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早知道区区粮饷就能让镇北王府狂妄至此,前几次他就会答应,但如今也不晚,来得及。继续往下看,贺芳亭以不屑的语气写道,邵沉锋是在说大话、夸海口,舅舅千万不要信。
因为,朔北这些兵丁全是饿死鬼投胎,太能吃了,朝廷发来的粮饷,最多能再支撑一个月。
所以一个月后,邵沉锋就会以粮饷不足为借口,班师回北安。
叶老王妃已经在准备着迎接儿子回家。
为了拉拢她,叶老王妃还推心置腹地跟她说,“想灭亡北蛮的,是那帮吵着要立军功的武将,咱们家才不想呢。有北蛮,才有镇北王府。北蛮要是没了,镇北王府也就没了用处。”
贺芳亭最后气愤地写道,邵家这不是养寇自重么?真有心机,真坏,舅舅不要放过他们!最好等邵沉锋一回来,就撤了镇北王府,让邵家知道知道朝廷的厉害!
皇帝放下信,沉思片刻,召来首辅郑增华,令他再去筹粮饷,跟上回一样的数量。
郑增华有点懵,“圣上,近日镇北王没要粮饷。”
皇帝冷笑,“他当然不会要。”
万一要了,他也给了,邵沉锋还怎么以粮饷不足为借口,不去灭亡北蛮?
武将为的是封妻荫子,自然想灭北蛮立大功。
但邵沉锋晋无可晋,封无可封,而且还要留着北蛮威胁朝廷,也就舍不得灭。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邵沉锋跟麾下将领并不一致。
如果不是贺芳亭这封信,他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一点。
哼,他绝不会给邵沉锋不灭北蛮的借口。
要是有了粮饷还不去,邵沉锋怎么跟武将们交待?怎么服众?
第279章
因为她更看重的是她自己
郑增华早已习惯了皇帝的乾纲独断,见他拿定主意,也不敢多说,领旨退下。
如果不是每日都能见到,他甚至会怀疑皇帝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皇帝对朔北,何时这么大方过?
......应该说,自从顺安公主嫁给镇北王,皇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臣们私下嘀咕,皇帝对顺安公主圣宠无边,公主、皇子们也有些嫉妒,他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认识多年,他深知这位皇帝陛下跟民间商贩一样,无利不起早,宠爱顺安公主,必然有他的理由。
然而不管理由是什么,为难的都是他郑增华,粮饷可没那么好筹措!
朝廷倒也不是很穷,但钱粮用在何处,绝非临时决议,而是年初就定下的,并没有朔北的预算。
也可以说,从来没有朔北的预算。
上回那一批,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为啥会出现掺土石这种事情?一是官员贪,二是地方压力也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粮饷全部发完的那一日,他舒坦得回家喝了顿好酒,狠狠睡了一觉,结果皇帝他又来!
镇北王都没要,他还主动给!
这和民间地主老财在亲戚面前摆阔有什么区别!
重点是,这地主老财家平日里也得精打细算,没有太多的余粮,想摆阔,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他身为地主老财的管家,置喙不了主子的决定,只能听令行事,郑增华长叹一声,认命地去安排。
好在他只需要动动口,真正干活的是户部官员。
让他们哭去罢!
李荣贵伺候着皇帝回寝殿歇息,心里有个问题,但不敢问。
皇帝今日心情愉悦,笑道,“你怕邵沉锋得了粮饷也早早收兵,不去灭亡北蛮?”
李荣贵一脸谄媚,“圣上英明,奴婢想什么,半点瞒不过您。”
皇帝哈哈一笑,“你那点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李荣贵卑躬屈膝地道,“谁也蒙蔽不了圣听!”
皇帝颇为自得,纡尊降贵地解释道,“这批粮饷发往朔北之前,朕会下道诏书,令邵沉锋乘胜追击,歼灭北蛮!”
