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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宣城也到了御书房。左淮没有跟进来,留下了皇上和公主独自谈话的空间。

    “父皇找宣城,有什么事吗?”宣城全然忘却那天的尴尬事,毫无拘束的走到吕蒙的身边。

    宣纸上的“探花”两字尚未干涸,吕蒙放下手中的兔毫,问:“你还记得朕上次说过,要让你在新科进士择一驸马的事吗?”

    又是选驸马。忆起当日的话,宣城心知自己是逃不掉这一关,脸一板:“知道。”手指忿忿揪着自己的衣角。

    “眼下三甲中正有一个人,符合你当日说的那些条件。”吕蒙道:“朕唤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的文章。”

    真的还有人能与舒殿合一般?宣城愕然,从吕蒙的手上接过探花郎的试卷。她先看了一眼试卷人的名字,舒慎,不认识。

    接着,她抚平卷面,对方的字迹甫一入眼,她立即认出来这是属于谁的卷子。

    她一失神,脑海中掠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对舒殿合只是一时好感,也心知肚明两人的悬殊有多大,并没有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抱有什么希望。

    在被禁步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她试图用时间去冲刷这份莫名其妙发生的情感。

    随着两人久未见面,距离越来越远,再想起舒殿合来,她似乎也没了什么特别的感觉,与寻常人对她的意义并无二致。

    解除禁步之后,她也没有再去找他的冲动。

    就在她即将达到自己的目的时,舒殿合居然又谜一样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为什么舒殿合会改名为舒慎,但是她确认这个人一定就是舒殿合。

    仅仅是一个熟悉的笔迹,就让她那颗安静许久的心,再次加速了起来。

    死灰复燃起来的情感,反噬性的将她吞没。

    “朕想点他为宣城的驸马如何?”吕蒙试探地问。

    宣城两耳嗡嗡,对吕蒙的话置若罔闻。

    吕蒙洞察一切,以为她又不肯答应,语气加重道:“朕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妄想着一直将自己的婚事拖延下去。若是你对此人还不满意,朕只好为你选那些比他更差的人…”

    “但凭父皇做主。”宣城丢下这六个字和卷子,便转身逃之夭夭。

    临走前,那通红的耳根没有逃过帝王锐利目光。

    这是羞了?从未见过女儿这幅模样的吕蒙,诧异的差点捻断自己的胡须。

    看事情再透彻的帝王,也不会明白女儿家那颗萌动的春心。

    人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像是冥冥之中暗藏着一只大手,将所有人安置在他该有的命运之上。

    即便这个人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打马御街前,身赴琼林宴。

    舒殿合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科探花郎,不过只在一朝之间。

    她跃身金鞍红鬃马上,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披红戴绸,腰系玉带,前呼后拥,旗鼓开路的行走在御街上。

    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其中也有人仅仅是惊叹于探花郎的貌美。

    是天子恩赐的殊荣,更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赚来的耀光。

    即便是不甚在乎外物的舒殿合,手里也不自觉地握紧了马缰。

    在登科的三甲中,舒殿合容貌最佳。

    皎白的脸庞在身旁开道彩旗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探花郎的官服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天生为她定制的一般合适。长期闲云野鹤的生活,又赋予了她清雅脱俗的气质。纤瘦身子在晃动的马背上挺得端直,散发出不符合年轻外表的稳重内敛。

    不说状元和榜眼,就算是全大豫的男子中,甚至于女性,如此形貌昳丽、风流倜傥的人也屈指可数,所以竟然将围观群众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风头无二。

    夹杂在人群中的不少未婚小娘子,对探花郎一见倾心,再见已然不顾的矜持,尖叫着此生非要嫁给探花郎。

    舒殿合偶然听到一两句,面上微笑无可挑剔的她,脊背稍僵了僵。

    游街过后,照例,冯正和她同乘一辆丞相府的马车去赴琼林宴。

    马车前头高挂的风灯,糊面纸上“”赴琼林宴”四字,随着马车车轮滚动而摇摇晃晃。

    夜幕刚刚降临,京都的街道正是拥堵的时刻,但因那盏风灯,马车前行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

    在马车上,冯正还在为舒殿合没有三元及第的事,感到惋惜和忿忿不平,甚至于开始怀疑圣上的眼光来。

    舒殿合原本但笑不语,一听他说了犯禁忌的话,连忙止了他,道:“冯兄慎言,有些话不能胡说。”

    冯正不怕,这马车上就他和舒殿合两人,外面的车轮声辘辘,马车夫也听不到里面的谈话,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过既然舒殿合这么说了,他也谨慎了起来。

    看着舒殿合对自己错过一个盛名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犹然不信,问道:“舒兄,难道一点都不可惜,自己没有拿到状元之位吗?”

