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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战北望全身没有力气,扶着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王清如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到了,耳边盘旋的都是梦里易昉的惨叫。

    踉跄出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下了雨,凄凄雨声砸在屋顶,变成一条雨线滚下。

    他从回廊里行走,凄惨的风灯被吹得四处飘摇,他的身影也东倒西歪,时而被拉到像巨兽似的,时而飘摇得像鬼影。

    风声夹着雨声,也仿佛是鬼哭狼嚎,他想起梦里的哀嚎,心头顿时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炸,又痛又炙。

    他本是要去书房的,但双脚就跟不听使唤似的往吉祥居去了。

    推开吉祥居的门,他已经浑身湿透。

    短短一两个月,吉祥居已经荒草萋萋了,素日里也没有下人进来打扫清理,黑漆漆一片,院子也全凭外头的风灯照过来,才能辨别一二。

    风呼呼的,伴随哗啦啦的雨声,他就站在院子里头没有再往里挪一步。

    他死死地盯着关闭起来的厅门,之前每一次来,易昉都会从里头走出来,脸上带着讽刺,问他一句,“还认得吉祥居的路啊?”

    现在再也不会了。

    他心里不知道是痛,还是难受,又或许是解脱。

    他更不确定易昉是不是死了,可这一次的梦太真实了,比以往每一个噩梦都真实。

    他甚至在梦里清楚地看到易昉头颅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眼底透着惊恐和绝望,仿佛也听到她嘴里叫他的名字。

    脑子里疯狂地想起他们初初认识的时候,至今,他也无法分辨出自己是否曾经爱过易昉,他觉得自己不懂得爱。

    从成凌关回来的时候,他跟宋惜惜说,他当初不懂得爱,直到遇到了易昉。

    易昉确实让他心动,握住易昉的手,他会心跳加速,会想和她亲近,看着她明媚洒脱的娇容,眸光就会不自觉地跟着她走。

    他知道易昉不算漂亮,也不是体贴,可那种张扬恣意像是一朵开在他心间的野菊,让眉梢眼底时刻都充满笑意。

    至于宋惜惜,他爱过宋惜惜吗?这句话在心头里拷问着自己。

    他张张嘴,雨水进入他的口腔里,心里不知怎地就酸痛起来,痛得他整个弯下了腰蹲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只觉得一想起宋惜惜心里就好痛,掀开她的红盖头那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儿郎。

    他扑在杂草丛里,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不管爱与不爱,这两个女人他到底是失去了,一个不会回头,一个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在这里嚎什么?在身边的人不懂得珍惜,失去的才珍惜,贱不贱?”王清如撑着伞,穿着寝衣,在他身后愤怒地吼着。

    让王清如崩溃的是,嫁给战北望之后,她仿佛成了一个泼妇,她瞧什么都不顺眼。

    第1067章

    一怒之下

    战北望没有理会她,反而是踉跄起身上石阶推门进去了。

    这里漆黑一片,他摸索了好久,才找出火折子点了灯,如豆般大小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吉祥居里的一切。

    这里极简单,桌椅家具全部都是寻常之物,真正名贵的是门窗,她都用铁木加固了。

    他就呆呆地坐在这里,任由王清如在外边跳脚。

    王清如骂了一会儿,他也置若罔闻,王清如一怒之下,“既你念着前人,那我们之间就没必要互相耗着了,和离吧。”

    和离两个字,触痛了他的神经,把他从深陷绝地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灯火映照不到他的眼底,暗淡一片,“和离?”

    “和离!”王清如把雨伞和灯笼都丢在一旁,踏着水进来,面容状若癫狂,“我横竖已经是和离一次了,不在乎第二次,战北望,你心里没有我,我心里也没有你,方十一郎还没成亲,他才是我的夫婿,我找他去。”

    战北望怔怔了一下,“方十一郎?”

