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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说完,四人闻到一股呛人的烟火气,接着灯光从远处竹林间亮起,一行人出现在远处小路的尽头。

    为首一人提着叉子,看向村口门牌坊的方向,接着看到赵福生四人,眼睛一亮,伸手一指,喊道:

    “六叔公,就在那边,有四人!”

    赵福生目光落到来人身上,只见这村中

    这些人中提了七八根火把,见到赵福生四人后,大步走近,在距离四人两三丈外逐渐停下了脚步。

    一名白发老者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目光警惕的望着镇魔司的人。

    见此情景,武少春、范无救也摆出一副防备的架势,各自站在赵福生左右两侧。

    张传世最不中用,见村民提了锄头、粪叉、镰刀等物,想起庞知县提到蒯良村民风彪悍,害怕混乱中被打,见机的躲到了赵福生的身后,仅露出一双眼睛,望向对面。

    双方相互对峙,各自都有些警惕。

    赵福生盯着那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老人看。

    他年约七十左右,面庞消瘦,肤色略黑,一头白发尽数梳起,露出爬满皱纹的额头。

    这老人眉骨颇高,眼窝也深,虽说上了年纪,但精神抖擞,看起来颇有威仪。

    兴许是深夜临时被人叫起来,他匆忙间套了深色长裤,穿了一双草鞋,腰系汗巾,上半身披了一件青色短衣,一脸怪异的盯着赵福生。

    “你是说,周屯长派了人前来——”

    老人目光落到赵福生身上,脑袋往后仰,却与那站在他身边的提叉大汉说话:

    “就是他们?”

    那大汉道:

    “六叔公,我刚和他们对话,也没见到人,不过说话的人确实是个女人。”

    一般情况来说,无论为官为长,话事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镇魔司四人之中,张传世年纪最大,看起来也最像领头人。

    但他太不争气,一来就躲到了背后,再加上那被称为‘六叔公’的老者见赵福生被范、武二人庇护,且她气定神闲,被村民盯住之后亦不卑不亢,心中便有了数。

    他将衣裳一提,伸手穿进袖子中,正欲说话,赵福生却问:

    “蒯举生?你就是蒯良村的蒯六叔?”

    她喊出蒯六叔名字,其他村民一听她直呼‘蒯举生’三个字,俱都面露恚色。

    不等蒯六叔出声,便自觉散了开来,将镇魔司四人包围在内。

    “你们——”提叉的汉子眼中现出敌意,正要怒斥,却见那老者穿好衣裳,皱眉招呼道:

    “干什么?干什么!远来是客,你们这样成什么道理?”

    “六叔,她一个小娃子,敢喊你的名字——”提叉大汉回道。

    “名字起来就是让人喊的,喊蒯举生也好,六叔也好,都是一种称呼,不要让客人看了笑话,回来!”

    老者摆了摆手,招呼村民们不要失礼。

    赵福生笑了笑。

    范无救则是压根不知见好就收。

    他与范必死从小被赵端收养,生于驭鬼者世家,脾气秉性就是得了理也不饶人。

    听到老者说话,他并没有因此而感恩。

    镇魔司办案所到之处本来就该受到这样的理遇,因此老者话音一落,他就说道:

    “算你这老头儿识趣,不然迟早得好好收拾你们这一帮刁民。”

    “你——”

    范无救的话顿时将本来就不服气的村民激怒,众人群情愤起,高喊着要将这帮外来者抓起。

    “……”

    张传世躲在赵福生身后,瞪了范无救一眼:

    “你这个棒槌,就是要惹事,也要看我们人手够不够啊,要是被打了,回去老子可要找你哥赔医药费。”

    “闭嘴!”

    赵福生大喝。

    “好了!”蒯六叔也喊道。

    赵福生望着村民,脸上笑意一收,神色瞬间冷了下去:

    “我可不是来打嘴仗的,接下来我问话,你们答,不要多说闲话。”

    她不怒自威。

    蒯六叔感受到压力,心中一惊,招呼其他村民不要多事。

    赵福生警告完众人,也不管这些村民心中想法,直接就问:

    “蒯举生?蒯六叔?”

