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帝面露微笑,“让顺安母子与邵沉锋一道来,就说朕思念外甥女,也想看看小外孙。”这次来了,顺安就不用走了。
小外孙是邵沉锋的孽种,留不得。
李荣贵记下,“是!”
皇帝顿了顿,又慢慢问道,“顺安还没来信么?”
几乎每一次,她的急信都比军报先到他手中,这次却例外。
李荣贵心里一咯噔,恭敬回道,“许是路上耽搁了,暂时还没到。”
这个问题,圣上已经问过两回。
但他自己仿佛没有意识到......圣上,莫不是老糊涂了?!
一念至此,李荣贵只觉手脚冰凉,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的生死荣辱,与圣上休戚相关,圣上若是有个不测,他这一生也就走到了头。
往日里他为办皇差,对太子多有得罪,太子不会让他活着,肯定让他殉葬。
可蝼蚁尚且偷生,他还不想死!
皇帝微微皱眉,“顺安很可能被邵沉锋囚禁了,不得自由。”
邵沉锋素来厌恶顺安,仗打完,不再需要胁迫顺安向朝廷要粮饷,也就用不着容忍她,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其实,贺芳亭不给他写信,是因为目前没什么要他办的。
既无所求,也就不耐烦敷衍他。
皇帝叮嘱李荣贵,“告诉邵沉锋,让他带上顺安母子一起进京。朕想念顺安,也想念小外孙!”
李荣贵颤声道,“遵旨!”
又说一次,圣上又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
皇帝一挥手,“速速去办!”
李荣贵躬身倒退着出了明德殿。
皇帝高坐龙椅,想着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景象,心潮起伏,豪情万丈,感觉自己能与古之雄主明君同日而语,胸口涌上一阵暖流,脑海中,也似电光闪过,令他陡然一轻。
“......圣上!”
“圣上您怎么了?”
“来人啊,救驾,救驾!”
“太医何在?快传太医!”
李荣贵还没走到拐角,便听见明德殿中嘈杂的叫唤,赶紧跑回来。
太医们就在偏殿候着,也立刻跑到正殿,施展十八般武艺,救醒了皇帝。
但皇帝这回醒来,跟没醒差不多,全身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珠还算灵活,口涎横流,无法言语。
太医们叹道,“圣上这是卒中!”
众所周知,卒中乃是急症,能保住性命,已经算他们救得及时,想要康复万万不能。
李荣贵痛哭流涕,比死了父母还伤心,“圣上,圣上啊!”
他的天,塌了!
也就想不起来去传皇帝最后的谕旨。
起初,首辅郑增华还抱着一线希望,但五日之后,情况并未好转,太医们推t?断,皇帝只是在熬日子。
于是,郑增华率文武百官恭请梁皇后拿主意。
梁皇后能拿的主意有且只有一个,打开东宫,令太子监摄国政。
太子乃国之储贰,在皇帝出了意外后监摄国政理所当然,因此无人有异议。
就连深受皇帝宠爱的乔贵妃母子,也只敢在自己寝殿里嘀咕几句,在外绝不敢多说。
褚中轩走出东宫那一刻,只觉天地如此清明。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被众臣簇拥着到了皇帝寝殿,看着龙榻上枯木般的父皇,心里大为快慰,脸上却是关切悲伤,挤出几滴眼泪,对皇帝哭道,“父皇安心养病,您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定能好转!”
皇帝眼神复杂,一直盯着他。
从苏醒到现在已有好几日,已足够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
太子摄政势在必行,他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阻挡。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风中残烛、日薄西山,太子才是朝阳,才是褚家新的希望。
一代又一代,都是这么轮转。
他甚至还庆幸,自己虽然喜爱乔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却从来没有换太子的念头,没把五皇子抬起来跟太子相斗,如今能让太子毫无争议地接替他。
权力平稳过渡,这是国朝之幸,褚家之幸。
但太子褚中轩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郑增华等大臣,都知道太子没上过朝,不通政务,因而急着教导他,没容他在皇帝榻前哭太久,便劝他国事为重。
褚中轩哭道,“父皇如此,孤忧心如焚,寝食俱废,无心国事,只想为父皇侍疾!”
