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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走过一个拐角时,一道格外声势浩大的雷当头劈下,惊得我一个激灵,脚踩在了坑中,当即向前扑去。南宫走在我身前,似乎并不知晓我即将摔向他。直到我狠狠扯住了他背上的云白蜀锦时,他方才站住了,回首朝我看来。

    我已松开了他的衣服,冲他摆手,表示刚才仅是没站稳。

    南宫侧过身示意我走在他身前,我便照做了。

    重新开始一前一后静默走路,而我心中却仍是刚才看见的一幕——

    扯住他背心时,将他衣襟扯下来了些,虽仅露出了一小片肌肤,但也能确认那位置并无齿痕。

    他果真并非云奚。

    我心里焦躁,闷头走得越发快。

    走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我回首看去,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他仍抓着我衣袖不放,甚至还将我往回拽了些,指了下我前面,示意我自己看。

    我回头看了眼,发现自己已来到尽头,前面已无路可走,差几步便要走出法阵之外。尽头处有一墨玉盒吸引了我的目光,因为其上放了朵干枯的杜若花。

    我定定看了会,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恐慌。静立原地许久,竟迈不开腿。呼吸逐渐加重,我猛地回身,拽了拽南宫手腕,指着那盒子示意他去。

    南宫同我对视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点头去了。那杜若花一碰便在他手中碎裂开来,他便只将墨玉盒拿了过来。

    他将墨玉盒递给我,我当即摇头,示意他打开。

    南宫静默片晌,照做了。

    雪色绮罗内衬中放着一封信。南宫将其取出再一次递给我。

    我阖上了眼,攥紧了拳头,却迟迟无法伸手去接。过了会重新睁眼,南宫仍递着那封信,垂着眼帘,等我伸手接走。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我瘪着嘴,拿过了信封。

    打开看到第一列——

    “吾兒

    禮鑒

    哀啟者”。

    “礼鉴”、“哀启者”是仅有唁函会用的词语。

    视野被黑暗吞噬,巨大的悲恸如山崩海啸般将我掩埋,无论如何急喘都无法得到空气,昏然向着地面栽去——恍惚间便被人撑住了腰,手中的信也被抽走了。

    我眼泪一个劲往下掉,呆立着失了感知。被人如何摆弄便如何做,渐渐意识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正在往回走。

    周围电光不断闪烁,我却听不见雷声。世界仿佛同我隔绝开来,将我留在了寂静无声的黑洞中。

    不知过去多久,我开始挣扎,要下地,想要将信看完。

    被放下后我便冲他喊,“把信给我!”

    南宫沉默着从怀中取出那封信递给我。我大口喘息着接过,眼泪滴在手上、信纸上,哆嗦了半天才将信纸展开——

    “吾兒

    禮鑒

    哀啟者

    汝已經歷風雨

    當知人世無常

    生者為過客

    死者為歸人

    掛之念之

    傷悲免之

    杜若已葬身玄天老祖秘境

    墜於深淵

    屍骨無存

    節哀順變

    桐”

    我攥着信纸脱力地跪坐在地,不愿相信,却知已早有预兆——

    那场梦中,他在我背上画了满背的杜若花,花枝清雅,花香浓烈。他抱着我轻声低语,“若若,我不在时,杜若花会伴你入眠,如此便可睡好。”

    眼泪簌簌而落,痛彻心扉。

    01:34:59

    093

    哀莫大于心死

    我整个人浑浑噩噩,走不了两步便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南宫想要背我走,我摇着头,断续道:“你不必管我……先走罢。我想一个人待着。”

    可他却仍是要我跟他一起,又要抱我走。

    他说的话都不能进入我耳。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讲话、应付,也不想再动哪怕一下了。

    几番拉扯后,不明缘由的怒火从心头爆发。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怒吼道:“让你走!别管我!我不想走了,行不行!”

    南宫呼吸声同样沉重,静立在我面前质问道:“那你想要如何,永远待在紫云涧?”

    我怒视他,“与你何干?!你管好自己!别管我!”

