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皇帝之前一直静静听着,这时才呵斥唐朴方,“御史虽有闻风奏事之责,也莫要捕风捉影,胡乱攀扯人,两位大学士忠心可鉴,朕知,天下也知!”又让沈阁老、韦阁老、江止修平身,还宽慰了几句。
但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因为,皇帝对唐朴方的呵斥太轻了。
还提及“闻风奏事”,那也得先有风。
这一瞬间,三人的政治敏锐度达到最高点,甚至怀疑,从一开始这就是皇帝的阴谋,借此撸下两位阁老。
不过,沈阁老又很快否决了这种想法,他认出谢容墨是个意外,皇帝不可能提前知道。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有人想要借机生事,搞垮他们。
就连那人是谁,沈阁老都有所猜测,隐晦地看了次辅郑增华一眼。
......他和老韦若是倒下,得利的就是郑增华。
沈、韦两位阁老,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虽觉棘手,倒也没乱了手脚,回到府中,关门谢客。
暗地里召集亲信门生,商议对策。
谢容墨也在其列,沉沉道,“太爷爷,那唐朴方,是不是受了顺安郡主的指使?”
沈阁老失笑,暗想容墨虽然聪慧,毕竟年幼,又一直长于乡野之地,少些见识也正常,宽容地道,“绝无可能。”
贺芳亭若有驱使朝臣的本事,早被皇帝杀了几百次了。
谢容墨却还是怀疑。
沈阁老说,得利的是次辅郑增华,其实还有一个人,贺芳亭。
这事儿一出,无论事态走向如何,沈阁老、韦阁老会不会被参倒,赐婚之事都得作罢,谁都背不起“两尊并立”的罪名。
就算打着兼祧之名,江止修也不敢娶两位夫人。
更麻烦的是,此前曾求了皇帝赐婚,哪怕这婚赐不成,姑姑也得嫁给江止修,否则便是欺换言之,姑姑只能给江止修当妾。
全盘看下来,贺芳亭大获全胜。
这叫他怎么能相信,此事与贺芳亭无关呢?
——
李壹秋也在质问贺芳亭,“是不是你做的?!”
前几天,贺芳亭才跟她说“莫要高兴得太早”,现在就出了意外,她不信会这么巧。
贺芳亭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痛得无法言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壹秋眼睛一亮,“你承认了?”
贺芳亭静静道,“是,我承认了,唐朴方,就是我指使的。”
李壹秋没想到她这么坦诚,“......你等着!”
飞跑出春明院,找江止修告密。
江止修愁眉不展,很不耐烦,“眼下事多,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李壹秋急道,“爹,既然是娘指使的,就让她给唐朴方下令,撤回弹劾......”
“妹妹慎言!”
江嘉宇厉声禁止。
今日休沐,他恰好在家。
李壹秋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吓了一跳,又觉委屈,“这办法不好么?娘惹出来的乱子,就该娘收尾!”
江嘉宇念着她也是想帮忙,缓和了语气,“娘深居于内宅,与朝臣素无来往,有什么本事指使唐御史?”
李壹秋:“可是......”
江嘉宇提高声音,“没有可是!”
见她还不服,不得不把话说明白,“若是娘指使的,咱们家便与沈阁老、韦阁老成了仇人。”
李壹秋愣了愣,气愤地道,“可我们与她,不是一路人啊!”
江嘉宇沉声道,“再不是一路人,她也是我们的亲娘,爹也是她的夫君,两位阁老不会分那么清。”
江家扛不住两位阁老的报复。
更严重的是,“圣上也容不得她。”
而他们作为贺芳亭的儿女,也必然受到牵连,轻则没了前途,重则没了性命。
所以,唐朴方就算真是贺芳亭指使的,他们也不能认。
当然了,他也不认为母亲有那种能耐。
江止修和儿子想的一样,贺芳亭只是内宅妇人,纵有几分聪明,也没能耐插手朝堂。
板着脸对女儿道,“这等事体,不是你该过问的。回房去罢,别总往外跑,没事儿多练练女红,跟着你祖母学一学,万不可学你母亲!”
李壹秋喃喃道,“可她承认了......”