    舒殿合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冯正质疑。

    “我只打算混一个一官半职,能进入翰林院就好。”只要进入翰林院,她就能接触到过去的那些文史,以便调查自己父母的冤情。

    金殿传胪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探花郎连在一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上多日的担忧彻底的放了下来。

    “倘若真教我考上状元,三元及第。到时必会吸引来无端的注意,就像冯丞相说的那样,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顶着偌大的光环行走,想要在那复杂的官场上独善其身,恐怕就难了。”

    冯正为她狭隘的志向,而感到匪夷所思:“以舒兄的能力,若只是这般打算,岂不是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才华?我觉得舒兄宜放长目光,瞧瞧那宰执之位,也不为过。”

    “读书人哪一个不想平步青云,为天下立心,为百姓谋福祉的?”

    巧了,舒殿合就是那独一份的人。她也不辩驳冯正的话,无与言者二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相互的知己。她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与冯正,故不强求冯正能理解她。

    “不说我了,冯兄日后入了官场,有什么打算?”她岔开话题。

    冯正这次殿试的成绩,与会试的相差无几,也是二甲前十名内,从七品的官职稳稳到手。

    谈到自己,冯正嘿嘿一笑:“我怎么能和舒兄做比较,我是真只要混一个一官半职,不再瑟缩在我父亲的光芒下就够了…”

    在打马御街时,状元被抢去的风光,到了琼林宴上,又轮回回他的身上。冯正也因丞相府二公子的特殊身份,被人所拥戴。本来想脱离父亲光环的他,脸黑一层加一层。

    舒殿合不想出头,打算只作一个陪衬的角色,但即便她再掩藏自己,探花郎的名声也为她吸引来了不少的奉承巴结,由此结识了不少的同科进士等,按下不表。

    短暂的高光时刻很快就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如初时的安静。

    舒殿合只等着吏部授官之后,欲另寻他处买个小宅院,就搬出去丞相府。虽然丞相府住着好,有下人服侍,冯正时不时的过来寻她聊天解闷,冯焕森也不曾亏待过她,但是毕竟是寄人篱下,承人恩情,再舒服也不宜久留。

    期间冯正还来找过她一回,无非也是闲聊两句,附和他畅想畅想未来,谈谈以后在官场中如何行事。

    她满怀期待着等吏部封她一个翰林院检讨,然后她就可以去接触翰林院所藏的文史,查询有关于自己父亲的卷宗。

    哪里料到一卷突如其来的圣旨,会打乱她全盘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探花比状元,好听好看…而且自古都是驸马的热门选手、嘿嘿嘿嘿嘿

    咳咳咳,我写完两场隐晦的…嗯,虽然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见…但是我还是写了…等到鸡吃光米,狗舔完面粉,火烧断锁,本文收藏过万,就应该可以更新到了

    今天是5.5断更节e不想说什么长篇大论,但还是要表明一下自己支持的态度,作者写文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40章

    赐婚

    翰林院检讨的工作内容,

    主要负责掌修国史,

    校对整理,这正中舒殿合的下怀。

    琼林宴过后两日,她和冯正,

    以及同科的进士们一起来到吏部,

    等待分配官职。

    文选司郎中按照顺序,先为状元和榜眼登记官牒,就在将将轮到她的时候。

    “圣旨到!”一道专属于阉人特有的尖细高昂嗓音,

    从吏部外,越过众人的头顶,使众人的耳膜同时震动起来,打乱了本来有条不紊的封官工作。

    余音回荡在栋梁之间,

    常伴圣上左右的左淮,

    一手高捧着圣旨,

    一手执着拂尘横在身前,当先迈过吏部的门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小中官。

    这么大的派场,

    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发生。

    众人,包括文选司郎中在内,

    浑身一凛。进士们争先恐后的跪下,

    低伏着身子准备迎旨。

    文选司郎中连忙放下笔,迎向左淮,卑躬屈膝道:“是什么风,把大公公吹到咱这吏部来了?”左淮虽为低贱的宦官,

    但贵在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满朝官员就算是丞相,见到他都得自降身份,尊敬地道一声大公公。