    南宫闭了闭眼,似乎在冷静情绪,“紫云涧并不简单。先出去,之后你当如何都好。”

    我急促喘息着,嘲意已无法克制,“先前法阵牢靠也是你说的,如今又不安全了?!你口中可有一句实话?!”

    南宫同我对视,不理会我的嘲讽,只问:“你要如何才肯走?”

    怒火在身体中横冲直撞,“我不走!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不就是要荐书吗?我现在写与你,拿着它赶紧滚!”

    南宫下颌线绷紧了,冷冷定视我片刻,不再同我说话,走上前来便要抱我。

    我当即召出了金铜伞,未加思考便一道剑气朝他挥去。

    我仅是想要他离我远点,挥出后方才后知后觉开始慌张——他不过刚结丹!这般近的距离,我的剑气会将他扫成重伤!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看他——

    电光石火间,他脚下侧步,竟轻而易举闪躲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仅在一瞬间,他这该是身体无意识的反应。

    南宫躲开后微蹙了下眉,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该躲开,可很快便面色无涛地继续来抱我。

    身体中腾起滔天怒意,喘息都伴着颤抖。我狠狠捉住了他的手臂,抬起眼,近距离望进那双黑眸——那暗色深不见底,埋藏着层重不休的圈套诡计!

    “你是南宫还是云奚?”我压抑着怒意,一字一句地问他。

    他垂着眼皮,回答道:“南宫。”

    还在撒谎!

    我急促喘息着,恨恨瞪着他,当即御剑而起,向着阵法外冲去。

    仅一瞬间便被抱紧了,下一刻连丹田也被封住。

    我被他抱着落回了地面。一站住我便推开了他。热气在眼中聚集,我狠狠一掌掴过去,哭骂道:“骗子!!!”

    他被我掴得偏过头去,冷白的面皮泛起了赤红,很快便出现了掌痕。他眼皮垂得极低,缓缓转了回来,一声不吭。

    我恨声吼他,“变回来!!!”

    他静了一阵,身型如云雾散去,再聚拢时眼前之人形貌已全然不同。

    我上前扯开了遮住了他颈窝的衣襟,那块皮肤上带着血痂,赫然是我的齿痕。

    我笑着后退,眼泪已如注,“骗我有意思吗?”

    他阖紧了眼,眼睑泛起赤红,没有应声。

    “看我爱你爱得不行,日夜因为你的死而痛苦不堪,困在梦中、幻觉中走不出来,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他呼吸沉沉,睁开眼看了过来。眼中盈满泪水,嘴唇翕动,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我已泣不成声,“你可知……我两次为你入殓,都是什么心情?“

    泪珠成串落下,他颤巍巍朝我走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轻轻抱我。

    我大吼道:“别碰我!”

    伸在半空的手停住了,手指蜷缩起来。他低喘着,嗫嗫道:“……心肝。”

    我盯着他看,心中满是不解,艰涩地问他,“你为何……对我这般狠呢?你可是在报复我杀你?”

    他惶然抬眼看我,嘴唇都在抖,急急道:“并非如此!”

    “我如何不痛恨谎言,厌恶阴谋诡计?我亦想坦荡,奈何走投无路。”他深深喘息着,望进我的眼中,“彼时雪儿已同他人携手,云奚若不死,雪儿怎会看我一眼?云奚若身死,又如何同雪儿厮守……此路难如登天,然云奚别无他法。一路行来,伤害雪儿从非我本意。每伤雪儿一分,云奚心中便更痛百分。一路坚持至今,仅因厮守之念常绕心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说话间他已满脸是泪,滴滴答答砸落焦土,不似作假。

    “好,别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难以言表的疲惫浮上灵魂,谁对谁错已分之不清。剪不断,理还乱。“既然你未死,你我夫妻之约便不再作数。既然南宫并不存在,荐书一事也可作废。你我已不欠彼此,便从此各归桥路,有缘再会罢。”

    云奚怔忡地看我,凄切无言,不住地摇头。

    我已无心应对于他,杜若之事如巨石压下,带着我朝深渊坠落,一直往下掉,却触不到底……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拖着疲意走至他面前,吩咐道:“将我丹田解开。”

    云奚轻轻伸手,却并非去解我丹田,而是握住了我手。一开始很轻,力量逐渐加大,最后牢牢攥在手中。

    我没有动,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灵魂已带着活气透体而出,给我剩下了一具空壳。

    他声音极轻,“雪儿,此事暂且不提。你需要空间,云奚明白。紫云涧除却降雷,还有雷兽。雷兽非炼虚之上,不可应对。我同你一道走,送你回空岛,之后我便离开。如此可好?”

