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6章

    沈安见了,却像是被蜜蜂扎到了一样,想将路衡谦的外套扯开丢到地上,又终于想到薛枞衣不蔽体、满是痕迹的状况没法出门,才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薛枞穿上,又骂骂咧咧地把路衡谦的衣服扔了。

    薛枞沉默着任他们动作,似乎一切的声音都远远离去了。他看着面前开合的唇、激烈的吵嚷,却仿佛在观看一场默剧。

    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离开这里。

    像是才发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薛枞轻声说了句什么,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那喘息扯得他浑身都疼,连带着腿上的伤口与未被清理的后穴,让他很难受地闭了闭眼。

    “放我下来。”

    沈安没能听清,很快又听到薛枞的声音:“我说,放我下来。”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薛枞放在了沙发上,警告地瞪了瞪孟南帆和路衡谦,又绕着房间找了一圈,才在浴室找到薛枞的轮椅,将它推了过来,把薛枞小心地放在了上面。

    孟南帆想要帮忙,沈安却严防死守一样将他挡着。孟南帆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薛枞,便只敢在旁边看着,在沈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才去帮着扶一下。

    薛枞的手还有些抖,控制轮椅的时候都差点弄错了方向,见沈安还有跟上来的意思,无力地低声道:“别跟上来。”

    可语气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这副模样,比他凶狠地命令沈安,更令沈安无法拂逆。

    沈安眼睁睁见他走了,便替他叫了救护车到酒店,打算悄悄跟在后头。见薛枞进了电梯,也不敢明目张胆跟着,便从楼梯下去,又趁着这段时间,去旁边的商场买了件衣服凑合穿上,才去前台结了账,让酒店把所有物品的损毁都记在自己卡上。

    他不敢跟薛枞跟得太紧,只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见大堂侧面有台ATM机,便干脆去取了些现金。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也去医院吧。”路衡谦见孟南帆失魂落魄,连自己的伤都忘了,才提醒道。

    孟南帆看着地毯上不知是血迹还是红酒的污渍,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过了很久,才闷闷地回了一句:“你先别管我。”

    路衡谦知道自己误解了许多,但现在毕竟不是问清楚一切的时机。他虽然因为误伤薛枞而有些歉意,但想来薛枞现在也有他弟弟照料,即便要登门道歉,也不必急于一时。

    而孟南帆看上去伤得颇重,若不及时治疗,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你怎么来了?”孟南帆沉闷了许久,又忽然问道。

    “阿姨托我找你。”

    昨夜路衡谦送走了程煜,便如约返回酒吧接他,却没见到人,听酒保说是和朋友离开了。路衡谦知道孟南帆朋友很多,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哪知今天早上,孟南帆的妈妈去了他的住处,同样没能找到人,只碰见那个借住的大学生。可那孩子回她话的时候都支支吾吾地,让她有些担心,便拜托了路衡谦找人。

    路衡谦这才一大早地去调了监控,又找酒店的熟人行了个方便,才从前台拿到门卡,撞见了这事。监控录像里陪着孟南帆的人坐着轮椅,路衡谦那时也没能联想到薛枞身上去,哪知孟南帆还真又与他搅合到了一起。

    而事实上,沈安这边能顺利找到薛枞,也是赶了巧。他这段时日都被周玉琪看管着,好不容易得出空来,去薛枞那边守着,可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着人影,不得已只能先回家报道。但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去了薛枞家楼下,也没等到他出来。手机打不通,工作的地方也不在,沈安找了许多地方,才掉转头回到薛枞的街区,同样调了监控,快退着看了很久,才找到薛枞出门的时段,知道他是他去了酒吧。

    沈安在酒吧门口碰见了刚刚出门的路衡谦。因为薛枞的缘故,沈安对路衡谦也并不陌生,他记得之前哥哥和孟南帆从楼梯上摔下来,就是被这个人带走了。见路衡谦神色匆匆急着找人,便鬼使神差地尾随了过去,前后脚地赶到了酒店。

    “南帆,”路衡谦见孟南帆仍然神思不属,不再与他多说,直接安排道,“先去医院。”

    孟南帆身上的血迹颜色随着时间而渐渐变暗。路衡谦和他一起长大,从没见过孟南帆吃这种亏,再是想忍耐,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孟南帆听到“医院”,才有了些反应,起了身,喃喃道,“不行……”他对路衡谦道,“我还是要去看看他。他也去医院了吗?”

    路衡谦“嗯”了一声,听他好歹要去医院,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一些。

    哪知才离开不久的沈安又折返回来,揣着手靠在门边,对正欲出门的二人道:“还不走呢?房都退了。”

    “过会儿收垃圾的就进来了,”也不等对方回话,他“啧”了一声,“怎么,是等着人顺便把你们俩也一块儿收走?”

