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签合约对你没坏处,为什么不同意?”邵承昀问得很直接。辛榕很缺钱,邵承昀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母亲在病逝前花了不少医药费。家里的一套房子也卖了,为了筹措换肾手术的钱。可惜辛母在术后出现排异反应,又拖了一年最终还是走了。
辛榕至今还有欠债没还完,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来,要靠赚工资还上这笔钱并不容易。
换作其他人,天降一个邵氏的继承人要跟他配着生辰八字结婚,估计什么也不问当场就同意了。辛榕这种反应在邵承昀看来不能理解。
辛榕被邵承昀挡在衣柜前,避也避不开,他索性靠在了柜门上,姿态也松了些,没先前那么绷着。
“您来找我之前,肯定查过我的背景吧。”辛榕说着,口气淡淡的,睫毛的阴影投落在眼下,“我母亲两年前过世了,走之前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在婚姻上不要儿戏。别随便跟人结婚。我答应过她的。”
这下轮到邵承昀愣了几秒。
辛榕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像个洞悉世情的人,有点年少老成的感觉。后半句说到母亲生前的嘱咐,又显得很纯情,好像把亡母的遗言看得很重。
辛榕的父母早年离异,辛榕从五岁开始跟着母亲生活。辛榕的生父做货运生意,家底虽然不能和邵氏比,但小钱还是赚到了的,按说辛榕不该过得这么狼狈。
邵承昀想起母亲林莺给他看的那份资料,辛父再婚后又有了小儿子,估计从此就对前妻和长子不闻不问了。辛母遇人不淑,嫁了个白眼狼,后半辈子也搭了进去。临终前对辛榕有所嘱托也在情理之中。
辛榕道完隐衷,看着邵承昀,口气很诚恳,“邵总,还请您高抬贵手。”
短暂沉默后,辛榕看见邵承昀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辛榕也曾从其他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只是牵动嘴角,眼神没有温度。
不论辛榕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一番肺腑,邵承昀也不会因此动摇。辛榕不是拥有选择权的那一方。
邵承昀没有应允什么,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对辛榕说,“今晚你住这儿,我给祝经理说一声,明天你不去餐厅了。”
说完,他注意到辛榕侧颊的咬肌动了动,像是暗暗咬紧了牙。
但最终辛榕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安排,低着声,说了句,“我还没吃饭,我先回去把晚饭吃了,行吗?”
祝经理是在餐厅打烊后告诉他,邵承昀要他去一趟客房。辛榕心里揣着事也吃不下东西,就直接来了客舱。
邵承昀听他说起亡母遗言时,内心毫无波澜,听他恳求自己高抬贵手时也同样无动于衷,这时见他神色隐忍地说自己还没吃饭,却不自觉地皱了下眉,立刻说,“给你叫个客房服务。”
辛榕不想承他的情,“不用,邵总。”
邵承昀抬手指向一旁的椅子,“等着。”语气不容置喙。
辛榕没办法,只能在房间里待下了。
客舱的送餐服务至少需要半小时,但是邵承昀的电话拨出去不出十分钟,前门就被敲响了。
辛榕起身去开门,心里祈祷着不要是相熟的同事来送餐。门打开以后,走廊上站着一个有些面生的服务生。
游轮上的工作人员多达五六百人,相互间没打过照面也很正常。辛榕暗自松了口气,从对方手里接过托盘,道谢以后折返回屋。
邵承昀坐在长桌边,刚开始一个远程会议。辛榕端了食物也不敢吃,不知道这些餐盒里有没有邵承昀自己的宵夜。
正在犹豫不决,身后传来两下扣响,他转过身去,邵承昀以指节敲着桌面,沉声说,“都给你点的。”
辛榕听他这么说了,就把托盘端到距离长桌最远的角落里,意在不打扰邵承昀开会,然后打开一个装着炒面的盒子,开始埋头吃面。
时间已经临近深夜11点,尽管套房里装有双层玻璃窗,仍能听见起伏不定的海浪声,相对的,也带来一种海上独有的空旷与静谧感。
邵承昀开会戴了耳机,辛榕听不见那头的人说话。邵承昀的话也很少,偶尔讲上几句,语速平缓且声线沉稳。
辛榕听在耳里,视线没有看过去,却又不由自主地跟着男人说话的声音走神。
他在船上工作了两年多,身边大都是同龄人,玩起来很热闹,但那种空洞的千篇一律的热闹和辛榕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他不太喜欢也不多留恋。
现在待在邵承昀的房间里,听着他和下属开会,而自己坐在角落里吃晚餐,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反而有种安定的感觉。
邵承昀的远程会议开了差不多半小时。辛榕吃完炒面,喝了一份汤,然后起身把自己用过的餐具收起来扔进垃圾桶,余下没吃完的食物放回托盘。
邵承昀的视线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辛榕似乎被看得逐渐习惯了,不如先前在餐厅时那么不自在。
他收拾完了又坐回角落的椅子,这把单人椅有一圈扶手,辛榕蜷坐在里面,不声不响地看手机,头稍微偏着,靠着一旁的墙壁,看样子像是困了。
过了一会儿,邵承昀阖上电脑,坐在桌后冲他说,“累了就去睡。”
辛榕看向他,慢慢从椅中站起,声音不大地问,“我回自己房间行么,邵总?”