    左淮走到堂上,睨了他一眼,道:“等老奴宣过旨,郎中就知道了,这会子不便闲聊。”

    文选司郎中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退了几步,跪在了众进士的上首,显得比其他人还要忠诚。

    左淮将一手的拂尘交与跟随他而来的小中官,尔后,郑重的打开那一卷代表着无上天命的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探花,舒慎,谦虚有礼,温文尔雅,能文能武,逸群之才。着即授检讨,即日起入文渊阁待诏,钦此!”

    明白这文渊阁待诏意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圣旨中所提到的主角,舒殿合始料未及会出现这样的岔子,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

    不知道谁在旁边好意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左淮颇有耐心的等待着她,一派和熙地冲舒殿合说:“探花郎还不快快接旨?莫不是惊讶的忘了身处何地?”末一句,却是打趣她的话。

    舒殿合依旧茫茫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旨再说。

    按照过往的定规,新科状元一般授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是正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圣旨上说让她做翰林检讨,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可这行待诏之实,又是怎么一回事?

    左淮见她似有疑惑,便笑呵呵地小声解释道:“舒翰林别以为翰林待诏区区从九品就不当回事,以正七品检讨之官行从九品待诏之事好像是委屈了,其实大不然。这待诏,便是在皇上身边听候旨意,抄写诏书,官虽不大,却人人争着去。能够天天仰望龙颜,这可是前途无量的事。”

    舒殿合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是被降职,却没想到得了一个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肥差。

    “舒翰林好好准备伴君事宜吧。”左淮见她明白了,便点了点头。

    能得到宫里大公公的和善对待,也可看出背后圣上的意思。

    跪着的众人心思各异,嫉妒有之,倾羡有之,无一例外纷纷惊讶起舒殿合不知何时得了圣上的青睐。区区一探花,官职品级竟一跃而过他的前两位。特别是状元许昂的脸色,红了绿,绿了黑,可赛过那布坊的大染缸。

    原本在御街时被夺去了风光,就隐隐让他不喜,琼林宴上舒殿合没有过分的出头,才让他稍挽回了一点颜面,哪里料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一手,他这一科的状元名声彻底输给了一探花,心里憋屈到不能再憋屈。

    左淮与舒殿合说完话,打个招呼回去复命。

    众人恭送,却见左淮身后一太监站着不动。等左淮离开时,才笑容满面地对舒殿合拱手道:“舒翰林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殿合不明所以,还是往旁边走了。在场的吏部官员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文选司郎中努力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只听见了“未来驸马”、“恭喜”、“皇上欣赏”等字眼。他见风使舵,让手下不敢有半点延搁,将舒殿合的官服和牙牌送了上来。

    等舒殿合回来的时候,脸上开染坊的人,已从状元公变成了她自己。那位公公也离开了。

    文选司郎中腆着一张老脸,借着送官袍的名义,凑到舒殿合的身边,贺道:“舒翰林大喜啊!”

    还等封官,没有离去的其他人,身形也停滞了下来,人虽然没有动,但耳朵都黏在对话两人的背后。

    舒殿合晦暗不明地反问:“何喜之有?”

