇再来理会树上的他们,连赤蟒也不知隐没到何处打嗝去了。

    待一切归于平静,陆绎跃下树来。今夏也跟着跳下来,却因为脑袋尚昏沉沉而摔了个跟头,正跌在尾椎骨上,疼得她直呲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你这轻功……疼?”陆绎问。

    她尴尬点点头。

    “有金甲神人护佑,还会疼?”他轻描淡写地讥讽一句,抬脚便走。

    今夏耸耸肩,刚刚死里逃生,心情着实好得很,也不与他作一般见识。快走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行出桃花林。

    随着腹中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向四肢扩散,加上出了桃花林的瘴气范围,今夏脑子混沌渐渐消散,泛回几分清明,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大人!”她急走至他身前,焦切问道:“昨日,是您救了我?”

    陆绎停住脚步,面上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为何这般问?”

    “你方才给我吃的药,和我昨日所服药丸一模一样。”

    “这药名唤紫炎,乃宫中所配制,市面上买不到。”陆绎顿了下,看着她,“但据我所知,锦衣卫中有此药者,就不下二十人。”

    今夏楞了楞:“您是说,昨日救我者,另有其人,且很可能也是一名锦衣卫?”

    “我可没这么说。”

    他慢悠悠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今夏不解。

    “救你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他瞥她一眼,“你是六扇门的捕快,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查案,可也不能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弄不明白吧。”

    今夏干瞪着他,着实很想掐着他脖子,让他把实情痛痛快快吐出来。

    应该不是他,要不然他干嘛不承认?她暗自心道:这姓陆的最爱挟持人,这么现成的让人对他感恩戴德的好事,他没道理不认,嗯,肯定不是他!

    正思量着,她又听见陆绎的声音。

    “不管昨日是不是我,今日总是我救了你一条命,你莫再糊里糊涂地弄混了。”

    “啊?!”今夏楞了楞,“可、可、可刚刚你差点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陆绎面不改色地提醒她道:“你莫忘了,之前那条蛇在你身后时,是谁帮你逃过一劫。要不然,现下你就该和那头野猪一块儿呆着。”

    和野猪一块儿呆着?在蛇腹里么?今夏默了默。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

    今夏深吸口气,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陆绎打断她道:“别等来世了,这辈子想着还就行。”

    “……大人,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境界很高的人。我以为您会说: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的性命,你觉得是小事?”陆绎反问她。

    今夏只能道:“当然、当然不是。”

    “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陆绎将身体欺近她,慢悠悠道,“你,千万,想着还啊。”

    “……卑职明白。”

    今夏行去牵自己的马,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牵着马回来朝陆绎道:“大人,卑职还有一点点异议——那条蛇本来就没打算直接吃掉我们,就算您那会儿不拽着我跑,它也只会喷毒瘴,所以,那个那个……不能算救命之恩吧?”

    陆绎静默片刻,淡淡问道:“你知道紫炎在黑市上卖多少银子一颗么?”

    今夏静默片刻,转瞬堆出笑脸,点头哈腰道:“恩公劳累,快请上马,卑职为您牵马如何?”

    陆绎颔首,也不啰嗦,翻身便上马。

    今夏牵着马匹,心中自是叹了又叹,想不到会欠下他的恩情,若是旁人倒也罢了,怎得偏偏是陆绎。此人惯是会拿捏人的,如今凭借此恩,还不知将来要她去水里火里怎生折腾。待一口长气叹罢,她复抖擞精神,心道:凭他怎样,终归还有条命可以还,小爷只管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报了他这份恩情便是,怕他作甚!

    ☆、第四十章

    她正想着,山脚西侧拐出一大队人,马拉车上架着一面大鼓,旁边还有诸多人手中拿着铜锣。

    方才在桃花林中听见的那些动静,难道是他们弄出来的?今夏诧异地迎上前,朝领头那人先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大叔,失礼了。方才我二人在桃花林中,听到锣鼓声,可是你等所敲?”

    领头者是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听说他二人方才在桃花林中,也骇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他们,见他们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口气问道:“你二人在桃花林中?怎么没遇见蛇吗?”