话音未落,就见江止修、江嘉宇目光冷厉地看过来,只得悻悻然离开。
第61章
皇帝的心思
出了书房的门,李壹秋看向春明院,眼里多了几分深思。
这一切,会不会是贺芳亭算准了的?
知道她就算告密,也没有人信,所以才坦然告知她真相?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贺芳亭也未免太可怕了。
李壹秋打了个寒颤。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可能,贺芳亭要是这么厉t?害,书里的结局怎会那般惨?
何况,江嘉宇说得也对,贺芳亭没什么社交,除了必要的一些宴席,几乎天天呆在家里,别说笼络御史,跟各家夫人都没什么交情,怎能指使唐朴方?
方才承认,可能只是赌气。
——
春明院里,青蒿也有些担心,“郡主娘娘,只怕大小姐会去告密。”
贺芳亭意兴索然地道,“无妨,他们不会信。”
她倒希望,江止修和江嘉宇会相信,然后冲到春明院找她麻烦。
因为那代表着他们没那么轻视她。
可他们没来,沈阁老、韦阁老也没派人来,他们都下意识认为,她贺芳亭没这种手腕。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相信。
虽然这对她更有利,还是有种奇妙的不悦。
那么唐朴方是她指使的么?
也不算指使,只能说是点拨。
前几日,她用左手写了封匿名信,让外管事青杉在街上找了个乞儿,给五文钱,叫他将信送去唐朴方府上。
接下来的两日,唐朴方闭门不出,她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看似轻松容易,却也多亏了她二十多年的用心。
满朝文武,都在研究皇帝的心思,她虽不是朝臣,也为了保住小命不断研究,而且研究得颇为透彻。
顺带着也研究大臣们。
她那皇帝舅舅心里,藏着千头万绪,但最要紧的,是皇权。
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将皇权抓得死紧。
太子今年已二十五岁,却还以读书为主,没领过什么正事,由此可见一斑。
换句话说,皇帝对她的厌憎,远远排在抓紧皇权之后。
兼祧两房,实在太容易引申到天有二日、国有二主,无人点破便罢,一旦有人点破,肯定会引起皇帝的警惕。
事实上,她都有些奇怪,沈、韦两位阁老身经百战、老谋深算,怎会犯这么大的错误?
也许是年纪大了,百密一疏。
也可能是离皇帝太近,看多了他温和仁爱的脸,就忘了皇帝的本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至于选中唐朴方,则是因为,此人想要青史留名,想得快要疯了。
而他的祖父、父亲、兄长都是五十一二去世,他今年四十九,时常惶恐大限将至,引为笑谈。
因此她一点出其中关键,他便入彀。
若能参倒两位阁老,大昭皇朝史书上,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更妙的是,沈、韦二人当了多年的阁老,皇帝未必不想动一动,参他们,看似凶险,其实正中皇帝之意。
她若是唐朴方,也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在生命的最后一程绚烂一回。
但他如果有顾虑,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大不了再找个人,或者自己亲自上奏。
她是郡主,有给皇后上疏的权力。
只是那样一来,势必会让皇帝对她更为忌惮,属于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用。
“郡主,唐朴方不过是个小御史,沈阁老、韦阁老真的会被参倒么?”
青蒿和白薇想着自家郡主娘娘做了这么大的事,却无人得知,也是又得意,又遗憾,还有些担忧。
贺芳亭轻声道,“必倒无疑。”
她的风格是要么不做,要么打蛇七寸,一击必中。
因而特意在信中提点唐朴方,沈、韦有司马懿之志。
她那皇帝舅舅肯定不能容忍。
就算此前没那么怀疑过,如今也有了疑心。
另一方面,如果只是一位阁老奏请赐婚,在皇帝心里都没这么严重,两位一起,那是成群结党,自取灭亡。
——
和亲信们密议过后,沈阁老、韦阁老不约而同地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到了他们这位置,多做多错,不做反而破绽最少。
但,事情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平息。
首先,唐朴方锲而不舍,疯狗一样继续弹劾他们。
其次,别的御史,以及往日的政敌,像兀鹫一般闻着味来了,弹劾他们的奏折雪花一样飞向皇宫。
可以说,唐朴方的星星之火,燃烧成了熊熊烈焰。
皇帝发了雷霆之怒,大骂唐朴方等人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可骂归骂,没有降下任何惩罚,唐朴方依然活蹦乱跳。
沈、韦二人无奈,被迫上了自辩、请罪的折子,皇帝将他们叫进宫,好生安抚一通,表明自己绝不相疑。
但还是没有惩治唐朴方,只口头上痛骂,唐朴方弹劾两位阁老的奏折,也留中不发。
皇帝什么意思,也就很明显了。
朝中的风向,对沈阁老、韦阁老越来越不利。
第62章
皇恩浩荡
煎熬了半个月,沈阁老焦头烂额,思前想后,上折子告老。
皇帝再三挽留,奈何沈阁老重病在身,只得放人,同时将沈阁老长子连升两级,从吏部郎中提为礼部右侍郎,以示恩宠。
沈阁老感激涕零,连呼皇恩浩荡。
心里已经气得快吐血。
礼部右侍郎,说来好听,哪及得上实权在手的吏部郎中?皇帝这是明升暗降!
