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2章

    “银姐!”

    马仔纷纷低头招呼,银姐媚态横生地冲秦川一挑眉,鲨鱼顺手在她屁股上一拍。

    秦川起身彬彬有礼道:“阿银小姐。”

    银姐感兴趣地上下打量秦川,而鲨鱼对真人头骨做成的面具更加好奇,眯起眼睛观察了会儿,忍不住问:“恕我冒昧,秦老板。我为买下这玩意花了很多钱,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秦川微笑不语,轻轻将附着在藏银上的泥沙和灰尘拂去,半晌才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祭祀。”

    鲨鱼做了个愿闻详情的手势。

    “你听过藏地的传说吗?几百甚至上千年前,犯下咒杀罪过的大喇嘛被灌下水银,剥皮取骨,生前的怨念和法力都集中在人脑中,再被雕上神灵金翅迦楼罗和守护死者的尸陀林主,制成这顶人头法器。每当祭祀需要活人时,大祭司便会取出法器戴在自己头上,这样活人祭品的灵魂便不得不受大祭司的命令,被奉献给神灵大多数是邪神,接受了贡品的邪神将自愿受到大喇嘛的驱使。”

    “如此这般,经过了上千年的杀戮和祭祀之后,人们相信头盔法器拥有神奇的力量,不仅可以将死者的灵魂奉献给神,也可以将其从地狱召唤出来,送往天堂。”

    秦川语调微微一顿,望着鲨鱼笑道:“您相信这种说法吗?”

    鲨鱼摩挲下巴,眼底里闪烁着倍觉有趣的光,半晌才反问道:“你相信吗?”

    秦川笑容更加深了。

    “当然不信,因为以上八成都是我自己编的。”他咣当一声把头盔丢回布袋里:“但我店里那些人傻钱多的客户愿意相信,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鲨鱼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好意思劳烦阿银小姐跑了一趟。”秦川抱歉道,“小本生意,进货渠道一直不足,只能到处招摇撞骗,您千万见谅。”

    银姐笑吟吟坐在鲨鱼腿上,“没关系,本来我潜入大陆也只是为了寻找万长文,帮你只是顺手罢了。”

    秦川意外道:“那找到了吗?”

    “没有,中国警方对他的通缉极其严密,他自己的老家和他那几个小老婆家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正隐姓埋名躲在哪里,也许普天下只有秦老板你才能联系到他人了。”银姐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这次有另一个意外的收获。”

    鲨鱼漫不经心“哦”了声:“什么收获?”

    “一个令我难以忘怀的男人。”银姐向他一笑,低头凑近,几乎和鲨鱼面贴着面,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阴冷:

    “也许,也是令你难以忘怀的男人。”

    鲨鱼的视线钉在她举起的手机屏幕上,灰蓝色的瞳孔霎时紧缩

    “画师。”

    秦川从没见过传说中的画师真人,不由向屏幕望去。

    这张偷拍的角度并不很好,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的侧影伫立在人潮中,被抬手摘下墨镜的动作挡住了大半边脸颊或许这也正是他没发现自己被偷拍的原因。

    据说一年前画师的头像曾被放在暗网上通缉,然而几次都很快被网警追踪并删除,导致后来很多人对这位传奇卧底的长相猜测颇多。然而等真看到人才会发现,那些猜测大多是错的,画师既不高大威猛,也不面相狡诈;相反放大可以看见他白皙的脸颊皮肤,乌黑的头发搭在耳梢上,眉眼间的气质似乎还有一丝沉静和文雅。

    鲨鱼瞳孔直勾勾盯着手机,半晌紧绷的肩头才渐渐恢复正常,重新靠回椅背,不动声色地问:“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一个新人,曾经跟闻劭手下的金杰师出同门,目前是我手下最出色的,”银姐精心描画的眼皮一抬,若笑非笑:“人才。”

    “人才,”鲨鱼感觉很有意思似地重复道。

    秦川瞅瞅手机屏幕,又瞅瞅银姐,笑道:“不好意思我孤陋寡闻了。这位倒霉的画师小哥曾经跟阿银小姐是旧识吗?”

    鲨鱼漫不经心地拿起雪茄剪:“这就是我认识她很久之前的事了,你问她自己吧。”

    银姐扭头向秦川一晃手机:“看着这个人,你能想象他被吊起来打得像死狗一样吗?”

