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贺容璎也认真道,“没关系,误会说开,就能继续当好友。”这是娘教她的。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妹妹误会了她什么,但这么说总没错。
常玉铃一怔,“你想跟我当好友?”
她是镇北王府的小郡主,自家却只是小官,因着大哥在战场上立了功,才得以来这品荷会。
贺容璎:“不可以么?”
她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个头小,胆子却大,敢跟她吵架。
不像有些姑娘,当面阿谀奉承,背地里说她傻,她不喜欢。
常玉铃脸上绽开笑容,“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贺芳亭关注着女儿,见她们手牵手站在一起,微微一笑,请女眷们落座。
她从小没有手帕交,璎儿如果有,她替她开心。
第284章
谁说品荷会的初衷就是品荷?
座次也有讲究,贺芳亭坐了北面主位,贺容璎在她身侧。
金氏坐在左侧上首,彭氏坐在右侧上首,其余宾客,依照夫君或父亲的品阶家世、官位高低往下排,由西至东,各排了三列,整体呈圆弧状。
如何安排众宾客的位置,这是门学问。
金氏足足琢磨了三天,才最终定下。
此时此刻,贺芳亭说着场面话,她却顾不上听,微微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视所有坐席,就像将军在检查自己的战果。
看到东侧中间某处时,金氏的目光忽然顿住。
......她怎么来了?!
那是高将军家的女眷坐席。
是了,周盈琼的母亲,似乎是高将军的远房表妹。
想到此处,金氏猛然看向对面的彭氏,眼里射出寒光。
这目光太过凌厉,彭氏本来在看别处,硬是被她看得有所感应,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金氏气得闭了闭眼睛,暗骂大傻瓜!
......但也怪自己没有细查。
高将军家的女眷名单,是经彭氏的手送上来的,其中有一人是高将军的侄女,彭氏没有多问,她也没有多问。
因为,带自家亲戚赴宴长见识,这是很多人家会做的事儿,算不得什么,主人家只要不是太过苛刻,都不会在意。
没想到来的是周盈琼。
她要干什么?!
是来单纯看王妃一眼,还是想闹事?!
不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得让她离开,悄悄地离开,最好不引起大嫂的注意。
金氏担心闹出动静,准备亲自去处理,刚要起身,就见周盈琼已经站了起来,扬声道,“王妃娘娘,民女有一事不明,可否近前请教?”
在场所有女眷,全都诧异地看向她,也包括高家那几位。
不等贺芳亭开口,金氏猛然站起,深悔自己方才不够果断,勉强笑道,“周姑娘若有事,不妨跟我说,请!”
示意周盈琼离席跟她走。
但周盈琼不走,也不顾高家女眷的拉扯,只固执地看着贺芳亭,“王妃娘娘,民女可否近前请教?”
贺芳亭微笑道,“可。”
现在距离太远,说话费嗓子,离近点也好。
她倒要听听,这姑娘想说什么。
金氏的表现也很奇怪,这其中,可能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彭氏,大约也不知道,眼睛瞪得老大,跟别人一样吃惊。
金氏无比焦急,靠近贺芳亭,徒劳地道,“大嫂,您是镇北王妃,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跟您说话!”
完了,要露馅了。
这件事,她和老王妃有一点点理亏,然而也不多,还做出了补偿,周盈琼父母都很满意,保证不往外说,这也是为了自家女儿着想,可周盈琼自己放不下,听说发誓不嫁。
虽然王爷毫不知情,但大嫂要是知道,只怕闷闷不乐。
同为女子,她知道女子会介意什么。
贺芳亭更起疑心,笑道,“没事儿,让她说。”
不过,这周姑娘也到不了她面前,隔着三丈远,就被青蒿、白苓拦下,兰雪儿也走到她身侧。
稍远处,还有配备刀枪、弓箭的侍卫,安全无虞。
她可以肯定,周姑娘若敢行刺她,立时会被射成马蜂窝。
周盈琼停住脚步,朗声道,“敢问王妃,方才长乐郡主与常家小姐,谁对谁错?”
众人没料到,她请教的会是这个。
常夫人听得怒形于色,小郡主能错么?不能,错的只能是自家女儿!王妃娘娘都不追究了,小郡主也与铃儿化敌为友,这姓周的多什么事?为何要害铃儿?
难道是常家的仇人?可她没听说过啊!
