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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叶老王妃:“可凡事要有分寸!诗语觉着,给娘家种种好处不算报答,真正的报答,是生下流有简家血脉的镇北王府继承人!如此,才能让简家重现昔日的荣光,对得起简家列祖列宗。”

    贺芳亭:“......这种念头,是简家教她的罢?”

    她也是当人媳妇的,也是被娘家娇养着长大,很能明白简王妃的心理,但正如老王妃所说,凡事要有分寸,失了分寸,就不好看了。

    叶老王妃神情有些懊恼,“大概是从小就教。没定亲时,我也常听她说父母兄弟的不容易,那时只觉得她贴心孝顺,却没想到,她是想用夫家去孝顺娘家!”

    她和老王爷选了简诗语为长媳,当然也盼望着她能生出嫡长孙,可这嫡长孙是镇北王府的继承人,不是她报答简家的工具!

    “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有些庆幸她没能生出嫡长孙,否则,数年之后,等我们归天,只怕半个朔北都要姓了简。”

    贺芳亭不禁问道,“母妃,简家祖上曾经很辉煌么?”

    不然怎会有重现昔日荣光的执念?

    叶老王妃一哂,“也算辉煌过,做皮毛生意起的家,邵氏先祖来到朔北后,简家有子弟从军,家业逐渐兴盛,成为朔北望族。到了诗语曾祖那一代,逐渐没落。诗语祖父倒是一员骁将,可惜天不假年,早早离世。”

    选中简诗语,更多是看中她本人,家世只是其次,谁知还看错了。

    也不能怪她和老王爷不谨慎,成亲前无论用什么标准去衡量,诗语都是上上乘,在众多小姐中脱颖而出。

    说着话锋一转,“但芳亭你要记住,朔北所有的望族,都是因邵家而起。邵家没来之前,这些人要么是北蛮抓来的俘虏,要么是逃难来的灾民,要么是小商贩。”

    贺芳亭明了,“镇北王府是参天大树,朔北望族是依附大树而存在的花草藤蔓。”

    叶老王妃对她的总结很满意,“正是这样。但时间长了,总会有人忘记这一点。芳亭,该敲打时就要敲打。”

    贺芳亭:“是,多谢母妃提点。”

    叶老王妃停顿一下,说回简诗语,“她秉性要强,又背负着全家乃至全族的希望,从小就事事都想做到最好,要当镇北王府的贤妃、也要当简家的孝女。没能生下男丁,在她看来,是个无法原谅的错误。无论我们怎么劝,她都不能释怀。”

    黄嬷嬷听出她声音沙哑,为她奉一杯茶,“老王妃,下面的事儿,老奴来说罢!”

    叶老王妃:“嗯,你也很清楚,你说。”

    黄嬷嬷便道,“老王妃、老王爷和王爷的劝慰,其实有些效果。可简家人每次来过之后,简王妃就烦躁难安,病情加重。老王妃见状,索性下令禁止简家人入府。简王妃这才慢慢康复,却又对老王妃有了芥蒂。”

    贺芳亭:“......觉得老王妃不给简家颜面?”

    黄嬷嬷愤愤不平地道,“是啊!老王妃明明是为了她好,她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认为老王妃是坏人。”

    叶老王妃:“这倒无妨,她对我,面儿上总是不差的,我也不缺她的孝顺,可她还迁怒于姝儿!”

    贺芳亭心里叹了口气,半点儿也不奇怪。

    简王妃满心要生男丁,姝儿是女子,已有一重罪,伤了她的身体,让她不能很快有孕,是第二重罪。

    她自己不堪重负,自然要迁怒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儿。

    姝儿的童年,大约不会很愉快。

    第193章

    意外还是人为?

    黄嬷嬷:“简王妃对小郡主不甚亲热,严厉多于疼爱,老王妃看着心疼,想接到自己身边教养,简王妃不愿意,她倒也没大闹,只是绵里藏针的驳回来,叫人心中不舒坦。几次过后,老王妃想着始终是亲娘,再差能差到哪儿去,也就不管了。”

    贺芳亭安静听着,仿佛看到了幼时无助的邵静姝,天然依恋、孺慕着母亲,得到的却是母亲的冷眼。

    黄嬷嬷又道,“世子爷房里的侧妃、姬妾们,也依然用着避子汤。”

    贺芳亭随口道,“也正常。”

    黄嬷嬷摇头,“不,不正常。因为那时北蛮来袭,世子爷在外领兵,根本不在家。”

    贺芳亭:“......他不在家,为什么还要让侧室们用避子汤?”