    “遇见了,后来听见锣鼓声,蛇就全跑了。那些野猪和野兔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此地的风俗。每年惊蛰和白露过后,用锣鼓声将附近野地里的野猪和野兔赶入桃花林中,林中的桃花仙享用过后,就能保佑附近村子一年平安,不受蛇害。你们在林中居然能全身而退,定是桃花仙保佑啊。”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还见着了,仙者一身红衣蟒袍,置身紫红祥云中。”

    马背上的陆绎默了默,总算是没接话。

    老者惊喜交加:“未想到两位这么大福分,居然能见到桃花仙!”

    今夏笑眯眯继续侃侃而谈:“仙者面目特别慈祥,特别亲切,还和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呢……”

    见她瞎话信口就来,陆绎生怕她胡诌得太离谱,打断她朝老者道:“只可惜仙凡有别,我们又天资愚钝,一句都没听懂。”

    “谁说的……”今夏迫于陆绎的重咳,只得改口道,“谁说不是呢,太可惜了。”

    白须老者赞叹道:“两位果然是有大福气的人,之前入林者非死即伤,两位不仅没事还见到仙者,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喜可贺啊!”

    “多谢多谢。虽然我听不懂仙者的话,但看得出仙者十分喜爱锣鼓声,此风俗一定要保持下去呀。”

    今夏辞过白须老者,牵着马继续前行,算是把事情想明白了:惊蛰过后,蛇虫苏醒,正是最饿的时候,村民将野猪野兔赶入林中,避免了群蛇外出觅食伤人。今日还真是机缘巧合,要不然只怕她此时此刻已经葬身蛇腹。

    “大人,咱们的运气可真不错!”她笑嘻嘻回头朝陆绎道。

    陆绎更正道:“是你的运气不错。”

    “……”

    牵着马儿,今夏回首望那漫烂桃花,想起今日遭遇,有感而发道:“小爷就知道小爷命大!……桃花坞上桃花庵,桃花庵内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却把桃花换酒钱……”

    白坯土一钱半,白芷取浮者去皮、一两,碎珠子五分,麝香一字,轻粉二钱,鹰条五钱,密陀僧火煅七次、一两,金箔五片,银箔五片,朱砂五钱,片脑少许。将以上研为细末,再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将两者配兑,则得珠子粉。

    镜中,翟兰叶取了珠子粉倒在掌心之中,丫鬟用银挑子点了点水,香粉在掌心化开,细细抹上双颊。

    “桂儿,你看我是不是比从前憔悴多了。”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像在审视一件瓷器,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

    丫鬟抿嘴笑道:“哪有,要我说,姑娘从前神态间还有些孩子模样,现下脱了稚气,更胜从前。”

    手指轻抚上面颊上微微闪烁的芒泽,镜中人颊色艳丽,整个脸庞光彩生辉,却仍是一脸不确定。

    “可,若他就是喜欢孩子模样,怎么办?”

    “那不能够……姑娘,你也太操心了。”丫鬟替她复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要我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姑娘这样的品性相貌,凭他是谁,就没有不倾倒的。”

    翟兰叶取了眉笔,幽幽叹道:“你不懂,他与那些个人都不一样。”说罢,看向镜中,复将柳眉细细描过。

    丫鬟见状,知道再怎么劝也无用,笑着摇摇头,问道:“姑娘,昨儿你挑出的三件衣裳,我都仔细熨过了,只是姑娘到底要穿哪件呢?”

    翟兰叶回身望向搭在黄花梨灵芝纹衣架上的三件衣裳,心中揣测着他的喜好,一时也难以决断……

    “这几件都是今年开春新裁的衣裳,银红这件我觉得就不错,穿着衬得人也娇媚。”丫鬟看着翟兰叶的神色,又指着另一件道,“这件天青的如何,摸着又软厚又轻密……”

    翟兰叶仍是摇头,吩咐道:“……你去把箱底那件秋香色的长袄拿来。”

    丫鬟依言去了,一会儿取了来:“这件倒是崭新的,只是上头的花色样子也不时兴了,姑娘莫不是要穿它?”

