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早起来,继母就发来的消息,据说是她家那边的亲戚有人过世,她必须赶快回去,帮忙准备葬礼等后续待客活动。于是大后天离开的高铁改成了今天中午。
明雀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没收拾好,被迫起来梳洗打扮去酒店送人。
匆匆推开家门下了楼,明雀刚踏出单元楼门,刚要打开打车软件,抬眼看见了站在楼下的娄与征。
她愣住,对上他回头过来的这一眼。
他穿戴整齐,黑色大衣在寒冬之中将肤色衬得更白,冬款马丁靴底下踩着薄薄一层积雪。
拎着个袋子。
明雀瞪了他一下,颇感烦躁,要是生活能像写剧本一样,跟谁闹掰了一笔擦过两个人就能老死不相往来该多好。
在现实里尤其是离得近,被其他身份捆绑着,前一晚骂得多脏吵得多厉害,第二天再撞了面也还是要共处一室,共乘一班电梯。
只能一点点把煎熬尴尬磨过去。
明雀一想到昨晚自己那么歇斯底里的糗相,心存尴尬,先把狠话说了:“不是说了别再让我看见你。”
“怎么,等着被我抽嘴巴吗?”
面对她的挑衅,娄与征的神态竟没有任何波澜,反倒有种“任你处置”的坦然。
“脸洗干净了,过来扇吧。”
明雀被他的厚颜无耻哽住,速速收回视线,转身就要绕远走。
“要去酒店是吧。”他忽然说:“我打了车,一起吧。”
她回头,蹙眉不解,“你怎么知道?你又要干嘛?”
“我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娄与征对她挥了挥手机,“昨天你后妈留了我的微信,早上打电话说要走了。”
明雀眼神骤变。
柴方荣!她怎么能!这么没有边界感!
他看着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继续说:“我答应她了,如果不去应该不好吧。”
明雀质问:“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是我谁啊,你不会找理由拒绝吗?”
“你不是很会撒谎么。”
她赤然带刺的话激得娄与征眉头猛抖。
他唇线往下垂抿,尽管被她讽刺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悦。
娄与征挂着寡言任嘲的态度,嗓音和润。
“现在问题是,如果我不出现她一定会疑惑我们的关系。”
“被她发现蛛丝马迹,你的麻烦会更多不是么。”
明雀被他的反驳弄得哑口无言,面对娄与征的理智分析和主动帮忙,她的强蛮显得格外不体面。
比起面前这个人,她更烦继母那个没完没了的。
娄与征看向驶来停稳的专车,替她开了车门,“走吧,车来了。”
明雀咽下这口气,选择暂时不和他计较上了车。
等到了酒店接上继母和弟弟,把他们送到高铁站去。
柴方荣一见到娄与征就笑不拢嘴,仿佛看见能保自己吃喝不愁的金龟婿似的,眼里冒着精光,“哎哟你说来送就送,还带东西。”
娄与征把袋子交给明睿,“都是些当地特产,朋友给的,您带着尝尝。”
“茶叶托您送给叔叔。”
柴方荣往袋子里瞥了一眼,满意得使劲点头:“有心了小娄。”
明雀站在娄与征旁边连眼神都懒得给,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表情,嘱咐弟弟假期也别落下功课之后就送他们进了站。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明雀挂着的微笑直接掉光,转身走之前,对身边的男人说:“我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你之前帮过我几次,这人情和你骗我的事就一并抵消了吧。”
“以后咱俩最好少接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娄与征缓缓压低了眉,“不能谈谈?”
明雀揣兜,面对他质问:“娄与征,装自己家破产好玩吗?”