    叶老王妃苦笑,“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也是从这件事上,我才察觉出她有心病。又去宽慰,却被她三言两语顶了回来。”

    贺芳亭叹道,“母妃也尽了力。”

    她说的是真心话,平心而论,叶老王妃已经是极好极好的婆婆。

    潘氏若也能这般通情达理,省她多少心。

    叶老王妃面露遗憾,“还是不够。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

    说着突然顿住,她能怎样呢,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黄嬷嬷看她几眼,得她示意,才继续道,“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过了几年,二爷、三爷也成了亲,陆续有了儿子。简王妃的身子却还没调理好,愈发着急。这时,简家人给她出了个主意,找来了一名长得像她的族妹。等世子回来,就说她身子已经大好,让族妹扮做她,与世子同房。”

    贺芳亭:“......简家该打!”

    简王妃也有错,只是以她的身份,不好指责简王妃,只能说简家。

    让邵沉锋纳为妾室,都还算光明正大,这般偷偷摸摸地借腹生子,定然为以后留下隐患。

    对于邵沉锋而言,这也是一种欺骗,一种戏耍。

    何况,简家那族妹若是完璧,为了扮得像,还得先破身。

    若不是完璧,就更是,更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哪怕真能怀上,又怎么保证是邵沉锋的,怎么保证是男丁?

    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来个狸猫换太子。

    黄嬷嬷赞同,“是该打!但还未成事便被世子发现,发了一通火,立时回了卫所。”

    贺芳亭:“然后呢?”

    如果她是邵沉锋,肯定也生气,这是拿他当大傻子。

    黄嬷嬷:“然后,就回来得更少了,简王妃牛心左性,对他似乎也有了怨气。”

    她也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才道,“某日老王爷去后院武场,忽然看见一个男童正在练武,还练得有声有色。仔细一瞧,竟是小郡主。她说,娘亲喜欢男娃,那她以后就是男娃!老王爷自然不许,直呼胡闹,赶了她回去。”

    “但接下来几个月,小郡主每日都去练武,老王爷拗不过她,又见她根骨不错,还比堂兄弟们更有悟性,更能吃苦,就忍不住亲自教她。教来教去,教出个英姿飒爽的小将军!”

    贺芳亭舒了口气,“姝儿很厉害!”

    并不是每一个被母亲嫌弃的女儿,都能像她一样走出另一条路。

    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黄嬷嬷附和,“是啊,老王爷、老王妃、世子爷,还有二爷三爷,都十分喜爱小郡主,唯有亲娘简王妃不喜欢。又一年,她说身子好了,世子爷还不信,找了几个大夫来看,也都说好了。之后几个月,简王妃再度有孕,肚皮尖尖,看着很像是男胎。”

    可这男胎显然没有生下来,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贺芳t?亭凝神听着。

    黄嬷嬷:“合府都小心她这一胎,恨不得打板供起来,老王妃也是整日求神拜佛,大夫、接生婆备了好几个。但就这么小心着,还是出了事。”

    说到这儿想起当时的兵荒马乱,心有余悸,顿了顿才道,“怀胎九月,简王妃自己也谨慎,甚少出屋。她那屋里,除了几个简家带来的陪嫁,连小郡主也不许进去。”

    贺芳亭:“王爷呢?”

    黄嬷嬷知道她问的是邵沉锋,“不在家,北边遭了旱灾,北蛮子活不下去,往咱们这边抢,他身为世子,代老王爷出征。”

    缓缓道,“那日午后,简王妃在自己屋里摔了一跤,早产,又是难产,孩子生下来已经没了气,是男婴。”

    叶老王妃连念阿弥陀佛,眼前像是又出现那没缘的小孙儿。

    贺芳亭沉默一会儿,方道,“是意外,还是人为?”

    黄嬷嬷叹口气,“人为。”

    贺芳亭:“谁做的?”

    黄嬷嬷:“陈、刘两位侧妃联手,以两千金,买通了简王妃极信任的一名陪房,在屋里地面上泼了油。这陪房当天趁乱跑了,后被抓回来打死。”

    第194章

    所以,你跟他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两千金,确实足够让人背弃主子,但贺芳亭还是疑惑不解,“这手段不算高明,很容易被查出,两位侧妃为何铤而走险?”

