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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珑月眼睫毛止不住的乱颤,她辩解道:“马侍、马侍他们都不给我乱走,他们还要替我射兔子,本来有五皇子陪着我,后来他有事先走了......”

    说到最后,珑月捂起脸,小声哼哼撒娇起来:“阿兄别说了,我知错了,我以后不会的,阿兄别不理我.......”

    “为兄何时不理你?”

    珑月皱鼻,满脸的不信:“阿兄又骗人,你明明昨夜都不搭理我,你来了,却不进来看我!珑月昨天腿可疼了,你又不给我上药......”

    郗珣怔住片刻,知晓小孩儿是为何这般了。

    如此小心翼翼是察觉到他昨夜的异常,以为是生她的气,是以今日连饭都吃不下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眼巴巴的来等着他回来给自己道歉。

    他该怎么说?

    以后晚上都不会去她房里,也不准她来自己房里?

    郗珣垂下眼,有些艰难的开口,“兄长不是生你的气。”

    “你大了,兄长不该进妹妹的房间。”

    甚至不止是闺房,依着规矩,珑月该住去内院,等闲不踏出外院的门。

    他二人只有在白日里,正院中才可一见。

    “男女七岁不能同席,以往在天水兄长没有立下规矩,是为兄失职,今日便给你立下规矩,自今日往后你不得来兄长院子,若是有急事便寻长汲,叫长汲传话给我。”

    他以为小孩儿如以前般不依不饶,谁知珑月居然接受的很平静,她乌亮的大眼睛划过彷徨和失落,最终乖顺的点了点头:“哦,我就知道兄长不搭理我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大了兄妹就要像陌生人了吗?”

    郗珣倒不怕小孩儿跟他闹腾,他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一两年里将小孩儿曾经养成的毛病一一改过来,奈何他受不来珑月这般乖巧镇定的说话,他心头细细密密的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一度失言。

    他嗓间漫过苦涩。

    长大了,兄妹便是陌生人了吗?

    他抿唇道,“自然不是,珑月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只是有些小时候的事如今不能做了。”

    珑月偏过头,无措的将画了一下午想要阿兄夸奖的小柑橘一个个皮剥开,往嘴里塞,她想起在宫中时太后说的话,几乎泫然欲泣,“你是不是要娶嫂子了?”

    郗珣皱起眉头,“自然不是,这和我娶不娶妻没有关系,你大了便是大了。”

    珑月她声音大了起来,开始质问:“你是不是要娶昌宁!?”

    郗珣头上的筋跳了起来,他有点跟不上这小孩儿的脑回路,只蹙眉:“珑月,你乱说什么。”

    “宫里的娘娘想将公主郡主许配给阿兄呢!其他的就算了,阿兄要是娶了昌宁,她再同我打架,阿兄你会帮谁?!”珑月的嗓门比郗珣的还要大,她攥着郗珣的衣袖,仿佛他不回答自己就不放他走。

    郗珣拧眉,肃声道:“兄长不会娶亲。”

    他狠心将衣袖从珑月手中抽出,“但你却要嫁人,”

    “如今那些闺中女郎该知晓的礼仪规矩你都要去学,日后......肢体接触都不要有。”

    珑月哑然,她有些强硬的抿唇,学着兄长不开心时候的冷峻模样硬邦邦地回他:“那我也不想嫁人!”

    摸一下自己兄长的衣袖,怎么就是不合规矩了?若真是这般,是不是她一出生,兄长就该去上吊了?

    嫁人?

    浔阳公主曾跟她抱怨说,她去年去世的大姑母常山长公主自己一辈子没有子嗣,丈夫却子女成群。

    常山长公主一辈子跟妾氏庶子女闹腾,将府上闹腾的人仰马翻,在三十出头便郁郁而终,而在她死后,她庶子之一甚至袭承了她的爵位,封了怀安侯。

    连公主都这般模样......

    郗珣只感觉说不通,更教不好这个小孩儿,他语气有些冷淡:“不可,你的嫁妆为兄早已为你备好,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约莫是看在嫁妆的份上,珑月忽的没那般生气了,她转了转眸子,小财迷一般问他:“那阿兄打算将我嫁给谁?给我多少嫁妆呐?”