众臣都夸他孝顺,然而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苦劝他去前朝。
他还是不去,最后是梁皇后出面训斥,又苦口婆心地说,“儿啊,你是太子,身上责任何其重大,不使朝中生乱,不让你父皇担忧,才是真的孝顺。”
褚中轩这才从命。
梁皇后本想留下来服侍皇帝,然而她也很虚弱,没一会儿便头晕目眩,被宫女搀扶着出去。
乔贵妃母子也想侍疾,但褚中轩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早令人警告母子俩,留在住所不得外出。
转眼间,皇帝寝殿只剩下李荣贵和一众太监宫女,还有几名太医。
皇帝倍感凄凉。
何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大臣们不可靠,忙着向太子邀宠,皇后也不可靠,重视儿子胜过重视他,最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李荣贵这个阉人。
第298章
父皇,老贼就是你,你就是老贼
“圣上啊!奴婢愿以身相替,只求您能痊愈!”
李荣贵伏在皇帝榻前,哭得天昏地暗,凄凄惨惨。
皇帝听得又感动,又心烦。
......朕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有这功夫,还不如督促太医好生给朕治病!
转动眼珠,努力看向李荣贵,想让他安静些。
但李荣贵没看见,依然嚎啕大哭。
别的太监宫女以及值守的太医们,也极为动容,暗想李公公伺候圣上几十年,对圣上的忠心感天动地。
无人知道,李荣贵哭的是他自己。
刚才太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他几眼,看得他寒入骨髓,心知死定了,只怕全尸都是奢望。
太子有理由恨他,每次禁闭东宫,都是他传的话。
皇帝教训太子,有时也派他转达。
可下命令的是皇帝,他有什么办法?但凡敢表现出一丝不愿,当时就得死。
次一级的太监,还能在皇帝与太子之间左右逢源,像他这样的大太监,却只能紧随皇帝,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
会有这种结局,实际上他也有所预料。
但预料归预料,真的事到临头,还是感觉惶恐惊惧,无法坦然面对。
又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呢?
——
褚中轩白日听政,学着料理政务,晚上又来到皇帝寝殿。
大臣们没跟来,都下朝回家了,况且宫门下匙后,外臣若还停留宫中,乃是大罪。
皇帝稍感欣慰,暗想这孩子孝顺。
同时也想着,如果自己还能好起来,一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
当皇帝,没有人比他更懂。
褚中轩细心地伺候皇帝喝了小半碗水,挥退众人,只留李荣贵,说是有话要跟父皇聊。
众人迟疑片刻,依令退了出去。
诚然,他们应该等着皇帝发话,但皇帝显然发不了话了,现在做主的是太子,不远之后的新帝。
你有几个脑袋敢得罪新帝?
皇帝看着众人退出,感觉不太对,疑惑地看向儿子,心里下意识升起猜疑和防备。
......太子这是要干什么?
如果是以前,他定然怀疑太子要对自己不利,可现在他都卒中了,成了个废人,没几日好活,太子没必要弑君弑父,给自个儿留下污点。
难不成,是想跟他说说这些年来的心里话?
皇帝觉得有可能,他还记得,太子小时候对他很是亲近孺慕,什么事都乐意跟他说。
李荣贵却在一旁发抖。
太子偶尔瞥他一眼,让他毛骨悚然。
等寝殿的门关上,褚中轩坐到龙榻一侧,沉重悲伤的面容,忽然转为轻松愉快。
“父皇,大臣们都说,我天资聪颖,英才无双,堪承大统。大昭在我手里,会比在您手里好上千倍万倍,所以,您就不要再挣扎了,放心去死罢!”
这悖逆不孝之言,气得皇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狠狠瞪着他。
但他越生气,褚中轩越高兴,笑道,“人都是会老会死的,父皇,您怎就不认呢?您难道不曾听过这句圣人言,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贼!”
褚中轩又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脸上笑容依旧,“父皇,老贼就是你,你就是老贼!”
皇帝目眦欲裂,却连手指都动不了。
以目光示意李荣贵叫人,发现李荣贵满脸绝望,一副等死的模样。
......是了,人人都知道他卒中残废,离死不远,又怎敢违背太子的意愿?李荣贵叫不来人的。
此时在这皇宫中,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褚中轩面容扭曲,癫狂大笑,“老贼,你怕了么?你将我一次又一次关在东宫的时候,我也怕啊,怕你杀我,怕你废我!天下有我这样的太子么?二十多年了,今日才理朝政!”