贺芳亭微笑道,“小儿之争,无关对错。”
周盈琼正色道,“恕民女直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王妃对错不分,好似和稀泥,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常夫人很想站起来骂她,又不知道她来历,不太敢。
贺芳亭看着周盈琼一笑,“和稀泥?这词用得好。没错,为人父母的,和稀泥的时候多着呢,若桩桩件件都要计较,都要分出个对错,那可没完没了。周姑娘没当过父母,不懂其中的门道,怪不得你。”
周盈琼涨红了脸,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她没成亲,自然没当过父母。
而如果不是贺芳亭横插一脚,或许她已经嫁给镇北王,生下小世子,当上了母亲。
常夫人大声道,“王妃娘娘所言极是t?,孩子们吵嚷打闹,都是常有的事儿。两家父母如果较真,还有谁敢跟自家孩子玩!”
瞪着周盈琼道,“这个道理,等周姑娘生下孩儿,也就懂了。”
周盈琼深吸口气,控制住内心的羞怒,冷静地道,“长乐郡主与常家小姐,都并非孩童!”
常夫人:“我家铃儿还未及笄,就是孩童!”
贺芳亭笑道,“我家璎儿还没长大,也是孩童!”
周盈琼暗骂无耻,谁说未及笄就是孩童?还有贺容璎,哪是没长大?分明是傻!
沉声道,“好,就算她们是孩童!但是,贺王妃,人人都能和稀泥,唯有你不能!因为你是镇北王妃,你必须公正严明!”
金氏喝道,“周姑娘,慎言!王妃如何行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贺芳亭又是一笑,“无妨。”
对周盈琼温声道,“以周姑娘之见,璎儿与铃儿,谁对谁错?”
周盈琼不假思索地道,“长乐郡主有错!”
常玉铃很不安,想站起来说“错的是我”,又被母亲按住。
贺芳亭:“为何?”
周盈琼不卑不亢地道,“王妃娘娘邀女眷们到此,是为品荷,长乐郡主却摘了荷花,与今日初衷背道而驰,因而有错。”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有理有据,要借此证明贺王妃不会教养女儿,更不是合格的当家主母。
但贺芳亭笑道,“谁说今日初衷是品荷?”
周盈琼:“......这是品荷会!”
贺芳亭叹道,“周姑娘,你还是太年轻啊,谁说品荷会的初衷就是品荷?”
谁家没几朵荷花,谁会专为看花跑这么远?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285章
你这姑娘什么毛病?怎就听不懂人话!
......太年轻?!
年轻,本是她最大的优势,可在贺芳亭口中,这优势宛如缺陷。
周盈琼孤零零地站着,感觉自己像戏台上的滑稽丑角,难堪极了。
四周的嘲笑低语,仿佛针尖一样刺入她的耳朵。
再看坐在主位的贺芳亭,内着朱红丹纹遍地金裙,外披蜀纱凤袍,云鬓高耸,雍容华贵,闲适安然,如同画上走下来的婀娜仕女,一身的公主风范、王妃气度,光彩万丈!
相形之下,自己黯淡无光,微不足道。
可那位置本该是自己的!
镇北王妃本该是她周盈琼,贺芳亭鸠占鹊巢!
在京城好好当她的公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到朔北抢她的镇北王妃之位?她不服!
而且贺芳亭还是再嫁之妇,儿女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哪比得上自己清清白白女儿身?
如果不是皇帝强行赐婚,王爷怎么会娶她!
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皇家仗势欺人!
周盈琼满心的愤怒与不甘,只想在北安望族女眷们面前,证明贺芳亭根本不配当镇北王妃。
倔强地道,“王妃娘娘这话,民女就更不明白了。王妃娘娘以品荷的名义邀约夫人小姐们,现在却说不是为了品荷。这不是出尔反尔,名不副实,弄虚作假么?”
听她越说越不像样,高家女眷们吓得直冒冷汗,想过来阻止,又被邵府侍女们拦住。
王妃没让人过去,谁也不能擅动。
贺芳亭摇着轻罗团扇,笑而不语,贺容璎想说话,她也不让。
视线看向青蒿,微一点头。
她有很多话可以回这周姑娘,但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来回说,实在有失身份,刚才她亲自说了那几句,已经够给周姑娘面子了。
既然周姑娘摆明了要找茬,那也不用再顾及其颜面。
现在,该由侍女来替她说。
青蒿早已听得一肚子火,见王妃示意,迫不及待想要开口。
但彭氏比她更快,站起来喝道,“你这姑娘什么毛病?怎就听不懂人话!在场谁不知道,品荷也好,赏梅也好,都只是个名目,重点是大家找个理由聚在一起说说话,散散心!再说璎儿几个也没多摘,塘里尚有这许多荷花,还不够你品的?在这儿充什么包青天呢!”