    秦川想了想,无法脑补出这个画面,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能。”银姐眼睛眯起来,涂抹纤长的上下睫毛几乎交错在一起,红唇白齿间轻轻挤出几个字:“因为我见过。”

    她抬手轻轻解开了衬衣纽扣。

    银姐穿着挽起袖口的宽大衬衣和牛仔短裤,衬衣领口松了三颗扣,开得非常低,弯腰便能露出一片饱满的胸来。此刻那涂满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一颗一颗将剩余纽扣解开,毫不忌讳周遭的目光,将左侧衣襟向下一拉

    秦川微微一愣。

    她左胸内衣下,肋间横着一条宽两三寸的暗红色刀疤,已经形成了弯弯曲曲狰狞可怕的增生。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拿匕首斜向上捅的,避开了骨骼和软组织,下的是死手,目标直指心脏。

    “这是画师……?”

    “不,是另一个男人。”银姐轻声说,露出一丝痉挛似的笑容:“不过他已经死了。”

    尘埃在阳光中静止悬浮,反射出微渺的七彩光。手机屏幕上那道身影对着空气,仿佛慢慢变活了,摘下墨镜侧望向她,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觉察的讥刺和嘲讽。

    是的,银姐想,他当年就是那个样子

    “阿归!”年轻女孩子在罂粟园炙热的阳光下一转身,裙摆扬起飘飞弧度:“我已经跟父亲打好了招呼,你保护我这么多年,一直机警可靠,以后向南边的运货路线就奖赏给你来负责了,高兴吗?”

    阳光那么烈,其实当时她也没看清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甚至没听出那一贯沉着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保护大小姐是我的职责,并不需要奖赏……”

    “嘘,”她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道:“你可以叫我阿银。”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风中泼泼洒洒,她带着挑逗和勾引似地俯身向前,突然视线越过阿归挺拔的肩头,望见远处山坡下一道侧影正注视着她,眼底黑白分明,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两人视线交触瞬间,他收回了目光,随即谦卑地一欠身,走向丛林深处。

    “……大小姐?”

    阿银眯起眼睛:“你同乡的那个小兄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阿归脸色有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下一刻他已经变回了那张沉稳谨慎、毫无波澜的脸:“大小姐请别介意,他打小在村里就招人嫌,否则也不会在蹲号子的时候被人打得那么惨了。如果您不喜欢,我过阵子就把他打发回镇上……”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该发现,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一丝丝暗流,然而那道罂粟花丛中黑白分明的视线却像一道恶咒,转眼间就将始料未及的噩运带给了他们所有人。

    “塞耶东家!塞耶东家!”

    “云滇的兵打上来了!”

    “安排霍奇森先生快走!快,快走!”

    ……

    阿银仿佛站在虚空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焦急、愚蠢、忧心如焚的自己推开手下,从山体内部的密道中快步奔向刑房。

    没用的,她知道。

    不论自己再如何竭力伸手,都拉不住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头也不回奔向既定的血腥结局。

    “阿爸!阿爸!那个条子的卧底呢?!”

    刑房里吊着的人几乎认不出模样了,她看见周围人群纷纷让开,最前面的阿归扭头望向自己,手里拿着鞭子,不住喘着粗气,脸色在火把照耀中森白发透,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她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疯狂大喊:“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拿来!拿来给我!”

    她从马仔手里夺过注射器,下一刻只听阿归把手放在她肩上,嘶哑颤抖地叫了句:“大小姐。”

    她早应该想到的,那个早从十五岁起就被选来保护她的少年,那个悍利俊俏得像烈焰、冷静忍耐得像坚冰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来不论被她怎样调戏勾引、信任重用,都没有主动叫过她一声阿银,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破釜沉舟般的表情。

    “大小姐,”阿归又叫了一句,不知为何极度发抖的语调突然稳定下来了,像是所有恐惧都被某种更决绝、更可怖的力量在一瞬间硬生生压平。

    下一秒,他突然从后腰拔匕,雪光一闪“扑通!”将吊着那人的绳索砍断,同时钳住她脖颈一把拧到身前,刀锋毫不留情抵在咽喉,血丝一涌而出!

    刑房内像泼爆了的油锅,惊呼和怒骂同时炸开!

    她看见手下们推搡怒吼,她看见她父亲塞耶被愤怒扭曲的脸。然而在喉咙被压迫导致的极度缺氧中,一切景象很快变成了被胡乱涂抹的色块,在视网膜里蹿成金星,归于黑暗。

    “放下武器靠墙!”朦胧中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嘶哑到极致:“所有人!靠墙!枪踢过来!”

    “准备车、汽油、武器,让我带他走!”

    “不然我宰了她!”

    不然我宰了她

    那困兽般撕裂的怒吼至今回荡在耳畔,整整十年过去,竟然都丝毫没有褪色。

    银姐耳膜里嗡嗡作响,但不影响她向秦川勾起长长的、妩媚的眼角。

    “不重要了。”她微笑着拉起衣襟说,“我只是觉得那一个已经死了,这一个也不该独活。”

    鲨鱼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你是想杀了他吗?”

