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陆骁伸手给她展平折起来的大衣领子,也不解释,只道,“我的错。”林浅语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使不出,只能压下心里的恼怒,使劲拍开他的手,云淡风轻地低声给他警告,“你不要觉得我睡过你一次,你现在就可以随便越界,这是我的办公室。”
陆骁收回手,后退一步,断开两人的距离,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先说,“下次我会注意。”
又道,“另外我纠正一下,您睡过我可不止一次,光是昨晚,你至少--
”
林浅语拿手机直接砸向了他,陆骁接住手机,攥在手里,两个人的脸都是冷的,都没再说话。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车上,小伍开车,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后座。
陆骁按起隔板,林浅语冷眼看着他,他又拉开她前面座椅后背上的小桌板,然后拿过来一个保温桶,打开,将几个菜摆到桌板上,又把一小碗米饭递到她手边,面无表情道,“先吃点儿东西。”
林浅语的脸色稍微缓下来些,虽然不想承认,他在一些细节上的安排还是合她心意的,她拿湿纸巾擦过手,又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她早晨就没吃东西,现在已经是中午,飞机餐她吃不惯,上了飞机她更不会吃,飞机一落地,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所以她就是再没胃口,也得逼着自己吃下去些。
菜的味道很好,菜色虽淡,但很能提胃口,味道有些熟悉,应该是和她感冒那天吃的那顿是一个师傅做的,林浅语不知不觉中吃了半碗米饭下去。
蓦地,她的筷子停住,怔了片刻,想看旁边的人一眼,最后也没有动,又慢慢吃了起来。
他说要汇报工作,一直到车开到机场,他也没有说什么。
车停在航站楼前,林浅语推门下车,他从另一侧不紧不慢地绕过来,把手里的包递给她,林浅语接过去,两人的手短暂地碰在一起,又同时离开。
陆骁先开口,“落地给我电话。”
林浅语回说,“好。”
相交的视线是错开的,谁也没有看谁。
林浅语转身往机场大厅走,伍自成和陆骁打过招呼,赶紧跟了上去。
陆骁胳膊懒散地搭在车门上,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晦暗,林浅语走到大厅门口,又停下脚步,寒风吹过,两人的大衣在空中翻飞着,林浅语攥紧手里的包,没有回头,挺着肩颈,迈步进了航站楼。
过完安检,登上飞机,坐到座位上,她先给母亲发了条信息,手又往屏幕下方划,停在他的微信头像上,想点开,又长久地顿住。
他们都知道早晨的事情不算完,彼此都有没说尽的话。
如果当时没有被打断,她或许能摊开来质问他,现在再说起,她又觉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机舱内响起空姐甜美的广播音,飞机即将要起飞,她的手又移向关机键,嗡的几声,手机一连进来几条信息。
是他发过来的。
【你问我有什么资格恨你?】
【当初你骗完我的感情,潇潇洒洒地就转去了别人的怀抱,我却还一直停在原地,这么多年过去都忘不掉你,我难道不该恨你】
【我对你确实有不甘心,我本来认定相逢陌路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但在林叔的病房里,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不甘心和你只当陌生人】
林浅语一字一字读过,眼神有些怔。
许久,嗡一声,手机又响起。
【林浅语,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
【所以,我才会对你一眼沦陷,从前是,现在也是,哪怕还恨着你】
第29章
我躺在床上,全是你的味道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林浅语喝了半杯红酒才勉强眯了一会儿,她心里装着的事情千头万绪,一入睡,
堆积着的梦魇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五岁那年春节去外公家拜年,她和傅怀屹打了一架,
那是她第一次和人打架。
傅怀屹是舅舅家的儿子,
和她同年生,比她大一个月,
傅怀屹从小就看她不太顺眼,因为他觉得外公外婆喜欢她多过他,
明明他才是傅家的亲孙子,她只觉得他幼稚,
所以他之前闹得再过分,她也只是懒得搭理他,
从没和他动过手。
那天打架的起因是他说了小姨不好听的话,有些话她虽然听不太明白,
但她知道那些话很难听,
她让他闭嘴,
可他不听,
还说个不停,
她就直接把他推倒在地,
骑到他身上揍了他,傅怀屹长得很胖,
个子也比她高,但没能架住她的出其不意,
整个人一开始都是懵的,被她给揍得不轻,