她家舟儿也是摘了荷花的,按周姑娘所说,也有错?
错她个头!
破荷花什么好东西,怎就摘不得?
这人太过莫名其妙!
她开了口,便有人笑着附和,“是啊,小郡主和两位小公子,也没有把这一池塘荷花摘光。”
有人则道,“绿岸山庄本就是王府的,摘自家几枝荷花,请问错在哪儿?”
还有人说,“自家的荷花,就是全部摘了,旁人也管不得。”
大家都很奇怪,怎么到了此时,还有人敢刁难贺王妃?莫非这周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
靠近高家女眷的夫人们,悄悄问是怎么回事,高家女眷也无奈地摇头,她们是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肯定不会带她来!
常玉铃感觉自己闯了大祸,不顾母亲的阻拦,站起来认真说道,“周姑娘,方才我与小郡主争执,是以为他们暴殄天物,糟践荷花。但他们不是,是出于孝道,错的是我!是我没有问清楚,便妄下结论。”
百花之中,她独爱荷,才会先一步到了月牙塘。
正看得心旷神怡,见另一边小郡主和两位小公子摘荷花,忍不住出言指责。
现在想想,真是多管闲事。
那位夫人说得对,这是王府的荷花,小郡主全摘了旁人也管不得。
她要珍爱,就回去珍爱自家的。
......唉,难怪教她的刘先生说,她有一股不合时宜的痴气。
周盈琼根本不看她,也不理会其他人,只看贺芳亭,“王妃娘娘,既然定了品荷会,就该品荷,就该禁止有人采摘荷花,不能出尔反尔!”
叶老王妃对她,也是出尔反尔!
见周盈琼认准了自己,贺芳亭笑道,“这不过是件小事,周姑娘为何非要揪着不放?”
她若不应战,倒显得怕了。
况且帮腔的这些夫人小姐们,只在荷花上打转,总说不到点子上,这周姑娘显然是拿璎儿摘荷花做筏子,借题发挥,小题大做,如果只跟她争论荷花能不能摘,论到明早也说不清。
她听着都着急,看来有些事还是得自己来。
周盈琼肃容道,“王妃学富五车,岂不闻汉昭烈皇帝曾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今日虽是小事,却也不能含糊过去。”
贺芳亭笑容不变,“看来,周姑娘通晓史书,学问渊博。”
周盈琼傲然道,“不敢说渊博,只是与家中兄弟一起,苦读十年,不曾荒废。”
人人都说贺王妃通古博今,饱读诗书,她也不遑多让。
而且听到那些传闻后,更觉得自己错失良缘......因为,王爷既然会钟情饱读诗书的贺芳亭,那肯定也会钟情她。
她自认读的书不比贺芳亭少。
至于容颜,虽然她不如贺芳亭,但王爷不是肤浅的人,前头那位简王妃也很美,他却不喜欢。
家世什么的,王爷也不会太在意,镇北王府已是一等一的门第,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当时叶老王妃也说得很清楚,她更看重的是姑娘的性情为人,不是家世背景。
所以,她只是输在没有尽早对王爷挑明心意。
如果王爷先与她两情相悦,纵然抗旨,也不会接受皇帝的赐婚,又哪有贺芳亭的事儿?
这真是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第286
不然呢?
贺芳亭赞道,“苦读十年,不曾荒废?周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周盈琼:“王妃娘娘谬赞!”
贺芳亭:“不知姑娘可曾读过南华经?”
周盈琼很自信,“读过。”
她喜欢庄子,时常翻读南华经,无论贺芳亭想考什么,她都答得上来。
贺芳亭含笑说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何解?”
周盈琼:“......在王妃心中,我是井蛙、夏虫、曲士?!”
这不是想考她,是想羞辱她。
贺芳亭笑吟吟道,“不然呢?”
