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皇子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我不行吗?”什么玩意儿。
叶留香颇有点看不懂热门皇储的想法。还能这么简单直白暴露自己要到北塞去一趟,查查段淬珩精神力怎么恢复之野心的吗?
“啊,啊?!”叶留香收拢了双臂,“你看上我啦?兄长的嫂嫂可不能亵玩哦。”
段淬瑛向前凑。皇家基因几代下来,自然不差,这位眼眸乌黑,瞳仁大,睫毛卷翘,有点像讨食的萨摩耶。
“皇兄已经有皇嫂了,也当场拒绝了你。叶老板,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这确实把叶留香惊到。他主要没想到,四皇子这“我不行吗”,居然指的真的是嫁娶方面的我不行。
当然,也有可能是段淬瑛以为他未听懂言外之意,换了句笑谈。又或者,这本就是言外之意了。
他二人面面相觑,段淬瑛往后一退:“我开玩笑的。”
偏生叶留香的话也问出口了:“那你说说你年方几何,有多少前任,有几个白月光,有多少财产,我能收多少彩礼。”
总算是段淬瑛瞪大了眼:“叶老板果真非同凡响。”
“你还未婚配吧?”叶留香接着问,“你皇兄大婚了,你是不是也快了?”
“尚早。”段淬瑛回答,“尚未出宫建府。”
“不是先成家后立业的吗?”叶留香问出口,又仿佛自己说错话似的,“我乱说的。”
“未有心仪之人,父皇也纵着我,容我再拖一拖。”
哦吼。有趣。
叶留香说:“那我看王爷比太子好做多啦,我听说太子就是被强迫娶的太子妃呢。还是自由恋爱好啊。”
段淬瑛答:“父皇这旨下得突然,我在外头听父后提及时也吓了一跳。”
怎么听起来像是那位程后预先知道承武帝的打算的?
叶留香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猪脑:“那行,你分到的府邸地方够大的话,我确实可以考虑考虑。当王妃是可以回北塞的吧?”
段淬瑛也笑:“可以的。”
“嗯嗯,再说再说,吃猪脑吃猪脑。一会儿我给四皇子挑点香料,再聊你们那什么南北军派驻兵的事。”
同样看雨,困在皇宫内的二位,就没有那么好口福了。
东宫两位主子都在喝粥。
没什么原因,渐入深秋,段淬珩病了一场,食欲不振,自然是喊人给太子妃配了菜的,只可惜周子渊说不必,一起吃点清淡的。
索性清粥小菜配落雨天了。
“适合喝酒。”段淬珩评价这天气。
“你适合气我。”周子渊懒洋洋地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想死你们啦!(冯巩语气)
第51章
47
翻风
【“那更要我与狸奴不出门。”】
作者有话说:
Check
In
段淬珩听周子渊这类话听多了,此时只是抬了抬眼,答:“那真是抱歉。”
这话半真半假。早半个月说周子渊会觉得是真心,要认真反驳。现在听着,看他颤动的长睫和翘起的嘴唇,笑开了:“确实,是我乐意受着这气。”
太子只是看了他一眼,里头没藏好的笑意露出半点,让周子渊笑得更盛。
“下雨,还要出门吗?”段淬珩似是为了打破这氛围,轻声问。
“不了,我看书,你午睡。”
“睡不着。”段淬珩回答。
“昨晚你就没有怎么睡。”
昨日晚周子渊起夜。下床时撞到开启夜灯尚未来得及避开他的小机器人,顺着扭头看是否惊扰了段淬珩,发现人居然睁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时,太子指尖一动,示意机器人离远了些。
周子渊那时叹了口气,问:“没睡着吗?”
段淬珩没出声。
他有心要细细问几句,却很快入睡,直到此刻才找到机会提起。
“没事。”段淬珩此时答,“习惯了。”
周子渊把筷子一放,看了眼段淬珩的碗,明明二十多了,感觉他跟吃猫食似的,半小时过去,至用调羹舀了那么几口。
“那至少把这碗粥吃完。”
“不想吃了。”段淬珩答。
“不舒服吗?胃,还是哪里?”周子渊干脆站起来,“做个检查,我把余生喊起来看看?”