虽然到最后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这一架惊动了所有大人,最终两个人被拉开,傅怀屹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的头发全被扯乱了,脖子和胳膊也都被傅怀屹给抓破了,她没有哭,连眼眶都没有红,只是有些生气小姨给她买的新裙子也被扯坏了。
大人问吵架的原因,傅怀屹因为心虚不敢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个没完,她不想让小姨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所以也一声不吭,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棒,两个人都挨了批。
傅怀屹哭着被舅妈气冲冲地抱走了,她被母亲抱着去抹药,又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因为怕脖子胳膊上的伤会留疤,母亲心疼地差点儿就掉了眼泪。
林修远在旁边先是懊恼刚才打架的时候他不在,没有保护好妹妹,又一个劲儿地夸她揍人揍得好,他待会儿再教她几招,让她下次揍小胖子的时候可以再揍得狠一些,话还没说完,就先挨了母亲的揍,母亲嫌他这个当哥的不知道教妹妹点儿好,林修远背上挨了一掌,龇牙咧嘴地装疼,她被他那个耍宝的样子给逗得笑了,一抬眼,小姨站在不远处正在看她。
小姨总是会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看她,从不会主动靠近她,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复杂,小孩子的心思敏感又懵懂,她把那种复杂的眼神认定为小姨可能是不太喜欢她。
就算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她也觉得没什么,没有谁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她有妈妈和爸爸喜欢她,有哥哥喜欢她,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喜欢她,就足够了。
母亲给她抹完药,重新给她梳好小辫子,又给她换了新衣服,也是小姨买的,她的衣服好像都是小姨给她买的。
林修远等母亲走远了,偷偷拿了一个冰激凌奖励给她,她拿着冰激凌跑去外公的花房看刚开的兰花,傅怀屹还在隔壁的屋子哭,舅妈在哄他,她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傅怀屹委屈得不行,“爷爷奶奶都偏向绾绾,他们批评我的声音比批评绾绾的要严厉多了,他们喜欢绾绾,不喜欢我。”
舅妈声音有些严肃,“他们哪儿是喜欢她,不过是可怜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鬼,你是傅家的长孙,你怎么老想着跟她比,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傅怀屹哭得更大声,“她怎么没人要了,她就跟个公主一样,想要什么都会有,你们谁都喜欢她,我才是可怜的那个。”
她蹲在花架旁,吃一口冰激凌,难得同意傅怀屹的话,她觉得舅妈为了哄傅怀屹什么谎话都能编,她明明有妈妈,有爸爸,还有哥哥,她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舅妈见傅怀屹哭,声音又软下来,“哪儿是谁都喜欢她,妈妈就不喜欢她,你不也不喜欢她。”
傅怀屹想到什么,又破涕为笑,“对,妈妈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小姑也不喜欢她,小姑从来都不抱她,她还为了小姑和我打架,她可真傻。”
舅妈轻嗤一声,“你小姑哪儿是不喜欢她,她是—”
舅妈话说到一半就急急地收住音,没再说下去,傅怀屹哽着声音好奇追问,“小姑不是不喜欢绾绾的话,那是什么”,舅妈也不回答,只不耐烦地回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也没有懂舅妈的欲言又止代表的是什么,她也不好奇,她吃完冰激凌,看完兰花,拍拍手出了花房。
晚上都还没到,她就为偷偷吃的这个冰激凌付出了代价,她闹完肚子又发烧,成伯伯还到家里给她打了吊水,折腾到半夜,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有人在亲她的额头,又把她抱在怀里,她开始以为是妈妈,但闻着不是妈妈的味道,她睁开了些沉重的眼皮,发现抱她的人是小姨,她又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往小姨怀里靠了靠。
其实她心里很喜欢小姨,也说不出为什么,在她内心深处,她总感觉小姨对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但小姨好像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喜欢小姨,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来没跟谁说过。