    “你先将丹田为我解开。”我再次道。

    云奚垂眼低低道:“雪儿若无力走路,我抱你便是。”

    我攥紧了拳头,又喘息着松开,“你怎么这么烦。我很累了,云奚,别烦我了可好。”

    在落雷的间隙中,云系的声音低不可闻地响起,“……离开紫云涧我便走。”

    烦躁窜上心头,又如火星熄去。我跟他争不动了。身体中一昧的黑已将情绪吞噬殆尽,留下的仅有虚无。

    我出了口气,“……走罢。我自己走。”

    01:35:01

    094

    重获生机

    一路上我并非没感觉到云奚不时看来的目光,但实在无意理会。待出了紫云涧,云奚便将我丹田解封。我当即御剑而起,并未再同他多说半句,头也不回地朝着云界飞去。

    虽然我有心隐藏,回到云界之事仍是被发现了。

    先来见我之人是辛夷。

    他断续地敲门,就是不走。

    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始终未曾应声。

    他和云奚乃是一丘之貉。不仅是他,还有陌桐、文心尊者,都一样。没有人同我说半句实话,皆在蒙骗于我。

    如此便是爱吗?着实可笑。

    都走。莫要再来烦扰于我。我同他们再无话可说。

    后来陌桐来了,直接推门而入。我垂头坐着,无心理会。无论他后面跟着谁,对我而言都已无意义。我想要之人已离我而去,其他人于我皆如烟云。

    陌桐同我说了些许多,讲了阿娘逝世后他如何振作精神,又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些劝导、安慰之言有何意义?是能将杜若尸首寻回,还是能将其魂灵唤回?

    陌桐最后拍在了我肩上,紧按了下,未再多言,起身离去了。

    候在门外的辛夷来到了我面前,第一句便是道歉,“雪见,此事我不该欺瞒于你。抱歉。”

    “出去。”

    他却不走,道:“那株杜若花灵确是杜若师弟托我转交,此事并非谎言。”他声音变低了些,“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话毕便要离开,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慢着。”我冷声道,“秘境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听实话。”

    他站住了,回过身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将我手轻轻摘下,便要离去。

    我愤然起身,“辛夷,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有多了解我?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娇弱小花。你我也从来不是谁上谁下,谁长谁幼。我何时需要你保护于我?你若是当真在意我所想所求,便该将一切如实告知。”

    辛夷静默许久,转过身来,终于坦言相告——

    “我并未见到杜若师弟,仅是在崖边见到了那株杜若花灵。我向崖下张望,见崖壁上有一丛杜若花灵,这株便是其中之一,想是人刻意下崖摘下。当时我仅有些奇怪,为何费心摘下后却不带走。杜若花灵除却永不败落、香气扑鼻外并无他用,我猜测此物许同杜若师弟有关,因而将其取走。若是他匆忙落下,也可来日交还于他。之后离开秘境方知杜若未曾回来。再后来文心尊者卜卦得知他已故去。阁主知晓此事,命我们不可告与你知,便这般瞒下了。抱歉。”

    我惶然跌坐在床,喃喃道:“你可是说……他是为了摘这花,方才跌落悬崖?”