    银姐向他一扭头,长发瀑布似地甩出一道弧线,半是挑逗半是故意地:“不可以吗?”

    “可以啊。”

    银姐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倒“喔?”了声。

    “马里亚纳海沟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索无政府主义之下的绝对自由,因此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

    鲨鱼颇绅士地一摊手,说:“你的人才,你的恩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对视半晌,银姐终于风情万种地媚笑起来,依偎到鲨鱼怀中,在他脸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一撩长发,还不忘对秦川抛了个火辣的眼神,然后才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下了木楼。

    木楼前是一条青石路,通向村寨前更加茂密的丛林。银姐的背影顺着那条路远去,渐渐融进了那金灿灿耀眼的日光里,消失不见了。

    鲨鱼收回目光,从裤袋里摸出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纽扣,拇指轻轻向上一弹,又漫不经心地接住,在指间轻轻摩挲把玩。

    可能因为银姐最后那记媚眼实在非常好看,作为这世上最后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秦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含蓄地问:“火气太大伤身,你不劝她两句?”

    鲨鱼慢慢地抽着雪茄,脸上若笑非笑,半晌才突然用两根手指捏着纽扣,往秦川眼前一晃:“猜猜这是谁的?”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乳白色衬衣纽扣,没有任何商标,因为长期携带和擦拭,已经失去了光泽。

    秦川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画师?”

    “一年前我受邀途径中国边境,画师以买家接应的身份潜伏到我身边整整三天,期间与警方里应外合,使我在最后一天时被困在了一座重重封锁的大楼里。我在警方赶到之前侥幸找到出口逃脱,画师为了拦住我,从十六楼上撞碎玻璃,当空徒手一跃而下,神兵天降般一刀剁向我头顶,从他衣袖口绷飞出了这枚带血的纽扣。”

    “真的是神勇,当时我看着那个人,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传说中代表战斗的神灵真的存在,应该就长着他那一张脸吧。”

    秦川沉思颔首,随后可能是出于职业本能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重重封锁的大楼为什么还留着出口?”

    “你发现了吗?”提到这个鲨鱼似乎变得有一丝愉快:“因为画师的失误。”

    失误。

    可能是当过十多年刑警,这平淡的两个字竟然令秦川眉心跳了跳,但他表面倒没什么异样,哦了声问:“画师也会犯错?”

    “是人都会犯错。有人因为贪婪,有人因为恐惧,有人因为色欲,还有的可能只是……”鲨鱼微微一顿,瞳孔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太想自由地活下去。”

    秦川眉头一皱。

    但鲨鱼没有再多解释。

    “我说了,马里亚纳海沟最初创立就是为了探索无边界的自由,所以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想去赴死”

    他望向前方村寨,银姐的越野车队正穿过丛林,向远方起伏的山峦驶去;漫山遍野的交叠丛林映在他瞳底,这位地下世界闻名的大毒枭摊开手,神情似乎有一点遗憾:

    “那么我也不会去拦着她。”

    秦川与鲨鱼对视,良久后点头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鲨鱼一手捏着雪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向后走去。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华北?”秦川回头扬声问。

    “不用急,再等等!”

    暗网老板语气非常悠闲,跟几天前强硬紧急且不容抗拒的态度相比,好似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剧变。秦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只听他头也不回地反问:“如果你即将可能拥有一座金矿,你还会心急火燎去寻找一间银库吗?”

    “……”

    ”我想找到银库,但也希望能拥有金矿。”鲨鱼手指轻轻一搓将纽扣弹起,又稳稳接住,含笑道:“因为那毕竟……是一座金矿啊。”

    第54章

    “将银鳕鱼切成长宽各八厘米的块状,

    加盐3.5克,

    与鸡蛋黄、玉米粉等拌匀,

    腌渍15分钟。”

    吴雩逐字逐句认真完,放下平板电脑,用一个厨用小天平仔细量好3.5克食盐,

    打了一只鸡蛋黄跟淀粉拌好银鳕鱼块,然后定下15分钟,按下闹铃,

    满意地抹了抹手。

    “……”步重华抱臂靠在厨房吧台边,

    望着那块被吴雩来回爱抚了八百来遍的雪白鱼肉,没人听得出他语调中那一丝微妙的酸意:“就一块鱼值得这么仔细上心么?”

    吴雩说:“什么,

    一块鱼?你以为它对我的意义仅仅只是一块鱼?”

    它可是你给我买的鱼步重华潜意识自动接了下一句,刹那间精神一振。

    下一刻他听见吴雩正色道:“人家明明是一块价值二百人民币的法国进口深海银鳕鱼!”