他若不去,或者去了也敷衍了事,便是抗旨不遵、养寇自重,朝廷再想出兵剿灭镇北王府,就占据了道义的高处,师出有名。
他若是去了,并且竭尽全力灭亡北蛮,再回来时,大军必定疲惫不堪,人困马乏,数年之内,也难以恢复到如今的强盛。
朝廷再想裁撤镇北王府,就会变得很容易。
先扣上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再让邵沉锋到京城受审,他如果不敢来,也是抗旨不遵的大罪,如果敢来,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总之,只要粮饷一发、诏书一下,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有利于朝廷,有利于他。
他能清清白白地干掉镇北王府,不在史书上留下污点。
更妙的是,这样一来,顺安也不用死。
对于这个外甥女,他承认自己利用居多,但利用之外,也有一份真心的疼爱,想到要杀她,竟然感觉舍不得。
毕竟,顺安是所有晚辈中最像他的,聪明、决绝、狠心。
还难得地忠诚于他。
等事情结束,就让她再回到京城,时常入宫陪伴。
或许是因为今年身体不大好,他总想起以前的事儿,想起皇妹。
皇妹对他不假辞色,顺安却对他敬t?爱有加,视他为唯一能依靠的长辈,皇妹泉下有知,肯定气得跳脚。
想到皇妹怒发冲冠的样子,皇帝乐不可支,眼里全是笑意。
也可能,皇妹会因为他善待顺安,而与他冰释前嫌。
那就太好了。
李荣贵不敢质疑他,但感觉这其中有个极大的破绽,嗫嚅道,“奴婢愚昧,还有一事想不通。”
皇帝:“说!”
李荣贵满脸疑惑,“顺安公主有了儿子,真的还会一心向着朝廷,向着您么?”
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悬,不太合理。
顺安公主也许厌恶邵沉锋,但儿子是她亲生的,还能不为儿子打算?镇北王府不倒,她儿子以后就是镇北王。
要是倒了,她儿子算什么?
公主之子虽然也有爵位,可大多是国公、郡公,哪及得上王爵?
皇帝笑道,“普通妇人,有了儿子之后,自然以子为重,但顺安不会。”
李荣贵还是不解,“为何?”
皇帝神情悠然,“因为她更看重的是她自己。儿子,她也不是没有过,前年和离,可曾顾及江家那小子?”
李荣贵:“......不曾。”
听说无论那小子如何哀求,顺安公主都不动容。
嫁去朔北之后,似乎也没什么来往,像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
不孝的女儿也被她弄成了傻瓜,顺安公主心肠挺硬。
这样的人,确实不会为了儿女而活,只会为了她自己。
别的女子需要母凭子贵,顺安公主也不需要,因为她本来就身份尊贵,不用靠着儿子得到什么。
第280章
与她相比,儿女们都显得蠢头蠢脑
皇帝又道,“你觉得,顺安是想当深受皇帝宠爱的公主,还是想在苦寒之地当个不得夫君喜爱的王妃?”
李荣贵:“......公主。”
一开始,顺安公主根本不想嫁给邵沉锋。
皇帝:“何况,顺安聪慧,心里很清楚一件事儿。”
李荣贵不禁问道,“什么事?”
皇帝声音微冷,“镇北王府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铲除。”
所以她儿子就算能继承镇北王府,也长久不了。
两相权衡,当然是他这个舅舅更可靠。
李荣贵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顺安公主如果爱儿子,则为之计深远,不会让他陷入险境。
如果不爱儿子,那就更好选,当公主比当王妃爽快得多!
