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像是没听进去,转身便要走。我下意识抓住了他手,在他冷下的目光扫过来时,连忙放开,取出几物递给他,“此乃伤药和防护法宝。修道常有意外,你需多加小心。若要入秘境,一定要同我说一声。”
他没伸手接,拧着眉头瞅我,半晌道了句,“我并非断袖。”
我闻言眼前发黑,认真点头,快速将这些物件塞入了怀中。怕他不收,急急御剑飞起,在半空中安抚他道:“我知道。我也并非断袖,且已有道侣,你放心便是。”
不敢等他反应,赶紧飞高远去。一回到岛上便向云裳蓉修书一封,告知她元朗已送回岚云宗,烦请她多加照看。若元朗要下秘境,请她告知我一声。
我如今三番五次修书云裳蓉,怕她厌烦,便将纳虚戒内珍藏许久的万年灵芝取出,给她一道送了过去。
隔日云裳蓉便回了信表示会照做,还送回一株万年人参。
我拿着人参颇为感怀。难怪云奚先前纵使离开岚云宗,仍道一句对云裳蓉义不容辞,此人真是值得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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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头几日,我每夜都有些不安定,虽不愿如此,却仍是不由自主地等待起一道幻影,每打坐一周天便要睁开眼看看四周。过了些时日,一周天变为了两周天,两周天变为了三周天。渐渐我便不看了。
他道我需要他时,他便会出现,也许是我日子平常,不需要他,因而他才不现身。不知天上时日快慢,他睡一觉便是两纪,也许还需一二纪才会再度出现。我不该心急。
春去秋来,不知元朗如何了。心中挂念,我便隐匿身形来到岚云宗,却见元朗正在被几个弟子欺负,将其挑来的水桶踢翻在地,言语间对他九州出身颇为鄙夷。
我当即现身,将其赶跑,回过身才发现元朗已提着水桶走远。连忙跟上,关切道:“你可还好?”
他不理我,挑着空桶在山间窄道走得飞快。我看了他的修为,并无许多进步,便问了句,“最近修行可有困难?”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怒了他,他一把将水桶摔在地上,回首怒视我,“你同宗主说了什么?!”
我眨了下眼,发觉自己好像办错了事,嗫喏道:“我请她关照你,发生什么事了?”
他冷笑一声,“你叫宗主专程关照一外门弟子?她来过一两回,关切一番。她走后我会如何,你可想过?”
我垂首道歉,小声道:“对不起,那我叫她以后莫要如此了。”
他好似根本不想理我,我还在说话,他便重新挂好水桶继续朝山下走。我赶紧再次跟上,边走便问他,“那以后该如何是好?或者你来珀元阁可好?拜入我师父门下,空岛人少,平日只有你我,你无需再担心欺凌,我会对你很好,也可助你修炼……”
他停住脚步,深深呼吸,回首看我,“你若想弥补于我,便离我远些,莫要再纠缠不休。”
我怔怔看他,意识到自己已弄巧成拙。心下苦涩,却只能干巴道:“好,那你好生修炼,争取筑基,之后入了内门许会好些。”
说完我黯然转身往回走,忽而听见身后人唤了句,“慢着!”
我连忙回首,期待道:“怎么了?”
他放下水桶,走上前来将我先前给他之物纷纷取出塞回给我,“我不需要,拿回去。”话毕便转身离去。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方才整理好心情,正欲离开,便听识海内有一声音突兀开口,“你太咄咄逼人了,这般追人自是不行。”
我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谁在说话?”
那声音叹了口气,“我若不出声,你是不是永远发现不了我之存在。”
我闭眼内视,识海中空空荡荡,令人摸不着头脑。
“是谁,出来。”我寒声道。
确有一物从我丹田飞出,却并非奇怪之物,而是我那金铜伞。它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忽而化作了一青年男子,一身黑衣,眉心一道金痕,长相竟同社青完全一致。
我错愕道:“你……是金铜伞器灵?”
他看着我勾起一侧唇角,笑得狡黠,“正是如此,主人。”
我不由头疼,他这性格、这长相,几乎完全继承了社青,叫人招架不住。我叹息道:“你可否换一面容?”
他挑眉,“为何?此乃我本真相貌,你不喜欢?”