    孟南帆将脸色明显变了的路衡谦拉住,摇了摇头,制止道:“本来就是我的错。”

    沈安也不进来,只挑衅地看了看他们,又甩出一叠刚取的钱来,毫无预兆地直接往两人的方向泼去,嚣张道:“我哥就是嫖了你一次而已。”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记清楚了。”

    那些纸币洋洋洒洒地打着旋,大多都飘到了地面,倒是没有真落到孟南帆的脸上。

    沈安丢完钱后并不恋栈,掉头就走。

    孟南帆见路衡谦挑了眉毛,很是动怒的样子,便拽住他,低声道:“是我的错……这是小枞的弟弟。算了吧。”

    路衡谦被他的窝囊劲儿气到,但见他几番执着地认错,也只好再次忍了下来。

    孟南帆从小被人捧惯了,别说被人指着鼻子骂,连重话都没怎么听过。这样头一遭被侮辱唾骂,心里却并不觉得如何,仍是愧疚多过恼怒。

    连这芝麻点儿大的事都让路衡谦替他不忿。

    那……经历了这一切的薛枞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已近晌午,烈日下的街道带着种热火朝天的喧闹。

    薛枞逃离般离开了酒店,找到一处行人较少的角落,却仍觉得被困在在电梯里一样。镜面在四周投射出无数个影子,令他头晕眼花,甚至有一种失重般的反胃感。

    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有潮湿的风吹来。薛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薛枞的昏迷持续时间并不长,被担架抬上救护车之后不久就恢复了意识。

    “我……怎么了?”

    手背上扎了针,指尖冰凉,还有些发麻。随着他试图起身的动作,输液管摇晃了一下。

    “别动,”身后有声音响起,歪斜的药水瓶也被人扶正,“会扯到血管。”

    薛枞以为是哪个医护人员,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因为姿势的缘故,他没有办法回头去看。

    那人又道,“你在街上晕倒了,围观的人替你叫了救护车。”

    薛枞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在病房里。输液的针管都取下了,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被包扎过。只是因昏迷而短暂压抑住的疼痛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他半撑着身体,却没能坐起来。

    “慢一点。”后背忽然被谁用掌心托住,薛枞脱离了混沌的思维辨认出了这个声音。

    “黎问?”薛枞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黎问“嗯”了一声以示招呼:“你怎么又受伤了?”

    “你怎么在这里?”薛枞却反问道。忽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欲盖弥彰地将本就裹得严实的被子往身上拉得更紧了一点。

    “黎申又不知道乱跑去了哪里,我替大哥出来找他,碰见许多人围拢在一起,”还好黎问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答道,“走近了才发现是你。你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外面?”

    还没等薛枞回话,又补充道:“黎申是我的侄子,你见过的。”

    薛枞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他,见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就没有编出话来敷衍,恰逢值班护士进来查房,对话便暂时中止。

    那护士翻了翻他床头的病例,先是看了一眼薛枞,又意味深长地看向黎问。

    “家属……”她斟酌了一下称呼,“先生麻烦您先回避一下。”

    护士待黎问走了,才给薛枞塞了根体温计,又掀起衣服,检查他的伤口,对薛枞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薛枞有点难为情地撇过头去,回道:“腿还有些疼。”

    “几个月前才做过手术,还没养好就又是磕又是碰的,当然会痛,”护士边说,边拿出体温计,见烧已经退了,才又道,“还好没有大碍,不过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薛枞点点头。

    护士也忙,说完这几句便打算离开,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低声道:“如果需要的话,医院这边可以给你提供更详细的病例报告。”

    薛枞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报警。那些无从遮掩的痕迹,想必也被她尽收眼底了。

    “……不用了,”薛枞眼里浮现出难堪的神色,也不再抬头去看那护士,“谢谢。”

    护士没再多劝,只是出门的时候,皱着眉,用不太赞同的目光再次打量了黎问几眼。

    黎问今天大概有什么别的安排,将头发染成了灰蓝色,趁得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深邃。他上身仍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手腕上搭了件黑色外套,倚墙靠着,愈发显得肤白腿长,整个人都带着冷质的距离感。

    “可以进去了。”护士语气有些生硬。

    她也想不通这等相貌的人,何必去干强迫的事。

    也幸亏黎问对此类视线并不敏感,他见护士开了门,对她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薛枞身边。护士注意到,他的手上似乎提了两包东西。