    辛夷叹息道:“事实如何已不可考,你莫要如此想。玄天老祖秘境之内法力不可恢复,若他法力耗尽,在何处都有机率遇险。求道之路九死一生,每一秘境皆掩葬尸骨无数。说来残酷,杜若师弟如此殒落令人惋惜,但他不过是被天道摒弃之苍茫众生之一。你我如今为他悲痛,但来日许也逃不过同样命运。”他恳切道,“雪见,我只望你莫要沉湎于此,荒废了求道问法。”

    我从纳虚戒中取出了那株花灵,小心捧在手上,怔忪地看着入了神。

    辛夷不知何时离去了。

    我始终捧着杜若花灵,像捧着杜若的魂灵。眼泪仿佛流之不尽,我心如刀绞。

    他为何要这般气我?

    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杜若花香,而是他这个人。他是不是傻子,连这都不懂吗?

    -

    日复一日,我始终蜷在屋内。无心问道,一直在睡觉。其实也不大睡得着,大多数时候仅是看着杜若花灵发呆。

    期间文心尊者、辛夷来同我说过话,后来我实在厌烦,便在屋内摆了阵法,将他们挡在了门外。陌桐破开阵法进来过一回,好似对我这般颓废模样很是不满,拽我出去,要我练剑给他看。

    我取出了金铜伞,可是握之不住。手不听使唤似的,一不留神便脱了力。金铜伞被我摔在地上第三回时,陌桐寒着脸走了。

    我松了口气,回了屋内,继续睡觉。

    又过去数日,我房内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看着不比我好到哪去,面色苍白,眼眶暗红,一副玉山将崩之态。

    我心中无波无澜,问他,“你来做甚?我不想见你。”

    他静立在我面前,眼中悲戚,声音轻极了,“雪儿若是能见到他转世,可会振作?”

    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在身体内重重跳了下,我抬眼看他,“你能寻到他转世?”

    云奚垂下了眼,声音低不可闻,“可以。”

    我蓦然下床站起,沉声道:“此话当真?你若骗我,我不会原谅你。”

    云奚缓缓抬眼,深望着我道:“并非虚言,只是需要些时日。雪儿若是允诺我一事,我便为你寻得他之转世。”

    他朝我走近了,轻轻执起我手。我当即道:“我不会同你好,也不会同你行亲密之事。你最好莫要如此提,我会觉得你趁人之危,会甚感恶心。”

    云奚低笑了下,笑容却满是悲楚。他轻声道:“雪儿误会了,我仅是想请雪儿走出房间。如今已入夏,雪儿若是能答应我,每日去晒一刻钟太阳,我便为雪儿寻来他。如此可好?”

    他的话令我心情有些怪,有几分酸涩。我不愿去想,冷硬道:“可以,你快去寻。你若是想我好,便快些寻到,你寻到了我方才会好起来。”

    云奚走后,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活力。那股生气从五脏六腑,从肌理血肉,慢慢渗出、蔓延,直至将这空洞的身体寸寸填满。

    我手扒在床边跪坐下,面对着床头的杜若花灵轻轻笑了声,“小师兄,待寻回你,我便是你师兄了。”手自花瓣抚过,“这回便由我来照顾你。不欺负你,只对你好。”

    浮光锦上,杜若花灵一如既往,光华静然流转,芳香四溢。

    01:35:04

    095

    忘本负义

    许是有了盼头,日子便好过了许多。每日除却修炼便是等候云奚现身。一开始我以为他说需要些时日是月余,但月余后他并未现身。后来我又以为是一两年,可他仍未现身。我逐渐意识到,此事并不易,他也许会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上百年。

    我虽然有无尽的耐心,但是不由担心他找到杜若时,杜若已是耄耋之年,我还来不及引导他走上修仙之路他便会再次离我而去。

    修炼闲暇时,我偶尔会陷入这般迷思。只是想也白想,仍是只能静候佳音。

    我渐渐重新捡起了去新林打牙祭的习惯,有时同辛夷坐在醉仙楼中,远眺窗外,繁夜盛景便在眼前铺陈开来——夜幕之下,屋宇飞檐次第,灯火层重不休。

    此景总会牵动记忆中的远在九州的另一座城池。而每当想起那里,许多琐碎的、杂乱的片段就会突然跃至脑中……

    明明大多片段甜得似蜜,可如今想起却只觉苦涩。苦得人喉咙发干。

    “……”