我还未开口,他便变了相貌,竟化作了云奚,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格外败坏云奚这仙然面容。他冷笑,“你喜欢他模样,我便这般样貌好了。”
“你怎知他长相?”我皱眉道。
“我那晚便诞生了神智,期待你同我互动,可你同他亲得难舍难分,竟然迟迟不觉。对我可真是不曾上心啊,主人。”
我扶额道:“是我不好,该早日发现。你变回来罢,原本长相便挺好,我不该如此要求你,我向你道歉。”
他静了片刻,变了回去,这回态度好了些,又说回元朗之事,“那小子好强,自尊心也重。你若想追求他,便该示弱才是。”
我摇头道:“我不是想追他,我只是怕他过得不好。”
他嗤笑道:“还不是喜欢他,都一样。总之你该示弱。”
我哑口无言,将解释咽入腹中,问道——
“如何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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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春日,我在外除魔受伤,在小青的教导下,刻意跌落岚云宗外门弟子打水河畔。
小青便是我那金铜伞器灵,名唤雪青,小青乃是乳名。他很是不满我如此唤他,但我为其主,我说了算。我当时也无从选择自己乳名,因而他也不可选。
我已半身泡在水中躺了一刻钟了。如今不过刚开春,河水仍是冰寒,泡久了甚是难受。迟迟无人出现,我颇觉此计笨拙,在识海中同小青吵架——
“先不说我要在冷水中泡多久,即便他来了,发现我如此,也会觉得我是刻意施计套他,不会管我。”我总结道,“此计实在愚蠢。”
小青冷道:“你已半年不出现,你再久些,他下回见着你,只怕都不知你是谁。”
“他记性相当之好!”我给他举例元朗小时候之事,“不过半年,再一甲子他可能都仍记得我抛弃他又强掳他之事。”
小青即便不出声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嘲笑我。一会后听闻他道:“你听我之言便是,主人。”
“主人”两个字被他咬得颇重,像在骂人。
我在脑海中训他,“重新唤我。”
他的声音变得春光明媚,“主人、雪见、若若、雪儿、心——”
我头皮发麻,连忙打断他,“住嘴,不许学云奚说话。”
识海中没了声响。
这器灵真是难管,为何流云便可那般乖巧,真叫人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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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多久,岸边传来了脚步声。
我在识海中紧张唤小青,“小青,来人了!”
小青道:“嗯,是他。”
“我看起来如何?”
片刻后小青道:“比平时丑许多,面色苍白,状态不错。”
省略了前言,我道:“……不错就好。”
我闭着眼,听小青在我识海内描述,“走来了……已放下桶,在看你……走了?!”
我惊愕道:“走了?”
小青好一会才吭声,语气低靡,“他打好水走了。”
我在识海中叹息,“……无事,至少知道示弱无用了。他过得好便好,我不同他交流也无妨。”我平静问道,“我现在该如何?是不是该装作醒转,迷茫四顾,再御剑离去?”
小青静了许久,并未答我言,反而突兀骂道:“此人不行,美人落难竟然见之不救!你还是为那云奚守寡罢。”
小青讲话实在难听,我忍不住道:“什么叫守寡?我同云奚并未成亲,而且如今——”
“他回来了!”小青忽而打断我,随即得意地笑了,“无人可抵挡美人落难,此乃天道。“
“……你别开心得太早,他许是忘记了什么——”我正在识海中给小青泼冷水,忽而被腾空抱起,我话语戛然而止。
小青踌躇满志,在我脑海中轻飘飘重复,“此乃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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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失效之约
我一直装作未醒,被抱去了一屋内,安置于床上。湿衣被避着腿上伤口小心剪开褪下,之后便是净身、上药,最后被小心放入了衾褥之中。
我心下感怀,曾觉得元朗同杜若并无半分相似,可如今看来,其实并不尽然,那皮囊下的灵魂一如从前般可靠,令人心生依赖。
衾褥中有淡淡杜若花香,本不欲睡觉,可后来却久违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极为绵长,睡得浑身舒坦,直到我伸着懒腰睁眼,方才忆起此时正在元朗屋内。
我偏头望去,便见元朗正在不远处蒲团之上打坐。
没有冒然行动,我在识海内问小青,“我现在该如何做?”