    谋害王府子嗣,这是大罪,还会连累家族。

    黄嬷嬷:“因为,她们快死了!”

    贺芳亭:“......难不成是简王妃害的?”

    黄嬷嬷叹道,“不算故意,但也确实是。无论世子爷在不在家,简王妃都逼着她们喝避子汤,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常喝?喝多了终身不育!而她的陪房卞嬷嬷尤嫌不足,瞒着简王妃,加重了剂量,后又加了些别的药。”

    贺芳亭琢磨着,简王妃真正的目的不是害死她们,而是让她们不育,又占住了侧妃的名份。

    黄嬷嬷:“一来二去的,两位侧妃年纪轻轻身子就垮了,察觉不对回娘家找了大夫,大夫说她们油尽灯枯,没几年好活。”

    “刘侧妃哭诉,当年她们本不想做小,是简王妃花言巧语骗了她们来,说会把她们当成亲姐妹,结果被她害成这样!陈侧妃则问老王爷,她们两条命,够不够偿还?如果不够,还有她们的家人。但在那之前,请老王爷治简王妃谋害侧妃之罪。”

    “老王爷、老王妃商议半天,代世子爷写了休书,送她们回家,两边都不追究。”

    叶老王妃沉重地道,“不是我们和稀泥,是真没法追究。”

    追究两位侧妃?人家已经够惨了。

    追究简王妃?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没了,自己也只剩半条命。

    但那卞嬷嬷不能放过,也拖出去打死。

    贺芳亭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叹息。

    陈、刘两位侧妃,当年愿意嫁到邵家做小,未必全是简王妃哄骗,定然也有她们自己的考量。

    而对于简王妃,她只想说四个字,何苦,何必?

    黄嬷嬷长叹一口气,“事情还没完,简王妃听说两位侧妃被放走,忽然激动起来,导致血崩。更不妙的是,这时候,世子爷回来了!”

    贺芳亭:“......为何说不妙?”

    黄嬷嬷要开口,叶老王妃示意自己来,疲倦地道,“因为,他看到了还未被送走掩埋的儿子,也看到了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来,更亲眼看着诗语生机渐衰。”

    “而诗语也看出了他的愧疚,所以临终前挣扎着提了三条遗愿。一是让沉锋尽其所能,照顾简家。二是姝儿十五岁之前,他不能续弦。三是续弦也只能娶简家女。”

    贺芳亭:“......他答应了?”

    叶老王妃:“当场拒绝第三条,但发誓会做到前两条,诗语这才闭上了眼睛。”

    哪还敢娶简家女?

    老王爷特意在家训里加了一条,后世子孙,不得与简家结亲。

    贺芳亭轻叹,“她到死都还在想着简家。”

    简王妃这一生就是个悲剧。

    但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她不是简王妃,对于简王妃的困境并不能感同身受,也未曾体会过简王妃与家人的深厚情感,更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那些荒谬的决定,所以又怎能轻易评判对错?

    只是姝儿无辜。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早年丧母,分外能共情邵静姝。

    简王妃遗愿之二,姝儿十五岁之前,邵沉锋不能续弦,看似是在保障姝儿的利益,其实保障的还是简家。

    而且,有些人家挑理,不娶丧妇长女,若有个继母,婚嫁上还更容易些。

    又有老王爷、老王妃看着,那继母怎敢明目张胆欺负姝儿?至于私底下,姝儿也不是三、岁的幼童,被欺负了会告状。

    就像她,父亲也娶了继母鲁氏,可她从没受过鲁氏的欺压,最多受几个不痛不痒的白眼。

    简王妃似乎没为姝儿着想过。

    就听叶老王妃又道,“我们都以为,沉锋当时答应,是为了安诗语的心,让她去得无牵无挂。可他真的做到了,简家在他的扶持下,生意亨通,财源广进,兴兴盛盛。但他心里也有数,不让简家子弟当官,只许他们经商。再后来,老王爷亡故......”

    贺芳亭握住她的手,关切地叫了声“母妃!”