她喜欢读过书的人,因为她说什么,对方听得懂。
譬如诸葛亮骂王朗,王朗要是听不懂,压根不会死,会被气着的是诸葛亮。
周围笑声一片。
彭氏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各种嘲讽。
但她对面的金氏正襟危坐,平静而麻木地等着周盈琼说破那件事情......从周盈琼出声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哪怕立时将周盈琼拖出去,大嫂也会起疑,也会问她。
所以,瞒不住了。
那就说呗,她也不怕,镇北王府无大错,后悔的只会是周盈琼。
周盈琼羞愤欲死,“王妃为何无故辱我?!”
贺芳亭脸上带笑,眼神轻蔑,“周姑娘,本宫教你个乖,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
不是她以大欺小,是这姑娘咄咄逼人,失了分寸。
也是她性情好,换成真正跋扈的公主、王妃,这姑娘早已被打出去了,哪容她在此大放厥词。
周盈琼颤声道,“我没有自辱!”
贺芳亭表情t?淡淡,“那请问你眼下在做什么?”
周盈琼:“我,我只是想明辨是非......”
贺芳亭打断她,一双凤眸仿如看到她心底,“你当本宫傻么?”
她其实也想听听,这姑娘会说出什么大秘密。
结果她不干干脆脆地说,非要在璎儿摘荷这件小事上绕来绕去,把自己装得刚直不阿,还借此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那她也懒得听了。
周盈琼只觉整个人都被看透,声音有些狼狈,“并无此意......”
贺芳亭不等她说完,“周姑娘,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除了让人觉得你浅薄无知、不通世事、顽固不化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就算苦读十年,也只是读死书而已。听本宫一句劝,回家后不忙着读书,多见见世面。”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个脏字,但周盈琼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涨红了脸,眼泪也往下掉,“我为何如此,王妃不问问么?”
贺芳亭轻叹一声,“姑娘,本宫既非你爹,也非你娘,为何对你事事过问?”
不想再理会,轻轻一挥团扇,便有侍卫上来拖人。
高家女眷也跑过来,要带她走。
周盈琼豁出去了,破釜沉舟般叫道,“贺王妃,我与王爷曾议过亲,如果不是你,嫁给王爷的本该是我!”
众人哗然,这可真新鲜,今日这戏真是一出接一出,比戏台上还热闹!
高家女眷也是目瞪口呆,她曾跟王爷议过亲?!
她们咋不知道?
彭氏先是一惊,随后大声嗤笑,“呵,白日做梦,这事儿我都没听说过......”
周盈琼:“二夫人可以作证!”
彭氏噎住,看向二嫂金氏,见她一脸平静,就知这事儿八成是真的,顿时无语。
还说是好妯娌,家里要紧的事儿都瞒着自己!
二嫂的嘴也太紧了,她们几乎每日都见面,硬是没露口风。
贺芳亭赞许道,“这才对嘛,周姑娘,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不用打着别的幌子。”
又一挥手,已跑过来的侍卫退回原处。
“但是,你现在说这个,图什么呢?”
周盈琼泪流满面,“我图个公道!”
金氏刚要说清楚事情始末,贺芳亭示意她安静,对周盈琼笑道,“什么公道?本宫与王爷和离,你与王爷即刻成婚?由你来当这镇北王妃?”
周盈琼:“......我没这个意思!”
她深知这是不可能的,贺芳亭嫁给王爷是赐婚,和离不了,又生下世子,要来粮饷,有功于朔北,威望极高。
她只是不甘心!
明明她离王爷只有一步之遥!
贺芳亭微笑,“那你什么意思?”
周盈琼悲愤地道,“我,我满腹冤屈,连说都不能说?!”
积攒了一年多的怨气,快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贺芳亭不受她影响,慢条斯理地道,“你与王爷议过亲,又能怎样呢?这天下议过亲的难道都能成姻缘?若是不成,便满腹冤屈?周姑娘,没这道理。别说只是议过亲,就是成了亲,也还能和离。”
说着一笑,神情坦荡,“本宫不就是例子?”
周盈琼哭道,“可是,可是,当时老王妃跟我家说好了,等王爷孝期满,就让我们相看,后来王爷去了京城,老王妃又说,等王爷从京城回来,再提此事,结果......”
贺芳亭:“结果本宫与王爷成亲了!这说明什么?”
周盈琼:“......说明什么?”
贺芳亭微笑,“说明本宫与王爷有缘!”