小青道:“上去亲他。”
我眼前发黑,怒叱小青,“你正经些!小心我将你封住,一整月不许说话。”
小青再开口时变得乖巧了许多,好言好语建议道:“主人,你不如装作坚强离开,悄无声息走至门口,再重重摔倒,他必会惊醒,前来抱你上床,再训斥你不可乱跑,伤还未好……”
我听不下去了,尴尬得汗毛竖起,“算了,你莫要再说。回去写话本罢,许能成名。”
小青不屑嗤了声,没了声响。
我悄然起身,掀开布衾看了眼伤口,包扎得很是仔细。静静观察了一番屋内,陈设简陋,看着过得不太好。想起小青之言,忍住了并未给他留下灵石。
我取出外衫披上系好,蹑手蹑脚下床,打算无声离去,省略刻意摔倒这一内容。
腿伤虽疼,可并非不能走路,我甚至走得非常顺畅,来到门边轻轻推门时,身后传来了声音,“你血流到地上了。”
我心头一惊,垂头一看,地上拖来一路血线。
我尴尬不已,连忙跪倒拿衣摆擦地,可越擦越糟糕,我动作缓缓停了,小声道:“抱歉……有水吗?”
话音落下,腰被勾住提起,转而再次被人抱起。他将我放回床上,重新为我包扎了一遍,看着我道:“这几日你便在此住下,莫要乱动。”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愈发想起杜若,心下酸涩,垂眼道:“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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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小青相助,几日后,我同他关系缓和了许多。并未多说他不爱听之言,离开前我问他,“以后若有好酒,我可以找你小酌几盏吗?”
他点了下头,“不是好酒也无妨。”
我提了口气,冲他笑了下,“这几日你费心了,谢谢。”
他摇头道:“你已道谢过太多遍,不必再说。”
小青在我识海内喊:“够了,快走!言多必失!”
我被他喊得发懵,眨了下眼方才定神,按他之言告别道:“我回去了,告辞。”
小青还在喊:“御剑,走!”
我在识海内回答,“他还没回话!”
小青气急败坏:“管他做甚,走!”
“真的吗?”我不确定道。
小青深呼吸的动静极为清晰,我忙道:“好,走了。”
我御剑而起,转身离去,并未看元朗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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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近一年我才被小青允许去找元朗喝酒。这回我给他传授了些筑基经验,他像是听进去了,并未再出声刺我。我心中感动不已,喝完一壶,见好就收地告别离去。
后来元朗筑基成功,入了内门,我方知他根本还未拜师,曾经只是意图拒绝我才随口胡诌。他拜了云裳蓉为师,并非我有意安排。我不敢去问元朗,便去问云裳蓉,她笑道:“他在外门之时处境我都知晓,比起天赋,我更欣赏有韧劲之人。我问他可愿拜入我门下,他答应了,便是如此。”
我定下心后才敢去找元朗,问他近况,聊过一番愈发放心。筑基便代表已是入道,寿命漫长。以后有云裳蓉看照他,我也放心。
念及此处,我同他告别道:“我已临近炼虚瓶颈期,需闭关冲击瓶颈。便不能常来见你了。”
我该加紧修炼了,云奚再未曾现过身,我怕他已将我忘了,还须早些飞升去仙界才是。
虽然我已不会同前世一般,他不来见我便自暴自弃,但仍会不时陷入迷思,渴望求个明白。脑中想出一个又一个可能,反复思量,再一一否决。来来回回,实在叫人疲惫。
不论究竟为何,若想知晓答案,修炼乃是第一要务。
元朗并未多言,点头道:“记得找人为你护法,以免出事。”
我笑着应下,“待我出关后再找你吃酒。”
辞别元朗后,我便闭了死关。
跨入炼虚后仍不出关,继续修炼,不知岁月流逝。直至迈入大乘,我方才从漆黑洞窟内走出。
出关后方知已过去四百余年。
我先去拜谒了文心尊者,“师父,你在渡劫期已久,为何还不渡劫飞升?”