    叶老王妃笑笑,“已经过去三年多,母妃不难过了。”

    休息会儿接着往下说,“沉锋继承爵位,既要守孝,又要看着边境,整日繁忙。而简家贪得无厌,打着他的旗号大肆敛财,仗势欺人。他训斥过几次,才有所收敛。之后他去京城,就遇上了你。”

    看向贺芳亭,恳切地道,“芳亭,沉锋是个好孩子。他总觉得是自己疏忽了妻儿,才有这些惨事。可我要说句公道话,沉锋纵然有错,也只错了三分,诗语和简家错了五分,最后两分,是我与老王爷的。”

    “所以,你跟他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贺芳亭没想到她会说这一句,重重道,“好!”

    叶老王妃:“简家如果再敢放肆,该怎么治,你就怎么治,沉锋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他若说了,你来找我,母妃为你做主!”

    对简家的忍耐,也该到头了。

    “做什么主?”

    邵沉锋顶风冒雪,从外面进来。

    他回巍山院,没看到贺芳亭,问了之后赶紧来接。

    叶老王妃笑道,“这你别管。”

    又对贺芳亭道,“快跟他回去罢,我今日茹素,不留你们吃饭。”

    贺芳亭谢过她,与邵沉锋一道出去。

    出了大门,两人相携而行,邵沉锋笑道,“你们娘俩儿说什么呢?谢来谢去的。”

    贺芳亭轻声道,“简王妃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有些事情必须说开,放着不理,只会成为心结。

    邵沉锋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半晌才道,“是我没做好。”

    贺芳亭抬头看天,“江止修要兼祧的时候,我也想过,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可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

    邵沉锋:“......是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贺芳亭又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邵沉锋没说话,但握紧了她的手。

    第195章

    她不指望邵沉锋有读心术,邵沉锋也最好别指望她有

    夫妻俩回到巍山院,贺容璎、邵静姝、邵景岳、邵景舟几人都已经等着了,便叫摆饭。

    此前邵沉锋不在,几个孩子吃饭时还叽叽喳喳,嘴不得空,今晚他在,大家就都规规矩矩的,安安静静吃完,行礼退下。

    “怎么都怕我?”

    等他们走了,邵沉锋不解地道。

    他自认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也不爱考校孩子们的功课,但这些孩子到他面前就紧张,鼠见猫似的。

    姝儿更多是将他当成镇北王,不是当成父亲。

    璎儿以前还敢跟他叫板,现在也不敢了。

    但他也不想想,眼下又没什么事儿,贺容璎为何要跳出来跟他叫板?她只是没长大,又不是真傻。

    贺芳亭笑道,“王爷威仪天成,怕也正常。”

    他长得这般高大健壮,且眉锋如刃,显出几分冷厉,又有多年养成的上位者气势,不笑的时候,确实会让人畏惧。

    初次见面时,她也有些忐忑。

    邵沉锋默了默,“那你怕我么?”

    贺芳亭摇头,“不怕。”

    邵沉锋:“为何?”

    贺芳亭柔声道,“因为我已经知道,守宁是个多好的人。”

    邵沉锋:“还不够好......芳亭,以后你若对我有何不满,或者想让我做什么,一定要明明白白说出来,不要让我猜,好么?”

    贺芳亭:“好!”

    邵沉锋无比认真,“你不说,我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猜错。”

    贺芳亭:“好!”

    虽然他们已经很有默契,也不见得每件事都能心有灵犀,有可能误会的地方,当然得说清楚。

    她不指望邵沉锋有读心术,邵沉锋也最好别指望她有,毕竟大家都不是神仙。

    邵沉锋深吸了口气,伸手揽住t?她,一起看窗外的雪景。

    他与简诗语会走到那一步,各自都有问题,他的问题是厌恶朝廷和皇帝,一心想屠龙,自己尝尝当皇帝的滋味,那几年北蛮又不安分,动不动就劫掠边境,他得去打仗,对妻子就显得粗心大意,不够体贴。

    简诗语最初的的问题是她有话只藏在心里,不跟他说。

    而且神奇地以为他知道,可他真不知道,她便有了一层失望,对他不冷不热,仿佛他犯了大错。

    她是娇养着长大的,他难道不是?自然也不爱看她的冷脸,加上外面本就有许多事情,在家的日子便越来越少。

    这本来算不上多严重,谁稍微低个头,也就过去了。

    但她心思太复杂,首先想到的是他在外面有人,其次想到的是自己必须固宠,必须要有贤名,使他不能轻易休弃,便有了那两个侧妃。

    他若不接受,在她眼里就像有许多外室,每日在外花天酒地。

    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不信,也不明着说不信,甚至不指责他,只是用种看透一切的语气说,他若还把她当正妻,就给她几分薄面。

    他很恼火,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蔑,又跟她说不清,于是接受了,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他。

    简诗语就更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看他的目光像是在说,“明明想要左拥右抱,何必还装清高?非要我三请四请?”

