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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将薛枞带到客厅,见他的轮椅也湿透了,便把人扶到沙发上,替他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又把轮椅推到旁边晾干。

    薛枞瞥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风景,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

    路衡谦将他安顿好之后,给孟南帆发了一条短信,说是薛枞在他这里,其间还一连接了许多电话。他怕吵到薛枞,便顺手关了门,去到另一个房间,连跟薛枞再交代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他其实很忙,为了孟南帆的事情才丢下一堆工作奔波,甚至不愿假手于人。

    随着阅历的增长,路衡谦待人接物都比少时更沉稳一些,连面目都随着逐渐成熟而显得更加俊朗,是可以被托付和依靠的人。只有面对挚友的困境,才会偶尔地失去冷静与自制。

    没有比他更可靠的朋友了,可是当他的眼睛看不见你的时候,便没有比他更无情的人。

    薛枞始终是没能在路衡谦心里留下一丝痕迹的。

    甚至连寄生于孟南帆身体里的那段岁月,随着新生“人格”的消失,在路衡谦心里也渐渐淡去了。

    路衡谦可以为了孟南帆而对薛枞不问缘由地动怒,也可以因为他而低下身段地道歉。

    或许十个薛枞在他心中的分量,也抵不上孟南帆的一个伤口或是一个微笑。

    无论如何,薛枞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巨大的落地窗似乎要将雨中的整座城市都纳入视野,铺陈于眼底。令人无法忽视的高度,终于带给了薛枞胆怯的不真实感。

    街道上匆匆而过的陌生面孔,都雾化成了漆黑的剪影。

    薛枞尝试着闭上双眼,可眩晕感仍然摆脱不去——他能够欺骗自己的眼睛,却无法骗过本能。

    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薛枞强自冷静下来。他逼迫着自己向窗户的位置望去,却找不到可以遮挡它的帘幕。

    路衡谦的这处顶层公寓胜在采光,包裹着客厅的三面墙壁都被完全透明的落地窗取代。只一眼,就让薛枞的呼吸再次一滞。

    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的一切都仿若带了重影。

    他的手心也渗出汗水,心脏的鼓动越发剧烈。

    薛枞有一个无人知晓的软肋。

    他没有为此寻求过医生的帮助,也就不知该将这种恐惧归结为简单的恐高,亦或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些久远的、并未曾亲眼见过的画面,却在回忆里一次次上色清晰,在想象中构建得更加令人绝望。

    只要想到姐姐是怎样艰难地穿过火海,抱着他走向十楼的窗台,纵身跃下,直至尸身破碎,往后每一扇高楼的窗户,就都能成为他无法逃离的诅咒。

    可是他已经双腿残疾,又哪里肯暴露出更多缺陷,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更加不堪的废人。

    薛枞家中的每个房间,都安装了隔绝光线的厚重窗帘,其实沈安也曾见过,却以为他只是嫌阳光刺眼。

    从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薛枞的座位永远是靠墙而非靠窗的;求职时,也特意考察了公司的选址,最后挑了间办公地点在一楼的律所。

    他习惯性地在进入房间时就关上窗帘,已经许久没有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中了。

    可这弱点连薛枞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过,路衡谦就更没可能知之一二。

    事情却也凑巧,薛枞的轮椅被路衡谦推到一旁晾干,使得薛枞被困在了原地,连将窗帘拉拢都做不到。况且房间隔音,即使薛枞出声叫人,他也没法听见。

    此季已是秋末,罕见的雨水连绵,没有消停的意思。

    路衡谦心知薛枞并不乐意见他,就将客厅的暖气打开,估摸着薛枞也可以休息片刻。又去隔壁书房多呆了一阵子,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务。

    他没有等到孟南帆的回音,却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后,对方没有说话,线路那端只传来一阵凌乱的喘息声,听不真切。

    路衡谦没有贸然开口。

    “路、衡谦,”对面传来的是气若游丝的声音,“客厅……窗户。”

    传到路衡谦耳中的几乎都是气音了,他起初还没能辨别是谁,到后半句,才反应过来应是薛枞。

    薛枞就在隔壁,却需要借助电话来联络路衡谦,状态更是显而易见地虚弱异常。

    路衡谦没有照顾过残疾的人,又因为薛枞一贯逞强且不服输,很少将他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此刻手机那端的薛枞,却竟然像是在……害怕?