将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怨恨,尽数向皇帝倾诉,或者说发泄。
说到激动处,还抬手给了皇帝几个耳光。
皇帝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有满心的震怒,恨不得老天立时降雷,砸死这不孝子。
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褚中轩才平静下来,微笑道,“我怨恨父皇,但今日上朝之后,我也理解父皇。一言九鼎、主宰天下的权力,握在手中一日,便舍不得让出去。我幼时是你的儿子,长大了,就是你的肘腋之患。”
皇帝紧紧闭着眼睛,不想看这孽障。
褚中轩:“可那又如何?最终,我还是赢了!”
皇帝依然不睁眼,这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抗争。
却听孽障笑道,“事到如今,父皇不会还以为自己真是生病罢?错了,你是中毒,我下的!”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
褚中轩期待这一刻已久,对他的表情很满意,“哈哈,父皇一定很奇怪,你将我看得死紧,我哪来的毒药?告诉你罢,邵沉锋给的。”
皇帝眼睛都快瞪出来。
褚中轩笑得畅快,“不相信么?是啊,邵沉锋与我又没交情,怎会给我毒药呢?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他不得不给!这个秘密是什么呢?是他为了尽早继承王位,毒杀了他的父亲!”
皇帝:......你在说什么鬼话?!邵沉锋他爹是我毒杀的啊!
李荣贵也被惊呆了,愣愣看着褚中轩。
他们越震惊,褚中轩越得意,“他成功了,我也成功了,哈哈!”
看着他自鸣得意的脸,皇帝想通了很多事。
邵沉锋定是知道了老镇北王是被他毒杀的,才带着毒药进京,策划了这个阴谋!
自家这愚蠢的孽障被邵沉锋利用了!
而邵沉锋的复仇,当然不会止于毒杀皇帝,下一步,就该图谋江山!
北蛮王庭灭亡,朝廷没有了后顾之忧,邵沉锋同样没有后顾之忧!
此人既有心机手段,又骁勇善战,蠢儿子怎么是他的对手!
朝廷危矣,褚家危矣!
皇帝拼命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提醒他,“小心邵沉锋!”
但听在褚中轩耳朵里,只是含糊不清的唔唔声,不以为然,兴高采烈地道,“这个把柄,我能捏他一辈子!待我登基,便让他把顺安母女送回京城。”
皇帝还在想,是要将顺安母女当做人质么?蠢,邵沉锋怎么会在乎!要当人质,也该是拿他亲儿子。
就听褚中轩接着道,“改名换姓,一起收入宫中。一个封芳嫔,一个封璎嫔,哈哈!”
并非顺安母女有多么珍稀,只是越得不到,越想要。
何况,得不到的是太子,皇帝什么都能得到。
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硬t?生生呕出一口血。
登基第一件事,想的是女色!还是他表姐和表侄女!
这是个什么畜生!
李荣贵连忙上前擦拭。
褚中轩嫌脏,往旁边退开些,继续眉飞色舞地道,“父皇没能照顾好福庄姑母,引为憾事。您放心,福庄姑母的女儿和外孙女,我都会照顾好!我知道您疼爱顺安,我也会好生疼爱她......”
话没说完,皇帝已经被气死了。
第299章
请太子殿下遵从圣上口谕,即刻继皇帝位
皇帝魂归天外,褚中轩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李荣贵感觉不对劲,颤抖着探了探皇帝的脉搏、鼻息,惊恐叫道,“圣上,您醒醒!”
但无论他怎么推搡,皇帝都没有一点反应。
双目怒睁,瞳孔却已扩散。
虽然这正是褚中轩想要的结果,可惊喜来得太快,他有点不敢相信,也上前探了探,半晌才感慨万分地道,“真死了!”
这座压在他头顶的大山,令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呼吸不畅,今日终于烟消云散,此时心情之复杂,绝非简单的喜或悲能形容。
边说边看向身侧的李荣贵。
他对父皇是怨恨愤怒,对这大太监,则是无比厌恶。
李荣贵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圣上身患重疾,龙驭宾天,临行前回光返照,令太子殿下即刻登基,继承大统!”