她靠在小姨的肩膀上,在迷迷糊糊中想,原来小姨不是不喜欢她,小姨是在偷偷喜欢她,可她不明白,既然是喜欢,为什么要偷偷地,不让她知道。
直到很久以后的那个下雪天,她在无意中窥探到了这其中的缘由,所有她信任的一切在她面前全都轰然倒塌,她也明白了舅妈嘴里那句“她是个没人要的可怜鬼”是什么意思。
她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小时,躲到他家待了一个下午,然后很平静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回到家后,还是没能避免大病一场,她烧了两天三夜,再醒来,他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神色颓唐,好似很久没有睡过。
他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让她一度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她那个时候神思昏沉,也忘了深究他怎么会主动出现在她的病房,他之前明明不想和她有半点牵扯。
梦中的场景一换,又来到了那个下午,他们从海边回来,他晚上还要去打工,她直接奔了轩鼎阁,家里晚上要在轩鼎聚餐。
她到的时候,看到父亲和外公在露台抽烟,她偷偷走过去,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临近拐角处,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又猛地停住脚。
外公沉声质问,“你当初不是说让那个陆骁陪绾绾到高考结束就好,怎么两个人现在还在一起。”
父亲低声回,“绾绾很喜欢他,之前一直都没敢跟您和妈说,去年冬天的那场大病之后,绾绾面上强撑着看不出什么,晚上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她状态很差,又不肯让别人知道,和陆骁在一起后才慢慢好转起来,既然他现在能让绾绾开心,就让他再陪绾绾一段时间,年轻人嘛,喜欢一向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绾绾新鲜劲儿过了,两个人自然也就分开了,不会长久的。”
外公又说,“我总觉得这件事你办得不好,那种出身的孩子,会抓住一切可以向上爬的机会,万一他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闹得难看了,对绾绾名声不好。”
父亲道,“您不用担心,陆骁的品性我信得过,我和他说好了,绾绾如果说要分手,他们两个就算结束,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出现在绾绾的生活中。”
外公想了想,最终无奈道,“算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随她开心吧。”
两个人抽完烟从另一侧离开,回了包厢,她在冷风中站了很久,都没能回过神。
她想,她在别人眼里究竟是有多可怜,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被安排。而他,竟然也同意这样荒唐的安排。
是因为他也知道了什么,所以在可怜她么,她甚至宁愿他是拿了父亲的钱,才同意来陪她谈一场恋爱,哄她开心。
机身发生了轻微的颠簸,林浅语从梦中遽然惊醒,她摘掉眼罩,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潮湿,缓缓坐起身,拿毛毯裹住自己,偏头看着舷窗外浩渺的夜空,神情有些怔忪,片刻后,又闭上了眼。
飞机提前落地,林浅语开机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和母亲结束电话,她手指定在他的号码上,现在国内已经是凌晨,他应该已经睡了。
旁侧路过的人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偏头看一眼,身后的伍自成正在低着头认真地敲信息,微信对话框上面的头像是她认识的。
林浅语收起手机,随口问道,“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伍自成愣住,随后意识到林总问的是什么,他停下手,忙跟上林总的脚步,诚实地回道,“骁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睡眠不好,经常半夜到球场打球,我又是个夜猫子,喜欢夜跑,经常会碰到,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我父亲重病住院,医药费都是骁哥帮忙垫付的,他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
林浅语脚步有些滞,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伍自成见她不说话了,低下头想把信息编辑完,骁哥说让他一落地就给他信息。
林浅语走了两步,又停下,看回伍自成,“菜是他做的?”