    郗珣眼睫颤了颤,没答她。

    珑月又追问:“都说是婚姻大事,这大事能叫我自己选吗?当年阿兄让愫姐姐自己在一排郎君里选郎君,如今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想自己选郎若真是能叫她选,那她就选一个容貌不俗的,她便也委屈嫁了,反正她图他的容貌,她又有兄长震慑着未来郎君,还有这么多丫鬟充当打手,总不会吃亏。

    珑月想着想着,忽的傻乎乎地咧嘴笑了。

    这副恨嫁模样,足矣叫郗珣蹙起了眉。

    “你还小,不好好读书,开口闭口便是这等婚姻之事?”

    珑月这回学聪明了:“明明是你先谈的!”

    “回去读你的书,这些事情晚几年再说。”

    已经十五岁,却成日被要求读书做功课的珑月,气的踩扁了一个无辜的小柑橘。

    作者有话说:

    79

    24、醉酒

    宫中在龙泉殿中为燕王接风洗尘,

    这些年藩王兵力愈发强盛,世家把持朝堂,更是内战不断,

    皇族愈显衰弱。

    可天子毕竟是天子,谁人不想坐上这个万人之上的宝座?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皇子,

    总是对自己的心计手腕有着万般自信。

    自信自己不会如同历代皇祖一般将大好河山与世家藩王公分,

    信自己能重拾开国□□之威望,天子号令四海之下无不臣服,

    一呼万应。

    他们自信只要自己登上皇位,一切都会好转。

    但在此之前......总要先登上皇位。

    三位皇子皆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位燕王。

    若是得到燕王支持......

    二皇子如今封为福王,

    福王握着空了的酒盏便往燕王筵席上走近。

    福王一副通身矜贵优雅的模样,

    眉飞入鬓鼻若悬胆,才做了巡官从南方回来,

    面色比起其他人显得有几分黝黑,

    是一位十分英武的青年模样。

    “燕王表弟,

    许久不见,上一回见还是三年前......听说燕王表弟你将朔州治理有方,百姓无不夸赞。”福王上前熟稔的攀谈。

    三皇子早早盯着兄长,瞧见这一幕面上微变,皆是借着歌舞前来与郗珣推杯换盏。

    郗珣指节握着玉盏,

    手指比女子尤为白皙几分,

    他颔首与诸位皇子言笑晏晏,冠下面容极端俊美儒雅,

    丝毫不像是从风沙日晒边关之处回来的将军,

    倒像是不染风霜的白衣卿相。

    时下世人好老庄之术,

    上至皇帝下至士族,

    总喜好风流不羁,

    衣袍翩跹,动辄饮酒探趣,男子也喜好傅粉簪花之流。

    福王却有些不耻这等容貌的,心中甚至猜测这位燕王恐怕是表面功夫好听,说不准私下从不入军营,不经风吹日晒罢了——

    无论他心中如何思量,却又只能掏着肺腑将面上堆积满真诚笑意,与他至亲至爱的燕王表弟一诉衷肠。

    *

    筵席至半,万盏宫灯火柱照耀,宫中香炉四处,吞云吐雾,云烟雾饶,酒香缭绕。

    高台之上的梁帝心情颇畅,与燕王一番畅谈,便唤齐镜敛上前来与他一同饮酒。

    梁帝容貌年轻时候倒也清隽,如今却一眼望去只觉清瘦枯老,两鬓斑白,连双眸都显得浑浊了几番。

    这大梁的皇帝,曾经年轻时也是满腹雄心壮志,风流蕴藉,谈笑风云,也曾意图恢复皇族荣光,收疆辟土,做个万乘之君。

    却不想与前朝相斗了二十余载,最终也消沉起来,沉溺于身体上的放纵享乐,往日倒还有些帝王尊仪,一旦饮酒便有几分疯疯癫癫了去。

    长乐公齐大人如今身为皇帝尚书录事,虽无拜授策书,却是就日瞻云,天子跟前的头一号大红人。

    对着那些自恃清高的文臣梁帝还会遮掩一二,对着这位齐大人,梁帝则是彻底无所顾忌。

    “两个蠢笨东西,当真以为朕老了想反了天了,在朕眼皮子底下就与燕王搭话。”梁帝看了眼下首几位与燕王攀谈的起劲儿的儿子,顿时冷笑。

    此等场景齐镜敛早已司空见惯,他眉头也不动一下,心中只庆幸如今场面吵闹,没人发现上首天子醉酒的胡话。

    齐镜敛往日虽瞧着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实则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是非,陛下骂他两个儿子,自己不过一介外臣,要做的自然是只充当一个听者。