褚中轩微笑,“你还有点儿意思!”
倒也不用立时弄死,猫抓到了老鼠,都是玩够了再杀。
李荣贵连连磕头,“奴婢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此前种种,皆是不得已!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饶了老奴!”
褚中轩皮笑肉不笑,“好一个不得已!”
李荣贵也不敢辩解,只敢伏在地上摇尾乞怜。
褚中轩踹他一脚,笑道,“老刁奴,方才你听见了什么?”
李荣贵知道生死在此一举,“太子殿下向圣上诉说今日理政心得,圣上欣慰不已,安心离去!”
又急切地道,“请太子殿下遵从圣上口谕,即刻继皇帝位!”
只要不马上杀他,就有三分活路。
褚中轩一笑,“去叫人罢。”
说着抹一把脸,换上悲戚的表情。
此时忽然看见皇帝还睁着眼睛,忙叫住李荣贵,“先让他闭眼。”
这死不瞑目的模样,可不像是安心离去。
李荣贵回来,颤抖着伸手,合上皇帝的双目。
心里哭着解释,圣上莫怪,奴婢也只是想活着,百年之后,奴婢自会到您面前请罪。
皇帝最后一眼,看的不是太子,是他。
几十年相伴相守,两人之间极有默契,他准确无误地明白皇帝的遗愿,是想让他告诉太子,老镇北王的真实死因。
只要知道这一点,太子也就会知道邵沉锋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从而提高警惕。
但李荣贵不敢。
太子正洋洋得意,自以为得计,怎么接受得了自己被邵沉锋欺骗利用?恼羞成怒之下,他这个揭穿的人没好果子吃。
已经有那么多的取死之道了,不想再多这一条。
因此李荣贵决定,要把这事儿烂在心里。
太子就算知道,也是从别处知道,不会是从他这里。
合了数息才移开手掌,皇帝的眼睛也闭上了。
李荣贵这才出门叫人,而褚中轩伏在皇帝遗体上,哭得悲痛欲绝。
大臣们没想到皇帝死得这么快,但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太医早就说过,圣上药石罔效,没多少日子了。
何况,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太监李荣贵也在场,据他所说,圣上回光返照,开口对太子大加勉励,还让太子即刻继位。
实在没有半丝疑点。
太子继位,也没有半丝争议,虽然皇帝不许太子上朝,经常将太子关在东宫,但他从来没有流露过换太子的意图。
换言之,太子是无可争议的储众臣便按照仪制,请太子褚中轩灵前继位,成为新一任大昭皇帝。
梁皇后晋为太后,伤心于先帝之死,哀毁过礼,卧病在床。
太子妃陶氏晋为皇后,主掌六宫。
先帝褚沧阳的丧仪也按制举办,期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乔贵妃哭着喊着要为皇帝殉葬,众多宫女都拦不住,撞柱而亡。
五皇子知道后,叩心泣血,肝肠寸断,一口气没上来,也去了。
又有太医翻出脉案,原来五皇子有心疾,受不得刺激。
褚中轩闻听噩耗,当着大臣们流下眼泪,称赞乔贵妃母子忠孝节义,吩咐厚葬。
首辅郑增华隐隐不安,一日之内,乔贵妃母子皆亡,虽然各有理由,也太巧了些。
可要说是新帝害的,也不太可能,一来没必要,五皇子从来不是新帝的威胁,二来,就算有过节,也不会急于此时。
这样的特殊时刻,新帝只要有一丝理智,就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不出意外,好让他平稳登基。
哪怕有再大的仇恨,都该在他坐稳龙椅之后再处置。
只有疯子或蠢货,才会不管不顾只图一时之快。
新帝看起来既不疯也不蠢。
郑增华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
但他不知道,慈宁宫中发生着一场质询。
第300章
贺芳亭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却被邵沉锋捷足先登
梁太后挥退太监宫女们,斜倚在床榻上,厉声问褚中轩,“乔贵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老实告诉我!”
褚中轩不解地道,“母后何出此言?满宫皆知,乔贵妃舍不得父皇,要跟去服侍。”
梁太后断然否认,“不可能!谁殉葬,她都不会殉葬!”
