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可惜惜止住了泪水,慧太妃觉得自己安慰到了,遂是坐下来牵着她的手说了一番大道理。大道理都是从太后姐姐那边借鉴过来的,不外乎就是做人不能沉溺过往,要往前看,往日不可追,失去的人不回来,但搁天上瞧着呢,必须要高兴了,他们才能安息之类的。
不管如何,宋惜惜到底是止住了眼泪,只是一双眸子红得跟兔儿眼睛似的,叫慧太妃叹息一句,心疼起来。
“以后真心拿哀家当娘吧,哀家就像是疼爱闺女一样疼爱你,横竖娴宁也是个没良心的货,终日只知道往外跑,嫁出去之后,回来看哀家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的。”
宋惜惜心里感动,道:“多谢母妃。”
谢如墨摇头,既说些感动的话,就不要埋汰娴宁,显得是因为娴宁不回来看她,不孝顺她,这才把惜惜当闺女看待似的。
慧太妃又道:“对了,你舅妈来的时候送的好些礼物,你都没有拆开看过,知晓你是不想面对你七舅的牺牲,可那里头有他对你的心意,你得看看。”
第1071章
七舅的礼物
那些礼物,就放在库房里头,宋惜惜不曾去看过一眼。
用过晚饭之后,宋惜惜独自一人掌灯走了进去。
谢如墨说陪着她,她说不用,想自己拆礼物,就连沈万紫想陪她进去都被拒之门外。
谢如墨不放心,便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外头隔着门陪着她。
张大壮已经回来禀报了,说战北望得悉此事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墙上,流了好多血。
张大壮丢吓傻了,他是亲眼看着战北望撞上去的,真没想到啊,他会撞得这样狠,张大壮简直觉得他就是奔着去死来撞的。
也亏得是他发狠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步,卸了点力气,不然的话直直撞过去,人肯定是没了。
张大壮不解地问于先生,“他为何要这样?如果想跟易昉去死,当初易昉被抓走的时候,他干脆跟着走,岂不是成全了他对易昉的一腔感情?何必到现在,易昉被处死了,他才撞柱寻死。”
于先生想了想,也很难理解战北望的心态,“人救过来了吗?”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被抬进去了,他的夫人也吓得一直尖叫,整个将军府都乱作一团了,对了,他的那个小妹冲过来想刮我呢,我幸亏是逃得快。”
张大壮说起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那女人也太凶了,就跟发疯的一狗似的,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恨不得把他给吞噬了。
于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对那家人,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以后不招惹,远着便是。”
张大壮后怕得很,“亏得是亲自去告诉一声,否则他来寻问,在我们王府撞墙,那样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于先生点点头,“嗯,下去歇着吧,别想了。”
张大壮哦了一声,歇息不了一点,他得找沈姑娘和孟教头说这个事情,他横竖是没见过这样的,毕竟之前战北望也没有表现得很深爱易昉,如今这做派倒是叫人觉得虚假。
可虚假吧,犯不上啊,他做戏给谁看呢?皇上若是知道了,只会责怪,满朝文武知道了,只会瞧不起,就连他的夫人见了,也只会伤心失望。
于先生搬着椅子去库房门口和王爷说这个事情。
于先生没想明白的,谢如墨也没明白,或许是觉得不怎么重要,就不细想了。
宋惜惜在库房里翻出了七舅送的那个箱子,她站在箱子面前好一会儿,才把灯挪到边上去,打开了箱子。
七舅的礼物,别具一格。
是一排排的针筒,扭开针筒看到里面一根细细的钢针,钢针不长,半截手指长短,细如裁缝的针。
她数了一下,总共有三十个针筒,每一个针筒里是五十根针。
她有些奇怪,怎么地送针给她?莫非七舅是希望她往后专心做绣花?