况且江止修也是右侍郎,这分明是敲打警告。
韦阁老本还想顽抗下去,但沈阁老都退了,他也不敢不退,只能憋屈地上了告老的折子。
皇帝同样深情挽留,君臣俩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最终韦阁老还是退了,皇帝也提拔了他的长子。
是真提拔,不是像沈家长子那样的提拔。
韦阁老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沈阁老听说后,也就悟出皇帝对自己早有戒心,倒也不怎么奇怪,哪个皇帝不防备着首辅?只可惜他退得太早,该安排的都还没来得及安排周全。
对于真正的事主江止修,皇帝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说他是性情中人,纵有些许逾礼,也当谅解,况且他还是自家外甥女的夫婿,骨肉至亲,看在顺安郡主的份上,也不该过于严惩。
因此只申斥一番,罚俸半年,官职不升不降,依然让他担任户部右侍郎。
而唐朴方一战成名,皇帝一边骂他狂悖,一边升他为御史中丞。
唐朴方拿着升官的诏书,口中谢主隆恩,心里美滋滋的,倒不是因为升官,而是因为参倒了两个阁老,只觉得这辈子值了,哪怕立时死去,也不算白活。
之后越发激进孤介,朝中大臣被他参了个遍,人称唐铁头,此是后话不提。
不过,这件事情中得到最大好处的既不是唐朴方,也不是贺芳亭,而是次辅郑增华。
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皇帝大手一挥,提拔他为首辅。
郑增华生性谨慎,谨慎到胆小的地步,虽是次辅,却像个充数的,常被人忽略,既未参与请旨赐婚那一拨,也未参与弹劾那一拨,回家想了半晚,还是没想明白这大馅饼是怎么掉到自己口中的。
合家欢天喜地,跪谢圣明天子。
与郑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韦两家,愁云惨淡,不闻喧哗。
江止修先去沈家请罪,沈阁老,不,沈青阳亲自接待他,言谈之中并无怪罪之意。
这让江止修很感激也很惭愧,说了许多肺腑之言。
然后又去韦家,韦良正也说不怪他,都是天意。
江止修也是愧疚难当,发誓往后一定照拂韦家子弟。
韦良正口中称谢,心里却想,你的照拂我家儿孙可不敢要,离你越远越好。
心里后悔得无法形容,早知今日,就该听信老妻之言,早早疏远江止修,现在也不会莫名其妙丢了官。
真是悔之晚矣。
——
谢容墨虽承了远昌侯爵,但宅第还没赐下,因而姑侄俩还是住在沈府。
事情如此发展,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多次跟沈青阳及沈家人致歉。
沈青阳待他们依然亲厚,一再说这不是他们的错,是自己虑事不周,沈家其他人却都恨上了姑侄俩,尤其恨谢梅影。
如果不是她没见过男人,非要嫁江止修,父亲祖父怎会请旨赐婚?若不请旨,也就不会惹来这天大的祸事。
对她冷嘲热讽,各种摆脸色。
丁夫人之前跟她亲亲热热,现在看一眼都嫌烦,也不叫什么梅姐儿、好姑娘了,只叫谢小姐,态度也很冰冷。
她的夫君,也就是沈家长子,本有机会成为吏部天官,选拔任免天下官员,现在却被皇帝扔到礼部当个右侍郎,叫她怎能不恨!