    “我马上过来。”路衡谦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自责,也没有闲暇去思考薛枞为何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迅速起身向客厅走去,“你稍等。”

    这份自责在见到摔落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的背影时达到了顶峰。

    他虽对薛枞没有太多好感,可将他带回这里,也是出于怕他淋雨着凉的考虑,本意绝不是将人逼迫到这样的地步。

    路衡谦加快脚步,蹲下身,托起薛枞的背和肩膀,将他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薛枞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面色惨白,一如从前总是束缚在他腿上的石膏,似乎用手轻轻敲一敲,就会片片剥落了。他微微闭着眼睛,密而黑的睫羽簌簌抖着,许久,才从嘴里嗫嚅着说出几个字来:“窗帘、关……关上。”

    路衡谦虽然不明白他在这样的状态下执着于窗帘是为了什么,还是照做了。

    落地窗用的是可以智能调节光线的玻璃,能用手机控制,因而路衡谦不用将薛枞放开——从刚才起,薛枞的手指就无意识地抓住了面前的一角衣袖。

    随着玻璃颜色的变深,房间的光线也暗淡下来。

    可这始终无法缓解薛枞的难受。

    “发生了什么?”路衡谦问道。

    被冷汗沾湿的头发贴在薛枞的耳际与两颊,他试图用手拨开,可手臂堪堪抬到一半,又颤抖着落下。

    路衡谦便伸手替他捋开,才发现连他的脸颊都冰得惊人。

    薛枞一开始还咬牙坚持着,到后来几乎已被恐惧攫取了意识。他以为凭借意志力可以抵抗的、来自自身的懦弱与无力,却原来是逃不开的囚笼。

    “让我离开。”薛枞的声线仍有些抖,可比之刚才,已经好了许多,“下楼。”

    路衡谦难得有些犹豫:“你现在的情况……再休息一下吧。”

    薛枞露出的神情是路衡谦从未见过的无助,扶在臂弯的背脊竟然是单薄而瘦弱的,像随时会散去的一阵风。路衡谦对上薛枞迷茫而幽深的目光,忽然觉得他像是迷途的孩子——许多年来,竟还未长大一样。

    这与路衡谦对他的认知相悖。

    他眼中的薛枞,早早便丧失了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天真或是愚蠢,有的只是超出同龄人的冷漠与事不关己的自私。

    可薛枞究竟是真的一贯强硬,还是仅仅不肯示弱呢?

    路衡谦尚不确定是什么将薛枞瞬息之间变成这副模样,却也明白今日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补充道,“我陪着你。”又看了一眼窗外,陡然明白过来,“你怕高吗?”

    薛枞却错开了他的目光,也就错过了路衡谦眼中极少浮现的关切。

    或许唯有沉默是薛枞最安全的表达途径,也是他无处可传递的呼救。

    可他早已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不用,”薛枞勉强回道,“轮椅……推过来吧。”

    路衡谦抱起他,将人安置在轮椅上,薛枞才觉得精神上放松一些。可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指仍死死地、徒劳地勾住了路衡谦的衣角。直到推动轮椅准备离开时,才恍然般将手收了回来。

    “我送你。”

    路衡谦见他执意要走,并不放心,便陪在一旁。

    电梯缓缓下降,薛枞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却听路衡谦又道:“南帆的事,你如果愿意——”

    薛枞没等他说完,只小幅度地勾起了唇角,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

    “我真是,”他的声音仍旧虚软,“我真他妈的,怕了你们了。”

    这样的语气,若是昨日听在路衡谦的耳中,都要觉得是在挑衅。可见过刚才那一幕,竟从这嘲笑般的喟叹里听出一丝无奈——像是某种渺小却无力的挣扎。

    说不清缘由地,他心中陡然一酸,也不知是否同情心作祟。

    “你不愿意,就算了吧,”路衡谦回道,“当我没来过。”

    薛枞也不再多言。

    出门之后,薛枞拒绝了路衡谦开车送他。路衡谦便替薛枞撑了伞,陪他去附近方便打车的位置。

    一路无话。

    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因为降雨而减少,但撑开的伞面将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挤得更窄。薛枞往旁边随意看了看,不期然地,撞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个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了的孩子,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地,也不知道想跑去哪里。薛枞记得黎问提起过他的名字,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黎、申?”