上车前,她看到是伍自成把保温桶递给了他,如果菜不是食堂的师傅做的,总不能是伍自成闲着没事儿做的。
伍自成嘿嘿笑开,“骁哥手艺很好。”
林浅语脸上没什么情绪,她握着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还合你口味儿吗?”
林浅语一怔,低头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手机把电话给拨出去了,现在屏幕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她犹豫一瞬,将手机放在耳边,没说话。
陆骁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先开口,“到了?”
林浅语“嗯”了一声,脚步不停,跟着人流往外走。
陆骁又问,“有没有睡一会儿?”
林浅语面无表情地又“嗯”一声。
两人都沉默下来,他那边安静,她这边嘈杂,两秒后,两人同时开口,声音相撞在一起,又同时收回音,戛然止住,然后是良久无言。
陆骁低低地叹息一声,意有所指,“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其实可以直接问我。”
林浅语握紧手机,紧闭的唇微微启开,有什么突然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停住脚,叫他一声,有些急,“陆骁。”
陆骁怔愣一下,回道,“怎么了?”
林浅语用手示意身后的小伍不用跟着她,她转到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让自己的语气维持镇定,“那张纸是不是还在一楼的房间?”
早晨的情况太混乱了,她当时拿着那张纸,又接了电话,她现在都有些想不起来她把那张纸放在哪儿了,要是芸姨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那张纸……
陆骁反应过来,起身往楼下走,嘴上还佯装不知,“什么纸?”
林浅语已经听到了他开门走路的声音,她淡声威胁,“要是让芸姨看到了那张纸,你就等着--”
话出口又被绊住,在飞机上睡得她头昏脑涨的,导致她现在大脑容量不足,她也一时没想好要让他等着什么。
陆骁偏还要问上一句,“等着什么?”
林浅语被气到,她克制住恼怒,迈步继续往前走,平静回他,“还能等着什么,等着挨鞭子,谢盈秋发信息说她买的鞭子就快到了,总不能让她白花钱,至少先试试结不结实。”
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着,陆骁听得有些不真切,他停在楼梯的窗前,看着外面沉压压的夜色,开口叫她一声,“绾绾。”
林浅语蓦地止住话头。
他的嗓音低哑又沉缓,“我想你了。”
林浅语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嘲讽回去,唇角动了动,她又抿起嘴,什么都没说。
机场大厅里到处熙熙攘攘,人声喧闹,唯有她这一处静默无声。
半晌,他又慢慢道,“已经换过床单被罩也不管用,我躺在床上,全是你的味道。”
第30章
您那晚不是亲过几次,现在又脸红什么?
林浅语不等他说完,
冷着脸直接摁断了电话。
伍自成这边也终于把信息给他骁哥发了出去,他偷觑着前面林总的脸色,再加一句,
【林总好像生气了】。
陆骁回说,【知道了】
接着,
他又发来,
【你老板是她,她不让你做的事情,
不要做】
伍自成刚要回说他明白,林浅语余光看到伍自成还在低头发信息,
在发给谁可想而知,她回头看他一眼,
语气不重,算是提醒,
“小伍,你老板是我,
你不是他的眼线,
你要知道这一点。”
她身边的人,
要是跟一个监视器一样,
需要向他时时汇报她的动向,
这样的人,
她不会留长久。
伍自成立刻收起手机,严肃回,
“我知道的,林总,
我来公司之前,骁哥已经跟我说过,
我到公司后唯一要听命的人就是您。”
他怕林总不相信,又忙翻出他和骁哥刚才聊天的对话框,把手机递到林总面前。
林浅语对别人的聊天内容没半点兴趣,奈何伍自成的手机递得太近,她扫到他发来的最后一句,面色稍缓下来,还算他识相知趣,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她让伍自成把手机收回去,又道,“你回复他,你知道就好。”
伍自成愣一下,马上回,“好的,林总。”
陆骁收到伍自成的信息,眉梢一挑,薄唇慢慢勾起。
林浅语让伍自成把信息发出去,心情才好了些,她快步出关,沈晖接到陆骁的航班信息,早早就候在了接机口,看到林浅语出来,忙上前几步去迎她。
沈晖原是林永良的秘书,后来又跟在林修远身边,林修远送到这边来治疗,他便也跟着过来了,有他在这边守着林修远和母亲,林浅语在国内才能放心专注在公司的事情上。
林浅语对沈晖颔首打招呼,“沈叔。”
沈晖仔细打量她,微笑道,“小姐这次来气色和精神比上次都好很多,夫人看到肯定会高兴。”
傅静雅何止是高兴,她拉着林浅语来回看了几圈,眼眶湿润,“挺好,这回总算没再往下瘦了。”