如果不是公公护着,再加上谢梅影始终是远昌侯的姑姑,她会叫家仆打杀了这贱人,以消心头之恨。
沈家众人的态度变化,令谢梅影十分惶恐。
她真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有情人请皇帝赐婚,不是合情合理的么?戏文里都这样唱!
虽然他们求的是兼祧之婚,那也是正经的婚!
而且这只是臣子的家事,怎么就扯到天有二日、国有二主?明明风马牛不相及!
唐朴方这个恶贼,她恨得牙痒痒。
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皇帝、沈阁老、韦阁老都赞同,他偏跳出来破坏!
她是挖他祖坟还是杀他父母了?竟然如此害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唐朴方是受了贺芳亭的指使,跑去跟丁夫人说,丁夫人嘲笑她为t?了嫁江止修魔怔了,什么都怪贺芳亭。
她转念一想,也对,贺芳亭深宅妇人,每天围着夫君儿女转,又忙着给这个记账,给那个记账,满身铜臭气,哪有这种本事。
但她还是深恨贺芳亭。
如果贺芳亭早点答应她进门,也就不需要闹到请旨赐婚这一步,沈阁老、韦阁老也就不会被迫告老。
错的是贺芳亭,有罪的是贺芳亭,害了沈家、韦家的是贺芳亭!不是她谢梅影!
第63章
我只能给江郎当妾了?!
谢梅影正在恨天恨地恨贺芳亭,忽然接到了皇帝的贺礼,一套赤金镶珠头面,一副金丝并蒂华胜,两支伽楠香木手镯,都是内宫样式。
送贺礼来的是谢容墨,脸上没有半分喜意。
谢梅影心里也只有凄凉,颤声道,“容墨,我只能给江郎当妾了?!”
她也不傻,知道皇帝赐下贺礼是什么意思。
谢容墨也很难过,沉声道,“姑姑,我们回淮南去,在乡下过一辈子,不要这远昌侯爵了。”
如果姑姑愿意做妾,早进了江家门,还用等到现在?
皇帝要膈应贺芳亭,大可找别人做棋子,何必拉上姑姑!他们不奉陪了!
大不了什么都不要!
皇帝虚伪好名,只要他们舍下一切,料想也不会非得逼着姑姑去江家。
谢梅影一惊,“不,不能!”
她不想过以前那种日子,不想落魄清贫,遇到疫症就只能等死。
何况,容墨多年苦读,就是为了在朝堂上一展拳脚,她怎能耽误他前程?又怎能让他放弃远昌侯爵?
她不能这么自私!
谢容墨知她所想,皱眉道,“姑姑已经为我付出良多,不能再做此牺牲!”
谢梅影强颜欢笑,“这怎么是牺牲呢?与江郎相伴一世,本就是我的心愿。”
只是她有自己的骄傲,从没想过做妾,哪怕那个人是深爱的江郎,她也不愿自降身份。
妾是什么?妾是立女,奴仆,生出来的儿女也是庶出,比不得嫡出子女,而且她现在也是名门闺秀,怎能为妾?
但如今骑虎难下。
想到前几日,自己还得意洋洋地去贺芳亭面前耀武扬威,现在只能一顶小轿进江家,感觉无地自容,脸都丢尽了。
心里对皇帝也有了怨言,“圣上既然能赐贺礼,为何不赐一道我为贵妾的诏书或口谕?”
有了皇帝的诏书或口谕,她就不是普通的妾,在江家能多些体面。
谢容墨张了张口,过了数息才附和道,“是啊!”
皇帝为何不赐诏书、口谕,他很明白,嫌跌份。
一国之尊,给个小妾赐这些?得被后世笑几千年。
赐下那些首饰,已经是在给姑姑撑腰。
但也没怀着什么好心,是要让姑姑跟贺芳亭斗起来。
可姑姑性情单纯,人又善良,怎会是贺芳亭的对手?
江止修也不能时时照看着。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帮姑姑铲除这个强敌,否则姑姑难以活得舒坦。
谢容墨眼中掠过一抹狠色。
而要铲除一名女子,代价最小、最有用的方法就是在贞节上做文章,就算不是事实,只要有点风声,杀伤力也极为强大。
对不起了善存兄,我也是被逼无奈。
相信你会体谅的......若不体谅,也由得你去。
忽又想起一事,低声道,“姑姑,沈府女眷可曾怠慢于你?”