    听见薛枞叫他,黎申停下脚步,站在了薛枞身前,恰恰是薛枞与路衡谦中间的位置。黎申上下打量了薛枞一眼,目光阴沉沉的,有些不似个八九岁的孩童。

    薛枞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对视很熟悉,却记不太清,当务之急是替黎问将他拦住:“你家人在找你。”

    黎申没有回话。

    薛枞一直看着他,见他攥在手里的东西反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下意识地推了身旁的路衡谦一把。

    可这刀根本不是冲着路衡谦去的,见薛枞伸手出来,便顺着力道扎进他的手臂。薛枞的身体本就还虚软着,另一只手想去夺刀,却冷不防被黎申推了一把,轮椅歪斜,那刀刃在皮肤上狠狠拖出一道口子。薛枞吃痛,也斜斜地栽倒下去,头狠狠磕在了水泥地上。

    小孩的力道本不至于将薛枞伤成这样,可薛枞连番受了刺激,又不想真的伤到黎申,才让自己吃了苦头。幸而那刀只是剪纸用的美工刀,并不算特别锋利。

    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路衡谦在薛枞叫住黎申、打算与他交谈的时候背过了身去,直到薛枞伸手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路衡谦回过头来,薛枞已经滑落到了地面,手臂软软地垂着,轮椅边积了一小摊血迹。

    “薛枞!”

    路衡谦没有对这小孩产生过防备,此刻反应过来,劈手就将他仍在乱挥的刀夺了过去。他制住黎申的时候没有刻意控制力道,那细弱的胳膊在他手里轻易地就折了一只。

    “啊——”黎申哭嚎起来,“好痛!好痛啊!你放开我!”

    路衡谦将他的一只手臂都弄得骨折了,却没有半分怜惜他是孩童的意思,将黎申没握刀的胳膊也反手抓住,以免他再生事端,另一只手则去将薛枞扶起来。

    薛枞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最后的意识,看到的是路衡谦似惊愕又似震怒的神色。

    第二十六章

    薛枞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年第几次在医院醒来了。

    手臂和额头都缠了绷带,只有左手可以活动。

    昏迷没有缓解他的疲惫感,薛枞躺在病床上,听到房门开合的声响。

    “过来把人领走。”路衡谦拧开门把时,正好将电话挂断,抬眼才发现薛枞已经醒了。

    他们的目光有一刹那的交错,薛枞谨慎地率先将视线收回了。病房里有片刻沉默,路衡谦站在薛枞的身边,忽然觉得包裹在皮肤上的一圈圈绷带有些刺眼。

    “还痛吗?”

    薛枞闻言一愣,他以为路衡谦会如往常那样,带着讥讽地指责他又做了什么恶事,使得就连小孩儿都要挥刀相向。

    路衡谦又道:“我联系过他的家人了。”

    薛枞略微疑惑地看了路衡谦一眼。

    他的轮廓线条并没有因为说了句软话而显得柔和一些,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眼型偏于长而微挑的凤眼,又贯来神色冷肃,抬眸看人时都透出几分不怒自危的气势。

    黎申被他制住之后,两只胳膊都痛得钻心,却直觉地知道他不会心软,除了刚开始哭叫的几声,后来都锁着嗓子小声地抽噎,却又被捉着没法躲开,还好后来因为包扎,才被护士带离路衡谦的身边。

    “……你回去吧。”薛枞弄不明白路衡谦此番举动是何意,便先下了逐客令,“我自己处理。”

    路衡谦却再一次出乎薛枞意料地,没有转身就走:“等黎家的人过来,我就不再插手。”

    黎申是黎江穆的儿子,路衡谦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差。黎江穆为人稳重,颇有些手段与城府,黎家到这一代,也只有他仍然选择从政。有了家族帮衬与庇荫,黎江穆的升迁速度极快,在同辈人里算得上身居高位。且他早年便循规蹈矩地结婚生子,也没人知道这孩子性格竟然如此乖戾。

    “你怎么惹上他的?”路衡谦这回没有妄加揣测,“还是那小孩儿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

    下了雨的缘故,病房里的空气湿润,可薛枞的手心有些干燥。他试着将手轻轻握紧,又分开,动作很是缓慢,身体竟似有些不听使唤。

    “都是皮外伤,不会影响你手臂的活动,”路衡谦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释道,“麻药还没能完全代谢,再等一等。”

    薛枞是替他挡了一刀才受伤的。且不论是否有切实的效果,但主观上,薛枞是为了帮他。

    明明双腿已经无法行动了,路衡谦忍不住去想,如果连薛枞的手也被伤到了神经,又该怎么办。

    伸出手去的时候,薛枞想过这些吗?