    步重华:“……”

    “它还是你下个星期的加班费,

    好好吃吧。”步重华面无表情地一扭头走了。

    周六下馆子吃了野生刀鱼和海鲜粥,撑得吴雩连台阶都跑不动了,

    回家后一头闷在沙发里哼唧了半晚上,哼唧得步重华一言不发上楼,在健身房里跑了俩小时登山机。

    周日午饭,

    步重华的意思是家附近中央商圈有家新开的餐馆做白灼虾不错,

    可以再去狂吃一顿回来哼唧;然而吴雩回忆了下昨天的账单,觉得不能这样吃了,这样吃下去没日没夜加班两年都还不完,于是决定自己在家做饭,就做两人一道逛超市买的菜。

    步重华想了想觉得也行,

    特意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条天蓝色围裙,准备回来一人一条。然而作为蹭吃蹭喝蹭住蹭车、更重要的是季度津贴还没到手的下属,吴雩坚决表示不能让领导进厨房,戴上围裙就开始哗哗洗菜哐哐做饭,步重华只得坐在书房里听见外面“滋啦!”“滋啦!”漫天油爆不断,德国原装进口油烟机愣是挡不住白烟在家里徐徐飘散。就这么滋啦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吴雩终于端出了他的成果一盘香煎银鳕鱼,一盘油爆大虾,一盘炒青菜,一锅饭。

    步重华坐在餐桌边,一眼扫过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排不断唰唰翻新的卡路里数字,最后叮一声定格,停在了恐怖的历史高峰值上。

    尽管知道这小子在缅甸生活了十二年,缅甸菜舍得放油是闻名的,但实际摆到面前还是有点超出了养生狂人步支队的心理底线:“你这个……是不是有点太……”

    “怎么样,”吴雩兴致勃勃:“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呢,特地少放了一半油,就怕你嫌弃不健康,尝尝?”

    ……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

    步重华什么念头都没了,夹了一筷子最油的大虾,少顷在吴雩期待的目光中咬着牙评价:“非常不错!”

    吴雩似乎有点小得意,解开围裙坐下来开始吃饭。

    然而油爆出来的大虾味道确实比营养师配出来的健身餐好,步重华吃了饭,把碗碟放去厨房洗碗机,起身时下意识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眼自己的腹肌。

    “哟,六块呢。”吴雩啪嗒啪嗒地拖着鞋走过,揶揄道:“不错,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很喜欢的。”

    吴雩抽了条抹布去擦桌子,吃饱喝足哼着轻快且走调的音符,听不出那是云滇方言还是缅甸当地的民谣。步重华目送他的背影一路出去,冷不防突然问:

    “那你喜欢吗?”

    “噗!”吴雩险些被口水呛着,回头严肃道:“领导,在你算好咱队津贴之前你是我心中最美的那朵警花,哪怕再长出十八块腹肌来我都肯定喜欢,那还用问吗?”

    步重华那双琉璃似的眼瞳盯着他,眼底深处似乎闪动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半晌才缓缓说:“很好。季度津贴每三个月算一次,你时刻给我记牢了。”

    吴雩:“……”

    吴雩抹了两下桌子,扭头看看步重华,只见领导在低头捣鼓洗碗机,于是偷偷掀起衣摆瞅了眼自己的腹肌。

    四块。

    我这个年纪还没长啤酒肚不错了,反正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吴雩心安理得地想。

    嗡嗡

    就在这时厨房吧台上手机震了两下,是步重华的工作机。他洗了手解锁一看,是廖刚的两条微信:【步队,经侦曹哥他们查出点事儿,是跟陈元量做交易的境外账户。我发给你看看?】

    下一条消息是照片,步重华点开大图,只见是拍下来的地下钱庄交易水单。

    陈元量起码做过三次非法交易,但直到第三次人骨头盔时才被警方发现端倪。至于前年年中由地下钱庄从境外打来的25万人民币,以及前年年底的39万人民币,都完全没有丝毫线索。

    头两次他卖的是什么?境外的神秘买家又会是谁?

    跟年小萍被杀案到底存不存在任何关联呢?

    陈元量被抓那晚,经侦连夜做了紧急排查,却没能及时排查出来这也挺正常,地下钱庄的境内外对敲交易是很难追踪的。

    使用对敲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资金不过境,且买卖方不必产生直接联系。境外买家向钱庄的外币账户汇款,同时钱庄用自己掌握的人民币账户,对身处境内的陈元量付出相应款项;这样当经侦调查这起非法交易时,只能通过钱庄内部的记录来匹配买卖双方,但如果牵涉在交易中的地下钱庄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是几家联合互相拆借,便会对盘查和清点造成很大阻碍,耗时也相当的长。

    步重华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条线索失联的准备,却没想到经侦一周不到就排查出了境外买家账户,内心唯一感想是:不愧是老曹!