难怪她对皇帝如此忠诚,还动不动就说要跑回京城。
一切都解释通了。
过得几日,皇帝收到邵沉锋发来的捷报,捷报上声称,已成功驱逐犯边的北蛮诸部,待清理完扫兵游勇,便收兵回北安。
丝毫不提武将们战意盎然,追入漠北,也不提自己曾夸口要灭亡北蛮。
如果不是顺安密报,他也不知道。
皇帝冷笑数声,一边下诏书让邵沉锋一鼓作气踏平北蛮,一边催促郑增华赶紧运饷运粮。
朝中文武,也不是全都赞成,钱粮就那么多,给了朔北,别的地方势必被削减,要是削到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北蛮子已经撤退,大可相安无事,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就算真要赶尽杀绝,又为何非在此时?不能等他们致仕后?
但也不敢反对,皇帝今年身子骨差,脾气倒越发暴躁了,杀性也更重,上个月杨大人、刘大人只是说了句太子该上朝听政,就被皇帝定了殿前失仪的罪名,拖出金銮殿打了一百大板,还没到家就落了气。
杨、刘两家不敢哭丧,悄悄扶灵回乡。
大家心里有种感觉,皇帝大概寿数将尽,快死了。
纵观历史,越是这样的时候,皇帝往往越昏聩,杀人也无所顾忌,朝臣们要想平安活到下一位皇帝登基,就得学会明哲保身。
唯有御史唐朴方,激动地道,“平定北蛮,扬威域外,乃不世之功,圣上英明!”
皇帝听得此言,就如大热天喝了冰雪甘草水,大冷天喝了羊肉鲜鱼汤,熨帖到了心里。
换了别人说这话,他都未必如此高兴。
为啥?
因为唐朴方性情刚直,从不谄媚,让太子上朝听政,他提过很多次,杨、刘二人找死,他也求过情。
皇帝不杀他,纯粹是因为以前曾当着众臣的面说过,“唐爱卿乃朕之魏徵”,杀他就是打脸自个儿。
如今他也赞成平定北蛮,可见此事真能百世流芳。
是的,皇帝感觉自己早就看清了唐朴方,这老竖子屡次犯颜直谏,并不是真的赤胆忠心,而是为了青史留名。
事情定下,皇帝抽空给贺芳亭回了封信,让她做两件事,一是大肆宣扬邵沉锋那句豪言壮语,二是宣扬朝廷十分支持镇北王,又将发来一批粮饷,助将士们建功立业,踏平北蛮。
还承诺贺芳亭,待有一日她回京城,即刻晋封她为顺安长公主,也不会亏待了她的儿女。
在此之前,好生留在北安,稳住朔北后方,不要轻举妄动。
邵沉锋如果有什么异状,及时密信禀报他。
李荣贵模仿着他的口吻奋笔挥毫,力求让顺安公主感动得流下眼泪。
这信发出去,皇帝轻叹,“还真有些思念顺安了。”
儿女晚辈们,谁说的话都没有顺安动听,她总能说到他心坎上。
与她相比,儿女们都显得蠢头蠢脑。
李荣贵笑道,“想来不用多久,您与顺安公主便能相见。”
皇帝:“等她回来......”
话没说完,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李荣贵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搀扶,一边尖叫,“快传太医!”
等皇帝被太医们救醒,已是次日中午,他一把抓住李荣贵,厉声问道,“太子可有异动?”
李荣贵哭道,“您放心,太子还在东宫!”
皇帝这才放开他,躺回去静养,暗想太子还算有良心,没趁着他晕倒谋朝篡位。
而有良心的太子,也并不着急。
他算着时日,快了。
唯一让他烦恼的是,母后大约也快了,近来时常生病,但也许是因为比皇帝年轻,底子也比皇帝好,并没有晕倒,只是虚弱无力,因此无人将帝后二人的病症联系在一起。
还有件事情皇帝不知道,王太医和邱太医,已在恐惧之下投靠了太子,趁着到东宫给太子请平安脉的机会,密告皇帝的身体状况。
据他们所说,皇帝内脏肺腑已衰败,无药可医,全凭一口气撑着,随时有可能驾鹤西去。
但是,没有人敢明明白白告诉皇帝。
上一位透露口风的柯太医,已经被皇帝砍了头。
太医院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在皇帝面前,都默契的只说好话。
所以皇帝总以为自己还能好起来。
太子心里快活至极,老不死的,叫你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这种快活,甚至能压过即将丧母的悲痛。
母亲肯定也愿意为他而牺牲。
......不能怪他不孝,要怪,就怪父皇一把年纪还不死。
第281章
满城黄金甲,九泉彼岸花
“舅舅真大方!”
