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尤峰的样子,邵承昀估计这一晚他押得挺大。“冷门的,4号。”等到镜头转切到马厩那边时,尤峰指了其中一头深棕色标准马,说,“全押它身上了。”
后来尤峰又滔滔不绝说了一通4号马近来颇为不俗的表现。邵承昀就听着他吹嘘,也不打岔。最后还是尤峰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问邵承昀,“先玩点别的?打发打发时间?”
邵承昀没有拒绝,眼神捎带了一下,辛榕就跟着他往轮盘赌桌那边走去。
这里面的每一项娱乐对于辛榕来说都是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当邵承昀把一摞筹码推到他跟前时,辛榕真的吓了一跳。一转头迎上男人平稳的视线,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又适时敛了情绪,没有当众露怯。
他一手托腮,头微微偏向邵承昀,低着声说,“邵总,您别为难我。我可以全给您输在这儿的……”
包厢里的柔光色调暧昧,把辛榕一身象牙白的丝衫映出一层流淌玉色。辛榕自己不知道这个偏头托腮讲话的样子有多撩人,邵承昀却全看在眼里了。
这一晚他分明是来和尤峰应酬的,要打探对方的虚实、也要摆出邵氏的诚意,偏偏注意力就像绊在辛榕身上了,越看越有点移不开。
“你想投什么就投什么,不用管输赢。”邵承昀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听着也淡,可是说完以后,他拿过辛榕的一只手,稳稳握着,伸向了那摞筹码。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价值。辛榕还没看清上面标的数字,就被邵承昀扣着手,捡了一个黑色的大额筹码。
男人沉稳的声音随即在响起,“奇还是偶?押大押小?”
辛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完邵承昀的话,心跳忽然有点快,凭着直觉报了个数。邵承昀带着他的手,把那枚筹码往对应数字上一扔。
圆形筹码晃了晃,最后压在了数字上面。
坐在赌桌对面的尤峰“啧啧”两声,有点称奇,“看不出来邵总,原来你这么有耐心,手把手的教。”
邵承昀笑了笑,说,“小朋友没什么经验,尤总多包涵。”
其实邵承昀早有打算,今晚就是来给尤峰输钱的。
但由他自己来输,这不合适。邵氏走到今天,也不是仰仗谁给的一点半点小恩小惠,用不着为了几条航线伏低做小。但是既已在场面上遇到了尤峰,又理应给对方这个面子,也是为日后的合作铺路。
因此由辛榕来下注最为恰当。辛榕没多少经验,连玩轮盘的规则都一知半解,输多赢少就是情理之中。既没有抹了邵承昀的面子,也让尤峰赢得轻而易举。
邵承昀和尤峰二人隔桌聊得热络,轮盘在桌边一圈一圈滚动,尤峰跟前的筹码越垒越高了。后来香港区的赛马开始,包厢里的气氛更为热闹。尤峰这次押得挺准,4号的确是一匹爆冷黑马,跑到后半程渐渐赶超了其他的夺冠热门马,冲过终点时包厢里不少人都在叫好喝彩。
尤峰面泛红光,喝了几口酒,对着邵承昀夸赞丽星号就是自己的福地,每次来这里消遣都是手气最好的时候。
邵承昀见他兴致很高,心知笼络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余下的就是借由辛榕之手慢慢把筹码全输给尤峰。
辛榕还没猜到邵承昀的这番用意,也算不清楚自己面前的那堆筹码剩余了多少。可是每一次他输多了不想再玩,有点求助地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邵承昀,男人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放开了玩儿,说不定后面几把手气就上来了。”
辛榕甚至一度在心里揣测,邵承昀是不是要怂恿自己输掉几十万再被迫签个卖身契,最后强行履行合约?