邵承昀也看着他,辛榕站在灯光更暗的那块阴影里,略显宽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衬得身形更为挺拔修长。
邵承昀刚才开会时一直在看辛榕吃东西,下属的汇报没听进去几句,却把辛榕抱着餐盒吃面的样子记得很清楚。
“那边是客房。”邵承昀说着,看了一眼就在辛榕右手边的那个房间,“你要缺什么,可以叫人送来。”
这种频频展现的独断行事终于让辛榕感到不堪忍受,他突然有种冲动,大不了这份工作别做了,也不能这么任人摆布。
拒绝的话几乎滑到了嘴边,却听得邵承昀又说,“要按照你母亲的意思,怎么结婚才算是不儿戏?”
辛榕一怔,这问题他根本没想过,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怔了怔,犹豫不决地说了句,“至少、至少要相互了解,有些感情基础……”
邵承昀坐在桌后,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过了有半分钟,淡声道,“行,那就培养培养吧。”
第5章
你要不放心,晚上可以锁门
培养什么?
辛榕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男人起身,绕过长桌走到他跟前,手一伸,揽住了辛榕的一侧肩膀。
辛榕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整个人跟着僵了一下。邵承昀的手掌很暖,掌心的热度隔着布料渗下来,贴在辛榕的皮肤上。
他带着辛榕往那间客卧走了两步,另只手把门推开,里面的摆设顿时一览无遗。
“两间卧室各是各的,中间没有打通。你要是不放心,晚上可以锁门。”邵承昀说着,松开了辛榕。
他的下颌线条偏冷硬,但不妨碍面容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说服辛榕留下来,邵承昀说到可以关门睡觉时,带了些不经意的哄人的口吻。
辛榕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下就有点混乱,也有点招架不住。邵承昀站在他身后,那种强势的、又似有意收敛起来的气息笼罩着他。辛榕整个懵了几秒,才说,“我要回去取一样东西。要是你同意,我就住一晚。”
这个要求乍一听来没什么特别,邵承昀以为他要拿睡衣或充电器一类的私人物品,说,“你去。”
辛榕也没有再多解释,这就去了。过了几分钟,邵承昀听到敲门声去开门,辛榕站在外面,手里抱着个小缸子。
邵承昀先皱了下眉,而后失笑,“这东西还能带上船?”
那缸子里养着一只小草龟,随着水波晃动,也一同摇摇摆摆的。
辛榕低声说,“检查的同事通融一下就行。乌龟不打扰人。”
这只草龟是从辛妈患病那年养起的,已经养了四年多,于辛榕而言是个伴。没了这只龟,辛榕在晚上很难入睡。起先他是偷偷藏在包里带上船的,后来和同事混得熟了,登船检查的人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邵承昀让他进屋,又多看了一眼那只龟,问,“有名字吗?”
辛榕说,“123。”顿了顿,又说了一次,“123。”同时把手指放到水缸里,那只小草龟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声音,竟然慢慢朝着辛榕的手指方向支棱了一点。
邵承昀唇角笑容深了些,这个漂亮的男孩儿背地里养了一只名叫123的乌龟,也不知戳中了他的哪个点,让他不禁笑起来,继而说,“你还敢把乌龟带到我跟前?”