文心尊者笑了下,看着我的目光却复杂,“雪见,求仙问道甚看天赋悟性,我之道只引我步入渡劫期,无法再更进一步了。”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令我心生伤感。
我不知我之道会停在何处,但每日都可感到境界在向上攀登,不仅并未减缓,甚至愈发快了,仿佛不久我便会跨过大乘期进入飞升前最后一境界——渡劫期。
我本以为辛夷该同我齐头并进,也进入了大乘期。可同他聊了才知,他仍在合体期,且已在此境界二百余年了。
我同他说我越到后来境界提升越快,炼虚花去两百年,合体一百五十年,而大乘期,我有预感,不过几十年便可跨过。
辛夷道:“这便是剑、法双修的好处了,厚积薄发。你天赋好,如此也是应当。”他静了静,“许久未曾听过云奚消息,不是殒落便已飞升。若是他仍在世间,你也许能同他聊聊,他之经历便该如你一般,也许渡劫期仅用了十几年也未可知。”
我沉浸在修炼中,许久未曾想起过云奚,乍然一听,竟有隔世之感。
数百年过去他都未曾来见我,大概是已移情他人。
许久未曾感觉到动静的心脏骤然跳了下,痛苦顺着心口蔓延全身,将我因长久闭关而变得麻木的躯体全然唤醒,令人感觉活着。
细细感受着,我笑了下,“也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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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我去岚云宗寻觅元朗,却得知他下了玄天老祖秘境,我登时心焦不已,急急去见了云裳蓉。
云裳蓉见到我便道:“我已看不出你境界,你可是已至大乘?”
她乃是合体期,同辛夷一般。?我点头道:“是,过些日子我会再度闭关,想在那之前见一面元朗,谁知他已入秘境。”
云裳蓉给我倒了杯茶,揶揄我道:“若不是知晓你同云奚师兄鹣鲽情深,我都要以为元朗乃是你私生之子。你对他也太过小心。”她安抚我道,“那秘境我同师兄后来几乎摸了个遍,很是熟悉,我将经验通通传授给了元朗,他必能安全归来。你且将心放回肚中罢。”
我喝了口茶,点头表示明白。
云裳蓉状似不经意,问我,“许多年未曾见过师兄,他如今何在?”
云裳蓉从未问过我云奚之事,这是头一回。我心中生出了几分尴尬,坐直了认真答道:“他已飞升,乃是四府朝元之一,名唤长宁真君。我见他也是近五百年之前了,之后他再未现身,如今如何我亦不知。”我哂笑道,“他在我们无法触及之处,不现身便无从知晓,就当他一切都好罢。”
忽然很想吃酒。
云裳蓉在某些方面很像云奚,其中之一便是察言观色。
她安静了片刻后,突兀地问我道:“你可吃过灵肉宴?”
我摇头道:“并未,何为灵肉?”
“乃是仅食灵果之禽类之肉,修真者也可食用。”她解释后起身,邀请道,“你如今步入大乘期,合该好好庆祝一番。今晚便留在我宗,我以灵肉宴款待祝贺你如何?”
我心中感动,当即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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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肉入口即化,美酒浓香馥郁,小青闻着香气也想现身喝酒,被我严词禁止。
月上树梢头,我们仍在吃酒,从未想过会同云裳蓉这般把酒言欢。
她后来有些醉了,起身过来用力扯我面皮,骂道:“就是你勾走我师兄之魂,令他魂不守舍!你这妖孽!究竟哪里好?”
我摘下她手,语重心长,“你师兄早不在世间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睡觉。”
她却不走,仍在骂骂咧咧,“他本该与我成亲,都怪你……夺我心爱之人,你真是坏!”
我顺着她话道歉道:“是我不对,明日便将他还与你。”
她闻言安静了,被我扶着走了一段,忽而攀住我手臂,仰头看我,小声问道:“可你这般爱他,他走了,你该如何是好?”
我停住了脚步,不知是否是酒气上头,眼内隐隐泛热。我并未应声,扶着她继续走。又走了会,她低低道:“算了,还给你罢。他心在你那,你好好待他,我便满足了。”
我越发眼热,克制地出了口气,将越发向下滑去的云裳蓉打横抱起,安抚道:“好了,睡罢。”
她却仍执拗睁着眼,攥起我一缕发丝,直勾勾看我,“你好好待他,答应我。”
我抿唇点头,“好,睡罢。”
得了我的许诺,她终于放松,缓缓合眼睡了过去。
安置好云裳蓉后,我并未留宿岚云宗,而是御剑高飞,任凭冷风吹散酒气。
脑中闪过云裳蓉酒醉所言,我并非不想好好待他,只是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我仰头望向夜空深处,不知仙界是否就在那暗色尽头……忘不见的彼岸有我相思之人。相守似乎已是妄想,我如今只想弄明白一事——
他不再来可有苦衷,可是再度失忆,亦或是移情别恋?