    老曹,经侦曹副支队长,津海市公安系统著名的福将,向来运气好到爆棚,曾经亲手帮小桂法医抽过四个SSR。局里每年团建抽奖都漏不掉他,最高一次抽到过次等奖楼下老杨鱼排档全年免费餐饮券;最底一次也抽得了头等奖许局一个爱的抱抱,可见其欧气确实已经到了玄妙的境地。

    这次也一样,地下钱庄大部分账目本来已经被毁损了,但S省那边最新破获了一起跨国走私案,又牵扯出一部分资金往来记录,其中恰好包括了跟陈元量交易的那家钱庄,通过交易时间和金额对比,成功解开了神秘买家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缅甸账户,名字叫宝三。

    早在人骨头盔之前,陈元量的头两次非法交易,买家都是他。

    “宝三,”吴雩抹完桌子,回到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偏着头凑过来,盯着步重华的手机屏幕:“缅甸人起这种名字挺少见的,可能是缅甸华裔吧。”

    “陈元量的头两次交易都是跟他做的,第三次人骨头盔却没有卖给这个老顾客,为什么?”步重华拧起眉头:“开价太高,客人没钱?”

    吴雩说:“就算没钱也应该聊过吧,这个宝三对人骨头盔应该有点了解。”

    “没错。”步重华思忖片刻,当机立断:“你帮我拿条裤子来换上,咱们这就去一趟分局。”

    吴雩:“等等?为什么叫我给你拿裤子?!”

    步重华:“不然你弄洗碗机?!”

    吴雩立马甩着湿漉漉的手直奔主卧去了。

    步重华有一间大到可以用浪费来形容的衣帽间,四季衣物分门别类地摆放得很清楚,冬天大衣和羊绒衫全部用防尘袋装好挂着,春夏秋三季则是清一色的黑白灰,角落里几条牛仔裤成了唯一的色彩点缀。

    吴雩瞅来瞅去也没瞅出那成排的黑色长裤有什么区别,就随便抽了条搭在手臂上,突然瞥见衣架边的柜门开了条缝。

    ……精英阶层的内裤该不会也是清一色黑白灰吧。

    吴雩只迟疑半秒,就被好奇心战胜了,悄没作声地打开柜门一看。

    下一秒:

    “噗!”

    “再笑一声这些衣服全送你了,”步重华在他身后冷冷道。

    吴雩捂着眼睛,肩膀一个劲抖个不停。

    步重华的秘密小花园姹紫嫣红:最底下排列着四双崭新抛光打蜡的手工皮鞋,分别是暗紫、明红、天蓝、黄色渐变绿;两条鳄鱼皮带挂在架子上,一条皮带扣是巨大的金黄色雄鹰头,另一条是亮银色虎头;衣架上的透明防尘袋里挂着八九件衣服,有雪白绣金线粗花呢外套,祖母绿色缎面及天鹅绒礼服,暗红色镶羊皮边羊绒斗篷,深蓝色镶金黄边反毛皮拼接夹克最霸气的是一件紫色带毛领的鳄鱼皮上衣,不需要看品牌,宝石般的鳄鱼皮光泽和熠熠发亮的皮草早已胜过千言万语,就一个字:贵。

    随便哪件穿上都是整个津海最靓的仔。

    “你对我的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岁生日礼物有什么意见?”步重华从牙齿缝间问。

    吴雩今天才知道人憋笑到极致时声音真是颤抖的:“谁……谁送你的,宋……宋平?”

    “不,”步重华咬牙道,“我表哥。”

    “你刚才的猜测在法律上叫做污蔑诽谤罪,”半小时后,步重华坐在副驾驶上用力揉按太阳穴:“太侮辱人了,宋局知道了是可以告你的。”

    吴雩夹着烟问:“其实在贵表兄眼里你就是个小公主吧?”

    周日午后津海街头的拥堵一如寻常,吉普车随着车流走走停停,车窗外的喇叭和抱怨声此起彼伏。步重华一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说:“不,他送堂表妹的礼服裙才是清一色小公主……印度中东尼泊尔阿拉伯公主。至于所有堂表弟的生日礼物都是这风格,只是我格外倒霉。”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生日在十二月,”步重华冷着脸说,“所有人都会把他们收到的礼物转送给我。”