看完皇帝的回信,贺芳亭发出感叹。
说完才意识到,内书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邵沉锋不在。
满心的喜悦与得意无人分享,稍有遗憾。
不是她自夸,能将皇帝耍得团团转的,天下没几个。
当然了,她禀报皇帝的那些事,也基本是真的。
镇北军有没有赶走北蛮九部?有。
武将们有没有追往漠北?有。
邵沉锋有没有说过,要杀穿漠北,灭亡北蛮?有。
粮饷有没有消耗很大?有。
所有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就算军中有皇帝派来的细作,也只会证明她所言非虚。
那她有没有让皇帝给粮饷?没有,绝对没有。
是皇帝自己做出的决策。
不能说与她无关,关系也不是很大,她只是在九成真话里,掺了一成假话。
谁让皇帝这么聪明呢。
聪明到与她心照不宣,默契配合。
就如下棋,她布下阵局之后,对方就按照她的意愿,在她预料中落子,感觉得心应手、如臂使指,流水行云般顺滑。
甚至让她无酒也微醺,略感飘飘然。
又赶紧提醒自己,骄者必败,不得狂妄。
但还是想说,只要自己肯走出来,有些事情真的没那么难。
她在江家后院时,因着母亲和祖父、祖母多年的叮嘱,对皇帝极为戒备,极为恐惧,将其视为不可战胜的洪水猛兽,只能躲着避着,不敢正面对抗。
那日跑去皇宫,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想着要么痛快死,要么痛快活,再不要像从前那般憋屈压抑。
然后她赌赢了。
皇帝也有弱点,能被她利用的弱点。
俗语说得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贺芳亭极有成就感,令侍女伺候笔墨,满腔豪情地写下杀神黄巢那首著名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诗霸道肃杀,她喜欢,希望皇帝舅舅也喜欢。
但不管他喜不喜欢,不远的将来,她都会请他观看满城黄金甲,九泉彼岸花。
......不过t?也可能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褚中轩,也行,虽然略感不足,她也能接受。
皇帝死在儿子手中,比死在她手中更显出天理昭昭。
虽然这天理是她和邵沉锋促成的,可那是细枝末节,不必在意。
欣赏片刻,贺芳亭让侍女拿去找府中工匠装裱。
在京城的时候,她的有些笔墨不敢留下,写了就得烧掉,现在不用了,反诗也写得。
又给邵沉锋写信,告知他准备接收粮饷。
写完,顺手拿张信纸画了幅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位仕女抱着名婴孩,向着远方翘首以盼,后面还有一群人,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他们的思念之情。
题字候君凯旋。
邵沉锋已出征快半年,出发时,小老虎还不会笑,只会哭,如今动不动就咧着小嘴,欢快地笑出声。
是个爱哭也爱笑的娃娃。
叶老王妃当做心肝一般,一天得看好几回。
孔嬷嬷起先很担忧,疑心她要将小老虎抱去自己身边养,大族里常有这样的事,老祖母嫌日子孤寂荒凉,就养个孙儿,以娱天年。
这也是拿捏儿媳妇的一种方式。
后来见叶老王妃没这意思,只是在贺芳亭忙碌时才接过去照料,方才松了口气,暗叹邵家风气正,人良善。
又跟贺芳亭说,“芳姐儿,人敬咱们一尺,咱们敬人一丈。老王妃对你好,你也对她好。”
贺芳亭笑道,“是,多谢嬷嬷教导。”
这些道理,她少年时就明白,但孔嬷嬷愿意说,她就愿意听。
哪天孔嬷嬷说不动了,她会哭。
孔嬷嬷见她受教,心满意足地去园里看贺容璎。
大的小的都在她心上,她都爱。
邵沉锋接到贺芳亭的信,精神一振,再看到那幅画,只觉心里装得满满当当,痴了半晌,才扬起信纸笑道,“朝廷又给咱们粮饷了!”