    路衡谦心中像被什么堵住,或许是一块重而沉的石头,拖着它不断下坠。

    薛枞自醒来,都没有提过一句为什么要替他挡刀。他以为薛枞很厌恶他——人与人之间的情绪从来是相互的,他看不上薛枞,薛枞自然也不大看得上他。

    又或者,难道即使厌恨,薛枞也本能地愿意去帮一个人避开伤害吗?

    路衡谦想了许多。他在薛枞身边陪着,却并不知道自己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压迫感。

    薛枞早已将双眼阖上,却没有睡意,意识仍旧清醒。他没法预料路衡谦会在何时翻脸,干脆假装睡着,与他少些接触。

    因发了场低烧的缘故,薛枞的唇色比往日殷红许多。

    每回病倒,那弧度圆润而优美的唇瓣,都仿佛成为了他苍白皮肤上唯一的一抹艳色。又因薛枞在睡梦中不自觉咬了唇,唇尖微微地肿起一点,显得暧昧又柔软。

    若守在身边的是黎江越,多半会觉得这果然是适合接吻的嘴唇。再趁人不备地亲上一亲,尝尝滋味。

    路衡谦倒是不会有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只觉得薛枞的体质似乎太弱了一些。

    他见薛枞睡着,便出门去叫了护士。待护士检查之后,才将门合上,去病房外等着。

    孟南帆的事还没解决,身边就又多出一个病患,路衡谦也多少有些头疼。

    薛枞在病房里装睡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病房的门又一次打开。

    来的却是黎问。

    黎申垂着头、瑟缩着跟在后面,路衡谦走在最后,见人都齐了,才顺手将门拉上。

    “薛枞。”黎问见他没睡,才来到他的床边,神色愧疚又低落,连声音都放低了不少。

    薛枞并没有因为黎申而迁怒于他,反倒有些好笑:“怎么又是在医院碰见。”

    “对不起,”若黎问有尾巴,定是垂头丧气地耷拉着,“都怪我,我没有看好他。”

    薛枞摇摇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路衡谦:“我可以处理好,你——”

    路衡谦也没法再勉强:“有事可以找我。”

    即使伤人的是黎申,占理的是薛枞,黎家也并不是好相与的。

    但黎问似乎与薛枞相熟,看这态度,应当不会让他吃了亏去。

    “黎申的伤,”黎问之前已经与路衡谦交涉过,也不觉得这孩子被收拾一顿有什么不对,向他表明了立场,“我们不会追究。”

    对路衡谦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往常,不高不低,乍听柔和却又并不可亲。

    路衡谦没有与黎问多做交谈的意思,倒也不担心被“追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对黎问点了点头,又对薛枞道:“以后别太鲁莽了。”

    薛枞难以分辨这句话是指责还是关心,但长期的经验,让他更倾向于觉得,路衡谦是在责怪他多管闲事。

    黎申拿刀捅人的时候,也没料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见到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薛枞,终于从害怕里分出了另一种情绪。

    “谁让你挡了!本来只用划一个小口的——”但他毕竟只是小孩,仍然嘴硬,“不过,反正,我讨厌你!”

    沈安与他差不多岁数的时候,也对薛枞这样叫嚣过,可薛枞对黎申,并没有面对沈安时那样的烦躁。

    “闭嘴,黎申。”

    黎问将小孩儿一直怯怯握着他的手拿开,让他站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黎申又瑟缩了一下,见到黎问时才将将止息的啜泣又渐渐发展成无法遮掩的哭泣,肩膀都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在家中唯一愿意亲近的长辈,也只有黎问,见黎问都不帮他,才手足无措起来。

    黎问不再理睬这个小侄子,对薛枞道:“大哥会亲自来向你道歉的。今天实在是脱不开身,才托我管管黎申。”

    黎问皱眉看向薛枞被包扎过的手臂与前额,想要伸手去碰,又顿住了:“黎申他,随便你处置。”

    且不论黎申的家庭背景,只按他的年纪也很难立案。即使追责,闹到最后,大概率是连拘留都不会有。

    将黎申直接交给薛枞,比交给警察还要来得更直接一些。

    “小叔……”黎申害怕的时候就会去牵黎问的手,可黎问今天怎么也不肯让他牵住。他忐忑地看向黎问,又狠狠地用目光剜了薛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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