他自认为说得有条有理,落在段淬珩眼里,就是一副少见的着急忙慌样。太子反而因之放松下来:“没事。只是没胃口。”
“太医刚说完你要多吃点。”
“余生眼里,这些人不都是庸医。”段淬珩完全没管自己姐姐负责熬药这一出,“也只是让我象征性遵医嘱,给点面子罢了。”
他刚说完,反倒把自己呛住了。
周子渊几乎要瞪他,末了叹口气,认命般拍了拍他的背:“再吃两口,然后我们散会儿步。”
偌大东宫,他实在闲着无聊,摆出一副当家主夫的太子妃姿态,四处搜刮来一批顾皇后的旧物,把这地方的摆设都改了一遍,权当给自己找点事做。
只是越改越想叹气,差点对着段淬珩问出口,这几年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其实还能是什么日子,根本没有在过日子,而是在挣命。想得到他的回答,那点感叹只好落空,变为对萧条空荡的殿里皱起的眉。
“这几天你似乎一直在添置装饰。”段淬珩说,“从母后那里淘到了什么好东西吗?”
“顾皇后爱竹。”周子渊笑,“初次见面的偏殿外头那片竹影,也是她的手笔吗?”
太子点头。
“在偏殿放了竹灯,作工很精良,下回想重温我们初遇时,可以一起去看看。”
“重温什么?”段淬珩接话,“何苦嫁给我受罪?”
他仍在病中,刚刚一阵咳嗽,此时面色泛红,带着些未散的虚弱,语气是故作的冷漠,眸子里却有些笑意。
但已经是十足的正经样,如果是刚重生的周子渊,怕是能被他骗住。
现下到已经看惯了,还能想,难得见自己夫君如此配合。
“我该答什么?”周子渊也随着他收敛笑意,歪了歪头,“让我想想那时候我说了什么。”
段淬珩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话音:“周世子是该好好考虑怎么回答我,跳火坑前,总要看清楚。”
连称呼都配合着改了。
“想起来了。”周子渊站直,往前走两步。
段淬珩皱皱眉:“当时可没站那么近。”
“后悔了。”周子渊说,“你不也改了词,那我更要申请重新来过。”
太子无可奈何,但到底没有往后走。
他二人就直直站在殿中,远远看去,倚靠在一起般。
“嫁给你怎么会是受罪。”太子妃终于说,“无论是周家,还是我,都很乐意跟你绑在一起。”
他再往前靠了靠,几乎要抵到段淬珩的额头。
“总感觉你还在发烧。”说话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无事。”
“有事,一会儿躺着。下雨又刮风,趁着这会儿雨小,多听一会儿雨。再晚,就是瓢泼大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话自然不单指天气。
“那更要我与狸奴不出门。”周子渊眨了眨眼。
太子不知道想到哪去,他们走回房间时,问了句:“喜欢猫?”
“已经有了。”周子渊笑,“而且猫养着养着,没准会发现是只养精蓄锐的豹子。”
段淬珩只盯着他瞧,到底是没说什么。
这让周子渊笑出了声,给他倒了杯柚子蜜放在床头温着:“闭眼,午睡,我看会儿书。”
当然不止是书。周父给周子渊发消息,近日具在讨论北塞离子兽一事,由谁牵头调查仍在讨论。本来都觉得若无意外,恐怕应当让程党和苍家一同讨论驻军事宜。可陛下朝堂只提调查,未提驻军,迟迟未下令,现下也无人敢先在朝堂多言,只是有几个折子稍稍点了一下。
周子渊看过,想到星际海盗一事,此事处理不好有通敌之嫌,消息中不好提及,只打算待段淬珩的假期结束,托他何时当面说几句。
再转过去看段淬珩。
人是躺着的,也如周子渊所愿,闭着眼。眸子里的光瞧不见时,五官里的柔和便铺散开,瞧着平添几分乖巧。让人想不到他是那么一个倔人。
周子渊叹口气,摸了摸他垂落在枕侧的发尾。
“困了?”有人出声。
“又没睡着?”太子妃叹了口气,这位的发丝软得很,和脾气恰好两样。
段淬珩只是看着他。
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上,外头一片暗淡的天色,室内仍然亮着橙黄色的暖光。
刹那间仿佛有种错觉,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与不休的雨声。
“想下棋吗?”周子渊问。
段淬珩摇了摇头:“在看什么?”