这两个孩子,傅静雅哪个都放心不下,她守着儿子,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女儿,自从车祸后,绾绾就又回到了她高三那年冬天的那个状态,表面上强撑着不显,人却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瘦,她知道她心里的负担,觉得修远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再加上她父亲又因病突然倒下。
林永良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傅静雅生怕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总有一天会撑不住,每天晚上都要去她卧室门口转好几圈,还好她现在好好地挺过来了。
林浅语拉着傅静雅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声回,“不但没瘦,还长了好些肉,您捏捏,芸姨严格执行您的命令,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我觉得我都胖了一圈了。”
傅静雅比林浅语个头要矮一些,林浅语弯腰靠近过来,被衣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不小心露出了一处红痕,傅静雅看到,笑意更浓,她轻抚着林浅语的脸,柔声道,“长些肉好,你之前太瘦了,现在也还是瘦,还得再多补着些。”
林浅语意识到傅静雅看到了什么,面上泛热,心里又将罪魁祸首给骂了一遍。
隔着半个地球的陆骁鼻尖微痒,他家老太太念叨过,晚上鼻子痒,是有人在挂念你。
她肯定不会挂念他,大概率是又在骂他。
林浅语尽量不着痕迹地扯了下衣领,傅静雅笑着捏捏她越来越红的脸颊,又给她展了展领口,“不用不好意思,妈妈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夫妻之间,这都再正常不过。”
林浅语听傅静雅这样说,脸愈发灼烧,傅静雅看到她这个样子,直接轻笑出声,林浅语不再理母亲的打趣,稳着粉盈的一张脸,吩咐沈叔带她去做全身消毒,她要去看哥哥了。
傅静雅看着林浅语走远的背影,心里轻叹一口气,她家这个女儿,万事面前都是稳重淡定,唯独一到和陆骁有关的事情,就会不自觉地慌神。
以前的事情还是他们想简单了,那个时候总以为她对陆骁也就是一时的喜欢,分开肯定也是因为不喜欢了,没有深究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要不是一年前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永良的病房,静妍看出了他们的不对,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所以母女天性这种东西,是割舍不掉的,自己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没有谁比她更能看透女儿的内心。
林浅语全身消完毒,进到林修远的病房,林修远阖目躺在病床上,因为常年卧床,神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整个人比她上次见他又消瘦了好多。
林浅语压下心里的酸涩,坐在床前,握上他的手,叫了声“哥”,林修远没有反应,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件一件和他说起了公司的事情,林修远还是无知无觉地睡着,林浅语想了想,往林修远跟前凑近了些,小声道,“哥,你认识安若吗?她之前是在江城分公司,现在调到总裁办了,在我手底下工作。”
许久,林修远的手指碰着林浅语的掌心很轻微地动了下。
林浅语屏住呼吸,又道,“她很能干,什么工作都能做得很好,人也稳重,长得更是漂亮,还有很气质,公司里喜欢她的人很多,哥,你要快点醒来才行,不然她就要被别人追走了。”
她轻声说着话,回握住林修远动得越来越明显的手指,心里的猜测已经基本验证,她哥和安若之间想必有一段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故事。
林浅语从病房出来,又立马和医护团队开会,确定接下来的诊疗方案,一直到傍晚,傅静雅强逼着她,才算把她从医院给带回了家。
林家在这边的房产众多,傅静雅为了方便,选了离医院最近的一处别墅,位于半山,环境幽静,很适合休养居住。
林浅语回到家,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眯了连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又醒了,马上要到国内的上班时间,今天董事会要召开临时的董事会议,她要在会上罢免程崇远在公司的一切职务。