亏她还怀疑邵沉锋跟这周姑娘曾有私情,始乱终弃,才让周姑娘如此怨愤,原来是老王妃操心儿子婚事,暗地里帮他议亲。
这也无可厚非,儿子三十多岁还无妻无子,当母亲的自然不能干看着,得给他娶妻。
此前她就觉得奇怪,邵沉锋丧妻已久,怎么没议亲?哪怕是为了信守对简王妃的承诺,也该先张罗起来。
这会儿才知不是没张罗,是顾忌着老王爷孝期,悄悄地张罗,连彭氏都瞒着。
就不知道,老王妃有没有答应过周姑娘什么?
答应过也没关系,不是她答应的,她不认。
第287章
这不是你家,回家哭去罢!
“是啊,议过亲又没成的多了去了!”
“谁家议亲不是三挑四选,左看右看,哪可能一议便成!”
“这姑娘真是恨嫁!”
“呵呵,只怕不是恨嫁,是恨嫁不成王爷,当不成王妃!”
“还敢说自己满腹冤屈,笑死个人!”
“不瞒你们,方才我都以为王爷跟她暗通款曲了,哈哈!”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还想着她是不是给王爷生了四五个儿子,又不得进门,才找王妃要公道。”
“呸,脸可真大,想要荣华富贵想疯了!”
嘲讽之声四起,周盈琼掩面大哭。
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觉得自己被戏耍,吞不下这口气。
何况,朔北少女,谁不倾慕王爷?
若从来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却又错过,她不甘心呐!
贺芳亭淡然道,“周姑娘,这不是你家,回家哭去罢!”
周盈琼心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看向金氏,“二夫人,你们哄骗了我,不该有个交待么?”
金氏冷冷道,“谁哄骗你了?当日我也在场,老王妃对你母亲说的是,她虽觉得你好,但王爷的婚事,最终还是要由王爷自己决定,成不成,相看后再说。她可没保证王爷一定能相中你,更没保证会娶你进门!后来一听说皇帝赐婚,老王妃立刻让我去你家告知你母亲。为表歉意,老王妃还赠你纹银千两,金玉头面两套,做你未来的嫁妆。”
说到这顿了顿,“敢问周姑娘,还要怎样交待呢?咱们连相看这一步都没走到,更别提三书六礼,算不上悔婚。你为何死缠着不放,还闹到王妃跟前?”
她也是真的有些无奈,怎就遇上了这种犟驴。
如今想想,还好没娶,否则只怕跟简王妃一样......可这周盈琼,是她和老王妃特意比对着简王妃的反面找的,怎还异曲同工了?
简王妃家世好,她们便找家世普通的,周父只是黑叶城的小官。
简王妃未出阁时便贤名在外,她们便找没有名声的。
简王妃美貌,她们便找普通的。
谁知还是看走了眼。
周盈琼哭道,“你撒谎,老王妃说过,我性情稳重,宜家宜室!”
金氏更为无奈,“你家长辈见了晚辈,难道不会顺口夸两句?这是人情世故啊姑娘!类似的话,老王妃不知说过凡几!”
就连简王妃,叶老王妃也曾夸过她知书达理,聪慧孝顺。
周盈琼:“......只是顺口?”
原来叶老王妃对她,也并没有另眼相看?
金氏十分确定,“是!并且,老王妃还选中了另外几家姑娘,如果王爷没看上你,就接着相看。”
那几位就省心多了,没像她一样发誓不嫁。
周盈琼绝望地道,“我不信,我不信!”
这时,有位年轻夫人忽然出声,“不瞒周姑娘,我就是其中之一,也得了老王妃赏赐。”
只是没那么多,仅头面两套,没有纹银。
但她也知足了,毕竟是白得的。
周盈琼不敢置信,“真的?!”
那年轻夫人姓白,落落大方地道,“骗你做甚。”
周盈琼看看她的发式,眼里满是震惊,“你成亲了?!”
曾有机会嫁给王爷那样的男子,怎还看得上别人?
白夫人笑道,“我怎么不能成亲?”
王爷是很好,但天下男儿又不只王爷一个,嫁不成王爷,难道就不嫁了?她没这么傻!
周盈琼只觉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往外跑。
高家女眷也不好意思留下,匆匆告退,赶去追她。
贺芳亭也不多追究,对夫人小姐们笑道,“今日风和日丽,正适合听曲赏花,饮宴为乐,诸位不必拘礼,散漫自在些才好。”
众人听她半句不提周姑娘,便也不提,纷纷附和,“定不负王妃娘娘美意!”