    往事不可追,还是想不起为好。

    -

    八年后的一日,长右现世,作乱九州。我被派去九州除妖,追随其一路去到了京城,花费三日,总算在涝灾爆发前将其除去。

    我没有立刻返回云界,而是落在了京城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心中也不清楚自己在追忆些什么。回过神来已来到了一处熟悉之地——曲江池。

    此时正值开春,游春之人众众,堤岸之上匝满了彩幄翠帱。杏园的杏花已开放,远远望去,灿若云霞,而阑外芳菲簇拥着碧池,正如云奚当初同我描绘的一般美好。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放松地撑着阑干欣赏美景。看着看着忽觉脸上冰凉,伸手一摸才知,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我窘迫地将眼泪快速抹去,垂首穿过人群,只想快速离开此地。

    此地人太多,比肩击毂,没走出几步我便撞到了一孩童。我道了声歉,却蓦然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中一跳,目光落在了他脸上——这面孔全然陌生。

    我看他时他同样在看我,眼睛一眨不眨,忽而道了句,“你可是天上仙人?”

    我躬身同他平视,心里发笑,“不是,我是修道者,但确有些神通。”

    他朝我拱手作揖,认真问道,“我有许多金银,可否换道长引我入道?”

    我有些意外——他一身浮光锦,不像生于贫寒之家。又是这般小小年纪,人事只怕都知之尚浅,怎会想摈弃九州繁华,踏上舍欲清心的求道之路?

    我道:“你家人何在?我需考量一番,才可向你作答。”

    他闻言垂目,“他们……不在。我从太学偷溜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怎可如此……”

    他道:“待至太学下学时,我会回宅第,倒时便可引道长见我家人。”

    之后莫名其妙的,我便被他带着在京城游玩起来,一直玩至宵禁时间,方才赶着回坊。

    远远见他家大门开在坊墙之上,我同他告别道:“你自己进罢,我该走了。”

    他捉住了我手,仰头提醒我,“我还未将你引荐给我家大人。”

    我不可能带他去修道。一是因他乃官宦人家之子。朝廷官员及其家眷皆多少同龙气相连,修道者不可轻易干涉。二则是私人原因。

    我摇头道:“不必了。”

    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我便当即用了障眼法,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他四处张望,见我确实消失不见,瘪了瘪嘴,似乎颇为难过。在原地静静站了许久,方才赶着最后一轮鼓声向前走去。

    我跟着他来到府门前,仰头看了眼门匾,自右至左上书三字——“尚書第”。

    “大人可归?”他问仆从道。

    “已归,郎君快快进去罢。”

    “大人在何处?”他站着没动,又问了句。

    “贱、贱奴不知。”仆人磕巴着并未正面回答。

    他嗤笑了声,走入了门内。

    在大门合拢之前,我跟着走了进去。不为别的,只因他身上气味令人在意。我有两位故人身上有此味道,一是已故去的杜若,而另一人……正在朝野之中。

    -

    这宅第实在大,我毫无头绪,便跟着这孩童。他貌似要去找尚书,到时我便可寻到故人。

    穿过蜿蜒廊庑,却见他先去拜见了尚书夫人。一番礼貌的作答后,他起身告退,转而绕去了一处冷清别院,进门便唤道:“阿娘,我回来了。”

    很快他便扑入了一清瘦女子的怀中。二人说起了悄悄话,我见他们一时片刻并无说完之意,便默然离去了。

    在宅第中转了近一刻钟,忽而在一间屋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背过身去,不可发声。”

    我在门外现了身,却并未敲门。不多时房内便传出了低喘和皮肉拍击声。

    我心如止水地安静等候,感到不适是从听闻元舒低低唤了声“文若”开始的。之后便有些待不住了,可又不愿食言——他已是正三品尚书,我既已知晓,便该现身相见。在原地沉吟了片刻,我抬手敲了两下门。

    “滚!”屋内传出一声怒叱。

    “……元舒,是我。”我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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