“急不得的东西。”
“急不得,就别急了。”太子说,“不差这一刻。”
眉宇被蚕丝和绸缎裹得难得安恬静谧。
“说得对,”太子妃将昭越一收,“我也来躺一会儿。”
段淬珩往里侧了侧,给他让出位置。
他们于是一同半靠着,并不说话,只各自拿出通讯器投屏,却仿佛已经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城市在下雪,正好来更文。
找回感觉中,感觉我越写越琐碎了。
最后一句话改自泰戈尔“你对我微笑着,沉默不语,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候了很久。”
下章或者下下章如果作者没有恋爱梗了就开始跑剧情。
第52章
48
传闻
【子子孙孙都流传着他与我相爱的传闻】
作者有话说:
Check
In
段淬珩是被胸口的闷痛压醒了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睡着了。是口服药就走肾走肝,年少事故的后遗症是咳嗽,肺也不好。熬夜熬狠了,除了心悸,侧躺在床边能听见自己耳膜里如鼓般节奏不稳的心跳声外,还能体会到难以言喻的窒息。几天没睡好,肺叶上就像蒙了一层薄纱,每次呼吸,都要牵动整个上半身,像是透过缓慢摩擦着血肉的那层纱用力顶起一块巨石。侧躺会吃力,他只能平躺。薄蚕丝被都太重,只好掀开,露出胸膛。许多时刻,他盯着天花板,勉力呼吸时,都疑心自己会死。
那些时候,其实松了一口气。
没死的时候,没有放松的理由,任何时刻,都要提着那根弦,想到母后,想起顾家,想着庙堂,想到百姓,想到死去的和将要死去的人,想到许多时候都无意义的牺牲和看似不珍贵的命。他总要想,他日后要走上那个位置,要让人付出代价,要挂心所有值得挂心的人。
所以如果能死去,也能算是解脱。如果呕心沥血而死,对得起天下所有人。理由正当,说服得了自己,不算是逃避责任和痛苦,不愧对任何牺牲。
可每到白天,夜里横生的疲惫和解脱都会生出愧疚的枝蔓,它们组成一根根不断收紧的荆棘。他呼气间,只觉得自己懦弱。还活着,就不应当卸下重担。还活着,就应该努力活下去。活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而偏巧在这样举步维艰的时刻,他竟然还能爱人。一开始仍然受不了自己,后来也就无可奈何。要活下去,总要有所期盼。如果短期来看,他的目标都遥不可期,道路九死一生,曲折不平,那么他需要一点牵挂。
他的稻草落在身侧,分神去看,应该算不上罪大恶极。
百密一疏,机关算尽仍然出现变数的上辈子,他转移了能转移的人,保留能保留的力量,救能救的。只是任性了一刻。
他太累了。所以如果为了赌他活下去的那么一丝可能而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那么,不如索性让爱的人活着。
上机甲前,想过后人会如何叙述这段历史。
废太子反,当场毙命,废太子妃不知所踪。
野史里或许会记一笔,这对夫夫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或者,能捕捉到那些草灰蛇线,把它们串联成一条足够清晰的线索,勾勒出一段缠绵悱恻为世人所不容却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至少那一刻,那个瞬间,段淬珩想的是,万幸不是在当逃兵,而是在为爱的人死。
若周子渊不给他这样一个理由,他恐怕仍要苟且偷生到被彻底击败的那一刻。
他感谢他,又觉得自己难免有些好笑。
不见得是个坏结局,运气好的话,今生不爱他的人,子子孙孙都流传着他们相爱的传闻。
横竖,段淬珩本身,其实就那么一点出息。
其余的,都是些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在想什么?”身边人收了屏幕,看过来,“又在苦笑。”
“在想……”段淬珩答,“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今天好不容易睡着,魇住了?”周子渊抬手探他的额头,又让机器人给他做了个扫描,“不烧了。”
“我无碍。”段淬珩任他看着结果展了眉,颇有点无奈。似乎被当成玻璃人了。
“真要听你的就出大事了。”周子渊扭过头,“再睡一会儿。”
他们眉目交错,段淬珩说:“晚上会睡不着。”
自那个落雨的午后,主星的雨便未停止过,一晃眼几天过去,待得他们俩都疏懒得很,不知承武帝在思量什么,这些天朝堂上无新鲜事,倒仿佛是真让他们度假去了。
于是做了些独自一人时懒得做的事,重新在细雨中走了遍御花园,聊了些景,谈了些闲天。无聊时,他甚至故意在周子渊面前放过他辩论时的视频。仍在学院中的天之骄子那时并不需要收敛锋芒,谈笑间尽是少年意气。
“现在说,能讲得更好。”周子渊原本还会害羞,后来干脆一句句点评起自己,“当时忙着炫技,到底还是太嫩。”
“挺好的。”段淬珩答。
“怎么好,现在还是以前?”