可她拿起其中一根针在灯下端详,却又发现这不是绣花针,连针鼻都没有的,一边尖锐锋利,另外一边是平头的。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才看到箱子底下的左角放了一个檀木雕花盒子,盒子也不算大,像首饰盒一般大小。
她拿起来打开,竟是一只手镯。
手镯是赤金打造,有两颗宝石装饰,分别是红宝石和蓝宝石。
这手镯实在算不得精致,严格说来,有些粗糙,因为接口似乎是断的,仔细能看到一道裂缝。
当然,裂缝不是很明显,需得仔细才能瞧见。
她还发现蓝宝石似乎能活动,她便扣动了一下,听得啪的一声细响,宝石移位,露出一个小小的孔口。
她扣动红宝石,红宝石往边上一挪,露出一道尾指大小的口子。
她一时不知道这手镯是有什么用处,便先放下,打开三舅送的箱子,不禁啼笑皆非,满箱子都是小小的柳叶刀。
第1072章
是暗器
有多小呢?
大约尾指长短,但是薄得跟纸张似的,她随手捏了一把飞出去,飞刀潜入墙壁,整个没入。
飞刀自然没有这威力,但是因为柳叶形状加上薄,所以用内力飞出,力量就十分惊人了。
这没有让宋惜惜觉得吃惊,因为她便是摘叶飞花,也差不多有这功力,自然,杀伤力比这小,飞刀是好用许多的,能取人性命。
她想起三舅七舅曾经去梅山看过她,那会儿师父在鼓捣暗器,她那时候刚好在练,便跟三舅七舅吐槽,说若有暗器趁手又能杀伤力惊人,可就太好了。
猛地,她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忙拿起了手镯再从筒子里倒出几根针,往红宝石的小口里放进去,合上,再扣动蓝宝石,只听得嗖嗖两声,钢针飞出,爆发力惊人,两根针同时没入了房梁。
她因为是手腕向上,所以两根针没入了房梁,如果是对着敌人,那么这两根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敌人的身体,敌人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她久久回不来神,泪水刷刷地落。
这是她曾经跟七舅说过的,如果有这样的暗器,不废内力,只靠着暗器本身就能有大威力,那么即便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也可以取敌人性命,为自己报仇。
七舅他真的做出来了。
但当初她只是说一说而已,打造暗器本来就十分艰难,尤其是用首饰来遮掩。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外头的谢如墨一直听着动静,飞刀的时候他是能听到的,但是飞针时他完全没察觉。
倒是宋惜惜的哭声他听到了,紧张地问道:“惜惜,怎么了?”
宋惜惜抹了眼泪去打开门,明晃晃地在他面前一摇,“这是七舅给我的手镯。”
谢如墨眼睛锐利,一眼见看出手镯的不一样,那所谓的裂缝其实就是一个活扣,有机关牵制的。
“可以装钢针。”宋惜惜激动地拉着他进去,然后从筒子里到处几根针,再往里头装,这一次她是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足足能装二十多枚。
手镯是圆的,钢针却不是坚硬的,所以装进去之后划动扣子,就能把钢针微微弯曲,这样催发出来的时候,钢针就有一道弹正的加速力量,等于是瞬间从小口子里头爆发出来,自然威力就不寻常了。
宋惜惜试了一下,依旧是往上,只是角度没掌握好,有些许偏差。
谢如墨看出门道,帮她转动了一下手镯,蓝宝石偏移一寸,那么针射发的时候,弹直,飞出,角度就正确了。
“所以,如果敌人在我的面前,蓝宝石不能正对着敌人,要偏移一寸,如果正中……”
宋惜惜摘下,放在地上,然后换方向趴着,扣动蓝宝石,飞针是朝着她方才的方向飞出的。
也就是说,如果蓝宝石正对敌人,那么飞针会走一个迂回,飞到发动暗器之人身上的,且力度会更大,因为针有弯曲再弹出,力度加强了。
“神了。”谢如墨都大为惊奇,“这是反其道而行,如果你不转动手镯,就要误伤自己,如果手镯落在敌人手中,他不知道这关窍,一旦催动便会伤了他自己。”
“七舅怎么没说?我若是没注意,岂不是伤了我自己?”
谢如墨觉得这么要紧的事情七舅没有可能不说的,他找了一下,箱子底下着实也没什么了,倒是丢在一旁的木盒子底下似乎垫了一块锦布。
他拿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是七舅给你的信。”谢如墨缓缓递给她,“要看吗?”