    薛枞见人走近,联想到方才护士的神情,也不能判断黎问究竟知不知道他因何受伤。

    黎问从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薛枞。薛枞没接,黎问就放在床头:“你的衣服脏了。”

    之前披在身上权当遮挡的上衣本就不是薛枞的。他昏迷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滑到了地面,浑身都沾了灰。黎问见他穿着病号服,担心出院的时候不方便,才替他买了衣服。

    薛枞心里颇多挣扎,一时也没有话说。黎问又从另一个口袋里端出保温盒,掀开来,是一碗白粥,飘出些散发热度的白雾。

    显然这回黎问是吃了饭过来的,又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碗粥是单独准备给薛枞的。

    “吃点吧。”黎问见薛枞不动,还以为他仍然没有力气,就拿起勺子喂他。

    直到微烫的银勺递到了唇边,薛枞才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黎问以为是粥太烫,正准备替他吹一吹,薛枞见状,才张嘴将那软白的糯米吞进了口中。

    黎问看他舌尖一触即离,唇边都沾了一点粘稠的汁水,替他用纸擦了。

    被人这样仔细照顾,薛枞心里总觉得怪异,只好接了勺子:“我自己吃吧。”

    黎问颔首,在旁边坐着,静静等他将粥喝完,又将纸巾递给他,才叫了他的名字:“薛枞。”

    薛枞抬头看他,黎问又开口:“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薛枞摇头。

    黎问不置可否,只道:“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提到联系方式,薛枞才想到,他与黎问的几次联络,交谈的界面里都只有“转账”和“接收”,这次亦然,黎问应当是又替他垫付了。

    “谢谢。”薛枞犹豫了一下,才对黎问说道,“我又欠你人情了。”

    黎问只是替他将碗筷都收好。垂头收拾的时候,薛枞看见他双眼皮的褶痕里有一颗浅淡的痣,若不是垂下眼睑,也看不出来,倒是显出几分俏皮来。

    黎问见薛枞看他,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了?”

    这一笑,微弯的瞳眸也映着病房的白炽光,有几分像是夏日里粼洵的湖面,将那些冷调的疏离气质都中和掉了。

    黎问还以为薛枞是在看他的头发,捻了一小撮在手里,解释道:“临时染的,今天有一个活动。”

    薛枞想象不出来是哪种活动,只问道:“你很忙吗?”

    “有一点,”黎问被提醒了,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而且我还没找到黎申。”

    “那你回去吧。”薛枞心里一直是忐忑的。即使黎问看上去并不好奇他莫名晕厥的事,薛枞也有些无法面对。他总是在最为狼狈凄惨的时候遇到路衡谦,又总是在病痛缠身的时候遇到黎问。

    老实说,这样的时刻,他其实谁也不愿看见。

    “嗯,”黎问看他恢复了精神,也不迟疑,道,“我先走了。”

    薛枞在医院又待了一周才出院,其间向律所请了病假,与之前没休的年假合在一起,可以有很长时间不用去工作。说来也奇怪,宋澄竟然销声匿迹了似的,没再烦他。

    甚至连薛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孟南帆,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晚的情形薛枞已经不愿意回想了,或者说是不敢。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薛枞再痛,也能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反而比一般人清醒得更快。他不报希望的时候,便不会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薛枞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复健自己的双腿,也没有余力再分神去进行别的交际。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一日,薛枞照例去医院检查,却在途中被人截住。

    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枞。”

    他似乎很急,薛枞能听见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

    薛枞回过头去,那人也同时开口:“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到来人,薛枞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又转回身去,目不斜视地打算离开。

    可他的轮椅被人按住,那人一贯冰冷的声线里尽是焦灼,竟然说道:“对不起。”

    “之前的事情,是我唐突了。”路衡谦的声音失了往日的冷静,头一次没有将锋利的言辞对准薛枞,反而带着一丝歉疚。

    高大的身影将阳光遮挡了一些。薛枞被笼在他的影子里,避无可避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路衡谦表情严肃,气势比少年时候更加凛然,连嘴角的弧度都似乎是锐利的,难以令人亲近,也说不出任何温柔的话来。可他今天一反常态地服了软。

    “事急从权,只能先打扰你一下,”路衡谦失却了公事公办的口吻,语调都急促了不少,可他说是去见一个人,却连那人的踪迹都找不到,“南帆他……你和他联系过吗?”

    薛枞了然。

    路衡谦或许对他有着一丝歉意,可这一分一毫,都是被激发于对孟南帆的担心:“所以,你才道歉吗?”