中军诸将都是欢欣雀跃。
只要有足够的粮饷,别说杀穿漠北,再去杀穿西域都没问题。
虽然朝廷上一回发来的粮饷还没吃完,但谁会嫌自己粮饷多呢?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当时贺暄峪正好也在,不可思议地道,“又给?为什么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近期姑父并没有向朝廷要粮饷。
皇帝对镇北王府这么好?
真让他嫉妒啊!
怎就不能分点给西南长宁侯?他家也很穷!
邵沉锋微笑,“因为你姑姑神机妙算。”
贺暄峪:“......王爷,姑父,您娶到我姑姑,真是赚了!”
邵沉锋得意大笑,“哈哈,赚得盆满钵满!”
真庆幸他当时果断出手,娶得如花美眷,同道中人。
想到如果慢了一步,就有可能与芳亭错过,只觉心都在痛。
还好,这一次上天成全了他们。
第282章
三弟妹犯过傻,她可没有
前线战场上短兵相接,如火如荼,后方北安城却歌舞升平。
对于打仗,北安士庶都习惯了,如果镇北军没打赢北蛮子,一路败退,大家肯定会很紧张,现在的情况是捷报频传,不但驱走北蛮九部,还往其老巢追杀而去,那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更让大家高兴的是不用筹粮饷,皇帝疼爱贺王妃,粮饷管够。
仅此一事,就让贺芳亭声望隆升。
大军粮饷不足的苦楚,北安士庶,不,朔北士庶都很懂,还尝过很多次,难得有一次不需要百姓来凑。
已解甲归田的好几位老将军,一起找到叶老王妃,各种夸赞贺芳亭,甚至还跟叶老王妃说,贺王妃是朔北之福,如果王爷敢对不住贺王妃,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叶老王妃跟贺芳亭笑说,“他们哪是怕沉锋对不住你,分明是怕老身当恶婆婆,在那旁敲侧击呢。”
贺芳亭笑道,“老将军们多虑了,母妃是最好的婆婆。”
她也没想到,这些老将军会这般回护她。
感觉他们挺实诚,得了好处,就念她的好,不像某些人,一边得好处,一边挑剔她。
叶老王妃:“别只说老身,沉锋呢?”
贺芳亭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并不羞涩,大大方方地道,“王爷也是最好的夫叶老王妃笑弯了眼。
长子长媳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她别无所求。
往年举办的宴席,今年也一个不少,满月宴、周岁宴、寿宴、及笄礼,多不胜数。
只是,宴席上谈论的多是前线战事,几乎每家都有子弟出战,对此很关切。
自家子弟立了大功的,腰板挺得更直,声音也更大,暂时没立功或者功劳小的,声音难免小一些。
贺芳亭深知自己的责任,为安人们的心,也办了几次赏花会、诗画雅集等等。
近日听说城外绿岸山庄荷花开得好,起意办个品荷会,遍邀北安各家夫人、小姐,以及在此次战事中崭露头角的将领家眷。
到了日子,一列列宝马香车驶出北安,前往绿岸山庄。
贺芳亭特意请金氏、彭氏上了自己的王妃车驾,诚挚地道,“劳烦两位弟妹了!”