“都很好。”太子扭过头。
“那就不要再看旧东西了。”
“很有必要。”
“什么?”
“对太子妃的了解更多了。”
“哪方面?”
“爱情观。”
这天看的是是否存在一见钟情。过于经典到几乎老套的辩题。周子渊是反方。
“知道了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辩论,本质和政治没什么区别,在哪个位置就说什么话。和真心不挂钩。”
“但能看出来。”
“嗯?”
“是说真话,还是在用技巧。”
周子渊照常听完自己的发言,也笑了:“但现在变了。”
他把在说话的旧时的自己影像关闭。
“现在很希望,我相信一见钟情。”
段淬珩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当相信潜意识而向前,还是相信记忆而向后退。
最终他只是一动未动,随后转开了话题。
他本以为今日也是这样的闲适午后,要等一只总觉得不知何时落下的靴子,或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宝剑,但太子妃笑着问他:“下棋吗?”
下。
坐到棋盘边,周子渊说,主星出事了。
这事仍然和倒霉的大理寺挂钩,钱大人给周子渊递了份加密文件,内容短得很,主星未去过北塞的本地人也出现了奇特的棉被体失效状况,可基因型却对不上。
他们相视。
太子妃说,想不通的是,钱大人哪里敢对他如此信任。
其实不是想不通,大概只是无法理解。
“你已经有猜测了。”
“只能是圣意。”周子渊说,“但是圣上为什么要提前传这个消息给你?”
如果只是为了问责,大可不必提前告知,让段淬珩有准备和缓冲的时机。
“这要问问我的四弟,问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让人起了疑心。”段淬珩回答。
“又或者只是……”
“确实,可能只是他又在发疯,不想立新储。觉得可以让我和段淬瑛斗一斗。”
但无论如何,责肯定仍然要问。北塞调查得出的结论,显然是错的。
“希望他让我休息够这几天,再把我喊去议这个事。”段淬珩说,“假放多了,实在不想干活。”
作者有话说:
平安夜快乐,平安健康。
标题和简介,都来自滚滚红尘粤语版。
第53章
49
乱象
【承武帝闻言笑了笑:“倒是兄弟情深。”】
作者有话说:
Check
In
段淬珩的幻想成真了一半。
钱大人消息发放的第二天,没有任何新的通知。左右无事,他难得正正经经地赖了床。睡眠没有垂怜过他,而太子往往睡着后睁开眼,就当作已是新的一天,不浪费分毫时间地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宗旨是身体看起来仿佛将一直坏下去,没有尽头,于是更该争分夺秒趁没有更糟时,完成一些复杂的事。生病总是难受,难受和更难受间,他想选择在前者时多做一点。
但人行果然是更偏向懒惰与安全的。也或许是十多天来周子渊强行让他躺着,被他腹诽为无意义的“午睡时间”起了那么一点效。他睁开眼,身边的位置仍有余温,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躺了回去,再闭上眼睛,想要再次睡去。
或者就,单纯地躺一会儿吧,他神思恍惚,呼出一口气,说到底,自己本就是被变相禁足,不如躲懒,轻松自在。
反正……
反正什么呢?
他没来得及想明白,耳侧落下一片温热,有人在给他掖被子。那瞬间,他几乎手足无措。但万幸装睡是练过的,骗得过母后的侍卫们。他保持比往常更悠长的呼吸。
周子渊掖好被子,轻轻叹了口气,段淬珩身侧落下重量。
“早餐好了。”周子渊带着笑,“但如果还想再躺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吃早午餐就好。”
段淬珩判断周子渊在诈自己,恐怕只是试探他是否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