    果然皇帝骂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今日是给燕王接风的日子,自然不能惹乱了去,被有心人传出去也不知传成什么模样。

    他朝齐镜敛低声问道:“镜敛,你观燕王此人,觉得如何?”

    齐镜敛意识到皇帝这日是真吃醉了,好在下首人都离得远,周边侍奉的内侍也是皇帝亲信,当事人燕王正拒了旁人劝酒,独自去往殿外透风。

    齐镜敛沉默片刻,低声道:“燕王定疆阔土,此乃不世之功。”

    梁帝显然对他这和稀泥的言论不堪满意:“朕是说他的忠心,燕王让朕愈发看不透.......”

    梁帝对着郗珣,总产生一种若此子是朕之子,何愁不能重复皇族荣光这种痛苦。

    仔细想起来,郗珣年幼时沉默寡言不争不抢,他彼时自以为看透了这孩子,以为他是一个温和内敛心思善良之人,这才动了怜悯之心将他放回朔州。

    如今思来,却是放虎归山!

    可若说怀疑郗珣早生反心,梁帝却也难信。

    他在得知郗珣远在朔北时,刻意将晋陵长公主与安乐郡主召回宫廷,此举必瞒不过郗珣的眼线,可也未见郗珣有何阻拦。

    入京之后又半分不着急就藩,反倒是摆出一副在京中其乐融融的模样。

    郗珣这些年未曾娶妻,更没有子嗣。

    没有妻妾子嗣,令他入京边关之事也说抛就抛,试问哪个反臣会如此愚蠢将自己逼入绝境。

    果不其然,齐镜敛说到的也是此事,他笑道:“燕王未曾婚配,未有子嗣,若是真有反心,只怕不会如此轻易入京。陛下乃是万乘之君,对有功之臣应当厚爱安抚之,再从长计议——”

    齐镜敛明知拖时间的法子皆是烂计,奈何除此之外,焉有什么妙计?皇帝如今若能对付的了燕王,也不会问他这番话了。

    当年十三岁的小儿就对付不了,谈何如今?

    梁帝听闻略欣慰几分,他又连饮下一杯杯清酒。

    齐镜敛连忙劝他:“陛下少饮些酒水,酒水伤身。”

    皇帝并不在意,随意摆了摆手,似带了点儿揶揄的意味:“你瞧见了燕王之妹?朕早听闻其颇有姿色,才将这接人的差事特意交给你,想着你也未曾婚配,若是你二人成就好事一双,倒是......”

    齐镜敛不知皇帝这是试探还是旁的,只抬头看向梁帝朝着他表忠心:“安乐郡主出身高贵,臣自觉配不上郡主。”

    梁帝闻言,笑意更深,正欲说什么便见外边禁卫都统入内,与他通禀前日北苑猎场两位郡主纷争之事。

    梁帝纵情身色之余还需日理万机,身子总跟不上,这等小打小闹之事他素来不会多管,可却是事关如今的燕王府。

    这回便是连齐镜敛也不由地端肃了面容。

    禁卫都统将当日实情一一道来。

    说到从林里找到了那匹被昌宁郡主扎破了屁股的马儿,物证确实,又说起那日有不止一位马侍曾远远看过昌宁郡主等人去围安乐郡主的马,企图将其往放了猛兽的密林处赶。

    一直说到安乐郡主落马受伤,如今还在燕王府修养,便是连今日宫宴安乐郡主也未曾来。

    都无半丝遮掩,甚至将安乐郡主为求自保挥弓将刘三姑娘抽下马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齐镜敛眉头攒起,似乎想象到了当场闹腾的模样。

    便是梁帝听闻,也有些惊讶,惊讶于女郎间的打闹竟然到了险些要闹出人命的地步。

    特别是昌宁郡主的那一句将人往兽林中赶。

    当他皇家北苑是什么地方?她用来显摆威风的地方?!