    吴雩笑得险些被烟呛着。

    “……从小热爱打架,大概六七岁时他自己动手做过一把剑,用亮箔贴满剑身,拿到街上去跟小学生互砍,自称是圣斗士星矢。十六岁之前进过无数次派出所,一开始还是批评教育,后来人民警不耐烦了就用手铐铐暖气片上,再后来基层警力不够用也没有人手看着他,派出所长就亲自带着他出外勤去看高腐尸体据说看完吓老实了大概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故态复萌,继续拿剑出门征战江湖,期末考试回回倒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警校的……性格极其固执霸道,三十多岁了也没有结婚,坚信网红P出来的两米大长腿都是真的,还在网上跟人打赌,最后他们局里图侦都出动了,拿着技术复原图跟他解释了好多次都不信。其实这种事我上高中时就劝过他,但他这个人是无法被说服的,我一直都知道,他小时候为了星矢和一辉谁更厉害的问题跟我打过十八回架,还曾经尝试从菜市场买小鹅养大后攻击我。”

    吉普车在阳光下调了个头,终于出了最拥堵的路段,一路飞驰向南城分局大门。步重华长长叹了口气,吴雩却觉得很有意思:“那星矢和一辉到底谁更厉害呢?”

    “……”

    步重华一言不发,半晌那只撑在额角的手用力搓了把脸,说:

    “我至今仍然觉得是一辉。”

    五秒钟后,步重华一把夺下吴雩嘴里的烟头:“我跟你说了开车不要抽烟!”

    “咳咳咳咳!……”吴雩一边笑一边呛,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他一打方向盘,吉普车冲进市局前的那个十字路口,顺顺溜溜滑进大门;谁料刑侦支队大楼前那个八百年都没人停车的拐弯竟然不是空的,牧马人跐溜一声急停咣当!

    还是太迟了,车头在惯性作用下剐到了对方的车屁股,车灯稀里哗啦全碎,吴雩和步重华两人同时被安全带向后一勒。

    “!!”

    “步支队!”值班室有人探出头:“您没事吧?”

    吴雩立刻冲出车门查看情况去了,步重华呼出口气,向车窗外摆了摆手。

    从他副驾驶的角度往挡风玻璃外望去,只能看见对方后车标是奔驰,单开门,小尾翼,车况比较旧,黑色的外观其貌不扬,有点像七八年前的旧版公路小跑。

    步重华心里定了定,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只见吴雩从对方车门前回过头,一脸苍白:“……队长。”

    步重华说:“你冷静点,一辆奔驰我们局里还是能……”

    “人家是奔驰迈凯伦。”

    步重华:“………………”

    单开门、小尾翼、车况比较旧、黑色的外观其貌不扬……只有车身侧面那牛B轰轰的进气口和排气管,无声诉说着它高达八位数的身价。

    吴雩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去:“……队长,我突然想起来我打火机丢在缅甸忘带回来了,我这就回去拿一下,咱们改天有缘再见……”

    步重华突然发现了什么:“等等!”

    吴雩:“?”

    阳光照耀着车头牌照上那个清清楚楚的“建”,建宁!

    “根据销售量计算你有五分之一的几率能得救。”步重华一把拎住吴雩后脖子:“跟我来!”

    吴雩满心惊恐,跟着步重华大步穿过刑侦支队一楼,来不及走电梯了,从楼道口疾步而上,刚进二楼便只见走廊尽头的门打开,廖刚陪着一名样貌英俊、气场极盛,身高将近一米九,身穿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的男子,从会客室里走出来。

    “不明白你们,一个雨夜杀人案拖拖拉拉搞了半个月,查个地下钱庄竟然还能查丢,你们支队长干嘛去了?天天上班都跟那儿梦游呢?”男子对廖刚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语气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教训:“瞧瞧,现在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你们了,剩下的总能自己动手去查了吧?这点破事我看最多一周就能结案,结完了叫你们步支队把案卷整理好线索发回建宁给我。别他妈忘了啊!听见没有?!”

    ……你谁?大哥你谁?!

    廖刚心中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较正常的语调:“我知道的严队。但问题是这样,我们步支队他非常忙,要不我到时候叫个实习生”

    话音未落,步重华大步流星穿过走廊,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

    “卧槽你是……”男子本来正转脸向后跟廖刚说话,冷不防一个激灵回过头:“卧槽?!”

    步重华斩钉截铁道:“哥!”

    闪电咔擦而下,男子如遭雷击。

    吴雩小心翼翼地贴墙根蹭过来,迟疑地瞅瞅步重华,又瞅瞅奔驰车主,半晌温顺地跟着叫了声:“……哥。”

    廖刚:“?!”