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以邵承昀的背景那是多少人挤破头想嫁的,倒真犯不上用这种伎俩骗婚。
可是他低头抿笑的样子都被坐在一旁的邵承昀看在了眼里。
“好玩儿吗?”男人低声问他。
辛榕大概没想到对方有这么细心关注自己,怔了下,转过脸去看着邵承昀,最后点了点头,说,“好玩、刺激。”
这话并非全为迎合邵承昀。自从辛母患病后,这几年辛榕总有各种际遇不顺,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活得太压抑了。今晚被邵承昀赶鸭子上架地坐在赌桌边,不管不顾地豪掷千金,倒也有种解压的感觉。
辛榕说话时嘴角弯了弯,声音是短促轻快的。他的瞳色偏浅,灯照下显得眼神特别干净通透,眼尾有点下垂,与人对视时好像带了一股天然的无辜感。
邵承昀被他这么一看,竟然看出一点少有的邪火。
后来辛榕再继续跟注,邵承昀就不露声色地招手叫来了服务生。
他给辛榕点了一杯鸡尾酒,类似于长岛冰茶一类的长饮。这一款因为口感偏甜而有一定的迷惑性,不容易尝出其中龙舌兰和伏特加一类烈酒的后劲。
邵承昀点酒时又跟服务生嘱咐了一句,服务生听得分明,点点头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杯色泽金黄的鸡尾酒回来,放在辛榕手边,恭敬地说,“邵总给点的。”
辛榕没有疑心,说声谢谢,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他们这时已从轮盘赌换成了21点,辛榕为了不要输得太难看,也会停下来算一算牌面。邵承昀偶尔跟他耳语一两句,教他些技巧,表面看着是挺宠他的。
这样的气氛、环境,仿佛给一切关系都笼上了一层暧昧的色泽。辛榕以前哪里经历过这些,毫无戒备地在邵承昀的指导下押注,算牌,间或喝点酒。一杯长饮逐渐见底了,筹码也几乎用尽,邵承昀就在这时接过庄家发的牌,自己玩了最后两把。
如此一来游戏算是结束在他手上,输赢与辛榕似乎没多大关系,也不叫辛榕觉得心里负累。
待到辛榕桌前几乎空无一物,再看看尤峰那边赢了差不多两倍的筹码,就算有些后知后觉,辛榕好像也琢磨过来了。
酒的后劲渐渐开始上头,辛榕借口去洗手间,其实溜到了包厢阳台的一个角落里透透气。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抑或什么别的,他忽然对于自己身处的这个时空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两手搭在拉杆上,垂着头,意识不太清醒地想。他也不属于这里。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护着他的后脑,继而又揉了揉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辛榕的思绪一下散了,回头的一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喝醉了?”邵承昀揽着他,稍微替他挡着风。
辛榕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喝下的那杯度数很高的酒,都是男人事先安排好的。
此刻他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纸醉金迷的包厢里,在这个常常让他感到陌生的人世间,好像因为这个怀抱而突然得了一点庇护。
“没醉。”他说,声音还算清朗。
“喝了酒别吹风。”邵承昀又说。
辛榕心头一暖,稍微侧过身。邵承昀站的是风口处,他替辛榕挡了风。
而这一次,辛榕没有再急于从他怀里挣脱。
第8章
不想可以说
夜间的风很大,海浪声呼啸声,声声入耳。
辛榕再开口时,不得已向邵承昀靠近了些,“……邵总是有意安排我下注,让我输给人家的么?”
他说话时吐出些微热气,拂过邵承昀耳廓。像是无心的,却有效的撩拨。
邵承昀听后垂下视线,无声笑了笑。
辛榕没那么笨,这一点也让他挺满意。单是收藏一个花瓶那未免太无趣了,小东西还是机敏着的。
邵承昀不紧不慢地说了声“你是这么觉得的?”——手下收紧了,不让已经贴近自己的男孩再离开。
辛榕又不答腔了,一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隔墙有耳被尤峰听到,那就坏了邵承昀的事。此外他被邵承昀拥得太紧,一时间也无暇顾及其他。
“邵总…别人会看到的……”
辛榕喝了酒,又偷溜出来吹风,本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衬衣不抗寒,身体有种本能想要趋近邵承昀这个供暖源。可是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又还摇摇欲坠地绷着,提醒自己不要逾矩。
邵承昀却不会让他一再退缩了,游刃有余地把他堵在角落里,说,“怕人看…?为什么怕人看?”