辛榕进了屋,往那间客卧走,边走边说,“邵总还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么?要是您就为这个把我开了,我只能举报您以职务之便骚扰我……”
他们俩都是开玩笑的。夜深人静的套房里,因为一只乌龟而相互打趣了这几句,原本生疏紧张的气氛却好像变得融洽了些。
辛榕把玻璃缸抱进客卧,放在床头柜上。
邵承昀站在卧室门外,和他说,“一会儿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自己来,不用问我。”
辛榕转过身,看着邵承昀,嘴角抿了抿,小声应了句,“嗯,邵总。”
他站在床边没有动。邵承昀伸出一只手,主动替他带上了门。
辛榕刚才趁着回去自己房间的功夫,已经简单洗漱过了。他在床边坐了几分钟,最终没有过去锁门,直接摁掉床头灯,推开被子睡了进去。
那扇被邵承昀带上的房门就与外间隔着一条缝,透出一道隐隐绰绰的光。
辛榕仰面躺在床上,又不时偏过头去看那条透光的门缝。
——就像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他忍不住想。
四周太静了,只有船舱外的海浪声在循环起伏着,反倒让人思绪更乱。
辛榕脑中一件一件过滤着今天发生的事,结果越想越睡不着。加上他有点认床,身体其实很困乏了,精神却始终松不下来,眼看着123都趴在一株水培边不怎么动了,辛榕还是睁着眼在床上来回翻腾。
后来隔门传来隐约的人声,是邵承昀接了一个电话。他的口气比较温和,不像在谈工作上的事,更像是和家人朋友闲聊。
随着低沉的男声不时传入辛榕耳中,渐渐的像是有了某种镇定安神的作用,让辛榕的情绪得以放松下来。过了不多时,邵承昀的电话还未讲完,辛榕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隔天清早了。辛榕这一觉睡得很深,人也有点恍惚,醒后半眯着眼,虚虚环视一圈四周陌生的陈设,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昨晚发生的事一下往记忆里回溯,他扭头看到一旁水缸里正在缓缓爬动的123,想起来自己这是在邵承昀的豪华套房里。
客卧没拉窗帘,外面的阳光一股脑地扑涌进来,已不是清早六七点那种稀薄的晨光。
辛榕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快到九点了。孟冬林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怎么回事,还问他人在哪里。
辛榕揉了揉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孟冬林,就把手机先放下,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走到门边,慢慢把门拉开,外面空无一人。正在辛榕踌躇不定时,邵承昀系着领带从另一间卧室走了出来。
“邵总。”辛榕和他问好,一面也走出卧室。
邵承昀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会系领带吗?”
辛榕愣了下,说,“不会。”——其实他会,但他总不能给邵承昀打领带吧。说不会就是权宜之计。
邵承昀那双眼睛洞若关火,却没有戳穿辛榕,反倒笑了笑,又问他,“睡好了吗?”说着走到穿衣镜前,娴熟地在自己衣领下系了一个温莎结。
“睡好了。”辛榕有问有答,心里却揣摩着邵承昀的态度,想给自己找个脱身的机会。
邵承昀转回身来,仍是那副淡淡的笑,说,“行吧,你挑个餐厅,我们去吃早饭。”
辛榕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嘴张了张,起先都没发出声音,过了几秒才说,“邵总,您想吃什么,要不我给你端过来?”
他看向邵承昀的眼神已经有点求饶的意味了。这艘游轮毕竟是他工作了两年多的地方,大部分同事都彼此认识,要让他和邵承昀一起走进餐厅,还同桌吃饭,辛榕估计自己还没离开餐厅就能被蜂拥而起的流言给淹死。
可是邵承昀没有饶他的意思,就那么两手插兜,站在窗边看着辛榕,慢条斯理地说,“我等你起床等了一个小时,怎么还不能一起吃个早饭了?”
