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一下船后,范无救也紧随其后跟着纵身一跃,跳入花丛中。范无救身强体壮,动作又大,这一扑之下踩断不少鬼花,爆开的殷红汁液溅了他一脸一身,被他毫不犹豫抹去。
船上最后便剩了个张传世,磨磨蹭蹭不愿意下来,嘴里叨念着:
“还没确定村子有没有活口呢,不如大人你们去村中探探,要是只剩了一座空村,你们还得回来。”
“这船有诡异,如果人走光了,万一船漂了呢,到时河底有鬼,我们怎么回去?”他腆着脸朝赵福生笑:
“不如大人你们先上岸,我留在这里等——”
他说完这话,目光闪了闪,看向赵福生。
赵福生笑了笑,将他心中的念头一眼看清。
这老头儿胆小如鼠。
光是一个诡异的黑船极有可能与他绑定就吓得他心神不宁,如果三人离去,留他一人在船上,在河底有厉鬼潜伏的情况下,不出一时半会儿绝对能吓破他胆子。
此时他故意这样说,兴许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赵福生心念一转,很是痛快的点头:
“行,你就留在这里看船。”
张传世咧嘴一笑,脸上露出笑意。
范无救见此情景,有些不服气道:
“大人,依我看老张就想偷懒而已。”
赵福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往岸上走,范无救见她不表态,也只好跟了上去。
倒是武少春,一脸好心的提醒老张:
“张师傅,河底有鬼,没有大人在身边,你独自一人要小心啊。”
“……”武少春的提醒听得范无救呲牙大笑,张传世的小人得志之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肉眼可见的慌张,屁股底下像是垫了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船上跳了下来:
“大人,我想了想,我还要跟大人同行。”
“老张,你不守船了?”
范无救笑得见牙不见眼:
“跟我们一路干什么?回船上吧,村里兴许没人,说不定我们转一圈就回来了呢?”
武少春接话:
“也有可能村中还有活人,我们就要找个地方借宿,吃点儿东西。”
张传世一想到这种可能,更加坚定了要与三人同行的念头。
如果村中还有活人,赵福生要是暂时借住在村中,岂不是船上只留他一人了?
河底还有女鬼……
“我跟大人同行,村中如果有危险,哪能让大人冒险呢?我老张如今有鬼神烙印在后背上,可以为大人鞍前马后……”
范无救毫不客气的吐槽:
“你是怕死吧?!”
“去!去去!”张传世啐了他一口。
赵福生微微一笑,语气淡淡的道:
“同行也行,但如果稍后遇到危险就要说回来,我可对你不客气。”
张传世怏怏道:
“那哪能呢——”
说完,一脸怀疑的盯着武少春,怀疑这小子是故意拿话恐吓自己。
四人闲扯了数句,见到鬼花丛、蒯良村的恐惧顿时被打消了大半。
几人踩着花朵前行,期间无数花朵断折,染了满身血红的花汁,待出了花丛,远处就见到了村子。
与空无一人,且破败不堪的庄家村相较,蒯良村明显要更气派、更整齐。
首先映入四人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门牌坊,上书‘蒯良村’三个大字。
牌坊的两侧门坊各有一个石凹槽,内里点了油灯。
灯火燃得很旺,将附近照亮,先前赵福生看到的亮光就是从此处传来的。
门牌不远处,才是鳞次栉比的房舍。
屋子紧邻,巷道纵横,背靠山坳而建,看上去蒯良村竟然规模不小,赵福生远远望去,竟见到这些房舍之中,竟然外挂有招牌。
“这不像是个村子,倒像是乡镇。”
赵福生看着一户人家房屋顶上支出的一杆小旗,旗上写了个‘酒’字,不由叹了一声。
此时夜深人静,整个蒯良村虽大,但村子却静得落针可闻。
她的话声仿佛打破了沉寂,在三面环山的情况下,声音传扬开来,竟有阵阵回音。
范无救的目光落到了门坊下,那门坊后有一间小茅屋,赵福生一说完话后,那茅屋的小门被人推开,一个提着粪叉的精壮男人从茅屋之中钻了出来,警惕的左右探望。
“大人,有人。”
范无救一见村子中有人出现,不由眼睛一亮,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迅速化为回音传开:
“有人——”
“有、有、有人——”
这一下死寂的村子瞬间复苏。
从远处看去,虽说许多房舍并没有打开门,但暗夜之中,却似是有一种焦虑的情绪在村子内传递。
守在门牌坊下的提叉汉子大喝了一声:
“谁?谁又来了村子?”
他挥着手里的粪叉,试探性的问:
“是五里店屯的朋友吗?”
此人站在火光之下,赵福生几人则是从暗河之中而来,一明一暗,蒯良村的村民根本难以看清哪里站了人。
但他说话时脸庞却并没有左右转动,仿佛是早就知道‘客人’会从哪个方向来,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赵福生等人所在的方向,提着叉子往前走了两步,警惕性十足的道:
“快出来,否则等下杀死你们。”
“嘿!”
范无救一挽袖子:
“这刁民!”
赵福生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先不要起冲突。”
临行之前,庞知县就叮嘱过她,蒯良村是宗族治,村民抱团,十分亲密。
这样的村子民风彪悍,一旦动手,到时不易和解。
她此行是为了解决鬼案,可不是为了跟人打架斗狠,没必要在刚进村时就结下矛盾。
“我们先进村。”她说了一声,接着高声回应:
“我们是五里店屯周屯长请来的人。”
她搬出五里店屯的周屯长,“听说蒯良村出了事,特意赶来打探个究竟。”
赵福生的话令得提叉的男人愣了一愣。
两侧石槽内的火光照耀下,男人有些不安的扭身回头,往身后村落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
赵福生将他动静看在眼里,不由喊了一声:
“叫你们村的村老出来!”