    接过长袄,用手指细细摩挲过绣纹针脚,翟兰叶静静地端坐束腰鼓凳上,眉间若蹙,似陷入了深深地思量之中。丫鬟素日看惯她这模样,由得她出神发呆,并不打扰她。

    直过了半日,自鸣钟“啾啾”叫了几声,翟兰叶方如梦初醒,下定决心起身,自言自语道:“就是它了,我虽不敢奢望,但若他……”虽未再说下去,她双颊却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眉目间含羞带怯,尽显小女儿娇态。

    沈氏医馆,后院。

    “什么!你又去了!”

    若不是双手还搅着面粉,生怕弄脏了,杨岳就直接揪她的耳朵了。

    “你小声点,别嚷嚷呀。”今夏安抚他,“小爷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什么事都没有。你听我说,那对男女不是我的幻觉,我找到那女子的脚印了。”

    杨岳诧异道:“脚印?你不是说那女子已经死了,没找到人么?”

    今夏摇头,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印象中男子的位置却没有脚印,但被重物压过,男子的脚印出现在旁边,是不是很奇怪?”

    “那个男人没死,然后抱着女人离开了桃花林?”杨岳揣测着。

    “还有一种可能……”今夏叹口气道,“那就是,两人都葬身蛇腹。你没见过那条蛇,简直是太大了,大得能把一头野猪生吞下去,还有它的徒子徒孙们,扭啊扭啊扭啊,一想起来我就起鸡皮疙瘩。”

    “你还遇见蛇了?!这会儿的蛇刚醒,最凶了。”

    “要不说小爷命大呢,自有金甲神人护佑……你倒是快点,我等着吃面条呢,记得卧个鸡蛋啊,我先看看头儿去。”

    今夏赶在杨岳教训之前闪了出去,一溜烟到了杨程万所住厢房,在门外恭恭敬敬唤了声,待听见里头的杨程万应了,方才推门入内。

    “头儿,好点了?闷不闷,要不要我去搜罗些闲书来给您解闷。”她搬了个小条凳往床前一坐,笑眯眯看着杨程万。

    打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笑成这样,杨程万微眯了眼睛,问道:“在外头闯祸了还是惹事了,这么心虚?”

    “看您说得,您在这里养着伤,我哪能干那些让您操心的事,我有那么不懂事吗。”今夏看杨程万神情,主动道,“得得得,我告诉您就是了,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就是桃花林里头发现一对男女,那女子……”她嘚吧嘚吧将事情都说了一遍,理所当然隐去了桃花林中有毒瘴和蛇的事情。

    听罢,杨程万眉头深皱,复问道:“你方才说,那女子是赤足,而男子所在位置则有被重物所压的痕迹。”

    “嗯。”今夏点头,“所以我才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你将女子脚印和重物压过的痕迹画出来给我看,形状位置不可有误。”他吩咐道。

    “哦。”

    尽管不明头儿的用意,今夏仍是乖乖寻医童借来笔墨纸砚,伏在桌上将图依照原样画了出来,吹干墨迹之后递给杨程万。

    杨程万看了片刻,又问道:“那男子可有何异样?”

    “当时林中有雾气,看得并不分明,但隐约间我记得那男子的胳膊很别扭,像是被人硬扳的一般,”今夏犹豫片刻,“说起来,还有件怪事,那夜与谢霄在七分阁,我从窗口望见一艘画舫上也有一对相拥男女,其中那男子的胳膊也是这般,莫非是同一个人?”

    杨程万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不是人。”

    “嗯?不是人?”今夏诧异道。

    “以前有种刑具,就像一具直立的棺材,里头布满三寸长的尖刺,人入内后将棺材板钉死,尖刺入体,血一点一点流尽,如此折磨,里头的人要过两三日才会气绝。”

    杨程万平静的讲述反倒让今夏愈发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玩意儿谁想出来的,这得多大仇,忒狠了。”她啧啧道。

    “后来有人把它改良,将之做成一个人偶,体内暗藏尖刺。这人偶将人拥入怀中之时,双臂收缩,体内机括启动,尖刺弹出,刺入人体要害。此物唤为‘爱别离’,”杨程万顿了下,“我方才看你所画之图,那痕迹正是放置‘爱别离’所留的痕迹。”