第1073章
也是浓浓的爱意
宋惜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坐在木箱上,捏着信好一会儿,才展开看了起来。
七舅打小不爱读书,只爱做木工做机关,练武那是极好的料子,可外祖父总说他不务正业,便是为武将,也得看得懂兵书,算得了谋略,因而用棍棒逼着他好好读书。
不是发自内心的努力,和几乎没有的天赋,七舅在读书上始终是没有成就,字都写得极其潦草,他曾说,他的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非一般人懂得欣赏。
宋惜惜想起他这句话,再看这些潦草的字体,很是认同。
所幸是能辨认得出大概意思,除了好几个字认不得之外,意思懂得就行。
信中说了那暗器的用法,如他们方才所用的一样,需要有所偏离才可命中目标。
这倒不是他刻意涉及,只是做的时候着急,因为战事在即,来不及改良,等此战打完,他再慢慢改便是,明年送回去的礼物,一定是改良过的。
他说飞刀好用,刀身做了流线型,飞出来的时候速度很快,加上薄刃锋利,能少用内力,只用巧劲即可。
他还说,已经有几款暗器画了图纸,只等战事完了便可制作,届时全部都送回去给她。
整封信,没有说别的,都是说他的暗器,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佩服,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未来五十年未必能有超过他的暗器高手。
谢如墨用灯照着她,但没去看信中的内容,七舅牺牲的时候,是在苏兰石上成凌关战场打响的第一战,因为猝不及防,没想到苏兰石会这样大举进攻,准备不足,七舅的命就搭在那一场战事里了。
宋惜惜慢慢地把信叠起来,一折叠,二折叠,三折叠,折叠成小小的纸张,然后打开自己的香囊塞了进去。
隐忍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她没有擦拭,只是依旧打开别的箱子,七舅还有一个箱子,但里头都是些寻常俗物。
倒不是宋惜惜说的,是打开箱子之后,七舅自己放了一张字条,覆盖在上头,写着就是寻常俗物四个字。
宋惜惜一件一件地翻看,有狐裘,有皮子,都是御寒冬衣,还有一双白狐手套,白绒绒的狐狸毛软得很,带在手上没一会儿便出汗了。
接着,其他箱子也一一打开。
有几双鞋子,宋惜惜认出是外婆的针脚,两双绣花鞋,两双羊皮靴子,承载了外婆对她浓浓的疼爱与关切。
剩下的,有些是衣裳,有些是上好的未曾切割的玉石,金银首饰都是没有的,在成凌关,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里有几身婴孩的衣裳,男的女的都有,还有两双虎头鞋,虎头帽。”谢如墨拿了出来,全部摆放在箱子盖上。
宋惜惜抚摸着虎头鞋,这是舅妈她们做的,大抵是因为那会儿她嫁给了战北望,那日子一眼望到头,成亲之后就是生子,持家养儿,是她本来既定的人生,也是母亲希望的。
虎头鞋很精致,两颗眼珠子圆圆的,耳朵也是圆圆的,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宋惜惜觉得能穿上这鞋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是被爱意和祝福包围的。
宋惜惜把这些物品放好,只拿了外婆做的鞋子出来。
手镯她戴起来了,装满了针,这是七舅给她保命的机关。
“还有几身衣裳,你拿出来穿吗?”谢如墨问道。
宋惜惜伸手抚摸着,缓缓摇头,泪水从脸颊滑落,“舍不得穿,穿坏了就没了。”
“好,那就放着,你想穿的时候,便拿出来穿一次,好歹是一年穿一次,才不辜负她们的一番心意。”
谢如墨帮她封箱,又看了看那飞刀,“飞刀也带些在身上吧,看着是好使的。”
“嗯,这里有个牛皮刀袋。”宋惜惜从那箱子底下翻出一个黑色的牛皮刀袋,刀袋里缝制了格子,可以把飞刀收进去,用的时候也很方便,伸手一探一摸,飞刀就粘着手指出来了。
宋惜惜至今还不能接受七舅已经牺牲了的事实。
但她知道不接受也无用,他们是真的回不来了。
第1074章
倒是嫉妒沈万紫了
易昉的死,其实也没有让宋惜惜得到一点的快慰。
她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眸子,呼吸均称像是睡得很熟。
但她压根没有睡着。
往昔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浮现,如在那山谷悬崖里飞舞的蝴蝶,她什么都没抓住。
几近五更天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谢如墨睁开眼睛,其实他也没有睡着,人在睡着的时候,是全然放松的,但惜惜身体紧绷,只是装作睡着罢了。