如何都好,我都能接受,只想求个结果。
待飞升后寻到他,站在他面前,便心平气和地问个清楚——
云奚,你为何后来不再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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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仙界
几月后,得知元朗从秘境中出来,我便迅速赶去看望。他见到我时便定住了,不错眼地盯着我看。我冲他笑了下,“好久不见。”
元朗几步走过来将我用力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冷,呼吸喷吐在我颈侧,“你说闭关突破炼虚,结果一闭关便是四百年。突破炼虚需要这般久?”
他从未这般直接地表示过对我的想念,弄得我受宠若惊,将他回拥住安抚道:“突破炼虚后我状态很好,便继续修炼了下去,回过神来便已大乘。”我抚摸了下他的头发,缓声道,“听你们宗主说你已是金丹后期,很是不错。”
他低低道:“如今已跨入元婴了。”
我惊喜道:“好好好。”
他却不像开心,过了会将我放开了,看着我道:“如今你已大乘期,距离下次瓶颈只怕还要许多年,你不会再轻易闭关了罢?”
我愣了下,回避地别开眼道:“其实我这回出关,主要便是想向你告别。”
他眉心拧了起来,“此言何意?”
“这次见过你后,我便会继续闭关,直至飞升。”我说完不太敢看他。虽然他可能不在意我消失不消失,但此言一出我便有种抛弃他的愧疚感。
上臂被把住了,他收紧了手指,声音已彻底冷下,“所以这回见面便是你我最后一面?”
我越发不敢看他,垂首低语,“不是的,修道者的归宿都在仙界,到时你我在仙界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他嘲讽地重复了遍,“我若不够努力,成仙无门,便再也见不到你。你可是这意思?”
我声音更低了,没什么威力地反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不问道飞升了吗?”
他提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一言不发地将手放开了。
我忐忑地抬首看他,对上了他深郁的视线,我心中越发不好受,便又垂下了头。
死寂蔓延,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却不那么冷了,“你成仙后能来看我吗?”
我抬眼看他,唇角已不受控制地扬起,“当然!”我郑重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来见你的,我们就同曾经一般,吃酒谈天,如此可好?”
他没有回话,只是又一次将我抱住了。脸埋在我颈窝,久久一动不动。
我静了静,同样把脸搁在了他肩上。熟悉的花香钻入鼻腔,我深深嗅了口——
真香,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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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闭关前,我去见了陌桐,告知他我这回会闭关至飞升。
陌桐久久看着我,目光是掺杂着欣慰、骄傲的动容。最终他只是点头,视线一直定在我脸上,停了会复又点头,“去罢。”
这回闭关的感觉很好,进度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好似仅是一转眼,我便迈入了渡劫期。我曾有过担忧,进入渡劫期后是否会如文心尊者一般停滞不前,可当真正进入此境界后,我方才发现这担心有些多余。实力增长速度之快,我甚至觉得无需修炼,过些年头也会自然飞升。
心中有些埋怨云奚,我这般急着飞升全然是因为他。我本可同云界诸多挂念之人携手共进,再一道飞升,可如今却要紧赶慢赶将他们弃置身后,只为了去见一个不愿见我的仙——
真是不值。
我到底图什么?
他可真是我的劫难,要折磨我到何时才算了解?
虽这般想,我却始终未曾停止修炼。
不知过去多久,天降雷劫。并不可怕,轻松便可应付。黑云散尽后,祥云铺满天空。我忽然感知到了天道牵引,身体由内而外焕然一新,未曾御剑便向着高空缓缓飞起……
我茫然向下望去,被雷劫轰击得焦黑的土地上站着许多人,还有更多人陆续御剑而来。有人在指点惊呼,有人在交头接耳。站在我正下方的乃是我世间牵挂,有陌桐、文心尊者和辛夷。他们面上在笑,眼中却噙泪。
别离之感涌上心头,我哀伤不已,向下大喊,“这一世多谢了!身为雪见,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