说着,勾了勾手指,意思让辛榕过来。
辛榕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慢慢挪了两步,没到邵承昀跟前就停住了。
“对不起,邵总。”他说,“我的手机闹钟今早没响。”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行么?您点了餐我给您送来。或者您去餐厅,我还是做我的本职工作,给您服务。”
辛榕这么一说,便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了。
邵承昀知道他顾虑什么,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没再坚持同去餐厅,只是告知他,“你的工作已经安排其他人去做了,之后几天不必去餐厅上班。”
——还是那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辛榕听后有点没辙,知道自己不能一再违逆这个男人,叹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邵总。”
辛榕心里是窝着火的,奈何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
他也搞不清楚邵承昀到底对自己是什么企图。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阅历也浅,不是邵承昀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婚约一事,自从昨晚起邵承昀就再没提过,辛榕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提出要去顶层餐厅给邵承昀取现磨咖啡,说是比客房服务送来的冲泡咖啡好喝。邵承昀知道他另有打算,笑了笑没说什么,挥挥手让辛榕去了。
第6章
不用你懂
辛榕借着去餐厅的机会,回复了一些要紧的电话和信息。当他端着咖啡、麦片和几样烘焙点心走出餐厅,正好撞上孟冬林。
就在几分钟前孟冬林刚收到他回复的信息,内容很简短:冬哥,这几天我有别的工作,暂时不来餐厅了。
孟冬林也已经从祝经理那边听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情况,这时见辛榕穿着便装,端了一盘早餐急匆匆地走着,立即出声把他叫住。
辛榕脚下一顿,孟冬林已经快步到了他跟前。
“冬哥。”辛榕叫他。
孟冬林也很直接,“你去哪个房间?”
辛榕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故作轻松道,“我去做几天类似于贴身助理的工作,没什么要紧的。”
孟冬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表情也严肃起来,沉声说,“辛榕,房子的事我听耿子说了。首付我帮你出行吗?就算我借你的,你慢慢还。再遇上这种单独服务的事,你就麻溜地拒绝。”
孟冬林一席话说完,辛榕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变。
这时正值客人用餐时段,来来回回有不少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辛榕端着餐盘,盘中的咖啡还腾着热气,回应孟冬林之前他一度往门边让了让。
孟冬林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盘子,说,“我帮你拿着。”
辛榕没给他,反倒又退了一步,看着孟冬林,“冬哥。”他笑着说,“你千万别,房子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这首付我心领了,谢谢你。”
孟冬林性情爽利,听完这种生分的话就有点不痛快,一伸手扳住辛榕的肩膀,说他,“你自己能想什么办法?平时你轮休最少、加班加点攒钱也就算了,有事情怎么不和我商量,客人提这种额外要求就不该答应……”
“冬哥!”辛榕出声打断孟冬林。
他们周围人来人往的没个消停,孟冬林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当,刚想要道歉,辛榕已经接过话头,“我们回头再说行么?我会照顾自己,你别担心。”
然后他稍微耸了耸肩,似在避让孟冬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面说了句,“这盘子端着挺沉的,我先送过去了。”
孟冬林拦不住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长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希望辛榕不要凡事都闷声扛着。遇着难处了说一声,不管是用钱还是求人,孟冬林都愿意照顾他。
可是就算他们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还在一条游轮上共事了这么久,辛榕却甚少在孟冬林跟前流露脆弱的一面。他在人前的乖巧真就只是表面那薄薄的一层,其实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有时孟冬林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辛榕走出孟冬林视线时脚步还很快,到了临近902套房的那一段走廊,他却越走越慢了。
孟冬林刚才提到了房子的事,不免让他心里沉了沉。