但如今,她是真睡了。
他心里也不好受,同惜惜成亲至今,他们之间算是恩爱,但他知道惜惜一直封闭自己的心,别的事情如何说都成,家国大事甚至还会缠着他来说,偏偏她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情绪,总是藏匿于深处。
她把伤口掩埋,粉饰太平,她甚至都不敢真正快乐,觉得自己没有快乐的资格了。
她的笑容不管再灿烂,眼底总藏了一抹深不见底的愁,这一抹愁使得她格外的清醒。
曾经多鲜活的姑娘,像山间恣意开放的野杜鹃,用最张扬的姿态应接人生。
如今连笑容的弧度都是量度过的。
谢如墨多希望她能跟自己说说心里的感受,像看信时候伏在他的怀中哭一场,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结果她什么都没说。
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合拢起来,便可把她的全部包裹。
她没有醒来,反而是睡得安稳些了。
只是这看似安稳的睡眠,梦里却是血腥杀戮。
她把情绪藏得很好,不敢想以前的事情,是因为一旦想了,便总会梦到宋家被灭门的惨况。
她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从家人尸体的惨状可以还原出来。
梦里,她看到母亲浑身是血在地上匍匐爬行,耳朵被削了一只,她眼睛里满是血,一直朝着自己的方向爬,锋利的刀落在她的背上,一刀,一刀,鲜血四溅。
她看得目眦欲裂,提着桃花枪便上,可她怎么都杀不了凶手,哪怕是使出浑身力气,桃花枪碰都没碰到他。
隔着的岂止是梦境与现实?更是隔着生死了。
她连自己的仇人,都没能亲手手刃。
她在梦里疯狂大喊,去他的大局为重,她要杀光那些刽子手为家人报仇,她要把易昉剁碎了扔出去喂野狗。
母亲,嫂嫂,侄儿,侄女,一个个被砍倒在地上,血流成河,她拿着桃花枪撞得头破血流,也进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她面前咽气。
她好恨啊,好恨啊!
“惜惜,惜惜!”谢如墨轻轻拍着她的脸,把她从梦里拍醒。
宋惜惜猛地睁开眸子,一手抵住眼前人的脖子,杀气顿生。
映入眼帘的却是谢如墨担忧焦灼的神情,她怔惘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垂下手,“对不起,我做梦了。”
她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脸上也是冰凉一片,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是泪水。
谢如墨抱着她,心疼地道:“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宋惜惜缓缓几个深呼吸,把情绪稳了下来,拭去泪水,她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的,别跟万紫说,免得她担心我。”
谢如墨眸子灼痛,“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不要把情绪都积埋在心底,迟早要把自己憋坏的。”
宋惜惜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现在大仇得报,我很开心的,别担心我。”
她总是这样,唯恐给别人添了一点麻烦。
谢如墨其实有些嫉妒沈万紫和棍儿,因为惜惜在他们面前虽有掩饰,但会说得更多。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啊。
第1075章
你可以离开
第二天宋惜惜起来,又像没事人似的,执着马鞭出门去了。
倒是战北望重伤告假,肃清帝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十分愤怒,骂了一句,“若真专情,当初便不会这样对待惜惜,如今这般为着个罪人伤了自己,连差事都不管,将军府的名声也不管,既不忠也不孝,要来何用?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吴大伴知晓皇上三番四次没放弃战北望,一则是看在战老将军的份上;二则是想用他来牵制玄甲军;三则也是因为一时半会不好罢免了他,免得影响成凌关诸将。
现在西京退兵的消息传来了,大概皇上也不会再纵着他了。
因而今日朝臣在外头叫起,吴大伴特意等了许御史,又无意提起了皇上因战北望的事情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