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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果然经过京中最繁荣的街市时,确实是有过节的样子。外头有不少摆摊儿卖点心的,耍皮影戏的,卖小玩意儿的,整条街上都飘着食物的香气。

    路过卖河灯摊子的时候,摆摊儿的妇人吆喝着:“这位姑娘,来瞧瞧这河灯吧。”

    夏泱泱本来没打算买。她在府里用纸叠了小船儿,可看了看这摊子,还是没忍住。一是这河灯做得漂亮,二来是看这摆摊子的是个女子,让她想起真正的崔大姑来。天下女子,各有各的不易,于是挑了几只精美别致的莲花河灯,又写了字在其中几只的上头。

    到了河畔,早已有不少人在,夏泱泱也不着急放河灯,在河边儿走走看看,看那三三两两放灯的人。这其中不少青年男女,也不知道是小夫妻,还是爱侣。

    夏泱泱叫丫鬟把河灯拿出来,又给那家丁分了只:“你们俩也一起来吧。”

    那俩人谢过,那丫鬟却有些犹豫。夏泱泱问:“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奴家是王爷捡来的,自幼父母双亡,也不记得什么先祖了。”

    那丫鬟说得无可奈何,听她语气,似乎还有埋怨夏泱泱给她河灯的意思。

    夏泱泱暗道,好人难做。但她哪有功夫跟个丫鬟掷气,吸了口气,笑着说:“那就许个愿吧。不过你现在是王府里的人,是王爷的家奴,算是容家的人。祭奠容家的先人,也是会保佑你的。”

    那丫鬟“哦”了一声,抱着河灯跑到了一边儿。

    夏泱泱这才拿出四只莲花灯来,把蜡烛点了,正要往河里放。她低头一看,水光粼粼,水里模模糊糊,是她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水波荡漾,在光线中变得细碎。夏泱泱脑子里一激灵,忽然发现,穿梭几个世界,她附身的这些女子,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夏泱泱总是夏泱泱,使出种种心机,无非是求个活路。

    夏泱泱肩上觉得凉起来,头上的步摇被晚风吹得一晃一晃,连在水中的倒影也一闪一闪的。她过了这么多个世界,早已经不怕死。难的却是,一旦回到冰中,无法改写命运,连死都死不成,只能永远被禁锢在那冰里。

    她叹了口气,把灯放到水中。身后忽然有少年追打跑过,撞到她身上,她身子不稳,几乎就要落到河中,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姨娘也太不小心。”

    容衍的声音冷冰冰地飘进夏泱泱的耳朵里。

    夏泱泱稳住身子,回眸一笑:“王爷,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宫里?”

    “本王回来的早些,却在房里发现了这个,听说是姨娘送来的。”

    容衍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本王还当姨娘从哪儿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古物要送给本王。可是手一摸,上边都是圈圈点点。”

    夏泱泱含笑道:“这圈圈点点,王爷可摸得清楚?”

    容衍脸上带着笑,眸子里被河灯映出朵朵莲花:“清楚是清楚,可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看他表情,其实心中已经了然。

    夏泱泱却又解释道:“那日在王爷那里见着了,奴家回去就琢磨这事儿。奴家想,这传递书信,只要写信的,跟收信的都明白即可。

    王爷要是想把所有字儿都凿出来,那是要费大功夫的。但是,或许本来就不需要费这样的功夫。

    可是这各地官员上奏折,要禀报的大略也就是那几样事情,用的也不过是那几个词句。这些词句弄明白,这折子也就清楚了。”

    容衍点点头:“所以,就只弄些符号,来代表紧要的东西?”

    “是了。”

    容衍听罢,沉默了须臾,突然间手中铁扇伸到夏泱泱的下颌底:“你到底是什么人?懂的是否也太多了些?”

    但凡两军开战,书写密信,大多是用的这样的方法。但是这种主意被一个外室女子想到,也难怪容衍怀疑。

    他那铁扇本就是武器,虽然边缘并未开刃,但是这要看是用在谁的手中。这扇子现在拿在容衍手里,就宛如一柄利剑,稍微一动,就能要夏泱泱的命。

    “王爷,”

    夏泱泱昂起细长的脖子,语调不卑不亢,“在明里,奴家是容老太爷的朋友,他的外室,王爷的姨娘。奴家从前是个戏子,背戏文,练武艺,练唱腔;奴家住的大杂院里,什么人都有,但有一点,大家都是一样的——“穷”。穷就要使劲儿讨生活……”

    “所以?”

    “……所以奴家是没有读过什么书,不似那王孙贵女,知书达理。但是王爷,奴家也有奴家的好处……”

    夏泱泱把手轻轻搭在那铁扇上,从扇子的上板,一直摸到扇子的下板。铁扇冰凉,但是拿着扇子的手温热。

    夏泱泱的手还没滑到扇头,就先遇到了容衍握着扇子的手。她手指又细又软,指腹带着若有如无的细汗,从扇子的大边顺着容衍的手指头一跃而上,沿着容衍的手背摩挲,一路到了容衍的手臂;又在手臂上凸起的血管周围轻轻按着,顺着血管往上走,一直到了容衍的肘窝里。

    这别人却是看不见的,夏泱泱的手藏在容衍的袖子里,隐在无边的夜色中。

    “市井小民,也有市井小民的见识。”

    夏泱泱压低了声音,“王爷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容衍清了清嗓子:“这是在明里,在暗里呢?”