他住在外院,不知内宅之事,也不能随时保护姑姑。
谢梅影:“......不曾。”
容墨忙着承爵,事情已经很多了,怎能再给他添麻烦。
但她虽否认,谢容墨也从她脸上表情看出端倪,心里大怒,沈家太爷爷自然是好的,其他人可未必。
眼下他无势力,暂且忍耐。
有朝一日,他会让所有怠慢他和姑姑的人后悔!
温言安慰了谢梅影好一会儿,才告辞出去。
他刚走,丁夫人带着侍女进来,冷声道,“谢小姐,三日后的傍晚,江家会来抬你,先收拾好行装,免得落下什么。”
这个瘟神,终于要送出去了。
她得请大仙儿来家里跳一跳,去一去霉运。
谢梅影颤声道,“三日后?这么急?”
丁夫人面带嘲讽,“你不是为了江止修要死要活,一门心思进江家么?这会儿如愿了,怎不高兴?”
谢梅影怔怔道,“可是,可是,我家的宅院,还没发还回来。”
她总不能一天侯府都不住,就这样急匆匆嫁出去。
丁夫人嗤笑,“呵呵,还想着住远昌侯府的宅院,当远昌侯府的大小姐?那可不成,圣上急等着听你喜讯。有些人呐,天生无福无禄,纵然生在高门大户,也没那享福的命!”
谢梅影接受不了她翻脸无情,苦涩地道,“丁姨......”
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这么叫,当不起,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侄女儿!”
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她丢了个精光。
也亏得容墨宽厚,还处处为她着想。
摊上这样的姑姑,容墨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一时之间,丁夫人竟然有些同情谢容墨。
他其实也和自家一样,是受了谢梅影的带累。
第64章
且让她骄傲一会儿
谢梅影哭出声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丁夫人厉声呵斥,“闭嘴!整天除了想男人就是哭哭哭,我沈家好好的风水,都是被你哭坏了!”
谢梅影不敢争辩,用力捂住嘴唇。
丁夫人又讽刺道,“按正经规矩,不管你为妻为妾,此时我都该教你闺房之事,周公之礼,但想必你比我还清楚,也就用不着我多说。”
谢梅影羞愤至极,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丁夫人尖刻地道,“这会儿知道羞耻了?跟江止修被翻红浪、颠鸾倒凤的时候,怎就不知羞?谢家门风清贵,偏出了你这么个,这么个见不得人的!有辱门楣,玷污门庭!老远昌侯泉下若有知,定然气得半夜掀了棺材板,出来找你算账!”
谢梅影再控制不住,扑在桌上大哭。
丁夫人这才稍稍解气,冷哼一声,出了她的卧房。
走到门外还扬声警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好生受着!你若敢再出幺蛾子,连累了沈家,我饶不得你!”
谢梅影哭得再惨,她也只觉得活该。
这不都是她自找的么?
沈家才是受了无妄之灾,夫君的目标一直是吏部天官,眼下只能当那劳什子礼部右侍郎,和闲官也没多大区别。
真是想起来就火大。
——
“郡主娘娘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是啊是啊,谢梅影只能为妾了!”
“前几日还来咱们这儿摆谱,真正好笑!”
“现在大概正在痛哭流涕,哈哈!”
“远昌侯之后又如何?还不是得伺候咱们郡主娘娘!”
春明院里一片欢腾,青蒿、白薇等侍女一脸喜色,围在贺芳亭身旁说笑。
贺芳亭也微微笑着,心情颇为愉悦。
倒不是因为迫使谢梅影当了小妾,而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将手伸向朝堂,第一次主动与皇帝、阁老、朝臣交锋,第一次利用已知的朝堂局势,达成自己的目的。
然后她发现,并没那么难。
只要找准了时机,用对了方法,拨动风云也只在一念之间。
轻轻松松拽倒两个阁老,怎么不算聪明呢?且让她骄傲一会儿。
“母亲!”