    那老者顿了顿,点头道:

    “我是。”

    此人年纪虽大,但没有昏庸老迈,且颇识时务的样子,这让赵福生对他的印象顿时又扭转几分。

    “我刚听到你喊‘满财’,是蒯满财吗?”

    蒯六叔不知她问这话的用意,但他此时察觉得出来赵福生来历非同一般,心中谨慎,想了想答道:

    “大人,我们蒯良村皆是同族本宗,男子、幼儿都姓蒯,满财的全名确实叫蒯满财。”

    范无救奇怪道:

    “蒯满财不是死了吗?!”

    他一句话顿时激起众怒。

    “胡说!”

    “六叔,我看这小子是来故意找茬的!”

    “将他们绑起来!”

    ……

    众人激愤,赵福生冷冷看着一片混乱,全然不见惊色。

    “先不要乱。”

    蒯六叔也有些恼火,但他极有眼色,看赵福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气定神闲,仿佛并不惊慌的样子,便猜测她定有什么凭仗。

    蒯满财来报信时,说对方自称是周屯长听说蒯良村出了事,请人过来看看。

    周屯长是朝廷的人,蒯良村虽说自成一方势力,可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蒯六叔忍下心中恼怒,双手一叠,躬身行了一礼:

    “满财说你们自称是周屯长请来的客人,便是朝廷来使,我们蒯良村历来奉公守法,每年税银从不拖欠,徭役也是积极响应,怎么惹得几位大人的到来如此动怒呢?”

    据庄老七所说,蒯良村的鬼案是因为这村子私自处刑了庄四娘子,导致的厉鬼复苏,而这蒯六叔便是鬼案领头者。

    赵福生一开始对他印象很差,脑海里先入为主的认定这是一个食古不化,且野蛮固执的恶毒老头儿。

    此时见他说话极有条理,且一再忍气吞声,不像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意外。

    “不如请诸位贵客进村,我让家人烧些热水,先洗把脸和手,再煮些吃食,招待几位,如果有误会,到时一一说清,大人觉得怎么样?”

    赵福生目光在范无救、武少春两人身上扫过,随即目光闪了闪,点头应允:

    “也行。”

    双方领头者依次表态后,一场矛盾冲突顿时消弥于无形。

    蒯六叔心下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范、武、张三人,张传世一听洗漱及有吃有喝,顿时喜笑颜开。

    范无救、武少春似是以赵福生马首是瞻,对她的话半点儿没有异议。

    他心中有了数,随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贵客来了,你们腿脚快的先回屋,吩咐我家的婆子赶紧生火杀鸡。”

    蒯六叔话音一落,便有人道:

    “六叔,你家也不富裕,那两只鸡还是留着生蛋,不如去我家,我让家里婆娘杀鸡。”

    “去我家吧,我去年运气不错,挖了不少白苏,卖了一笔钱,买了几条鱼,做成咸鱼挂在家中,至今还在,香得很咧,用来待客再好不过。”

    众人先前还因镇魔司等人的到来而心生防备,此时蒯六叔发话之后,便都一改先前的敌意,变得热情了许多,争先恐后的邀请赵福生四人去家中做客。

    “都不要争了。”

    蒯六叔露出笑意:

    “客人来了,先去我家,后面客人愿意去哪里做客,便由他们自己决定。”

    他在村中威望很高,这话一说完,众人便不再争执。

    “这边请!”

    蒯六叔比了个手势,赵福生就点了点头,提步前行。

    范无救三人跟在赵福生身后,村民们也收了手中农具,围绕在几人身侧。

    【第162章

    乱世百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行人穿过村庄,赵福生在行走间,还在左右观望。

    如她先前所看到的一般,蒯良村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镇子。

    村中街道远比她曾去过的狗头村齐整许多,有些村民做起生意,有卖酒的,也有卖山货、药材的,甚至还有布庄子。

    “六叔,你们这村庄好像比我去过的村子要富裕不少啊。”

    赵福生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蒯六叔,说了一声。

    这老头儿知趣,虽说要领路迫不得已与她同行,但却落后了半步,始终跟在她身后,表现出一副以她为主的架势。

    此时她一开口说话,蒯六叔就笑道:

    “我们村确实条件不差。”他提起村子,颇为自豪:

    “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我们村子后头的这座山盛产白苏,这种药材治头疼、头晕、失眠多梦及安魂,许多上了年纪的人睡不好、心神不宁,吃了这白苏便管用,百试百灵。”

    “所以每年白苏成长的时节,许多外乡人会赶来收货,他们要在这里等待采摘白苏、晒干,所以吃住都在这里,村中有头脑灵活的,便开饭庄、酒肆。”

    蒯六叔也机灵,看得出来赵福生一进村后目光就落在附近的商铺上,便解释给她听:

    “有时有头疼脑热的,也抓药吃,靠着这些营生,我们村的日子确实比其他村要好过许多。”

    在来时,赵福生也听庞知县大概提过蒯良村的事,只是这会儿蒯六叔解释得要比庞知县更详细。

    她点了点头,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道:

    “你家也挖白苏卖吗?”

    蒯六叔应道:

    “也挖。我跟我家婆子生了六个儿子,儿子们都娶妻了,又给我生了十一个孙子女,大的孙子都成家喽,一家人都上山挖白苏,一年能挣不少钱呢。”

    “这么多人?你家一年挣多少银子?”赵福生来了兴致,问了他一声。

    “我家儿孙及儿媳、孙媳都很能干机灵,挖白苏也快,光是五六月份两个月,便能赚十七八两银子。”

    “这么多!”

    武少春惊呼了一声。

    蒯六叔眼中露出笑意:

    “加每年种地,一年到头也能有个五六十两收成呢。”

    赵福生此前办狗头村鬼案时,也曾与当时村中村老武大敬闲聊过,对于此时村中民生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蒯六叔家中一年到头能赚五六十两银子,确实已经算是富裕。

    “每年交税多少?”赵福生再问。

    “我家人口众多,足有二十六人,光是镇魔司的税收一年要交三十两,除此之外,还有各项人头税约共十三两银子。”

    光是这些税收便已经高达四十三两,蒯六叔又道:

    “田地税收每亩五升七勺,我们村同宗族,这个不大分彼此,都是谁家收成好,谁家多出一些,每年合计下来大约是十一二两。”

    “那岂不是到最后也就只剩得了五六两银子?”

    范无救有些怪异道:

    “这算什么富裕?”

    万安县强盛时期,县中普通民众三口之家,一年到头也要花销一两多银子。

    而蒯六叔家一共二十六口人,却只能结余五六两,可想而知一家人过得也是穷巴巴的。

    “已经可以了,至少有剩余。”

    蒯六叔听闻范无救这话也不恼,而是有些满足的笑道:

    “外村多少人年年欠债,一到过年,要债的能将人活活逼死。我们村至少能交清税收,饿不死,又不欠人钱,也是好事。”

    “……”

    赵福生听闻这话,不由沉默不语。

    张传世偷偷以眼角余光看她,觉得这位大人实在古怪得很。

    他与赵福生同行办案过两次,听她都与村民拉家常,都提起过税收、民生之事,这些事又与鬼案无关,问了有什么意义?

    张传世搞不清楚赵福生心中想法,但也不多嘴多问。

    他对村民们的生活不感兴趣,便转头四处张望。

    众人闲话之间,蒯六叔的家到了。

    与其他村舍相比,蒯六叔家中人口不少,屋子占地也颇广。

    在蒯六叔家旁边,则有一座木雕的精致门坊,上面写着:蒯氏宗祠。

    门坊后则是蒯良村的宗祠入口大门。

    黑夜笼罩下的宗祠没有关闭,内里幽深,借着外间的火光隐约可以看到入口处的情景,越往里看,却越如浓墨泼涂,根本看不清。

    一股夹杂着腥气的阴风从那似无底洞般的宗祠内吹出,吹得人直打寒颤。

    “这是我们蒯良村的宗祠,我家数代都是守门人,所以与族祠比邻而居。”蒯六叔见赵福生在宗祠门口停下了脚步,不由笑着解释了一句。

    赵福生目光落到了宗祠深处,点了点头,问道:

    “可以进去吗?”

    她这话一问完,村民们的表情顿时一僵,脸上露出抗拒的神情。

    蒯六叔的表情也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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