不久前他过了自己的21岁生日,那一晚对着蜡烛许下的唯一一个心意就是能把几年前为给母亲治病而卖掉的房子再买回来。那套房子承载了太多童年的回忆,辛榕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眼看着房子就要挂上中介,就连孟冬林都从同院的朋友那里得知了卖房的事,可是辛榕攒的首付还差好几万。如果银行方面要审核购房人的贷款资质,游轮上的这份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辛榕慢慢走到902房间门口,刚才出来时邵承昀给了他一张房卡,让他自己开门。辛榕没有马上掏出兜里的房卡,而是微低着头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现实就是这样,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
也许邵承昀就是起意了逗弄他玩几天,也许邵承昀还是要让他签那份合同,但是辛榕没资格跟自己的顶头上司甩脸子。最起码他得保住眼前这份工作。
几分钟后当他再出现在邵承昀跟前时,态度较之先前离开那会儿明显缓和了。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又把煎蛋和培根放在邵承昀手边。邵承昀让他坐着一起吃,他也听话坐下了。
一顿早餐吃下来,两个人没说多少话,但辛榕态度的转变全被邵承昀看在眼里。
——忽然之间就服帖了,邵承昀心道。这小孩在出门前还一脸冷淡,怎么一回来就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不知道辛榕在外面一圈想通了什么。现在距离游轮靠岸还有四天,就培养一场合约婚姻的感情而言,邵承昀觉得自己给辛榕这几天时间也足够了。
早餐过后,辛榕没再提要回餐厅上班的事,邵承昀就让他在自己房间里待着。
游轮上虽有网络覆盖,但没那么稳定高速,邵承昀的日常工作也受影响,凑合能处理些要紧的事务,只是谈不上什么效率。
欧洲那边船厂发过来的文件以龟速接收了十几分钟还没传完。辛榕站在打印机旁,有点好奇地看着那些复杂的样图。
邵承昀咬了支烟,没有点燃,走到他身边。一手拿起其中一张文件,一手张开了,从后面轻揽了一下辛榕。
辛榕的身体反应很迅速,邵承昀立即就感受到他的紧绷。
“这是最新型号的游轮,载客数也是全球之最。”邵承昀若无其事地和他聊着,手没有松开,“亚洲的航运公司还没有拿到这个型号的。如果邵氏买下来,明年可以争取首航。”
辛榕被他揽得不敢动弹,大脑一下有点空白,轻“嗯”了声,鼻息间隐约嗅到一抹薄荷淡香。不知道是不是邵承昀用的剃须水的气味,很好闻。
邵承昀眼看着男孩的脸颊迅速起了一层薄红,睫毛扑闪着,还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
到了邵承昀这个年龄,其实什么都经历过了,自认为是不该被这种小动作挑逗起来的。但辛榕这种应激又略带懵然的反应,还是引得他无声笑了笑。
他揽着辛榕的手紧了些,迫使其贴近自己,然后低着声说,“喜欢吗?下个月带你去看看?”
辛榕就在大脑快要过热宕机的一瞬,堪堪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眼正咬着烟的邵承昀,生硬地转移话题,“……邵总您需要打火机么?我、给您拿。”
说着,就试图从邵承昀怀里脱身。
邵承昀倒不勉强他,拿开手就随他去了,说,“我不抽,别找了。”
客舱里不能吸烟,这是船上的规定。邵承昀不会明知故犯。
辛榕被他揽了这一下以后,那根警惕的雷达好像又立了起来,开始有意无意地绕着他走。
邵承昀看破不说破,由着他。反正套房就这么大,辛榕没地方去,邵承昀有时和助理讲着电话,要打印文件什么的,就让辛榕在一旁帮忙操作。
辛榕做事情利索,话也少,大约是知道有些文件关系利害,他绝不会多看,打印出来就立刻交给邵承昀。
如果是闲下来没事可做了,他就离着邵承昀远远的,蹲在窗台边对着晒太阳的小草龟123发呆。
那样子看着挺干净通透的,分明是被明亮晃眼的太阳照着,却有种无欲无求的冷感。
邵承昀其实没想过和他同处一屋会是这样一种感觉。能不能履行合约倒好像是次要的了,就这么一连过了大半天,除了午餐以后邵承昀独自去到甲板上走了一圈,其余时间两人都待在一个房间里,邵承昀竟一点不觉得乏味。
临近傍晚时,有服务生敲门送进来一套衣物。辛榕去开的门,带着衣服回来要交给邵承昀。
“给你订着,去换上。”邵承昀靠在皮椅里说。
辛榕捧着衣服愣了愣。
邵承昀又道,“晚上有个局,你陪我去。”
游轮已渐渐行驶到公海范围。脱离了内陆的约束和框架,那些不为寻常乘客所知的娱乐项目也悄然浮出水面。
邵承昀这次登船就是一时兴起,本来没打算扩展社交,而且他本身也不喜欢那些寻求刺激或一掷千金的局。但是昨晚在健身房里偶遇了一位尤姓老板,这人来头不小,近来和邵氏有些生意往来。
邵承昀与对方在船上遇见都挺意外的,健身之余攀谈了几句,约好今晚在游轮的一个包厢里见面。
自从老总裁邵瑞退休后,邵氏的大部分事业版图就交给了邵仲麟和邵承昀两兄弟接手。邵仲麟主要负责民营航空这部分,邵承昀则负责游轮和航运的业务。
昨晚见到的尤峰就是邵仲麟最近有意在拉拢的一位合作人。邵承昀前阵子听邵仲麟提过几次,尤家有些官方背景,对于新航线的审批很有话语权。虽然尤峰与邵承昀之间没多少直接往来,但邵承昀与兄长邵仲麟一荣俱荣,对方既已发出邀请,邵承昀没有拒绝赴约的道理。
去这种场合,独自一人是不合宜的,显得寒碜了。
恰好邵承昀身边有个现成的漂亮男孩可用。于是他给辛榕订了套衣服,准备晚上带他同去。
辛榕听后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说,“邵总,我都不太懂……跟着去了会不会耽误您的事?”