    今夏已是不寒而栗,喃喃道:“佛家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这世上竟有人会想出这般怪异的刑具……”

    “该刑具由于制作工序繁琐,已被弃用多年,怎么会在这当口上突然出现在扬州地界?”杨程万眉间皱得更紧,“而且还让你撞见两次。”

    “难道与周显已的案子有关?可……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今夏也想不明白。

    ☆、第四十一章

    师徒二人各自愁眉紧锁。杨岳端着两个大海碗进门来,见状便不满道:“小爷,叫你不许让爹爹劳神的,他现下眉间那个铁疙瘩算怎么回事?”

    今夏闻着香就跳起来了,帮着接过大海碗,黄灿灿的面条,上面浇了一层的热腾腾的卤子,有香菇有冬笋还有肉末,香气扑鼻。她忙先递给杨程万,赞叹道:“这医馆真不错,还有肉吃,头儿,这面条就得趁热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杨程万接过面碗,挑了挑面条,看向杨岳责备道:“你现下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今夏出了事,你也敢瞒着我。”

    杨岳自是以为今夏已将前前后后尽数告诉了爹爹,也不敢辩解,只能道:“爹爹我知错了。我还在特意在医馆内买了解毒瘴的药……”

    “咳咳!咳咳!”今夏重重咳嗽,朝杨岳猛使眼色。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杨岳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咳什么,你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么。”杨程万瞪一眼今夏,“以你的性子,别说起大雾,就是天上下刀子,你都会去看个究竟。居然能耐着性子等到次日再去,肯定是出了事。”

    今夏张张口,无话可说,只得陪着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是我让大杨莫要多嘴,让您好好养伤的。”当下一边吃着面,一边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回虽不敢再隐瞒,但把毒瘴的毒性和蛇的个头数量都缩水了许多,轻描淡写地带过。

    听到紫炎时,杨程万神色有几分异样。

    今夏看在眼中,不由紧张道:“头儿,你也知道紫炎,这玩意儿是不是很贵?!”

    “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需要用到紫炎解毒,想来这毒瘴厉害得很,再想到这徒儿莽撞如斯,杨程万还是禁不住直摇头。

    杨岳在旁出主意:“爹,罚她,顶铜盆立院子里去。”

    今夏冲他呲白森森的牙。

    杨程万叹了口气:“夏儿,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你娘着想。你娘能把你交到我手里,这就是天大的信任。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我记着了,头儿。”今夏低首垂目。

    “还有,岳儿,再有这种来历不明的蹊跷之事,绝不可让她替你去。”

    “孩儿记着了。”杨岳忙道。

    杨程万看着他二人,又是暗叹口气,才道:“昨日谢霄送来的那些补品,夏儿,你替我送回谢家去。乌安帮替周显已押送银两,涉及此案,此举对他们不利。你说明缘由,替我谢谢人家。”

    今夏应了,起身拿过补品出门去。

    “拿出点姑娘样,不可失了礼数,记着了。”他又叮嘱道。

    今夏在门外扬声应了。

    听她脚步声渐远,杨程万转向杨岳:“昨日你赶到桃花林时,是小霄背着夏儿么?”

    杨岳正收拾碗筷,闻言不明其意,只点点头。

    杨程万未再问什么,半靠着合目养神,唇边有一抹淡淡笑意。

    今夏拎着补品到了谢府,待通报过后,家仆将她一直引着进了谢百里所住的庭院。才刚绕过一株梅花,便看见谢霄正在廊下踱步。

    “你……”他原本笑着,看见她所拎之物后,诧异道,“这些东西你怎得又拎回来了,瞧不上眼?”

    “哪能呀,哥哥。”今夏笑道,“现下案子还未结,谢老爷子给我们送这些贵重物件,若是被小人利用,那可就说不明白了。头儿怕对你们有影响,所以让我先送回来。”

    “这……”

    “不急,头儿这腿要在扬州养三个月呢。我估摸着周显已这笔修河款,再不济,两个月内也该找着了。等找着之后,你再送过来就是。”

    “两个月内?你们找着线索了?”

