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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容衍这间卧房十分宽敞。进门有书案,一侧的架子上的书卷整整齐齐。另一边儿竖着硕大的屏风,那屏风后头才是床榻。

    夏泱泱看见容衍背对着她,径自拉开了另一个抽屉,取出了几件衣服,绕到了屏风后头。

    屋子里幽暗,可是适应之后,屏风后的人影的轮廓渐渐可以辨清,哪处是长发,哪出是脖颈,肩头,腰身,仿佛看着皮影儿戏。这边儿是王侯将相,公主歌女,情情爱爱,生死别离,那一边儿绕过去,玩杂耍的衣衫褴褛,唱得原来是出独角戏。

    平时容衍要嫌弃夏泱泱是个戏子,这会儿他在屏风后,她倒是看得惬意。屏风后美男更衣,看得夏泱泱有些口渴,她拉过自己湿润的长发,放到口中,吮了一下,可还是不够。水这个东西,渴了就是自己身上缺,再去吸自己的,怎么能解渴呢?

    不过刚刚才拨拉下来的衣服,这马上又要被容衍穿到身上,夏泱泱心里实在有些不甘。

    她却咬了嘴角儿,心里生出许多荤腥的想法来。

    手指把松了的腰带解了,随手扔到地上,三下五除二,从肩头剥落。偶尔发出几声轻哼,纯属是为撩拨屏风后那边儿那位。

    苦得就是他看不见,看不见屏风这边风景。可他眼睛已经看不见,断然不会再去捂了自己耳朵,听见了,不想也难。

    宽衣解带,是声音;衣服落地,更有;这衣服沾了水,响声就更分明。

    苦恼的是,她鞋子已经不在,只有一对光溜溜的脚丫踩在地上,却也还要装着踩到了什么,轻吟低唱。

    袜子也没有了,可是肚兜子还贴在胸口儿,扬起头,呼一口气,把脖颈儿后的带子解开。

    可是浸透了水,可怎么也解不开了。

    “王爷……”

    夏泱泱声音里带着为难,“可否帮奴家解开这带子……奴家实在是……”

    可夏泱泱也有马失前蹄,她忘了容衍是怎么样的人。

    第98章

    夏泱泱脖子上一凉,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根系带断得干净利落。

    她心中暗恼,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把这不解风情的人生吞活剥了。

    容衍却把剪刀放到桌上,

    在外间的一张椅子旁坐下了。他已经穿戴整齐,

    一身宽松的素色常服,

    宽袍大袖,看起来闲适洒脱。

    领口不羁地敞着,胸前露出一线肌肤,上边湿漉漉的水珠在这幽暗的房间内,

    被星辉映得微微发亮,叫人心头痒痒,

    想为他拭去那些水滴。他看起来倒有点儿不像平常那个摄政王,简直要叫夏泱泱怀疑,这壳子里跟她一样,

    都换了个住客。

    可是那双哪怕只是摆设却也漂亮得称职的眸子,

    在这昏黑的屋子里,

    熠熠生辉,

    叫人心安,又叫人心中生出警惕来。

    “奴家衣服还没换上呢……”

    她娇声嗔怪,

    双手抚在胸脯子上,一副生怕那断了束缚的肚兜滑落的样子。

    “本王又看不见。”

    容衍声音平静,随手拿过一盒子东西,

    开始把玩儿起来,“姨娘难道不是因为如此,才大胆叫本王帮忙解那带子?”

    夏泱泱咬了咬嘴,

    双手背到腰后,

    解开了肚兜儿后边的带子。她刚才的“担心”倒好似多余了,

    那沾了水的锦缎附着在她的皮肉上,没有一丝会从身上滑落的样子。她用手轻轻一拨,那肚兜儿才被脱下,“啪嗒”一声,被扔在了地上。

    夏泱泱瞥了一眼容衍,他面色平静如水,只是喉管轻轻颤了一下。

    她又弯下腰,胯靠着容衍的桌案去脱她身上的小衣。

    小衣跟那肚兜儿倒是一式的布料花纹。这衣服用的布料都是从前容衍买下用过的,没有用完,就被送到王府的库房里存了起来。

    王府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夏泱泱来了,也没有去买新料子,直接去库房里找来的。

    夏泱泱倒是不介意,这料子舒适,就算她自己去京中布行去买,怕是也没有这等好的。况且每每穿在身上,想着这同一匹布卷儿上裁出来的亲骨肉,正穿在容衍身上,就让夏泱泱嘴角忍不住上扬,心头也生出几分得意来。

    夏泱泱口中喘着气,脱了小衣,才直起腰身来。

    “王爷,奴家身上湿得很,全都是水。可有擦身的?”