    廖刚完全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满头冒出无数个问号,看看步重华,看看吴雩,又看看那男子,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半晌后终于惊疑不定地张了张口,试探道:

    “……哥??”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建宁市刑侦支队长严峫一脸空白,半晌后往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把,疼得打了个哆嗦。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夺我弟弟的舍?!”严峫终于挤出了兄弟俩互相拉黑数年后的第一句话。

    第55章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身价千万的改装版

    SLR尾翼生生凹了进去,

    车屁股愣是被怼进了一个坑。

    严峫:“……”

    吴雩:“……”

    步重华:“……”

    “很好,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哥。”严峫直起身,平静道:“至少我现在可以确定你没有被夺舍了。”

    严峫,

    建宁市刑侦支队长兼黑社会征服者(当地混混们表示没这回事)、S省(前)首富家独子(后来搞实业的没拼过搞互联网金融的)、名贵腕表跑车及老干妈空瓶的狂热收集爱好者、在家最喜欢用那条粉黄色绣着小马的旧洗脸毛巾。

    同时他是步重华的亲表兄。

    “你俩可真行,看见个车屁股就敢往上怼,瞧见侧边排气管了吗?”严峫大马金刀地坐在靠窗沙发椅上,

    一边哗哗翻酒水单一边哼哼:“我所有车里只有这辆没被剐蹭过,

    不管多拥挤的交通,多堵车的高峰,

    只要人家一看这车排气管开在侧面,得!连专业碰瓷的都绕着我八百米走。今儿真算是给你俩开了和了。”

    津海市某五星级大酒店顶层,

    侍应生将一架英式下午茶的点心盘放在桌面上,彬彬有礼道:“先森我们那边还有自助甜品区,

    每人可以挑选两样甜品,请问有兴趣吗?”

    “严……严队我帮你去挑甜品,”吴雩赶紧起身,

    忙不迭跑了。

    桌旁只剩下兄弟两人,

    严峫啪地合上酒水单,往前一探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步重华:“你俩什么关系?”

    “……”步重华镇定道:“上下属同事关系啊,不跟你介绍过了吗?”

    “同事。”严峫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刚才我去你们局里的时候那个副队长说你周日休假在家没上班,这个点应该是刚吃过午饭没多久,

    而你俩身上却散发出非常相似的油烟味,为什么?”

    步重华说:“你那是什么鼻子,我身上不可能有……”

    “如果只是你去下属家做客的话,没问题;但他身上那件T恤是你惯穿的牌子,号码略大,肩线下塌,裤子过长,挽了一道,说明这两件都是你的。什么样的下属会在家下厨招待领导,同时身上还穿着领导的衣服?”

    “你对我处理闲置衣物的方式有什么……”

    “我没意见,就算你闲着没事送二手,下属又不嫌弃愿意接受,那也OK;但刚才上车开锁时我清清楚楚看见他口袋里不仅有你的车钥匙,还有你的家门钥匙,为什么一个普通下属会有你这个强迫症工作狂自控兼自闭重度患者的家门钥匙?”

    步重华:“……”

    “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严峫向后靠在椅背上,眼底闪动着胜利的光芒:“你俩是上下属,还是上下家属?”

    “………………”步重华久久盯着他哥,半晌问:“你到底是来津海干嘛的?”

    严峫挑起眉角,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吴雩端着甜点盘回来了盘子里整整齐齐垒着六个奶黄水晶包。

    “严队,您吃。”吴雩拘谨地把盘子向前推了推。

    “谢谢亲,我不吃亲。”严峫有礼貌地说,“但我一向对喜欢吃奶黄包的人充满了好感,你吃吧。”

    步重华看着自己的表兄,仿佛大白天看见了一头史前怪兽。

    “你知道最近出一条新规定,三督晋二督的那个考试必须要上培训班对吧。”严峫转向步重华,收起了刚才的话头,说:“我去北京上他们新开的培训班,路上正好听说建宁起获一批地下钱庄的交易记录,其中又牵扯到你们局在查的案子,就顺带过来看看。那个廖副支队是不是已经把相关材料发给你了?”

    其实互通线索这种事,断然不到需要支队长亲自出面的地步,严峫也不是没事就去亲戚家串门联络感情的人。

    步重华迟疑了下,点点头说:“确实,五零二杀人案牵扯到一个犯罪嫌疑人可能向境外走私宗教文物的事,我们正在追查。”

    严峫点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没说话也没吃东西。

    “那个境外卖家叫宝三是吧?”过了会他突然又问。

    “对,叫宝三。”步重华有一丝狐疑:“怎么了,你们有这个人的线索?”