    今夏直摆手:“别说线索了,连根线头没找着!那十万雪花银就长了翅膀飞走一样,我只能盼着那天它们能飞回来。”

    “那你还说两个月内,”谢霄嗤笑,“感情就是干等着。”

    “等待,有时候甚至强于出击。”今夏郑重其事道,转而耸耸肩,“——这是头儿说的,我也不太明白,与君共勉。”

    谢霄笑骂道:“净说些虚头巴脑的,走走走,快进去吧,老爷子等着呢。”

    今夏依言入内,规规矩矩地给谢百里施了礼。

    她还未开口解释,谢百里看见拎回来的东西便已经了然,笑道:“杨兄这谨慎的性子一点没变。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他还是给退了回来。”

    “眼下案子没结,头儿怕对你们有不好。”今夏端端正正坐在红木攒靠背玫瑰椅上,有礼笑道:“这世道乱,专有一干小人,羡人有,盼人无,老爷子您这日子过得多逍遥,何必招惹他们。等结了案,头儿的腿伤也痊愈了,到时候不用再顾忌那等小人,便是大醉三百场也无事。”

    谢百里听得哈哈直笑:“你这女娃儿,这么会说话,可不像杨兄教出来的呀。”

    “谨言慎行,头儿样样都教了,是我没学好。”今夏笑嘻嘻道。

    谢霄在旁盯着她,忍不住暗暗发笑,落入谢百里眼中。

    今夏在谢府坐了一盏茶功夫,谢百里问了些杨程万的病情,又问了这些年他们在京城的情景,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含糊带过,倒是答得很有分寸。谢百里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看着虽年轻,凡事心里还是有数,毕竟是杨程万带出来的人。

    告辞时,谢百里命谢霄送她。

    送至谢府门外,今夏见谢霄还跟着,奇道:“哥哥,你回吧,我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哪用这么十里相送。”

    “不是为了你,老子正好出门透透气而已。”

    谢霄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顺着街大步走。

    “你不怕老爷子找不到你人?”

    “他是我爹,他还能不知道我。”谢霄斜眼看她,“你道老爷子叫我送你,还指望我立马回去么?”

    今夏与他并肩而行,忽想起一事,正色问道:“方才在府里我没敢问,你帮里那几名中了暗器的弟兄如今怎样了?”

    谢霄叹口气:“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江宁有善疗奇毒的大夫,白虎堂的金叔已经派人去接。”

    “老爷子知道了?”

    “早知道了,哪里瞒得住。”谢霄接着叹气。

    “那帮东洋人,你们上次通报官府之后,官府没有派兵围剿么?”

    “听说官府倒是派了人去,但扑了空。这群倭寇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扬州衙门那点人,那几把刀,要我说,撞到了也是个死。”

    今夏秀眉深颦,狠狠道:“朝廷这帮人……除非闹大,捅得上头不安稳,他们才会派兵围剿。”

    “行了行了,你就莫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了,就是个小当差,非得操这心。”谢霄没好气道,习惯地伸出手去想如孩提时那样揪揪她的小辫,手伸到一半却只是在她发丝上轻轻抚了下。

    今夏侧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霄一愣,尴尬地缩回手,嘿嘿道:“……有、有只小虫。”

    好在今夏也不在意,随意甩甩脑袋,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谢霄暗松口气,正要跟上去,却见今夏刹住脚步迅速躲到一个烧饼摊后面……

    “怎么了?”他奇道。

    “嘘!”

    她朝他打手势,眼睛盯着前头不远处。

    目光跟着望去,他只看见攒动的人头,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两位,买个烧饼吧!我这烧饼是祖传手艺,选料讲究,皮薄酥脆,味道纯正,以酥、脆、香、甜而著称。”卖烧饼的大叔热情招呼他们,“两个铜板一个,买三送一,买五送二……”

    “买五送二,这么划算!”今夏顿时将眼前事抛诸脑后,循着声低头看向烧饼,探手入怀摸了摸铜板,踌躇道,“叔,能不能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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