“是我不对。”他眼神也渡上认真:“我确实没和你说实话。”
“无所谓,我也不关心你实际生活怎样。”
她偏眼,说:“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明雀极力克制泛起波澜的情绪,“咱们互不相欠。”
说完她正要走,娄与征开口叫住她:“等会儿。”
明雀背对着他,听见他说——
“想不相欠,那就回答昨晚上我问你的事儿。”
“说明白了,再谈两清。”
她眼梢怔开,发丝被风倏然吹乱。
…………
最后的对峙没有结果,她没有回答对方,再次以逃避面对问题。
之后的一阵子,她都没有再见娄与征。
两人明明住在隔壁,却几乎没有相遇的时候,她晚上会刻意留意隔壁的动静,但对方似乎并不是天天来住。
也对,当初是为了装穷才住在这种档次的小区里,现在谎言被戳破,他一个富二代大老板当然要睡在寸土寸金的地方。
明雀意识到又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琢磨娄与征,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倒进被窝里打开短视频转移注意力。
之后的日子,她正式适应了新公司的业务,每天和同事们沉浸在项目里,用忙碌麻痹胡思乱想的脑子,让思绪快点从那个人身上离开。
一月已然过半,但滨阳似乎有近一步加深冬季色彩的迹象,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城市之外的部分地区已成雪灾。
蒋望时不时会到他们部门来询问业务情况,说完正事以后总用一种询问又异样的眼神和她对视。
明雀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意思,故意装作不懂,低头继续工作。
昼短夜长,每一天都过得如眨眼般迅速。
某天午休时看见热搜上挂着炼锋游戏公司的代表对媒体的采访发言,对外声称公司研发的保密系统即将上线,并且正式采用法律手段,对前不久的游戏内容泄露问题维权。
看见这个热搜内容,明雀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娄与征的脸。
想起他曾经走在自己身边,云淡风轻告诉她关于他工作内容的事情。
她垂眸盯着手机,咀嚼面包的动作迟缓,还是觉得很神奇。
总觉得那个人,曾经一会儿在天边,一会却就在身前,若近若离,让人难以对他评判定位。
明雀撤掉,点开朋友圈,看见童月最新发在朋友圈的工作通知。
一般上新款式,发客图,或者临时有空位和时间安排,促销活动,童月都会发在这个微信号里。
虽然她不懂得对外宣传,但是已有的客户群体粘性却高得离谱。
刚刚发的朋友圈内容大概是告诉所有客户,近两周的所有档期都被排满了,工作室只有她一个美甲师,需要休息,暂时不接受新的约期了。
这离过年美甲热需时期还远得很呢。
明雀有些意外,明明前阵子还说客户少,店面快维持不下去了。
短短半个月竟然门庭若市,发生什么了?
…………
当天晚上十点半,夜空已然飘起小雪。
童月从美甲工作室附近的超市出来。
她呼出一口白雾,戴好口罩,把手都缩到羽绒服袖子里,只露出手指头拎着购物袋。
迈着慢吞吞的步伐往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方向返回。
已经连续一周半都是每天早上八点半开始,晚上十点钟才收工了。
以前最多的时候,遇到节假日顶多有四个客户,少的时候一天一个。
现在蜂拥而至的客人把她的时间全都撑满了,一天排上六个客人都还是络绎不绝的。
童月累得腰酸背痛,站在原地对着夜空使劲活动了下筋骨,连连叹气。
虽然赚钱是好事,但要是把半条命都累没了,哪还有机会消费劳动报酬。
明天还有好多客人……好累……
她继续往前迈步,不禁想到这些天和顾客的谈话……
新客人一般都是老客户介绍,或者是从某团点评这种软件的犄角旮旯淘到她的店,但是最近骤增的客户们无一不是因为同一个人摸到这家店的。
蒋望。
那些漂亮精致的女生要么三两成伙过来,要么一个个造访,在做美甲的途中听她们聊天才知道这些人全是蒋望的圈内朋友或者酒场朋友,都想看看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滨阳最牛逼的美甲师到底是什么水平。
新客户对她的技术认同,喜欢她做的美甲,童月当然很高兴
,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就心里怪怪的。
脑海浮现出蒋望那骚包又欠揍的模样,每天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似的,说话办事都没个正型。
童月一想到欠了这种人那么大一个人情,难受得捏十张泡沫板板都不能解压。
她走在街道里,旁边迅速穿梭的车辆时不时照亮眼前她飘雪的人行道。
写字楼所在的这片区域是滨阳很有名的餐饮街区,烧烤火锅小龙虾的馆子几乎把几条街道的底商全部占满,一到了晚上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招牌全亮起来错乱又刺眼。
空气中都飘着油烟和烟酒味混合的腻臭味道,惹得她每次买东西回去路上都忍不住皱紧鼻子。
童月低着头瞥了下人行道左侧占据了一大半车道的修路区域,蓝色的铁板围住抢修区域,造成这附近连续一个多月的交通堵塞,路灯也断了,因为持续的雨雪天气导致工期被无限拖长,弄得这一块区域泥土满地,飞尘乱飘。
她捂住口罩把头埋得更低,咳嗽两声。
眼前的这段人行道连灯都没有,童月只得借着不远处餐饮店的霓虹灯摸索着走,一下雪地面湿滑,她怕摔倒又不敢走太快。
就在这时,前面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瞧见她却没有往旁边绕道,反倒有种直接冲着她来的意思。
童月的潜意识警报铃在心里响起,把购物袋抱到胸前,赶紧躲远靠到人行道最边角的地方加快脚步。
她做出反应,前面两人的脚步似乎更快了,直接半路挡住了她的去向。
隔着一米距离童月闻到前面两人身上浓重的酒臭味,吓得浑身冷汗,忍不住开始发抖。
其中一个男人目光流连在她娇小瘦弱的身板上,大着舌头浑气开口:“小美女,这么晚一个人出来啊。”
“找你问个路呗。”
童月遮着脸的帽檐都在抖,忍不住往后退着,隔着口罩推拒:“不……”
“哎呦美女。”另一个男的从侧边绕过去,试图堵住她身后的逃跑路线,笑脸更油腻,“我们正要去吃下顿,雪下这么大,你一个姑娘家再遇到危险,不如跟我们一块,雪停了再走啊。”
“哥哥们请你喝牛奶,哈哈。”
说完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十分猥琐。
童月死死抱着购物袋,指甲抓紧,透着愤怒。
但是这种情况正面冲突她最吃亏,下一秒她扭头就跑,却正正好被后面的男人拦住。
“啊哟妹妹,你身上真软真香啊哈哈哈!”