    他已懒得解释,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如她所愿宠幸侧妃,她又气得彻夜难眠,脾气古怪。

    对外人都是大大方方,言谈高雅,因此在外名声非常好,唯独对他尖酸刻薄,两人在房里不知吵了多少架,只瞒着老王爷和老王妃。

    为了制衡两侧妃,她又弄来许多姬妾通房,有时候他回来,都不认识谁是谁,兄弟们羡慕他好艳福,他是有苦说不出。

    实际上,他也不是不爱美色,可环绕身边的这些美色,仿佛都是妻子计谋的一部分,最终目的是驾驭他。

    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回家的时候愈发少,简诗语的心结也越来越重,加之简家添乱,最后那两年,夫妻关系冷淡如冰,会有那个早产的孩儿,也是因为两人都想要嫡子。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她那么凄惨地死去,愿意她执拗地活着。

    他在外拼死杀敌,为的就是保护身后的百姓,保护家人,她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女儿的母亲,却为了给他生孩子,在他眼前流干了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就像那些被北蛮子戳穿肚皮,挂在树上的妇人。

    害她的是那两名侧妃,也是她先害了她们,可做为丈夫,他真能置身事外?真觉得与自己无关?

    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倘若不是嫁给他,她的心病也许不会那么重,也许美满安稳。

    如果不是实在厌恶简家,连她第三条遗愿也会答应。

    对于那两名侧妃,他也尽力补偿,请了朔北最好的大夫,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然而还是没能挽回她们的性命。

    终其一生,简诗语大约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想知道,在娘家学了所谓的御夫之道,就生硬地套在他身上。

    他也不敢跟她剖白心迹,因为她很可能转头就告诉简家,成为简家拿捏镇北王府的一个大把柄。

    “守宁!”

    贺芳亭扯着他的衣袖,“你不是想带我夜游北安城么?走,现在就去!”

    邵沉锋回她微笑,“好!”

    第196章

    皇权可以凌架于规矩之上

    次日就是范长史算出来的吉日,果然大吉,下了数日的雪停了,天空晴朗,像水洗过一般清透。

    邵沉锋是镇北王,同时兼任邵氏族长,率宗亲们开了宗祠,亲自添上贺芳亭母女的大名。

    跟别人家的宗祠一样,邵氏宗祠也不许女子进入,但有爵位者例外,因而叶老王妃、贺芳亭、邵静姝、贺容璎都进去了,个个盛妆华服,按着法师的指点,恭恭敬敬地给祖先上了香,完成了礼仪。

    这样的场合,邵静姝也换回郡主服制,眉眼精致,清丽无双,又因长年习武,还在战场上厮杀过,有着常人难及的强大气场。

    贺芳亭真是越看越喜欢。

    贺家也是将门,她年少时,也曾做过女将军的梦,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何其快哉!

    可惜不是练武的料,祖父说她再练也只能当小卒,一次就没那种。

    出来后,叶老王妃先行,贺芳亭拉着两个女儿慢了一步。

    回头看宗祠,笑问邵静姝,“姝儿,你看见了什么?”

    邵静姝莫名其妙,“看见宗祠。”

    贺芳亭:“女子不许进宗祠,这是为何?”

    邵静姝:“不知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规矩。”

    贺芳亭:“我们能进,又是为何?”

    邵静姝感觉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又想不出重要在哪里,谨慎地道,“因为我们有爵位。”

    贺芳亭微笑,“那说明什么?”

    邵静姝答不上来,很有求知欲地道,“请王妃赐教!”

    贺芳亭看向贺容璎,“璎儿知道么?”

    贺容璎神情骄傲,“当然知道,说明咱们很厉害!”

    总有些人当她傻,说话的时候不避着她,刚才娘和祖母、姐姐在前面,她没跟上,就听见有人嘀咕她既非邵家血脉,也不姓邵,为何能上邵氏族谱?

    她转过头说因为王爷愿意,因为她是长乐郡主,那些人就吓得躲到后面去了。

    哼,怂包!