    容衍刚要开口,夏泱泱就说:“啊,奴家就用这个好了。”

    她踮起脚,去够屏风上挂着的一方汗巾。那是容衍刚刚用过的。

    他刚要出言阻止,但是已经听见棉布在肌肤上擦过。

    夏泱泱细微的喘息并不平稳,仔细去听,知道她何时抬起手臂,何时弯下身子。

    一方汗巾,擦得仔仔细细,擦过身前,又去了她后腰小小的凹陷,像是山峰有起有伏,又似浪涛一波三折。

    容衍手下顿了顿,摸了茶盏,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杯水进了喉咙,夏泱泱已经擦了身子,就从容衍衣柜里拿了衣袍出来。

    她拣了套牙色的袍子,不过这屋子昏暗,也辨不太清。

    容衍身量很长,穿着衣服看起来腰身窄窄,纤长挺拔的一个人。可原来夏泱泱套进去,就显出宽大来。中衣套进去,已经到了她膝上,若是再穿上袍子,怕就迤地了。

    她便寻得了一条衬裤,穿在身上,又把裤脚儿挽起,露出纤巧的一对儿脚踝。脚上却还是光溜溜的,踩在地板上,声音轻得跟猫儿似的。

    衣柜里一股浅浅的檀木香,连衣服上也染了些许。

    棉布的中衣往手里一捏,竟然绵密细滑得像绸缎。熨贴在肌肤上,叫人舒服得想要哼唱出声。

    “王爷,您这衣料可真好。”

    容衍黑暗中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自新帝登基,风调雨顺,所以作物好;本王摄政得力,国泰民安,所以纺织娘安心织造;所以,这衣料好。”

    可惜,这好衣料却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上。

    夏泱泱也不跟他计较那些,一双如玉的纤手,顺着腰往下摸:“听人说王爷不近女色,摸着这衣料,也就知道为什么了。”

    幽暗的屋子里,细细低语,不管说的是什么,都带了两三分旖旎。况且,她尾音绵软,更是有无尽的隐意。

    容衍听见夏泱泱一声细喘,手指钻进了衣服里头,指甲刮着肩头,然后听见她慢声细语地说:“这衣料子摸起来,跟奴家这身皮肉也无甚分别,奴家身上暖一些,潮一些罢了。”

    容衍眉头一紧,脖筋微微跳了一下。

    夏泱泱不再说话,却从容自地上捡起自己脱下的衣物,走到门边的盆架旁,双手一拧,就听见水从衣物里被挤出来,滴滴答答地响。

    容衍听见她脚丫儿踏在地板上,到了屏风跟前儿,微潮的衣物被甩到屏风顶上,晾着。

    然后就只有夏泱泱的呼吸声,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穿了他哪件衣物在身上,但是走路的时候,能听见干爽棉布的摩擦声。

    回廊上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两个丫鬟走到楼上,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点亮回廊上的风存。

    夏日里天黑得晚,所以容衍以为天还亮着。

    但是这一天,天上有云,黑得比往常早。听到丫鬟来点灯的声音,容衍才想着,天大约已经黑了。

    于是他就说:“姨娘若是看不清了,可以叫人进来点上灯。”

    “奴家看得清的。”

    夏泱泱想,这屋子里一进来就不亮,容衍到现在才察觉,可见他眼睛不仅看不见,连光也无法感知。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觉得有些可惜。

    容衍目视前方,坐得笔直。他一手拿着只小小的细锥,另一手拿着薄薄的木板,谁能想到这摄政王还有做木匠活儿这喜好。

    夏泱泱走过去,把手往容衍面前晃了晃:“王爷,您在做什么呢?”

    容衍忽地伸出手,握着夏泱泱的手腕,把她的手压到桌子上:“别闹,本王看不见,所以想要试试能不能用手摸出字儿来。”

    夏泱泱低下头,借着星光仔细一看,才知道他不是在做木匠活儿,而是在那木板上雕字。

    本来这事儿,容衍是懒得跟她讲的。可是这屋子里,现在就他们俩人,手上的活儿做得有些倦了,也不介意跟别人说说。与其是说给夏泱泱听,倒不如说是给容衍自己听。

    “本王摄政,总不能老是听人家给本王念折子。”

    容衍举起手上薄薄的木板,轻轻一吹,把木屑吹落,“所以本王把这些字儿镂空了。”

    “那王爷现在可是能读出来了?”

    容衍摇头,手指头在那木板上摸了摸:“尚且不行,本王还在试各种法子。”

    夏泱泱走过去,伸出手在那木板上也摸索着,细细密密一片,摸不出什么来。

    “这字太多了……”

    夏泱泱说,“要是只有些圈圈点点,就该容易多了。”

    “圈圈点点?”

    容衍笑着摇头,“这字儿哪能胡来。”

    夏泱泱勾了勾嘴角,也不多说什么。她上一个世界线里办了好些年学堂。聋儿哑儿瘸儿教得多了,盲儿也有。

    这事儿对这个世界里的容衍是稀罕的,殊不知,夏泱泱在前一个世界线里,却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可她知道容衍对戏子心有成见,下九流的话,他怕是不会多想。

    夏泱泱收回手,顺便抖了抖袖子上的木屑。

    容衍倒是神情有变:“你穿的是本王的旧衣服。”

    夏泱泱眼睛一亮,勾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奴家哪好意思穿王爷还没穿过的新衫。奴家瞧着,王爷这旧的衣袍,可就跟新的一般。况且王爷袍子太长,奴家就拿了王爷中衣穿在身上,这贴身的衣物,就更没计较了。”

    容衍拿着锥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剑眉轻颦——他又不是怕别人嫌弃他。

    夏泱泱压制住嘴角的笑意,装作担忧:“王爷,奴家可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吗?”