她与乔贵妃斗了大半生,深知其性情,那就是个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女子,对先帝也没多少真情,怎么可能主动殉葬?压着她的头让她殉,只怕她都得千方百计逃跑。
何况,这几个月来,她们对皇帝的身子心里也有数,乔贵妃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指望着她往后照应,又怎会忽然想死?
五皇子的心疾,她也从没听说过。
褚中轩无辜地道,“儿也不知啊!”
要让乔贵妃殉葬也容易,只需要告诉她,要么她死,要么五皇子死,她就会自己做出选择。
至于五皇子,一碗牵机灌下去,不愁他不死。
这母子俩曾让他很是心烦,他不能容忍他们活着。
对了,灌药的就是李荣贵,这老刁奴有些用处。
梁太后咳嗽几声,失望地道,“轩儿,你连娘也瞒着,不告诉娘实话!”
褚中轩脸上带些委屈,“娘到底要听什么实话?为何就是信不过孩儿!”
母亲是个心性单纯的老好人,身体又越来越虚弱,他不能说实情,以免加重她的病症。
他希望母亲能活得久一些。
梁太后:“你敢说,你与乔贵妃母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褚中轩诚恳地道,“要说关系,也算有,我疏忽了,没有多派人手看住乔贵妃。”
有些事情本该是母亲来做。
母亲不做,他做了,母亲不该怪罪他,该嘉奖才是。
其实母亲很无能,如果他是母亲,也许早就想办法送走父皇,好让唯一的儿子尽早登基。
但再无能也是他的母亲,他愿意哄着她。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母亲没有异动,父皇才会对她放下戒心。
梁太后盯了他数息,无力地道,“你出去罢!”
这一刻的儿子,简直跟他父亲一模一样,令她感到陌生。
褚中轩施礼退出。
回到自己起居的辉明宫,叫来李荣贵问道,“顺安还没来么?再叫人催一催!”
先帝大行,各地藩王、公主、郡主都要回京奔丧。
眼下几乎都到了,就差镇北王府。
也不知贺芳亭还有没有之前的风韵和美貌,如果变老变丑了,他会很遗憾。
李荣贵硬着头皮道,“镇北王来信,顺安公主乍闻先帝驾崩,悲伤过度,无法远行。”
褚中轩眯眼笑道,“呵,顺安可真孝顺!邵沉锋呢?”
贺芳亭知道他的心思,大概是不敢来。
可这由不得她做主,他看上的女人,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李荣贵小心翼翼地道,“说是出征时受了伤,不便行走。委派族弟来京城,代替他们夫妇送先帝一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族弟八成也是假的,很可能是管事之类。
褚中轩冷笑两声,“再下一道诏书,让他们务必前来!”
他也不是没有亲信太监,但他们跟他一样,基本没接触过政务,一时上不了手,不得不倚重先帝留下的几名大太监。
其中李荣贵算是对他投了诚,又用五皇子纳了投名状,最得他重用。
满宫太监无不感叹羡慕,李公公真乃吾辈楷模,两任皇帝都对他信任有加,视为心腹。
却不知李公公每日提心吊胆,做梦都害怕着脑袋搬家。
听到褚中轩的吩咐,李荣贵垂首,“遵旨!”
褚中轩又道,“替朕给邵沉锋写封信,跟他说,若还想安稳当这镇北王,就让顺安母女来京城!”
邵沉锋以前厌恶贺芳亭,但现在不一定厌恶。
两人毕竟连孩子都生了。
男人t?都好色,邵沉锋很可能也恋上了贺芳亭。
想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贺芳亭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却被邵沉锋捷足先登。
都怪父皇乱点鸳鸯谱!
李荣贵不敢看他,把头垂得更低,“是!”
皇帝是想用那把柄威胁镇北王,可那把柄不是真的,子虚乌有。
相反,现在镇北王有皇帝弑杀君父的把柄了。
接下来镇北王会做什么,他不敢想。
走出辉明宫,李荣贵抬头,只觉皇城之上乌云密布,很快就会降下倾盆大雨。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死在雨中就如死了条小虫。
不,就连五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在这风雨中也是说死就死......虽然是他灌的牵机,可就算没有他,也还有别人,新帝对五皇子起了杀心,五皇子万无生理。
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可宫墙深深,他逃得出去么?!