林浅语授权陆骁代为主持这次的会议,她远程坐镇,罢免提案准备得很充分,这些年程崇远所做的所有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一件不落,全都一一列了出来,有几个主要事件与在坐的几位董事都有牵扯,当下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陆骁直接点明其中的厉害关系,林浅语在陆骁说完后,又适时加以怀柔,两个人在这些方面,总有一些无言的默契,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打配合打得堪称天衣无缝,最后压得原本打算站程崇远的几位董事不得不临时倒戈,罢免程崇远职务的决议以全票通过,并立即生效。
此时的程崇远还在自家后花园的冰湖上,优哉游哉地钓鱼,在他的预想里,林浅语最晚撑不过下周一,肯定要亲自登门把他请回公司。
会议开完,参会人员低声交谈着陆续走出去,向小园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风起云涌,明枪暗箭的大场面,有些回不过神,安若拍了她一下,她才赶忙起身,跟着安若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她没忍住,偷偷回看了眼。
陆助坐在座位上,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他手边的文件,侧脸冷峻。
主墙上,视频那头的林总,目光有些懒散地落在陆助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算隔着屏幕,向小园也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安若攥住她的胳膊,将她直接拉了出去,又把会议室的门给紧紧关上了。
陆骁听到关门声,手上动作停下,掀起薄白的眼皮,转头看向在静静打量他的人。
林浅语对上他眼神里的探究,也不闪避,可有有无地道一句,“做得还不错。”
陆骁回,“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浅语沉默下来,还在盯着他看,陆骁也默不作声,姿态随意地靠向椅背,任她不动声色的打量。
时间一分一秒滴答而过,半晌,林浅语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慢慢交待起有关程崇远的后续收尾工作,虽然今天的会议还算顺利,但她内心深处还有担忧,怕程崇远会留有什么后手。
陆骁一一记下,回道,“你不用担心,程崇远不会再翻出什么浪了。”
林浅语尤其不喜欢他总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淡淡开口,“不能不担心,你不是恨我,自然见不得我好,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
陆骁笔尖一滞,看向她,“原来林总看到了信息,我一直以为我的信息没发送成功。”
林浅语冷声回,“看到了又如何,你发了我就必须得回复?”
她又想起了什么,稍微提起来了点兴致,倾身靠近些屏幕,目光审视,“我有些好奇,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吗?上学的时候你语文不是最差的那一科,还专门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过话。”
陆骁黑眸微顿,坦然回道,“我语文再差,起码的语言组织能力还是有的,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出来了,”他尾音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她,“怎么,是哪句话合了林总心意么,竟让林总疑心起我的语文水平。”
林浅语颇有些兴味地盯着他泛起红的耳根,她拿过手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她对他虽说没有十分了解,但一两分还是有的,有些话根本不像他能写出来的。
她冷眼看着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读出他写的话,“林浅语,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
陆骁面上镇定,但听着他写过的话一字一字地从她嘴里读出来,耳根又禁不住发烫。
林浅语一眼扫过最后一句话,实在是读不出来,最后只挑了一个词念了出来,“一眼沦陷,这种词儿是你能想出来的?”
陆骁回看她,“林总未免太小看我,一眼沦陷,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一眼万年,我脑子里的这种词儿还有很多。”
林浅语懒懒靠向椅背,目光在他脸上一点点逡巡而过,他心思一向深,面上自然看不出什么,但耳朵红得有些不正常,他喉结上那颗小小的红痣现在也红得跟充了血一样,点缀在冷白的脖颈间,给他周身的淡漠平添了一抹奇异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