辛榕没法回答,继续以沉默相对。邵承昀又说,“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就不必担心了是吧。”
辛榕在清醒时都未必掰得过他,何况此时已半醉。为避免言多有失,索性彻底不说话了。
邵承昀站着没走,辛榕也不好独自离开。直到邵承昀问他,“有交往对象吗?”
这一点底线邵承昀还是有的,母亲林莺调查出来的背景不是万无一失的。如果辛榕心里有人,那他也不至于勉强对方。
辛榕没出声,只摇了摇头。
“以前谈过吗?”邵承昀又问。
辛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仍是摇头。
这几年因为母亲生病,家中缺钱,求学不顺,辛榕过得兵荒马乱的。就算有爱慕者可劲追求也谈不到恋爱上去,没那个心思和闲情。
“这样。”男人简短话音刚落,辛榕的视线还没转过去,下颌就被捏住了。
辛榕愣了下,来不及躲避,那只有力的手控制着他,不容许他偏头避开。一个吻旋即落在了唇上。
辛榕是睁着眼被吻的。
吻他的男人深沉老练又有耐心,能给他的又何止是一个吻。
辛榕被他后面圈住了,男人的一只手在栏杆上摁着他的手,从五指间紧紧压下去,将他的手扣在自己掌下,又以指腹缓缓搓揉他的指节。他们的嘴唇贴合着,先是厮磨了几秒,辛榕发颤的唇才被顶开,被迫接受更深的探索。
辛榕凌乱的气息里夹杂有甜蜜的小红莓、辛辣的伏特加,柔软湿润的唇舌就像新鲜的浆果等待采撷。他反应略显生涩,倒让邵承昀感觉有些欲罢不能。
男人腾出一只手,借由自己身体挡着的部分暗中解了一颗辛榕的衬衣扣子。位于靠近腰部的一颗。
温热干燥的手掌随之探进去,覆在了微凉的皮肤上。
辛榕就算反应再慢,这一下也惊着了。这个角落虽然隐蔽,但邵承昀的这些举动还是太过放肆大胆。终于他在深吻之中发出一点无助的呜咽,含糊地求着对方停止。
吻还在继续,先是纽扣被系了回去,然后是交握的两手松开,最后男人从他唇上抽离。
辛榕被吻得几乎缺氧,男人以手指抹去他唇角的湿痕时他才睁开眼,视线一时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邵承昀还是稍微护着他的,也给他时间平复下来。
辛榕的喘息声在海风中无法听见,可是他红润诱人的双唇和微微起伏的喉结仿佛都带有某种强烈暗示。那是一种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性感。
邵承昀毫不掩饰地盯着他,如果辛榕能够读懂这种目光,此时的邵承昀已经流露出对于他势在必得的笃定。
大约半分钟后,邵承昀淡声说,“回包厢吧。”——脸上什么神色也看不出来,好像就只是陪辛榕吹了吹风。
辛榕点点头,跟着他下了阳台。
看辛榕的样子是有些醉了。邵承昀进入包厢后捏了一把他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吹太久,手指都是凉的,就连眼尾也泛着红,看着招人疼。邵承昀就想带他先走。
离开包厢前尤峰主动过来跟邵承昀聊了几句。今晚邵承昀要做的事差不多都成了,尤峰也不傻,在赌桌上赢得体面畅快也不全是手气,他知道这背后少不得邵承昀的安排。
两人说定了返回平州再聚,尤峰还提出要叫上邵仲麟。
邵承昀攒的这个局算是没白搭,回去跟兄长可以交代了。
他领着辛榕回到套房,一进玄关就把男孩摁在房门上继续热吻,先是捧着他的脸,而后手下动作粗暴地拽掉了两颗衬衣扣子。
辛榕起先没有反抗,被酒精搅得没那么清明的意识里其实还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形容,隐约地觉得自己可能逃不掉了,眼前的男人不是单凭他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的对象,但内心的挣扎还很激烈。
这种激烈里包含了很多的不甘心。是一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命运席卷时,还想再负隅顽抗的渺小自尊在隐隐作祟。
辛榕穿的衣衫单薄,喝的酒精烈度很高,他是落入彀中的猎物。在认识邵承昀的短短一两天内就被捕获蚕食,甚至无法呼救。
因为直到此刻,一切的发生似乎都有他自愿的成分。
他被紧紧压在门上,呼吸是破碎的,眼神散乱,心跳急速,大脑几乎空白。
他与邵承昀之间没有一句交流,欲望仿佛已冲溃理智的防线。
当男人技巧娴熟地吻至他颈侧时,辛榕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抵住对方的肩膀,用尽全力要将其推开。
邵承昀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他也有绅士的一面,喜欢心照不宣的关系,从未在情事上勉强过另一方。