她只是说句话,真正操劳的是这两位弟妹。
拟定宾客名单、发送请柬、饮食酒水、当日席面、丝竹之乐、沿途护卫等等,全都安排得妥帖周到。
虽然这些事她也精通,但如果由她亲自安排,无疑会分散精力,有她们帮忙,再好不过。
其实当年在江家时,她也想让弟妹李惜香做她的帮手,奈何李惜香太贪财,蚊虫从她面前飞过,都恨不得剔下二两肉。
邵家这两位弟妹也并不完美,各有各的缺点,可跟李惜香比起来,好得太多,能堪一用。
金氏笑道,“大嫂客气了,能为大嫂分忧,我们求之不得。”
彭氏不甘落后,“是啊是啊,大嫂是干大事的人,咱们帮不上忙,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
贺芳亭正色道,“三弟妹不必妄自菲薄,大事有大事的用处,小事有小事的用处,何况,再大的事儿,也是由一件件小事做成的。”
金氏和彭氏都听得笑逐颜开,“大嫂真会夸奖人。”
谁愿意默默无闻只知干活?当然愿意自己的辛苦被人看到,自己的功劳被人肯定。
金氏又比彭氏多一层佩服,暗想大嫂不愧是大嫂,太会说话了,面对三弟妹的吹捧,她不是自谦,而是把她们也捧起来,仿佛她们跟她一样能干。
去年大嫂刚进门的时候,她是万万没想到,妯娌之间竟然如此融洽......三弟妹犯过傻,她可没有。
前几日回娘家,爹娘也嘱咐,贺王妃并非刁钻刻薄的人,又有大本事,不要与其起冲突,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日子才过得舒坦。
又劝她放下过继的念头,不要干蠢事儿,免得累及家人。
其实哪用他们劝,她早彻底放下了。
......小老虎活蹦乱跳的,又可爱又健壮,还喜欢让她这个二婶抱,她也是当娘的人,哪生得出坏心肠?
再说也不敢,承受不起大哥大嫂的雷霆之怒。
她还记得大嫂曾经的警告。
而且,三房幼子舟儿现在都还介怀母亲不要他,彭氏对他小心翼翼的,不敢说半句重话,她看在眼里,也引以为鉴。
绿岸山庄离北安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但妯娌三人随意闲聊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叶老王妃今日没有来,她担心人多,小老虎被人无意中冲撞,因此带着他在家里。
有几家女眷来得比她们早,见三人有说有笑,一同从王妃车驾里下来,连忙上前迎接,都想她们倒是和睦。
还以为贺王妃进门,王府内院必有一番纠葛撕扯,谁知完全没有。
三夫人那次不算,一点儿水花都没翻出来,就被王爷发落了。
这让打算看好戏的人们有些失望,但想想贺王妃的战绩,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要是连二夫人、三夫人都降不住,又哪能在王爷出征后坐镇王府,料理公务?哪能让邵氏族老们噤若寒蝉?
第283章
刚刚还在吵架,怎么忽然送她东西?
绿岸山庄景色优美,后园有个月牙塘,今日这品荷会,品的便是月牙塘里的荷花。
此时正是盛开,粉红色的荷花在绿叶中摇曳,美不胜收,就如诗中所云,“翠盘轻承玉露落,风摇荷影舞婆娑。”
月牙塘的东、北、西三面,都已效仿汉魏风气,摆设了矮桌锦褥,供女眷们落坐,旁边还准备了半人高的书桌和文房四宝,以防有人雅兴大发,要写诗或作画。
南面则召来一班乐师,奏着悠扬的乐曲。
隔着池塘、荷花,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贺芳亭和金氏、彭氏先到山庄花厅里歇息,等宾客们来得差不多,才起身带着众人去往月牙塘。
至于贺容璎和邵景舟、邵景岳,就像打开笼子的鸟儿,一到山庄就跑没影了,说是坐不住,要去玩,贺芳亭也随他们。
她不管,金氏、彭氏便也不管。
反正有许多侍女、奶娘们跟着,也不怕他们摔了碰了。
一行人刚走t?到后园,就见月牙塘边有人争吵。
“荷花在水里长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摘它?”