    贺芳亭笑着拍拍她的小脸,“是是是,咱们璎儿最厉害!”

    顿了顿,对邵静姝轻描淡写地道,“说明皇权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

    邵静姝怔了片刻,深深一揖,“多谢王妃娘娘。”

    贺芳亭扶她起来,“皇权又是什么呢?”

    从来没有人教过邵静姝这些,她还是答不出。

    贺芳亭压低声音,“皇权并非天授。皇权是力量,世间最大的力量。反过来,世间最大的力量,就有可能成为皇权。”

    邵静姝大受震撼,同时大惑不解,“您为何跟我说这个?”

    莫非自家真要造反?

    父王想反,祖父早看出来了,经常骂孽子狗胆包天,天狗想吃月亮,又叮嘱她不许到外面乱讲,她还没活够,当然要保守这会杀头的大秘密。

    可就算真要反,这种学识,似乎也不该教给她。

    贺芳亭一笑,“只是想让你知道,力量有多重要。”

    姝儿已经有了力量,但她自己好像还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能用这力量做些什么。

    邵静姝:“......多谢!”

    力量的重要性,她早已明白,如果她没有力量,就算她是镇北王的女儿,也当不了将军,不能让手下人心服口服。

    可继母特意在此时说出,似乎别有他意。

    是什么呢?

    没等她想清楚,二婶金氏、三婶彭氏就迎上来,遂暂时搁置。

    祭拜完天地祖宗,镇北王府大开银安殿,宴请三亲六故、北安官员,以及朔北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也是贺芳亭作为镇北王妃的首次亮相,与邵沉锋并肩坐在正殿主位,接受了众人的拜见。

    “拜见镇北王、王妃娘娘!”

    虽无文武百官,这呼声也是浩浩荡荡,似乎要冲破了屋顶。

    贺芳亭坦然受礼,忽然深刻地理解了邵沉锋为何打小就想造反,坐在高位受人朝拜的感觉,确实很好。

    也深刻地理解了皇帝为何非要铲除镇北王府,这就是个小朝廷啊。

    能任命朔北各府衙官员,危急时能截留税赋,能招募兵勇,能养十多万将士,如同国中之国。

    虽然以前她就知道镇北王府很特殊,但此时才真切地体验到。

    如果她是皇帝,可能也忍不住要对镇北王府动手。

    而如果她是镇北王,大概也会想试一试自己的屠龙技。

    现在她是镇北王妃,也能试。

    一句话,权力动人心呐。

    谁说爱权力的只有男人呢?她也爱。

    邵沉锋怕她不适应,很注意观察她的神情,却见她泰然自若,眼波流转,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诸位免礼!”

    贺芳亭也跟着说道,“免礼!”

    “谢王爷王妃!”

    众人这才起身。

    第197章

    好姑娘,往后好好伺候本宫与王爷,亏待不了你

    银安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分为正殿和左右两侧殿,另有东西配房各六间,全都摆上了宴席。

    拜见完毕,贺芳亭移去右侧殿宴女眷,与叶老王妃推让良久,一起坐了上首主位。

    女眷们见此情形,也就明白叶老王妃对这新儿媳是有多满意。

    能到殿中的,都是各家老夫人、当家主母或特别受宠的小姐,地位略低的,只能去西配房。

    简家是前王妃的娘家,永乐郡主的外祖家,身份不一般,虽然邵静姝的三个舅舅还在狱中,也不影响简家的地位,家中女眷都得以列席殿内。

    贺芳亭对她们一视同仁,既不冷待,也不过分关注,就当是普通的姻亲。

    叶老王妃倒是把厌烦挂在了脸上,t?看都不看简家女眷一眼。

    邵沉锋宴男宾,占了正殿和左侧殿、东配房。

    两边以屏风隔开,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人影,院里则是用了帷幕,男女出入各有侧门。

    贺容璎坐不住,嫌内殿闷,跟邵静姝叽叽咕咕,邵静姝被女眷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也不舒服,便告诉贺芳亭一声,带着她先走了。

    简老夫人见外孙女不怎么搭理自己,反而跟继母亲近,心中大怒,又不好立时发作,喝了几杯闷酒。

    叶老王妃有些担心贺芳亭镇不住场,提前派黄嬷嬷、韦嬷嬷去巍山院,跟她说了许多掌故。

    但到了这一日,叶老王妃发现,比这再大几倍的场子,她大概也镇得住,从京城带来的那些陪房,也是神采奕奕,进退有度,不丢主人家的面子。

    席间更衣时,欣慰地跟一道出来的詹老夫人说道,“咱家这儿媳妇,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詹老夫人也道,“不愧是公主,比咱们年轻时强多了!”