    不妥,本来也没什么不妥。

    衣物以水为净,洗过了就不留什么了。

    但是容衍洁癖,他不会穿用别人的东西,别人也莫要穿用他的。总觉得好像沾染了什么似的。于他而言,让夏泱泱穿他的新衣袍,已经是莫大的脸面了。

    而今,夏泱泱身上穿着他穿过的衣衫,蹭过他胸口的布帛,如今蹭在她的胸脯子上;蹭过他身子的衬裤,现在又蹭在她的身上。

    刚开始还因为别人穿了他的衣袍脸黑,但是这一会儿想到这些,容衍忽然变得面红耳赤,额头上的青筋也跳了起来。

    他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送姨娘回去吧。”

    回廊上立刻出现了一名暗卫,隔着门说:“属下遵命。”

    平时运筹帷幄的摄政王,竟然为了这事儿气急败坏,夏泱泱忍了笑,就往门口走。

    还未出门,容衍却突然道:“你这次动了本王的轿子也就罢了。莫要动本王的马匹,那些马匹不是各个都温顺。”

    夏泱泱点了点头:“知道了,王爷。”

    容衍又说:“你身边那丫鬟,要不要换个人?”

    “倒也不用。”

    夏泱泱脸上带笑,声音却带着委屈,“春桃是个忠仆,一心想着王爷。反正奴家也没有什么好对王爷藏着掖着的。奴家是个低贱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王爷垂怜,哪里能来王府锦衣玉食,奴家比王府里家养的这些清清白白的大丫鬟们,本来也是不如的。春桃这样,总好过面前对奴家恭恭敬敬,转了身子倒背后嚼舌根子的。”

    容衍哑然失笑:“你的意思倒是,她人前人后都对你不敬吗?”

    作者有话说:

    羚羊的腿脚可好看啦,细细长长,脚踝突出——上一章总觉得作话忘说了什么,现在想起来啦!

    第99章

    夏泱泱说:“王爷对奴家有这份心思,

    奴家已经是十分感激,不敢再有他想。如今这人好不好,奴家心里已经清楚了。要是换了别人,

    奴家还怕看不透。”

    容衍见她如此,

    便道:“既然如此,

    那就罢了。”

    只是他隔天却叫了管家,叫他把府里的下人全都提点了一番。春桃那事儿,就算夏泱泱有她自己的想法,可是容衍却忍不得。

    那天晚上,

    等夏泱泱走了后,容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他又弄了几个时辰,

    弄出一手的木屑,才准备去歇息了。

    洗手的时候,容衍忘了那汗巾之前已经拿过去用了,

    习惯地就往那水盆架子上头一摸。

    他伸出手,

    却摸着一片儿滑溜溜,

    湿乎乎的布片儿。这一摸,

    容衍已经知道不是汗巾。

    夏泱泱先前在这儿换衣服,把外边穿的衣裙晾到了屏风上,

    可是小衣和肚兜儿却被她顺手搭在了架子上。

    但说是顺手,其实还是故意的。

    容衍把那片布拎在手里,沿着边缘摸索,

    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突然神情一变,想起某个时候在某个地下小室的情形来。

    那时候小室里潮湿温热的风,正好像迎面扑过来。容衍想起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眼前幻化出斑斓的色彩来。

    ……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

    天气渐渐也凉了。夏天一走,

    从立秋一直到年末,节日也就多了起来。乞巧,中元,重阳……数都数不清。

    容衍虽然是摄政王,辅佐幼帝治国。可那位年轻的太后却连宫中祭祀宴会的事情也找他商议,可叹容衍,也不过年纪轻轻,却可谓是殚精竭虑,人都要被榨干了。

    这样以来,夏泱泱白日里难得机会见他,到了晚上,也不知道容衍是何时回来的。虽然经过容衍提点,这府里的人总算是把她当了半个主人看待,可是以她的身份,却也不能时常跟容衍一同进餐。除了偶尔给他煲些热汤,叫家丁送过去,就没什么交集。

    说到底,若不是这般,原主的养母崔大姑也不可能动了让夏泱泱进府过日子的念头。

    不过这样以来,跟容衍见到的机会就更少了。

    中元节那天,宫中有祭祀典礼,容衍未在府中。天一黑,夏泱泱就带了丫鬟还有一名家丁出了门,到城西的河边儿去放灯。

    出了府,夏泱泱才发现,这个世界里的中元节竟然十分热闹。街上有踩着高跷游街的,还有放炮仗的,跟她想象中一片凄清肃穆竟然不同。

    她身边的丫鬟见她诧异,解释说:“不知姨娘家乡如何。这京中的中元节,却也是喜庆的日子。祭先祖,祭故人,感谢先人保佑,让活着的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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