    “在暗里……”

    夏泱泱声音婉转,“在暗里,奴家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的手指在容衍的肘窝里轻轻划了一下,“奴家心里头偷偷恨王爷,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抽打王爷……”

    容衍微微一怔:“为何恨本王?”

    “恨王爷高中状元,跟奴家有云泥之别……”

    容衍身子一僵,竟然忘了抽回铁扇。

    此时,宫城里正燃起烟花,一簇簇,宛如繁花,在天幕上绽放。一朵花谢,另一朵又开,连绵不绝。

    容衍倏地收回铁扇,俊美的面孔被姹紫嫣红的烟花映照出几丝惶恐和无辜。

    他从夏泱泱手中拿过河灯:“姨娘这河灯上写了什么?”

    “祭奠容老太爷……”

    这是一只;祭奠崔大姑,这是另一只,但却不能跟容衍讲。

    另外的两只,更不能跟容衍说。

    一只河灯祭奠她自己,在这些世界线中轮回穿梭,那些逝去的身份,都是夏泱泱的过往。

    最后一只河灯……是那冰外的白衣男子。

    夏泱泱几乎忘了他的模样,但是当她在河灯上题字的时候,却鬼使神差般落笔写了一个“沈”字。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他的姓氏。这姓氏,她本也不该知道,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浮现在夏泱泱的脑海里。

    可是当她想要记起那人的名字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100章

    莲花河灯被放到了河水里,

    和周围那许多河灯一起,顺流而下。

    夏泱泱放得小心,她不说,

    容衍大约也不知道她放了四只,

    每只写了不同的名字。

    夜风柔和,

    烟花散尽,留下斑斓的残烟,掩盖了天上的星光。

    容衍说:“

    本王看轻了姨娘,倒是本王错了。”

    夏泱泱伸手拨动岸边的河水,

    笑着不说话。

    “今日太后跟本王提了一门亲事。”

    容衍听见水声,也把手伸到河水里去,

    拨弄了两下。

    “对方是谁?王爷觉得如何?”

    容衍说:“八王爷家的大姑娘。她母亲是太后的姐妹。从前我除外戚除得狠了,皇上想做个和。”

    夏泱泱看了看四周,又想着既然容衍说,

    那周围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耳朵。

    夏泱泱笑:“王爷跟奴家说,

    是让奴家这个当姨娘的帮王爷掌掌眼吗?”

    “那倒也不必。”

    容衍说得轻松,

    好像说的是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一般,

    “可是若真娶进家里来,还是跟姨娘合得来的好。”

    夏泱泱站起身,

    语气里带着恼意:“可难为王爷为奴家着想了。”

    容衍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只怕那大姑娘心不甘情不愿,毕竟本王是个瞎子。”

    夏泱泱冷笑,声音柔媚婉转起来:“

    那又怎么会呢?这世间的男儿,

    又有哪个比得上王爷容貌出色,身姿英武?更不论这满腹经纶了。更何况王爷眼睛虽然盲了,可是这一对儿眼睛在王爷脸上,

    不就是王爷忠肝义胆,

    高洁品格的证明?那郡主若是看不上王爷,

    才是真的瞎了眼睛呢。”

    容衍半晌不说话,那双眸子晶莹闪亮,好像在看着夏泱泱一样。然后,他突然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姨娘可是恼了?”

    “不曾。”

    夏泱泱转了身,“如今放了河灯,奴家也该回府了。”

    ……

    她确实是有几分恼的,倒不是恼恨自己一片痴心错付。“痴心”那东西,她没有。只是容衍说起自己这婚事,竟然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好像她之前的都是无用功一般。

    容衍没走心这件事,其实也不算意料之外,他这人就是如此。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悦。夏泱泱回了府里,在自己的床榻上,把被子角咬得濡湿。

    她心里头想,以后就把这人在合适的时间,地点,摆起来就好,做完任务,她就在后宅混日子。

    这样一想,夏泱泱心神舒畅,即将安眠。可是偏生风吹窗子,“啪”一声开了。

    “春桃,”

    夏泱泱唤丫鬟,“

    把窗子关上。”

    这门窗不该被风吹开,天已经变凉,早就不需要开着窗户睡觉。

    她屋里这位春桃,之前被容衍叫管家狠狠责罚过,若不是夏泱泱怜她糊涂,早就被赶出府了。自那以后,春桃谨小慎微,不该忘了关窗。

    夏泱泱心里一激灵,虽然觉得这王府里不该混进坏人。但容衍那边护卫森严,若是有毛贼来到她这里却也不是不可能。

    她手里拿了只簪子,蹑手蹑脚走到窗口;到了那窗口的桌案旁,看见裁纸的刀子明晃晃地摆在上边儿,又把簪子换成了裁纸的刀子,攥在手里。这才一手提着刀,一手去关窗。

    秋夜清凉,容衍王府处在城中,离宫城也不算远。炮仗烟花的喧嚣不见,天幕上繁星闪烁。院子里树影婆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夏泱泱关了窗,并不见什么异样。她转过身子,准备回去歇息。

    到了床榻旁,还未掀开床帏,夏泱泱背后一阵风,突然有人从后边把她的嘴捂住。夏泱泱手里还有那只裁纸刀,差点儿就往那人身上捅去。

    “是我。”

    容衍压低了声音,捏着夏泱泱的手腕子,把她手里那刀顺了下来。

    “王爷你来做什么?”