    “适才那位公公,不是和舒翰林通了气?”文选司郎中笑的脸上褶子叠着褶子,字字句句都是奉承道:“说皇上要招舒翰林为驸马爷吗?待舒翰林功成命就之后,若是能提携下官一把,下官不胜感激…”

    此话一出,明里暗里偷听的众人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撕下伪装,纷纷来向舒殿合贺喜。

    舒殿合板了板脸,压低声线,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道:“郎中多想了,公主天族贵胄、千金之躯,下官岂敢肖想。下官断不可能成为驸马。”

    文选司郎中见她面无喜色,不欲再谈这件事,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便及时的岔开话题,提醒舒殿合升职之后,要亲自入宫去面圣叩恩。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栖鸾殿内发出一声巨响,那是宣城的手掌重重落在桌面上制造出来的声音。

    棉儿听在耳朵里,脸别过一边去,不忍直视,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心疼那坚硬如铁的金丝楠木桌,还是公主的手。

    跪在下首的小中官,也是浑身一抖,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殃及池鱼,哆哆嗦嗦说:“是…是…”

    宣城一张脸通红通红,咬紧牙关,羞愤难堪。

    那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成为自己的驸马。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越想越气,怒火攻心,腾然起身,挂在腰间的禁步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急切的声音,裙摆在地毯上快速掠过。

    棉儿应接不暇,慌忙问道:“公主去哪里?”

    “拦圣旨!”

    但当她赶到时,事情已呈无法挽回的局面。赐婚的旨意紧随着给舒殿合升官的圣旨其后,在舒殿合赶去谢恩的御书房里,被直接当众宣读了。

    彼时,导致她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正跪在他父皇的面前,以孝道解释他无法接受赐婚旨意的原因。

    “臣人轻位卑,才疏学浅,无法与高贵的公主相配,且亲手将臣带大如父的师傅,去年甫去世,臣守孝连一年都还没有满。作为儿子徒弟,臣不敢违背孝道,在孝期作出失德失礼的行为。求皇上另择他人,迎娶公主!”舒殿合求道。

    对付臣子各种不服从行为老练如吕蒙,不以为然,大手一挥道:“舒翰林只是冯神医的徒弟,又不是亲子。守孝之事以日代月,尽了孝道就够了,不需恪守陈规。”

    舒殿合脸色难看,叩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不能…”

    吕蒙打断她:“朕是天下人的君父,舒翰林应该先听朕所命,才是最大的忠孝。”侧头问站在一旁聆听多时的冯焕森道:“冯丞相说朕说得对吗?”他今日恰巧被招进宫议事。

    舒殿合的耳边响起冯焕森附和的声音道:“圣上所言甚是。”温热的心脏,似被身后射来的冷箭穿透,一瞬间浑身的力气尽失。

    额头上一滴滴冷汗冒出,双手指节因太过用力抓握而失去血色。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为何会做出这番答复?

    “那就这样吧。无须多言,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吕蒙金口玉言,成命一下,绝不可能再收回去。

    “不行!宣城不同意!”

    几乎要认命的舒殿合,又被这一声反对给救了回来,犹如深海即将溺亡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宣城公主从殿外匆匆进来,鲛绡裙角掠过舒殿合的身边,不做丝毫停留,最后跪定在舒殿合身前不远处。

    舒殿合双目定定,不敢去瞧公主一眼。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能以假龙虚凤的身份,坦然的接受一个女子为妻,空误对方一生,何况公主还对她那么好。

    自己无法反抗皇上的圣谕,倘若公主不肯嫁与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太小看皇上的权威了。

    前几日还表示但凭父皇做主的人,竟然出尔反尔,现下又跪在自己的面前,大喊大叫着不愿意嫁人。

    吕蒙脸色一变,呵斥道:“胡闹!”

    “父皇…”宣城双目含泪,像眨眼便会掉下来,楚楚可怜。既然别人不愿意娶她,她又为何要上赶着嫁给别人。这桩婚事,她宁愿现在就毁了。

    吕蒙耐着脾气,道:“旨意已下,你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寥寥几句,含着希望她能审时度势,认清自己非嫁不可的命运,现下还有外人在,不要做出令他丢脸的事的意思。

    宣城果然哑言,紧抿唇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倘若她真的不懂事,此时看到跪在自己身后的舒殿合,抬脚就会上去踹上两脚,但是她没有,她在隐忍。

    铺在地面像盛开花朵般的裙摆,唰的一下被收起,又像来时一样匆匆消失,如乍现的昙花。

    舒殿合的最后一根稻草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好感归零,下章成亲,打起来!打起来!(发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莫名想起宋朝公主和内侍(徽柔和怀吉)的爱情故事,不胜唏嘘。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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