    他根本不需要路衡谦的道歉,也没有去见孟南帆的意图。这两件事本不必要混为一谈。

    路衡谦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目的性太强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旁的办法,束手无策之际才来寻到薛枞。

    孟南帆以往虽然也常常一两个月的外出,却与这次并不相同。

    “我对你有过一些误会,是我太武断了。但南帆他……”路衡谦见薛枞没有配合的意思,才将话说得更清楚,“上次之后,就没人联系得上他,大家都很担心。”

    “是吗,”薛枞没有如路衡谦想的那样,露出关切的神色,他无动于衷,“又关我什么事?”

    那目光锋利,直视着路衡谦眸中的焦虑,要将它搅碎一样,却又澄澈得像是将人照得无处遁形的镜面。

    路衡谦被这目光一刺,自知理亏,因薛枞冷淡态度激起的不满,又悄然褪去了一些。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劝说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而且他对你——”

    “朋友?”薛枞像是觉得可笑,挑了挑眉,“我好像高攀不起。”

    路衡谦一愣。

    他从没细究过孟南帆与薛枞的关系,见他们总是搅在一起,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二人关系匪浅。即使出了上次的事,他也以为多半是源于误会。可薛枞竟仍然与高中时候一样,根本不把孟南帆放在心上。

    但路衡谦本就不适合充当说客,话到这里,也不欲与薛枞争论,只道:“就算这样。你联系他试试,好吗?”

    “不。”薛枞拒绝得毫不犹豫,又伸手将他隔开,“你也可以走了,不要挡到光。”

    路衡谦难得地收敛了脾气,但他见薛枞的做派,又觉得自己压根儿没有误解过什么。眼前的人,果然自私且冷漠,不具备丝毫同理心。

    那日孟南帆受伤被送去医院后,路衡谦因为下午还有会议的缘故,先行离开了。孟南帆的伤口其实不深,却也住了几天院,谢绝了所有探望,到出院那天,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之后与路衡谦联系过一次,语义含混,大致是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不用找他。过了不久,又打电话过去,反复叮嘱他别去打搅薛枞,之后便关掉了手机。那通来电,成为他失去踪迹前的最后一次通话。

    直到近两个月彻底的杳无音信,才让周围的人觉出不对。平日里与孟南帆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向路衡谦打听,孟南帆的妈妈也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报警。

    路衡谦后来去过他家中一次,见满屋都是凌乱的画具,地上堆了几幅胡乱摊开、没有完成的油画,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客厅。

    至于程煜——路衡谦早就让秘书联系了他的父母,将人领走了。

    他倒没觉得孟南帆是出了什么意外,思来想去,记起孟南帆含糊的语气,也只推测出症结在薛枞这里。

    “我可能做了没有办法弥补的错事,”那时的孟南帆相当消沉,说话也颠三倒四,“但我也已经快分不清臆想和现实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要离开一阵子,”从前总是恬然又轻快的笑意消失殆尽,孟南帆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语气沉静下来,“先让我整理清楚。”

    他没有留给路衡谦回话的余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联想到孟南帆之前的心理状态,甚至出现过的另一个“人格”,路衡谦猜测他的精神出现了紊乱和异常,便只想尽快将人找到,再找合适的医生进行治疗,以免拖延久了,造成更加难以估量的后果。

    可路衡谦应付不来薛枞。

    他想要强硬地将人带走,又担心孟南帆知道后更加不快。

    有零星的雨滴落在肩头。

    沉甸甸的浅灰色烟云飘在天空,天色也暗沉下来,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路衡谦站在薛枞身边,比他高出许多,低头便能看到雨水顺着薛枞渐湿的黑发滑到额头,再渗进他的眼睛。薛枞抬手揉了一下,眼眶因为异物的侵入而泛红。

    薛枞的体质看上去就是极弱的,路衡谦伸手替他挡雨,却耐不住雨势渐大,只好脱了外套,替他挡在头上。

    “你怎么还没走?”薛枞偏头避开,眼眶却像是更红了一样。

    路衡谦本想将他推到不远处的商场屋檐下躲躲雨,又见薛枞浑身都淌着水,脸色越显苍白,两颊也透出受了寒的淡粉色,便打算将他带到自己在附近的一处公寓。

    “先去我那里,”没有给薛枞再次反对的机会,他直接推动了轮椅,“等雨停了送你回去。”

    行动受制于人,是薛枞最无力最挫败的时候。挣脱的后果,只能是更加狼狈地摔到沾满泥水的地面。

    他咬牙没有说话。

    四周都是仓皇避雨的人群,像一群无处逃窜的虫子,而他是其中最无能为力的。

    薛枞微微闭上眼睛。

    路衡谦的公寓是顶楼的一个大平层,客厅与卧室都安装了落地窗,将视野拉得更加开阔。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