第301章
大哥没骂错,果然是小畜生
“大嫂,节哀啊!”
金氏、彭氏都到巍山院,安慰丧了皇帝舅舅的贺芳亭。
合府都知道,她因太过悲伤病倒了,无法去京城奔丧。
叶老王妃也交待她们,这段时日多来陪她说话,免得她陷于悲痛之中,哭坏了身子。
贺芳亭穿着一身素服,脸上未施脂粉,所佩首饰也只有青玉白玉,微笑道,“多谢两位弟妹。”
但她的微笑,看在金氏眼里就是故作坚强,替她心酸,擦了擦眼睛,劝道,“大嫂想开些,先帝六十多岁,放在民间乃是喜丧。你若一直伤怀,倒教先帝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以前夫君动不动就骂先帝,她也跟着骂,三房也一样。
可自从大嫂嫁来,大家看她的面子,就都不骂了。
讲真,先帝对镇北王府真不咋的,但人死为大,他还是大嫂的舅舅,此时就只说好话。
贺芳亭心里真的很想笑,抿了抿唇,“二弟妹言之有理。”
得知皇帝死讯的那一晚,她在后园设了香案,与孔嬷嬷一起,告慰母亲、外祖母、舅舅在天之灵。
外祖父就不用了,当年诸子夺嫡的局面,是他纵容出来的。
又与邵沉锋去了家庙,祭拜老王爷。
夫妻俩大仇得报,不知道多高兴。
倒是璎儿,真真切切为皇帝哭了几次,当着外人,她也不好多劝,只想着这眼泪流得不值。
后来私下里开解,璎儿才没那么难过。
彭氏也劝她,角度还很实际,“大嫂,先帝虽然去了,新登基这位,也是你的亲表弟,都是骨肉至亲,必然不会怠慢你!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也不敢对你失礼。”
或许不用几日,晋封大嫂为长公主的圣旨就到了。
听她提到褚中轩,贺芳亭表情僵了僵,又很快缓过来,“三弟妹说得对。”
那小畜生竟然还觊觎着她们母女!
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金氏、彭氏温声细语安慰她许久,直到有管事的来问家务,才告辞离开。
贺芳亭让侍女摆出棋盘,自己一个人慢慢对弈。
寒冷的冬日已经来临,春暖花开也不远了。
前院,新帝褚中轩的第二道诏书和信件,已呈到邵沉锋面前,他看完怒意蓬勃,掷于地上。
邵江衡捡起来,疑惑地道,“这新皇帝什么毛病,都说了大嫂病重,怎么还非得让大嫂去奔丧?她若是不去,老皇帝就进不了皇陵还是怎么的?”
皇帝驾崩,停灵时日不等,少则数日,多则数年,放入冰宫能保遗体不腐坏。
但仪式可持续不了那么久,此时大概都走完了,不可能因为要等大嫂而停滞。
那还要大嫂回去做什么呢?
邵淮麟疑惑的则是,大嫂为何不回京奔丧?他感觉大嫂虽然悲伤,却并没有到重病不起的地步。
大哥也像是很不愿意大嫂回京,为什么?
就算要造反,眼下也还没反呢,大嫂又是皇家女,安全无碍。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不过,这事儿显然不适合当众问大哥,便没开口。
范长史沉吟道,“新帝已下了两道诏书,若是顽抗,只怕不妥。敢问王爷,王妃娘娘贵体如何?”
他觉得这件事情上,没必要激怒新帝。
邵沉锋冷声道,“不必多言,她不回去。”
范长史劝道,“王爷,这兴许是好事儿,新帝很可能要晋封王妃娘娘为长公主......”
邵沉锋打断他,“不稀罕!”
芳亭想当的是中宫皇后,不是长公主。
何况,那小畜生哪是要晋封芳亭为长公主,只怕是要晋为妃嫔。
吩咐范长史,“上封奏折,就说世子年幼,离不得母亲,本王不许王妃回京。来年春日,本王进京请罪!”
就不知道,他的请罪,小畜生受不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