邵承昀笑笑,不以为意,“不用你懂。”
懂了就没意思了,邵承昀心说。要的就是这种天然无雕饰的少年感。往那片浮躁的虚妄的人堆里一扔,才显得与众不同。
第7章
小朋友没什么经验
邵承昀给选的衣服乍一看来不算出挑,就是寻常的白衬衣配深色西裤。
可是拆开包装拿出来一看,衬衣却是象牙白的,丝帛材质,有种暗哑的光感,很是衬托肤色。两只袖口做了收束处理,显得腕部更为纤细。
成年男性穿不了这种衬衣,只会显得造作油腻。得是要那种修长俊朗的男孩才敢上身,白衫简约,一派萧萧肃肃,气质和身型缺一不可。
辛榕住的那间客卧没有镜子,他自己穿上以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走到外间让邵承昀看。
邵承昀乍一见他出来,呼吸滞了下,心跳好像都漏了拍。
辛榕毫不自知,问他,“行么,邵总?”
邵承昀盯着他,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第一反应竟然像是反悔了,不愿带他出去见人。
辛榕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拽了拽其中一只袖口,又说,“要不行我就去换了。”
邵承昀两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搭,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挺好。”他说,视线很直接,甚至像带有某种实体,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在看辛榕这个人。
辛榕虽有些疑惑,经过这一天相处下来他好像也没那么警惕着邵承昀了,反倒迎着他的视线,淡淡笑了下。
邵承昀伸手帮他整理了领口,然后说,“行了,走吧。”
-
说是包厢,其实面积相当于一间大型会议室,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直对着壮丽无边的海面,一入场就是夕阳坠海的夺目光景,给人一种特别震撼的气势。
辛榕在船上工作了这么久,此前还从未踏足这间只为高级会员服务的场所。
他原以为自己就是跟在邵承昀身边的一个小助理,进了包厢才知道邵承昀是把他当作伴侣带着的。
邵承昀在社交场上一贯不是那种纨绔随便的人,平时带女眷出席的时候都很少,今晚却领了个年轻男孩出来玩,这一下就引起了众人注目。
辛榕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合,周围人的目光像转动的灯球一样投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邵承昀却淡然自若的,伸手搂了搂他,问他,“想玩什么?”
包厢里有吧台、轮盘、21点,还有几台液晶屏正在转播美国和香港两地的赛马,宛如一间小型赌场。
辛榕看得眼花缭乱,小声说,“我不玩,邵总。我不会。”
正说着,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是尤峰带着他的情人过来和邵承昀打招呼。
邵承昀冲着尤峰点点头。尤峰看外表应该比邵承昀长了好几岁,个子不高,身量很结实,一双眼睛精明淬利,走上来就打趣邵承昀,说他,“你小子昨晚还跟我说什么上船来考察考察工作,瞎扯淡吧。”
说着,视线往辛榕身上一扫,扯着嘴角笑道,“哪儿找的?以后我也帮你留意留意。”
这么露骨的话,一下就让辛榕感到面红耳热起来。
邵承昀视线余光瞥见辛榕的耳廓微微泛红,心下不忍,没接尤峰的话,一笑带过了,转而和他聊起赌马,“怎么样,尤总压的哪一匹?”
说起这个尤峰更来劲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屏幕,香港跑马地的夜场马赛还有不到半小时开赛,转播镜头扫在熙熙攘攘的观众席上,那种热闹的气氛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