辛榕的反抗是无声的,这种无声的反抗并不显得激烈,却有种特别的力量,让邵承昀的动作随之滞了滞。
房间里还没开灯,外面甲板上的照明倾泄进来,朦胧地照着沉默中的男孩。
他的衬衣被撕开了,露出一片光滑无暇的肩颈,头微微垂着,鼻尖有点红,手很凉,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
邵承昀盯着他,慢慢拿开了手,转而撑在他身侧的门板上。仍然是带有禁锢式的姿势,只是不如先前那么强势独断。
辛榕的呼吸声可以清晰地被听见。很奇怪的,他没有流露出恐慌或者示弱一类的情绪。他缓缓抬头,也看着邵承昀,低声说了两个字,“……邵总。”
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气声,邵承昀听后蹙了蹙眉。
他叫他“邵总”。
辛榕一直是这么叫的。但在邵承昀的记忆里,不管是他曾经有过的较为正式的交往关系,还是那些短暂的各取所需,都没人在这种时候叫他邵总。
辛榕仅仅21岁,很多人在他这个年龄还没从大学毕业,而他已经有着两三年的工作经历;他是邵承昀的下属,某种意义上甚至都称不上“下属”,邵承昀的身份与他之间有如云泥,他只能算是一个底层雇员。
他们之间安静了片刻。
安静拉长了这种对峙的焦灼,辛榕推着邵承昀的力量渐缓了些,先前被他还能藏住的紧张也慢慢显露出来。
邵承昀没想过在情热时刹车,他甚至可以预知辛榕的抗拒是一种必然、同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个小孩没有底气。
不管是为了某个荒谬的生辰八字,还是邵承昀真的对他产生兴趣了,他都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不想?”邵承昀问,用的却是陈述句的口吻。
辛榕先垂了下头,过几秒又抬起来,抿着唇,没说话。
决定权都在邵承昀,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他心里无比清楚。
最后邵承昀一抬手,掐住了他的脸,将他抵在门上,慢慢地说,“不想可以说。”
辛榕的双颊被捏得生疼,他看着邵承昀,眼尾却弯了弯,像是笑了下,仍然不吭声。
这一抹笑里没有撩拨,没有讨好,只是种自嘲的笑。
邵承昀自从坐在包厢里的那张赌桌边开始,就打定主意今晚要得到这个人,根本没想过辛榕的抗拒在这个决意里有没有作用。
可是现在这个男孩无声的求饶还是戳着他了。
邵承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欲和愠气基本都不见了。
他放了辛榕,冷声说,“去换件衣服,出来吃饭。”
刚才在包厢里他们都没怎么吃东西,辛榕空腹喝的酒,所以醉得格外快,走进客卧时脚下还有点踉跄,进去以后也顾不上邵承昀会怎么想,反手就关上了门。
他摸黑到床边,拿起T恤和牛仔裤。准备脱衬衣时才发觉扣子不知何时已被拽掉了,那种事发的后劲直到这时才突然涌出来。
他先是呆站了会儿,然后用手里的T恤兜着头,慢慢蹲了下去。
刚才他的身体也起了反应,挺明显的,到现在都没完全下去。
辛榕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
以前他对于感情的想法都很简单,爱和性应该是种因果关系,有前者才有后者。但是搁在邵承昀这儿,他什么也不敢多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客卧出来。客房服务送来的宵夜已经铺了一桌,邵承昀一点没吃,坐在沙发里看新闻。
辛榕的步伐放轻,走到长桌边。邵承昀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换回了那身半旧的T恤牛仔裤。
“饿了就先吃。”邵承昀就说了几个字。
“邵总不吃么?”辛榕低声问。
电视的荧光投映在邵承昀英挺的侧脸上,他把新闻音量调低了,视线仍落在屏幕上,靠近长桌的那只手抬起来,隔空指了指,说,“中间那一盒是粥,先喝粥。”
辛榕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男人好像是在关照自己。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先坐下拿过那盒热粥喝了两口,而后又选了一盒云吞,起身走到邵承昀身边。
“邵总你也吃点吧。”
邵承昀点点头,示意他放着。新闻还在继续播放,辛榕把云吞放在茶几上,又坐回去继续喝粥。
他和邵承昀就这样在各自的座位上吃了晚餐。
直到辛榕快吃完了,邵承昀才拿着还剩半份的云吞坐回来,又吃了些别的菜。
——是因为我么?