“为什么不能摘?”
“你们摘下来,它就枯萎了!”
“我们就是不摘,它也会枯萎!”
贺芳亭微笑着停住脚步,她家璎儿一手举着荷叶,一手举着两枝荷花,舟儿、岳儿也一样,不用说,摘花的就是他们。
荷花快有他们的脸大了,很可爱。
侍女、奶娘们站在一旁,大概是得了兰雪儿的吩咐,并没有出声。
跟贺容璎争吵的是位十二、三岁的翠衣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你们不摘,它枯萎得慢,能开许久。你们,你们焚琴煮鹤,煞风景!”
贺容璎认真地辩解,“没有,我们没有焚琴,也没有煮鹤,就只是摘了荷叶、荷花。”
邵景舟大声为她助威,“对,我们没有,你不许乱说!”
邵景岳很好奇,“鹤能吃么?我没有吃过,好不好吃?”
边说边盯着翠衣小姑娘,仿佛她经常煮鹤吃肉。
翠衣小姑娘泫然欲泣,“你怎么问我呢?我又没有吃过!”
贺芳亭听得有趣,身后却有一位夫人跑出来,惊慌失措地道,“王妃娘娘恕罪,我儿无礼,回去定当严惩!”
贺芳亭笑道,“无妨,孩子们的事儿,咱们大人不用掺合。”
常夫人依然很慌,北安谁不知道,小郡主是贺王妃的掌上明珠,三夫人彭氏只是挑唆小郡主几句,三房就被逐出王府,发配卫所,要不是北蛮犯边,邵三爷出征,彭氏还回不来。
眼下女儿竟敢跟小郡主吵架,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颤声解释道,“王妃娘娘,民妇老来得女,她又身子弱,民妇便疏于管教,都是民妇的错......”
贺芳亭打断她,“我说了,无妨!”
常夫人见她笑容和煦,确实不像怪罪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多谢王妃娘娘!”
又着急地叫那翠衣小姑娘,“铃儿,不许跟小郡主犟嘴,快认错!”
看见她们之后,塘边几人的小小争吵也停了,常玉铃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她听母亲的话,因此微微一福,不甘不愿地道,“民女错了,请小郡主恕罪。”
贺容璎宽宏大量地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顺手递枝荷花给她,“送给你。”
这位小妹妹大概从没摘过荷花,不知道摘荷花的乐趣,可怜。
常玉铃:“......我不要,谢谢!”
刚刚还在吵架,怎么忽然送她东西?好奇怪。
贺容璎塞给她,“拿着罢!”
常玉铃后退几步,双手背到身后,有些不自在地道,“小郡主,我真的不要,不要!”
她不习惯这么快就跟吵架的人和好。
常夫人看得急死了,快步过去,接过荷花塞她手里,转头对贺容璎感激地道,“多谢小郡主!”
贺容璎:“不客气!”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塘边,贺芳亭笑道,“璎儿,你又顽皮!”
对常玉铃和蔼地道,“你叫铃儿么?我家璎儿鲁莽,方才有没有吓着你?”
常玉铃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话,紧张道,“回王妃娘娘,没吓着。”
贺芳亭微笑,“那今日便好好玩耍,莫要拘谨。”
常玉铃:“是!”
贺容璎已经等不得了,等她们说完,立刻把剩的那枝荷花递给贺芳亭,笑容灿烂得像朝阳,“娘,这枝荷花是我亲自挑选,亲自采摘的,送给你!”
邵景舟、邵景岳也送了荷花给各自的娘,得到一顿夸奖。
常玉铃微愣,原来他们摘花是要送给母亲?不是糟蹋荷花?是出于孝道?那她真错了。
趁母亲跟别人说话,悄悄走到贺容璎身边,扯扯她的衣袖,认真地道,“小郡主,对不起,我误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