    夏泱泱软软地靠在容衍身上,气喘吁吁,“你可吓死奴家了……”

    “本王惹恼了姨娘,心中不安,无法入眠。前来跟姨娘道歉。”

    夏泱泱转过身来,可还是挨着容衍的前胸:“深更半夜,来奴家卧房,就为了这事儿?什么事情不能等到白天说?”

    容衍顿了一下,夏泱泱不等他答,说:“再说王爷错了,奴家哪里恼了,又恼得什么?”

    她叹了口气,“倒是现在,奴家摸黑儿才能见王爷,咱们倒还真见不得光了。”

    她反手捏了一下容衍的虎口:“王爷这么一闹,奴家还真是有些恼了。”

    夏泱泱拉起容衍的袖子:“王爷,你跟奴家来。”

    她拉着容衍,往旁边儿的屋子走。夏泱泱那丫鬟春桃睡在外间屋里头,可是夏泱泱这床榻后边儿,还有间小室。

    容衍这宅子原本不是他的,原先住的老臣告老还乡,这宅子就给他买了下来。买了以后又重新改造了一下,把原本的书斋做了他自己的卧房。

    不过夏泱泱住的这处倒是没怎么动,才是原本那老臣睡觉的地方。后边儿那小室,就是那老家伙留了一手,怕遇到乱子,安置的一处藏身所。

    容衍对这宅子的格局自然是一清二楚,也就跟着夏泱泱往里走。

    一进去,却又是一股子浓香。

    容衍所在的地方,是不熏香的。他怕乱了他的嗅觉。这鼻子就好像是他第二双眼睛,熏香厚重,就是把他这第二双眼睛也给蒙上了。

    夏泱泱轻轻一推,让容衍在张椅子上坐下。他就听见耳边夏泱泱细声细气地说:“王爷等下任奴家摆布,奴家这气才好消。”

    容衍怎么会任由别人摆布,刚要拒绝,夏泱泱却说:“奴家之前给王爷的盲文,最要心思灵巧。奴家知道王爷就算是看不见,可是这手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不如王爷跟奴家做个游戏,奴家给王爷物件儿,王爷告诉奴家是什么。”

    容衍有些怔忪,还是点了点头。

    夏泱泱娇笑一声,却突然摸出两团儿棉花,又把容衍的耳朵给堵上了。

    这下容衍可真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若说这个时候,这人全然被夏泱泱摆布,就算是被她拉着下了油锅,也就下了。

    油锅倒是没下,反而两块光溜溜,冰凉凉的东西从领口被夏泱泱塞了进去,像是铁块儿,又像是寒玉,顺着容衍的心口一路往下滑。到了腰带处,那两块东西方停了下来,卡在腰带上方。

    夏泱泱好似不甘心一般,弯了腰,却把容衍腰带松了。那两块东西被扫除了障碍,又往下滑去。容衍小腹平坦,生了六块筋肉,那冰凉凉的两块畅通无阻,就更顺着他的身子往下走。

    只不过因为容衍是坐着的,总也还停住了。

    “王爷,您该猜了。”

    夏泱泱一边说,一边掐了掐容衍的手。

    容衍深吸了一口气:“是冰。”

    那两个方块滑过的地方,在容衍身上留下潮湿的水迹,特别是现在,在容衍坐着的地方驻留,更是被他身子温得越来越小。容衍身下一片潮湿,连衬裤里头也被洇湿了。

    所以,这不是玉,也不是铁,而是冰。

    可是容衍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夏泱泱拔了他一边儿耳朵上的棉花,凑在他耳边说:“王爷,您错了。”

    容衍皱起眉:“怎么会错?”

    昏黑的室内,夏泱泱笑了起来,声音宛如银铃。她把手从容衍的领口探入,一路向下,在容衍的皮肉伤摸索,然后把那两块东西拈了出来。

    “王爷只对了一半儿。”

    夏泱泱把融了一半儿的冰块儿放进嘴里,在容衍耳畔“咯吱”咬了一下

    她的手却夹着另一块儿放到容衍唇上,轻轻蹭了几下:“一块儿是冰,这一块儿是玉石。”

    她一边儿说着,手里的绣花针却往容衍胸口又轻轻扎了一下:“这算是罚王爷,猜错了。”

    容衍眉头紧了紧,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你这是耍赖。明明让本王猜一样东西,可是却放了两种。”

    容衍突然揽住夏泱泱的腰身,把她放到自己膝盖上,他把头埋到夏泱泱的颈窝儿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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