饮过一轮酒之后,有人要写诗,有人要作画,还有人要弹琴,都请贺芳亭评判,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仿佛之前没有人搅局,什么都没发生过。
金氏暗暗舒了口气。
她真担心这品荷会被周盈琼破坏。
彭氏找个空闲,要笑不笑地道,“这么多年的妯娌,二嫂还把我当外人,原是我自作多情。”
金氏感觉心很累,“三弟妹,别添乱了,成么?”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大嫂解释。
彭氏看她笑容勉强,也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走开与旁人说话。
整体而言,这场品荷会还是很成功的,除了先行离开的周盈琼和高家,几乎所有人都达到了目的,该结交的结交了,该拉拢的拉拢了。
散场时,贺芳亭还让人采摘荷花,人人赠送一枝,尽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妯娌三人又同坐王妃车驾,金氏诚恳地道,“大嫂,这事儿并非刻意瞒着你t?。未曾告知,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担心你知道后生出嫌隙,反而不美。我是万万没想到,周盈琼会来这一出。”
老王妃也叮嘱过要保密,但她此时若是提起老王妃,有推脱的嫌疑,因此不能提。
贺芳亭笑着安慰,“二弟妹不必自责,咱们不跟糊涂人一般见识。”
金氏:“......你不生气?”
贺芳亭笑道,“气什么呢?谁不曾议过几门亲?你们隐瞒下来也不算什么过错,这种小事,确实没必要告诉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都没相看,巴巴的告诉她做什么。
金氏观察她表情,见她不像口蜜腹剑,才放下了心,“大嫂大度!”
两人相视一笑,又像来时那般亲近。
彭氏嘟囔,“二嫂还瞒着我!”
金氏瞪她一眼,“不瞒着你,你能宣扬得满北安都知道,当时王爷还在孝期呢!”
彭氏无话可答。
她也承认,有时候的确管不住自己的嘴。
第288章
她将为她的一时冲动,付出巨大的代价。
次日,叶老王妃才从金氏口中知道了周盈琼大闹品荷会,忙着来找贺芳亭解释。
还说这事儿她不想在孝期告诉邵沉锋,出孝之后他又匆忙去了京城,因此,邵沉锋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有周盈琼这个人。
但贺芳亭真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那时她都不认识邵沉锋,难道还能强求老王妃不管儿子姻缘,就等着她?
这也太霸道了些。
因而笑道,“母妃不必如此,哪个当娘的不忧心儿子亲事?这是人之常情。您再解释,倒叫儿媳惶恐不安了。”
叶老王妃叹道,“芳亭通情达理。”
长媳的长处很多,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能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事情,也就避免了很多误会和摩擦。
她给有过意向的几家姑娘送重礼,表歉意之外,主要还是为了封口,怕这几家在外乱说,影响长子长媳的关系,周家接触最久,给的最多,谁知恰恰是周盈琼闹了出来。
幸好长媳不介意,否则她里外不是人。
中午时分,高将军的夫人也带着重礼上门,“搅合了王妃娘娘的品荷会,实在抱歉!”
贺芳亭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是她自己执念太深。”
高夫人见她没怪罪,稍稍放下心,“老王妃和周家都瞒得紧,我们半点儿风声没听见,实不知两家议过亲。”
如果知道,她绝不会带周盈琼去品荷会,也不会让周盈琼见到贺王妃的面。
王爷与贺王妃木已成舟,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小世子都生下来了,还有她周盈琼什么事?
侧妃也不用想,王爷早就说过,不立侧妃,不纳妾室。
贺芳亭笑道,“别说你们,咱们府上三夫人也不知道。所以用不着内疚,与你们无关。”
高夫人:“多谢王妃体谅!”
又跟贺芳亭吐苦水,“一个多月前,她娘就带着她来了,说是前几年周家祖母身子不大好,她在北安瑞华寺许了愿,如果祖母身子好转,就来瑞华寺礼半年的佛。今年果真好转了,便来还愿。她娘不放心她住在寺里,想让她借住咱们家。我寻思着礼佛是好事儿,再说又是亲戚,不能不答应。”
贺芳亭表示理解,“是啊,亲戚之间,总得互相帮忙。”
高夫人苦笑,“往后可不能随便帮了,得先查清楚!”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贺芳亭一笑,问道,“她娘也有这心思?”
高夫人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昨晚我严着逼问,她连她娘也骗,她娘还以为她真是为了礼佛还愿,并没多想,只在我家住了三日就回去了,临行前,还悄悄拜托我帮着寻门好亲。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