    “他比你好千倍万倍不止,我本来就是他的娘子,只因他死在战场,我们才会错过,现在他活着回来了,那我便找他去。”

    战北望思绪渐渐回来,不知道怎地,竟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讽刺了一句,“方十一郎已经不要了你了。”

    这戳到王清如的痛处了,她脱口而出,“那我便找陆世钦。”

    “陆世钦?”战北望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她嘴里轻易就能吐出这个名字来,“他是谁?”

    王清如把这名字说出口,自己也怔了一下,回想起那一次荒唐,不知怎地竟有些怀念。

    她自是没瞧上陆世钦,但如今回想起来竟觉得陆世钦给过她最大的温暖。

    “陆世钦是谁?”战北望盯着她,这一刻心头毫无半点嫉妒,吃醋,生气,只想着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便放了她去吧,省得日日家宅不宁。

    像他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媳妇。

    “我随便说的。”王清如气呼呼地坐下,侧脸去掩饰眼底的不自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王清如不是非你不可,我是你的发妻,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我,你个窝囊废,还有什么资格给我甩脸色?”

    战北望默默地听她责骂,越发心灰意冷,他早就觉得自己不中用了,王清如是伯爵府出身的姑娘,瞧不上他也是正常。

    “你要寻什么陆世钦,你便去吧,我同意和离。”战北望道。

    王清如本来是气急了乱说话,只想他哄哄自己,挽留自己,可他真的同意。

    他真的同意!

    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想着自己嫁到将军府那么久,得到了什么?只有不断的羞辱,不断的冷落,连寻常夫妻的互相尊重都没有得到。

    “哇”地一声,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他还没来哄,她发了恨似的,“好,好,既然你同意,那就和离。”

    战北望起身过去扶她起来,把她安放椅子上,认真地道:“好,这将军府里头你看上什么,便随便拿走,你带来的嫁妆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动的,但易昉有三千两银子,不能拿走。”

    王清如简直不敢相信,“你真要同我和离?”

    “是你想和离,我尊重你。”战北望眼底充满了愧疚,“清如,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很多人,我不想拖累你了,咱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将军府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祝你觅得如意良婿。”

    王清如这一刻,绝望到了极点。

    她是真的想和离吗?她只是相逼她重视自己,每一次失去了他才会知道珍惜,所以她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而已。

    看着战北望认真的眼神,她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第1068章

    他怎么敢提和离

    王清如最近的日子过得太糟糕。

    战北望不长进,差事办得不尽心,皇上不待见他,偏生这个时候素珍工坊还真有人去了。

    闵素珍,这个她很瞧不上的女人,死了之后竟然还以她的名字命名工坊。

    而嫂嫂又偏说闵氏的死与她有关,如此便导致素珍工坊就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头,上下不得,十分难受又刺挠。

    还有那战少欢,被侯府休回府中,本该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偏偏又嚣张得不行,终日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瞧着就叫人生厌。

    如今都想寻下家了,真真可笑,以前战少欢总把二嫁妇挂在嘴边,说完宋惜惜又来说她,如今战少欢自己也是二嫁妇,不,战少欢是被休的小妾,连个正妻都没做过。

    竟然敢日日到她跟前来,指桑骂槐的,说长嫂当母,理应为她说亲。

    偏偏战少欢眼高于顶,还想着嫁入豪爵世家,哪怕是当妾,也要高门第的,她姿色不出众,又被休弃,不少的嘴上官司在外头流传呢,能有个人要就成,竟然还想着要高嫁。

    真是痴人做梦。

    不烦其扰的时候,她真想离开将军府,不止一次想过。

    但是当今晚真的跟战北望提出,他二话不说便同意,她崩溃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战北望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明明是他们将军府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要门楣没门楣,要银钱没银钱,就一个空壳子,说白了,便是求娶个商女进门,人家也得考量考量。

    而她是堂堂伯爵府的三姑娘,王家在京城的底蕴,是如今单薄的将军府无法比拟的。

    他落魄了,就该好好巴着她,让她去信大哥,给他在京中筹谋更好的出路。

    可他竟然真想和离?毫无一点留恋。

    红儿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道:“夫人,您真要跟大人和离吗?”