    眼神笑容,仿佛都有皇室威仪、公主风范,又让人觉得亲切。

    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难怪会被皇帝破例封为公主。

    叶老王妃笑得很畅快,“朔北需要这样的镇北王妃,沉锋也需要这样的妻子。”

    詹老夫人迟疑道,“就是子嗣......”

    顺安公主三十多,不算大,民间五、六十还能老蚌生珠,但她生了女儿之后再没生过,可能是身子不太好。

    叶老王妃微微摇头,“那都是小事儿。”

    能生就生,不能生就过继,他们若不想过继,也还能让姝儿或璎儿招赘,生下来的孩子姓邵,那也是亲孙子。

    前番简诗语为了生子闹出多少事,她真是怕了。

    现在只盼着长子长媳和睦安乐,太太平平过日子,生儿育女什么的,完全不奢望。

    两人边说边走回银安殿,还没到门口,就感觉不对劲,大殿里太安静了,不像她们离开时的喧闹。

    叶老王妃眉头一皱,刚要疾步过去,忽然听到了贺芳亭的声音,跟平时一样不高不低,甚至还带点笑意。

    “简老夫人,三思啊!”

    叶老王妃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她固然可以去给长媳撑腰,可这也是长媳立威的好机会。

    她去了,反而不美。

    至于长媳能不能对付简家那老虔婆?这问题想都不用想。

    右侧殿内,简老夫人板着脸道,“无子、妒忌乃是七出之列,请王妃顾全大局,莫要耍小性子。

    孔嬷嬷喝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指点王妃娘娘?”

    大喜的日子,她在这儿说七出?哪个牛圈没关紧跑出来的老混人!

    贺芳亭倒不生气,她只觉得好笑,先安抚孔嬷嬷,“无妨。”

    又对简老夫人好奇地道,“妒忌先不提,就说这无子,本宫与王爷成婚不过三个月,要是孩子都生下来了,那是谁的?只怕王爷也不认呀。”

    她说得诙谐,不知谁家夫人忍不住笑了。

    有人开头,笑的人就更多。

    简老夫人感觉大家笑的是她......确实也是。

    恼怒地道,“为王爷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本是王妃的职责。王妃做不到,还想坏王爷大事不成?”

    孔嬷嬷又要斥责,金氏、彭氏也要帮腔,贺芳亭微微摇手,笑道,“依简老夫人的意思,今日若不替王爷收下玉娇姑娘,本宫便是犯了大错?”

    方才女眷们正在敬酒,简老夫人突然拉着简玉娇站起来,说这是简王妃的小族妹,要送给她和邵沉锋,替他们生孩子。

    简老夫人:“老身不敢说王妃娘娘有错,只请王妃娘娘为王爷子嗣着想!”

    贺芳亭有很多话可以反驳她,例如邵家的子嗣不用姓简的操心、你女儿才坏了邵家子嗣等等,但她懒得说,只道,“老夫人想好了?”

    简老夫人警惕地道,“想好了!”

    还叫她三思?哼,她和老伴儿早想得清清楚楚!

    贺芳亭便对简玉娇招了招手,“过来,本宫看看。”

    简玉娇低着头,红着脸走过去,贺芳亭上下打量一眼,赞道,“果然是个好姑娘,本宫做主收下了。”

    “......真的?”

    胜利来得太容易,简老夫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说顺安公主很跋扈么?怎就答应了?

    贺芳亭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只要你们不后悔就行。

    殿外的叶老王妃心有点凉,莫非这也是个贤良人?

    正殿的邵沉锋也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就在此时,忽听贺芳亭冷下了声音,“来人,驱走所有简家宾客,往后不得踏入镇北王府一步!简家,也不再是镇北王府的姻亲!”

    叶老王妃抚住胸口,露出了笑容,这捉狭姑娘,吓她一跳。

    邵沉锋也松开了手,眼里满是笑意。

    他就知道,芳亭不会让他失望的!

    简老夫人万分惊愕,厉声道,“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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