辛榕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暗自揣摩:刚才一直坐在沙发里看新闻,难道是为了让我在吃饭时别那么紧张?
第9章
我想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这一晚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辛榕躺在客卧的床上,却没有前一夜睡得那么安稳。
他梦见了邵承昀,梦见他给自己的吻,梦见他撕扯自己的衬衣纽扣,也梦见他握着自己的手往外抛扔筹码。
邵承昀的脸在梦里竟是意外的清晰,从鼻梁,薄唇,到下颌线条,仿佛真实得触手可及。就连辛榕自己都想不明白,潜意识里怎么会将这个男人记得如此仔细?
手机闹钟响起之前他就醒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前喝过酒的缘故,即使过了一整夜,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先是起身坐在床边对着鱼缸里的123出了会儿神,然后轻轻推门出去,在玄关处拿走一张房卡,离开套房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面积就跟豪华套房的一个盥洗室差不多大,但是辛榕升任领班以后才有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单间,不用再去跟室友磨合生活习惯,其实已经很知足。
他在房间里迅速地完成洗漱,又换了身干净制服,紧接着就去餐厅给邵承昀带早餐。
等到邵承昀随着生物钟在七点半醒来,醇厚的咖啡香气已经从外间飘散进卧室,像是牵着一根若有若无的线,勾着他出去看看。
邵承昀披了件外套,拉开房门,就见辛榕穿着一身笔挺的侍者服,站在衣柜边熨烫衬衣。
靠窗的长桌上摆了几样早点,加湿器里也注满了水,想来都是辛榕一早起来准备的。
邵承昀见此情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冷眼看着男孩为自己打理衣物,却一点没有因这番示好而感动。
辛榕见他出来,放下手里的蒸汽熨斗,跟他说早安。
邵承昀问他,“起这么早?”说着走到窗边,一抬手,把还留了一层的窗帘完全拉开了。
辛榕就站在迎着光的地方。屋里一下亮堂起来,邵承昀随即看到了他眼下的一圈淡淡青黑痕迹,显然是昨晚没睡好。
辛榕说,“今天我手机闹钟响了。”——对应的是昨天因为闹钟没响以致晚起的话。
顿了顿,他又试探道,“刚才我去餐厅取咖啡,遇见经理,说今天的游轮美食节很缺人手。我之前带的几个人都是新员工,这两天我没在,他们干活都不太适应。”
辛榕说的也是实情。因为他年纪轻轻当上领班,让他去管理那些比他年长的老员工,人家未必服气,所以祝经理就把几个刚招聘上来的新手交给他带。
今天是顶层餐厅最为忙碌的一天,游轮上举行的“亚洲美食节”从上午11点开始,午餐和晚餐时段的座位全被订满了。辛榕负责的餐区本就人手紧张,现在他又被邵承昀扣在了身边,临时顶替的人员做得并不胜任,昨晚还遭到两桌客人投诉,搞得祝经理也很难做。
邵承昀大概没想到辛榕这么委曲求全的,竟然就是为了去餐厅上班,几乎气笑了,问他,“你就这么喜欢在餐厅做事?”