    王清如没有昏死过去,只是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满心悲愤,战北望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接不了话便只能晕过去。

    如今躺在床上,她很清醒,说不出的悲愤,说不出的委屈。

    听得红儿问,她自也拉不下脸来,只冷冷地道:“这样的人家,难不成我要把一辈子都葬送于此?”

    红儿担忧地道:“只怕,平西伯夫人不愿意见您和离回去。”

    王清如愤恨地道:“她做得了主吗?我要回娘家去,母亲和大哥自会为我做主。”

    红儿还想着再劝上一劝,“大人并非真心想和夫人和离的,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份上,不若叫老爷劝一劝?或者叫平西伯夫人来府说他几句?”

    想起自己三番四次被嫂嫂看了笑话,她实在不愿意叫嫂嫂过来为她撑腰。

    而且她是真有些心灰意冷,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战北望凭什么这样对她?

    这将军府要什么没什么,便连开销都得处处省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她往日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四季衣裳都得省着来,冬日里的银炭在大冬日也只敢放两盘。

    真是穷酸到了极点。

    难不成,她便再也寻不着更好的了吗?

    王清如这样想着,自然是更加的委屈。

    娶得自己进门,是战北望几生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她也不是看不清楚现实的人,嫁给战北望已是二嫁,曾经与陆世钦也有过那一段说不得的过往,此事是没传出去,但今晚自己嘴快说了,难保就有人会往外传。

    三嫁,能嫁得了什么好人家?方十一郎已经说明白,他们之间缘分已尽,回不了头,难不成要嫁给陆世钦么?

    罢了,她也瞧不上陆世钦,且不说陆世钦有了娘子,便是没有娘子,那也断断不能托付终身的。

    第1069章

    他到底爱不爱易昉

    王清如不知道怎么办,便想着这般冷战吧。

    毕竟,和离是她提出的,战北望也是一时冲动答应,如果真和离了,他也绝对讨不了媳妇。

    还有谁人能瞧得起他?除非是找个商女,找个普通百姓家的姑娘,但凡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家,是决计瞧不上他的。

    “今晚之事,先莫提。”王清如疲惫地闭上双眼,“明日请大夫来,便说我不适,需得将养好些日子。”

    “是!”红儿见她一时说非要和离,一时又说压下来,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想怎么样的,便也不敢再说了。

    战北望翌日一早就等在了北冥王府的门口,这一次他是求见谢如墨,而不是求见宋惜惜了。

    谢如墨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他牵着马在门角处,面容憔悴苍白,便叫张大壮过去问一嘴。

    战北望连忙牵着马上前,弯腰低头,“参见王爷。”

    “你有什么事?”谢如墨打量着他问道。

    战北望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能否告诉下官,西京人处置了易昉没有?”

    谢如墨心里头是恼他在御书房拦下宋惜惜,自然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的,“本王怎会知道?你换个人问。”

    “王爷!”战北望赶忙拦住他,又弯腰低头哀求,“下官知道您这消息是最快的,昔日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求您看在下官在刑部配合的份上,告诉下官。”

    谢如墨都气笑了,“战北望,你在刑部配合,是你作为臣子的本分,更是为了保护你们将军府和你自己的官身,别说得是为了帮本王似的,这案子不经本王,你如果要讨什么人情,到刑部去便是。”

    战北望见他不吃这个,只得改口致歉,“下官失言了,是下官想来跟王爷打听,求王爷告知。”

    许是最近梦魇缠身,战北望的脸色很差,双眼已经深陷下去,如今站着也是驮着腰背,更见卑微之态。

    谢如墨也不想同他多说,只淡淡地道:“若有消息,本王会派人告诉你,现在还没收到,你先回吧。”

    “这……”

    “这什么?你先走啊。”谢如墨催促,就唯恐他在这里等到惜惜出来,招人闲话。

    而闲话通常只会伤害女子。

    “王爷,那就请您记得,若有消息一定要差人告诉下官,不然下官还得来找。”

    谢如墨都气笑了,竟还耍起无赖了,恼道:“快走!”