撞到他身上的瞬间童月恶心得想吐,把购物袋砸到他脸上,随着男人一声痛叫她不管不顾地撒腿往后跑。
剧烈的控制下肾上腺素飙升,将人的所有感官机能调动到最强,在野生丛林中,弱小的动物会拼出命来逃跑。
卷着风的雪拍在她脸上,兜帽随着奔跑掉在肩后,童月喉咙都在颤抖,完全没有方向意识只顾着跑。
就在她拐到另一个路口的瞬间,视线瞬间被近在咫尺的吸烟垃圾桶上飘动的火星吸引,再回过神来“嘭”的一声巨响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对方也没有预料,直接让她怼了个趔趄,往后蹉了一步才稳住脚。
而他的手却稳稳地接住她的腰,将人搂住。
属于男性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袭来,童月又是一惊,浑身一抖疯狂挣扎,发出惊兽般的吭哼。
她发了疯地挥拳打向他,试图从他怀里挣脱:“你别!别!”
越是这种时候,她的语言功能越是僵直。
被她打的人却不恼不火,竟先来了句:“小姐,麻烦揍人之前先正眼看看对象。”
熟悉的嗓音叫停了她的动作,童月抬头,对上蒋望好整以暇的神情。
就在这时那两个流氓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一拐角看见他们。
蒋望掀眸,看了眼这两个人,又看了眼红着眼浑身发抖的童月,若有所思含着笑“啊”了一长音。
流氓直接撒谎:“哎,这我朋友,拉拉扯扯干嘛呢,撒开。”
“嗯?”蒋望单手搭着她的肩,另一手把烟捻在垃圾桶顶盖上,吐出最后一股雾,吊儿郎当的:“宝贝儿,你什么时候交这种臭气吧啦的朋友了。”
童月恐惧未平,但有他倒是踏实了几分,喘着气瞪大眼睛。
他叫她什么?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你们,你们认识……?”
蒋望盯着烟头一点点熄灭的火光,扭头回来,眼里的笑意淡去。
平时玩世不恭的人一冷下去,竟比别人的气场都要可怕,他嗓音很低,无形威慑。
“再敢多看她一眼,我挖你眼珠子堆雪人。”
两个盯着啤酒肚只有肥膘的男人看着蒋望套着衣服都透着壮实的身材,咽了咽喉咙,认了栽。
“认,我们认错人了。”
“走了走了,晦气……”
蒋望盯着他们走远再也不敢靠近之后,低头,瞧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起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童月。
她还在抖。
“没事吧?”
童月说不出话,死死拽着遮脸的帽子往后退,逃离他的领域。
对方不说话,蒋望不知道她什么态度,只能弯下腰来说:“你要想报警,我现在就把他们逮回来。”
“跑两步的事儿。”
一想到那两个人恶心的嘴脸,童月吓得连连摇头,小心翼翼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声如细蚊。
“我……东西……东西还在……”
蒋望放下耐心,“什么?”
她指着跑来的方向,“买的东西……扔在路上了……”
蒋望挑眉,明白了:“哦,想让我陪你回去捡啊。”
“行,但我这抽了一半的烟被你打断,说点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