    “……”

    严峫一手撑着额角,没有碰侍应生端上来的热茶,就着玻璃杯喝了口冷水,面上表情似乎有些犹豫。

    步重华也没急着追问他,满桌只听见吴雩吃奶黄水晶包时极其细微的咀嚼声,半晌才听严峫终于缓缓道:“是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宝三是化名……他的真实身份曾经是一名警察。”

    步重华有点意外,连吴雩都从奶黄包里抬起了眼睛。

    “是我们建宁市局前禁毒副支队长,秦川。”

    秦川。

    步重华在通缉令上见过这个名字,甚至对内网上发布的通缉头像都很有印象金边眼镜,俊朗斯文,气质精干沉着,完全不像作奸犯科之徒,跟黑警、毒枭、连环谋杀、叛逃离境等等罪名更是扯不上一丝联系。

    但这个人的叛逃却非常轰动,以至于公安系统内部至今都存在很大的争议。

    “他是我过命的兄弟,”严峫顿了顿,说:“也是我亲手签署了对他的通缉申请。”

    严峫明显不欲多言,端起玻璃杯又喝了口水。步重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遭一时没人出声,只听见不远处餐厅钢琴悠扬地流淌。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跟陈元量做生意呢?”片刻后步重华问。

    “他藏在境外做手工艺品生意,陈元量可能是他的供货商之一。”严峫放下玻璃杯,沉声道:“一年前秦川从建宁离开,取道广西、云滇,从中缅边界越境,随后可能是为了躲避毒贩内部对他的报复仇杀,辗转去了泰国和老挝,一直在金三角活动。我们最后的线报显示有人看见他出现在掸邦,表面经营手工艺品生意,实际还在做掮客,拥有一张非常大的情报网。正因为这张网的存在,他才能屡屡逃过抓捕,甚至还过得挺自在。”

    “直到上个月底,缅甸边防传来消息,掸邦一座非法集市被武装分子持机关枪扫射,现场抛下了二十来具尸体,在其中一家被打成马蜂窝的佛教手工艺品店里,发现了秦川的血迹和指纹。”

    “他死了?”步重华问。

    “我不相信他会轻易被杀,除非眼睁睁盯着他在我跟前断气。”严峫话锋一转,“但他确实从此就失踪了。”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步重华有些怀疑:“应该是被带走了吧。”

    “被带走的可能性很大,但老实说我想不到他有什么价值能出动一支武装分子去血洗集市,绑架或寻仇都不像。何况……”

    严峫声音一顿,欲言又止,步重华瞅着他挑眉道:“何况?”

    “……秦川不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严峫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他随时有一套非常完整的逃生机制,无论身处何种绝境都不会坐以待毙,而且骨子里有一种极其毒辣的攻击性。一般人如果被强大的反派威胁,想的可能是我怎么逃出去,逃出去就能得救;他想的却是我怎么才能把对方吃掉,我自己变成强大的反派。”

    “以我对秦川的理解,如果他身处危险之中,他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反噬的机会,所有看似无理由的举动、不经意间的话,可能都是他向外界传递的信号。所以如果你在审讯陈元量的过程中,听到那老头交代出任何关于秦川的信息,我希望你立刻通知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步重华一直盯着严峫的眼睛,不知道在评估什么,半晌才向前倾身,近距离轻声问:“你到底是不是当真想抓捕他?”

    严峫不动声色反问:“不然呢?”

    步重华目光微微闪动,但没有再追问下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队里:“喂,廖刚还没走是吧?……对,我们发现了陈元量之前那两笔非法交易的线索,让廖刚带人去他家,请他再来局里一趟协助调查……就说是我的命令,不用管姓陈的愿不愿意,出了问题有我顶着。”

    “谢了弟弟。”严峫低声说,向后深深靠回椅背。

    步重华挂断电话,晃了晃手机:“七位数的维修费扯平了。”

    严峫勃然色变:“做梦!最多抵一半!那姓秦的孙子不值那么多钱!”

    步重华说:“你差不多得了,谁叫你把车停那拐弯口的,好吃好喝招待完这顿下午茶你就赶紧回建宁去吧……”说着伸手去拿点心盘里的司康饼,一摸却摸了个空。

    “?”步重华一低头。

    嘴边挂着点心渣的吴雩:“……”

    满满一架三层点心,最上层是各色小蛋糕、小泡芙,中间是三个刚出炉的司康饼配奶油果酱,最下层是四种口味一共八块小三明治,分别是鸡蛋沙拉、鲜虾樱桃、鹅肝牛肉和烟熏三文鱼。

    而现在除了两片鹅肝牛肉三明治之外,其他所有食物都已经神秘失消失,不知所踪,盘子里干净得连指纹都提取不出来。

    咕咚!吴雩直着脖子咽下最后半口小蛋挞,错愕地来回打量他俩,心说电视剧里精英阶级出去谈判,面前的食物都是只看不吃的,这俩人不会不按剧本来吧?

    “……”严峫表情如同梦游,看看吴雩,又看看步重华,半晌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神变得非常严肃,还责备地瞪了步重华一眼。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