    战北望告辞,牵着马转身的时候,还瞧了一眼大门口,谢如墨冷冷地看着他,“再不走是要本王动手吗?”

    战北望这才上马离开了。

    谢如墨在门口盯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折返,叮嘱张大壮在门口守着,见他折返便撵走,不必客气。

    吩咐完了,他才翻身上马,着急回衙门点卯了。

    但战北望过来问易昉事情的时候,沈万紫瞧见了,沈万紫本是要去工坊的,在门口瞧了一会儿,折返去找宋惜惜。

    沈万紫语气讽刺,“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深情的人。”

    宋惜惜不知道怎地,想起了和离之前,战北望从成凌关回来跟她说的那番话。

    那个时候,战北望应该是爱着易昉的,可惜,那个时候的易昉是带着面具的,掀开面具露出了丑恶的内心之后,战北望幻灭了。

    便是幻灭,也到底情动,加上战场上共生共死,哪怕褪去爱情的虚幻,也自有一份感情在。

    加上他在刑部招供,自觉是出卖了易昉,便多了一份愧疚。

    “不提他们的事,我也该回京卫府了。”宋惜惜道。

    第1070章

    太妃霸道的安慰

    易昉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萍师姐和云翼阁的人都亲眼目睹百姓如何泄愤,易昉如何惨死的。

    这封信不是飞鸽传书回来,是云翼阁沿途快马送到北冥王府的,描写得十分详细。

    这还是萍师姐特意写得详细一些,叫惜惜看看。

    宋家灭门惨案,罪魁祸首是易昉,宋惜惜对她是恨之入骨了,但因为牵涉鹿奔儿城的事,没有办法亲手报仇,那么萍师姐就把过程详细发给她,让她消口气。

    宋惜惜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她认得出笔迹,这是萍师姐写的。

    看完之后,她失神了许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在谢如墨怀中哭了一场。

    谢如墨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无比的疼惜,她终于是可以这样恣意哭一场了。

    只是,人死恩怨消,伤痛却会伴随一辈子。

    谢如墨擦拭着她的眼泪,轻声道:“该报的仇,全部都报了,不管是易昉还是西京探子,都将在黄泉下接受岳父岳母的清算了。”

    宋惜惜伏在他的胸膛里,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在脑子里过一遍,疼得心肝俱裂。

    宝珠也坐在门槛上,望着晚霞层层织染,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的心依旧是灼痛的,她想,姑娘和她一样的感受,易昉死了,痛楚也消除不了。

    沈万紫也去看了信,她心里头是畅快的,道了句,“终于是死了,死得真好啊。”

    于先生叫张大壮去一趟将军府,把这件事情告诉战北望。

    沈万紫闻言,道:“还告诉他?他多大的面子啊,值得张大壮去一趟。”

    于先生道:“有些人犯起浑来是什么都不管的,省得他再来问,干脆告诉他。”

    有些人能远着便远着,战北望这个状态显然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沈万紫想想也是,省得他再来王府,拦下王爷倒还好,就怕是缠着惜惜不放。

    这件事情就连太妃都知道了,特意过来梅花院一趟。

    她把宋惜惜从谢如墨的怀中挖出来,自己搂着,用她匮乏的语言安慰道:“恶有恶报,现在时候到了,她走黄泉路,你走康庄道,往后你的人生便只有欢喜长乐,再无半点苦楚了。”

    说完,用力地把宋惜惜压在自己的胸前,沉沉地叹了口气,婆母能做到她这份上,也是不多见的。

    谢如墨见状,觉得母妃简直是胡闹,好好地让惜惜哭一场不好么?如今她这般,惜惜都哭不出来了。

    宋惜惜确实哭不出来,甚至是有些啼笑皆非,莫说哭了,呼吸都差点没呼吸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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