她语气沉静,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魄力。
男人后退了半步,赵福生再道:
“蒯举生呢?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蒯举生’是蒯六叔的名字,来蒯良村的路上,赵福生从庄老七口问出来的。
她一提‘蒯举生’,那男人顿时沉不住气了,慌忙道:
“你等着,我去叫六叔——”
说完,提着叉子往村中跑,顷刻间跑得不见踪影。
等这人走后,赵福生笑眯眯的道:
“看样子蒯举生还没死,这回来得倒是及时。”
说完,又跟范无救几人说道:
“我们也进村。”
【第161章
六叔此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其实到了蒯良村后,赵福生心中简直疑惑重重。
据庄老七所说,庄家村接到蒯满财前来求助是七八日前的事,而在蒯满财求助之前,庄家村就已经出现了怪雾,且河面对岸的蒯良村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出事。
由此可以推论,蒯良村的鬼案爆发时间绝对不短了。
河底女鬼凶悍异常。
在灾级封神的赵氏夫妇烙印之下,竟然也能抵抗,且隐隐有反制门神烙印的趋势,由此可见这女鬼的力量绝对超过了煞级,至少在祸级甚至祸级之上的水准。
赵福生重生的时间不长,办鬼案的经验还不是十分丰富,但重生以来,一直在翻看镇魔司卷宗,从没翻到过厉鬼复苏便达到煞级的记录。
大多都是厉鬼复苏后,再经由杀人一再晋阶。
蒯良村这样的鬼物照理说应该也是这样的过程,赵福生其实看到庄家村后,首先怀疑是蒯良村已经被灭门。
可此时她来到蒯良村,却发现这座村子仿佛除了受黑暗笼罩,且河边开满鬼花外,竟像是并没有受女鬼祸害,甚至村中人大部分还都活着的架势。
这不得不让她感到了有些棘手的诡异。
“大人,有问题啊。”
张传世凑到她身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他不是范无救这样的莽汉,也不是武少春这样的二愣子。
赵福生行事说话极有分寸,她到了蒯良村后,就收敛了平日的随性与肆意。
与那提叉汉子对话间,先提五里屯的周屯长,表明来意,后提及蒯六叔名字,三言两语打消那汉子顾虑,将矛盾消弥于无形。
她驭鬼在身,自然不惧村民,之所以这样息事宁人,应该是以鬼案为先,不欲起冲突的。
“……”
张传世想到这里,若有所思看了赵福生一眼,对她性格又似是有了更多了解。
赵福生并不知他心中念头,听他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怪异,不过稍后见了蒯举生再看看。”
说话的功夫间,只听村庄中突然传来不少杂音,仿佛有人开门,‘吱嘎’的大门打开声不绝于耳。
“走,我们也过去,在牌坊下等。”赵福生招呼道。
范无救、武少春二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唯独张传世在提步前,鬼使神差的转头往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夜色下,四人一路行来时硬生生踩出来的一条花丛路已经消失殆尽。
无数的妖冶花海将四人足迹抹去,碎裂的地方重新长出新的鬼花,迎风招展。
而在河边上,四人来时乘坐的鬼船已经消失,河面空荡荡的,水波平静,压根看不出来片刻前几人曾划船而来的痕迹。
张传世打了个哆嗦,心中既觉得害怕,又隐隐有些庆幸。
作为纸人张的远房长辈,他也曾与诡异打交道,对大凶之物也颇为了解,知道大凶之物的意义。
普通人若得到了大凶之物,便相当于拥有了与鬼交手的资格,若遇到危险时,这东西能保命。
可跟大凶之物沾上瓜葛后,也会吸引厉鬼,引来危机。
要想平安活到老,最好是少与这些邪祟东西打交道。
他莫名其妙沾染了鬼船,这对怕死且惜命的张传世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鬼船与蒯良村厉鬼有关,是庄四娘子厉鬼复苏后的衍生物之一,他如果收服了鬼船,也就意味着要与女鬼沾上了牵扯,这是要命的事。
所以先前在河中赵福生让他划船时,他交了一只人骨棒子给武少春,见武少春也能划船后,心中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鬼船离奇消失也是件好事,张传世心中想:不管鬼船去了哪里,不管它是不是还要再去害人,只要不跟着自己就行。
他这样一想,心中稍安,回头一看,赵福生等人已经走出花丛很远。
张传世身处鬼花丛中,见自己满身红汁,不由一阵恶寒,连忙喊道:
“大人等等我。”
说完,大步追了上去。
等四人来到牌坊之下,村中已经有了动静。
远处火光接连亮起,许多人开始还是窃窃私语,后面声音逐渐增大。
一股肃杀的压抑感在空气中传递开来,不多时,凌乱的脚步声汇聚。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武少春年纪稍轻,被暗地里的窥探搞得有些不安,凑近赵福生身边,小声的道:
“大人……”
“不要慌。”赵福生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
蒯良村民风彪悍,且人多势众,此前又以私刑处死庄四娘子才导致鬼祸发生,这里的人给赵福生的印象并不佳。
相较之下,镇魔司只有四人,双方力量并不均等,但赵福生驭鬼在身,并不是很怕这些普通村民。
镇魔司几人说话功夫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问道:
“满财,你说的外乡客人在哪里?”
“满财?”
赵福生一听这名字,不由心生疑惑,她飞快的与张传世、武少春交换了一个眼神,范无救皱眉道:
“满财?蒯满财?”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一个男人边走边回答那老人:
“六叔公,在这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