众人正笑着,李壹秋闯进来,面色苍白,神情萎靡。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书里,皇帝赐婚,谢梅影风光大嫁,婚礼隆重,数年后还是京城人办婚礼的标杆。
可现实中,谢梅影只能当便宜爹的小妾!
姑姑受此大辱,谢容墨肯定恨毒了那多事的御史唐朴方,以及导致这一切发生的贺芳亭,以他的性情,不弄死这两人,绝不会罢休。
那么,他还会为了姑姑的幸福,牺牲自己娶贺芳亭的女儿,修复两边关系吗?
不会了,更大的可能,是将贺芳亭的女儿也弄死,一了百了。
想到书中谢容墨那些阴毒狠辣的手段,李壹秋十分害怕,害怕走上江嘉璎的老路。
所以,她想弄清贺芳亭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江止修和江嘉宇都说,贺芳亭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事儿就是唐朴方弄出来的,可贺芳亭自己都承认了!
当时她还以为,贺芳亭是赌气乱说,后来越想越觉得不是。
早在沈阁老上奏折前,贺芳亭就说过,如果他请旨赐婚,仕途就完了。
现在果真完了,一语成谶。
弄清楚之后,她就去告诉谢容墨,好把自己摘出来。
看见她的身影,屋内笑声顿时消失,侍女们纷纷低下头去。
大小姐不向着自家亲娘,向着外四路的小娘,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也都无法理解。
李壹秋环视一周,明知正事要紧,还是控制不住地道,“你们都很高兴,很得意?小人得志,丑恶的嘴脸......”
啪!
话没说完,孔嬷嬷从外疾步冲进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李壹秋被打得t?头偏向一边,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但身体的疼痛还是其次,最主要是心理上的震惊。
她自从七年前穿到江嘉璎身上,过的就是人上人的生活,每日锦衣玉食,享受着家中奴仆的服侍,万没想到会被个下人当众殴打。
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你,你个死老婆子竟然敢打我!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我要让父亲打死你!”
李壹秋一手抚脸,一手指着孔嬷嬷,目眦欲裂。
孔嬷嬷也是横眉怒目,“老奴服侍过先皇后娘娘,服侍过福庄长公主,只怕你父亲还打不得老奴!”
李壹秋厉声道,“奴仆就是奴仆,你资历再老,也只是个下人......”
孔嬷嬷声音比她还大,“大小姐,你丧了良心!芳姐儿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了你,不图你报生恩,也不能这么气芳姐儿!你看上了谁,想认谁当小娘,老奴管不得!但你若想再气芳姐儿,先过老奴这一关!”
谁带大的孩子谁疼,芳姐儿是她带大的,就算是芳姐儿的女儿,也不能这么欺负芳姐儿。
前几次她是不在场,后来知道了,心疼不已,但也不能无头无脑跑去教训大小姐。
这回正好撞上,必须为芳姐儿出口气。
芳姐儿心慈手软,她可不是,胆敢忤逆母亲的逆子,该打就得打!
第65章
打得好
李壹秋怒道,“你个蠢奴才懂什么!我哪里气她了?我那是苦口良言,为了她好!是她自己死不悔改......”
孔嬷嬷又是一巴掌,口中喝道,“不孝女,黑心肝!”
敢这么说自己的亲娘,还是打少了。
李壹秋捂脸尖叫,“以奴犯主,死罪,死罪!”
她早已接受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观念,因此分外难堪,分外愤怒,撕碎孔嬷嬷的心都有。
但她没这能力,只能向贺芳亭哭诉,“娘,你就眼睁睁看着这刁奴欺到我头上?”
贺芳亭平静地道,“我也可以不看。”
说着闭上了眼睛。
李壹秋张口结舌,“你,你......”
虽然她深心里不认贺芳亭为亲妈,也得承认贺芳亭对她极好,甚至到了宠溺的地步。
这般冷淡,尚属首次。
她很不习惯,还有点失落。
孔嬷嬷也向贺芳亭欠身,“老奴打了大小姐,确实有罪,请郡主娘娘责罚。”
贺芳亭亲手扶她起来,眼中隐有泪光,“打得好!“
顿了下又道,”嬷嬷代我训女,何罪之有?明明是功。”
李壹秋大叫,“我是你的女儿啊,孔嬷嬷只是个下人!哪有纵容下人打女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