辛榕能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愿和邵承昀待在一个屋里吧。
他低了声,慢慢地回答,“邵总如果需要我留下,那我就留下……”
邵承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走到长桌边坐下,冷着脸朝他勾了勾手。
辛榕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坐在邵承昀对面。两个人开始吃早饭。
其实邵承昀昨晚也睡得不好,体内一股邪火灭不掉,想要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只能各自睡觉,换谁都不好受。
可是这会见着辛榕了,看着他在自己跟前吃东西,邵承昀心里没来由的一软,甚至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男孩的忍耐度简直出奇的高。
邵承昀只饮了半杯咖啡,摆在桌上的食物几乎一样没动。
辛榕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份早餐,然后默默收拾起一次性餐具。他对于自己今天能否暂时逃离这间套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正在尝试整理情绪,邵承昀突然跟他说,“想去就去吧。”
辛榕听闻,错愕地一抬眸,正对上邵承昀的视线。
男人靠坐在椅子里,身后是窗台,他逆着光,脸上的神情偏冷,眼神却很深。
辛榕愣了愣,才说,“谢谢邵总。”
邵承昀起先没说什么,辛榕起身后他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辛榕跟前。
“就只是口头感谢?”他两手插兜,盯着辛榕。
辛榕觉得这两天和邵承昀住在一起,可能真被他带坏了,这话里的暗示自己怎么忽然就懂了。
他不敢接话,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就在将退未退的一瞬,邵承昀一把拽住他的制服衣襟将他拉向自己。先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继而紧紧厮磨着与他深吻了片刻,最后将他松开时不惊不扰地说了句,“蛋挞味道不错。”
没谈过恋爱的小孩就是面薄,辛榕之后有差不多持续五分钟的时间,一句话都没说,两只耳廓都是红的。
邵承昀得了一个清早热吻,心情大为好转,在辛榕出门前又把他叫住,明知故问,“怎么,还生气了?”
辛榕蹲在地上系鞋带,起身时低声说了句,“没有。”
邵承昀伸手揉了下他的头,“上次那张桌子给我留着,午餐晚餐我都在那儿吃。”
辛榕无奈应了声“好”,又抬眼看着邵承昀。直到男人下颌一扬,示意他可以走了,他才摸了下揣在口袋里的工牌,打开门,离开了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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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不管周围同事的目光是怎么在他身上打转,辛榕都稳稳当当做着自己的事。
进餐厅之前他也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前一晚和邵承昀同去包厢,又被塞了十几万的筹码让随便玩,就算那里的荷官和服务生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嘴更紧些,天下又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辛榕随便别人怎么戏谑打趣,他懒得声辩,只是埋头做事。直到孟冬林隔着吧台听见另个老员工和辛榕说话时嘴里不干不净地,隔空骂了句“瞎JB说什么说呢!?没事做了是吧?”
被骂的员工知道孟冬林的暴脾气,不敢回嘴,讪讪地走了。
辛榕走到吧台边,带了点感激地和孟冬林说,“冬哥别发火了,让客人听见不好。”
孟冬林脸色着实难看,但还是放缓着口气问辛榕,“一会儿空了咱们聊聊。今晚你能回自己房间吧?”
辛榕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最后只能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现在也说不准,晚上再看看吧。”
辛榕自己心里其实也乱,本来以为不在邵承昀跟前了,做回这些一直熟悉的事就能找到以前的心态。可是他人在餐厅,脑子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邵承昀,甚至还牵连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外人看着他表面挺平静的,不知道他心里一团乱麻。那些异样的目光也不是他不在意,而是根本顾不上别人的想法,自己这儿还没理清呢。
一上午时间过得飞快,临时午餐时辛榕看了几次表,周围的桌子渐渐都坐满客人了,邵承昀才姗姗来迟。
领座的服务员走在前面,仍是把他带到了楼梯转角的餐桌边。
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入座。辛榕过来给他倒水,他就两手插兜里,站着和辛榕说话。
大庭广众之下,邵承昀倒没做什么逾矩的行为,辛榕拿着一个盛满水的玻璃瓶,与他之间隔了一步,听着他问,“累不累,下午还不回来么?”
邵承昀说话的口气很淡,意思却透着亲昵,好像他们之间全是由辛榕决定去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