    梁帝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一个两个总不叫朕省心,朕抬举楚王,想他替朕分担一些。却不想他养的这一双好儿女,一个比朕的皇子公主都来的蛮横,视国法于无物!”

    楚王为人倒是清明,能力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是宗室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亲王。

    奈何败就败在他府中的那一对嫡出子女。

    楚王府的世子近几年都鲜少露面,便是由于几年前闹出的强抢民女的事。

    将前来救女儿的老头给派人活活打死,又令手下□□了那老者的一双女儿,其中一个不堪受辱撞柱而亡。

    这事太过凄惨,且折损了皇室颜面,先前梁帝看在楚王面上压着,怎知许多民众都闹腾起来,最终梁帝将自己那胡作非为的侄儿丢去了狱中,令人责打了二十大板,发配人去了中州之外,才算是了结。

    怎知这转头昌宁郡主又惹出事来了,还偏偏赶在燕王立了大功,而他这个做皇帝的封无可封的节骨眼上!

    他这话不像方才问齐镜敛时候压低了声儿说话,倒是中气十足的斥责之语,顿时场下喝酒的大臣便吓得一个激灵,那捧着酒杯离席不知往何处去的楚王随即被人传话。

    “王爷!陛下好似在上头跟齐大人骂您呢。”

    战战兢兢不知何事的楚王酒水都撒了一半,双步虚浮的往皇帝那处跪了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间内监匆匆入内绕开跪在地上的楚王上前,禀报:“陛下,楚王妃今日带着昌宁郡主入宫,在皇后宫中求皇后做主。”

    齐镜敛素来知晓自己那姑母醉心权势,偏偏又不是什么聪慧之人,男眷前朝为燕王摆接风筵席,女眷就选着这个日子入宫,又是想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齐镜敛当即便眉心狂跳,“所谓何事?”

    “昌宁郡主先哭嚷着说是入宫来给安乐郡主赔罪,可又说要状告安乐郡主使刘三娘子落马的事——”

    若非方才梁帝与齐镜敛没听禁卫的禀报,二人定然要相信了昌宁的一番颠倒黑白。

    梁帝未曾见过珑月,可齐大人却是自诩熟识安乐郡主的。

    这倒是真像他所认识的那位安乐郡主的所作所为。

    如今齐镜敛只想骂上一句。

    该!

    梁帝冷着脸问:“皇后是怎么回的?”

    内侍垂着头,更是战战兢兢:“皇后听了似乎也有几分生气,差人入燕王府请安乐郡主入宫来......”

    齐镜敛一听便知是他那姑母又是糊涂了,这些年做的糊涂事着实不少。果不其然便见皇帝暴跳如雷,掼了手中玉盏,想要怒骂皇后,到底还是在这群外臣面前留了几分脸面给这位皇后。

    否则皇帝辱骂皇后这事一出,他在前朝的名声也没了,日后皇后也没脸面德行在后宫服众。

    齐镜敛上前一步,稽首于地,朝着梁帝行了一个大礼,替自己姑母求情:“陛下恕罪,想必是皇后不知晓其中内情,听信楚王妃与昌宁郡主胡搅蛮缠之词罢了,皇后深处后宫,想必消息也得知的晚,这才叫人欺瞒了去。倒是安乐郡主有伤在身,如何入宫?臣派人去请人回来?”

    梁帝一听也道:“去将人请回来!”

    说的自然是皇后请安乐郡主入宫的人。

    梁帝愈想愈发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这皇后往常看的是个不出差错的,一道紧要关头就开始给他犯蠢!这个时候了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战战兢兢,她一个皇后倒是耍威风耍的紧!

    他吩咐齐镜敛:“你早些退席,去替朕挑些赏赐去燕王府一趟,替楚王府的去给燕王郡主赔礼,你小子,听说这事儿还是因争你而起!你如何也要替朕收拾干净!”

    齐镜敛听完只觉得无力至极,这些年他已不知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怪不得京城众人总有人嘲笑他,给他起了个什么‘烂摊王’的名号。

    他心中将皇帝骂了几遍,风度翩翩的退出了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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