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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西屏仰着面孔,鼻子给他蹭得毛毛痒痒的,听见外头微渺的雨像有点下大了,沥沥的,润得心里想要点热温,要点温存。偏他可恨!竟然走到那头去坐下。

    她噘着嘴,捧着茶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睛时不时地剜他一下,“又不是你?拿来的,是老陈叔记挂我叫你?拿来的,你?自己?才记不得这种?小事。”

    他给她一眼一眼乜得心痒,那目光分明?带着一丝欲求不满的幽怨,原来她是等着他去亲近呢。他偏享受这目光,假装不理会,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故作惆怅,“真是个没?良心,在江都的时候,是谁常记着给你?外头带酥饼吃?”

    西屏不屑道?:“我才不稀得吃,那东西我又不是十分喜欢,是因为好容易回江都一趟,想起张老爹爹来,所以尝个意?思。后头要不是看你?辛辛苦苦带回来,不好拂了你?的心意?,我才不吃外头做的。”

    他将两?个指头轮着敲在炕桌上,“不吃外头做的,怎么?又总吃林掌柜家的馄饨呢?”

    这话好像隐含深意?,她窥着他的表情,仍是闲逸的神色,又觉得像是自己?多?心。不管怎么?样,他这个人,越是想在他面前藏头匿尾的,越是叫他起疑,不如?坦坦荡荡的好。

    她把两?眼轻翻,“你?管我呢,我吃什么?穿什么?还得问你?么??我和林掌柜谈得来,喜欢照顾她的生意?,怎的?你?要是不服,你?也到门口摆个什么?摊子,我也去照顾你?的生意?。”

    时修笑?道?:“那你?看我适合做个什么?买卖?”

    她轻挑月眉,咬着嘴笑?,“你?除了断案,什么?也不会,浑身上下也就这副皮相还算过得去,不如?卖笑?囖。”

    话音甫落,时修便伸过胳膊要拉她,给她灵敏地躲开了,站到罩屏底下去,背着手朝他挑衅地笑?着,“怎么?,你?怕生意?难做啊?”

    时修干瞪着眼,“过来!”

    “我不!”可巧嫣儿提了午饭回来,她把脑袋一歪,得意?洋洋地走去那头吃饭去了。

    时修在那边独坐片刻,只觉心痒难耐,又起身走到这头来,“你?吃饭也不叫我?”

    “猫儿闻着鱼腥味自然就来了,还用请么??”

    他站在案旁,“哼,请我也不吃。”

    “你?吃过了?”

    他绕着圆案踱起来,“天不亮就到了,到灵前给那野猪烧了回纸,到你?屋里坐了会,见你?久不回来,又去外头吃了碗馄饨。回来坐了一阵,这不,你?就回来了。”

    “野猪?”西屏明?知故问,“是说大爷?”

    “不是他还是谁?”时修满口不屑,“他也算走运了,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配我来吊?我看此人无耻至极,下辈子一准投生成个畜生,做不成人!”

    “哪有你?这样的人,人家都死了你?还刻薄他。”她衔着箸儿瞟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的,好好坐着!”

    时修一屁股坐下,又不安分,双手搭在桌上,歪下脸笑?道?:“要不我这就去他灵前再烧回纸,祝愿他下辈子还投生到个富贵人家,接着当他不可一世?的有钱大爷?”

    西屏端着碗,嗔道?:“哼,我看你?如?此愤愤不平,一定是心怀嫉恨,是不是嫉妒人家生来比你?有钱?”

    他坐直了哼一声,“为富不仁,要那么?些钱又有何用?也没?命花。这个姜俞生,也不知在外头得罪了多?少人,我看他上回就是不死在鸾喜和净空手上,也会死在旁人手上。”

    西屏细细嚼着鲜美的鱼肉,箸儿点在嘴唇上,小心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也是猜的,没?个准数。”

    她眼皮向下轻垂须臾,抬起来又作势生气,“要说你?就直说好了,说一半藏一半的,弄得人心里好奇起来了。快说!”

    时修又拔座起来,绕案缓缓转着,“昨日你?走后,大通街典当行里一个小伙计跑来找我,说是找到了初三?那日给他扔字条那辆驴车,且将车夫给扣在了典当行里。我赶过去一瞧,就是个街上拉货的汉子,那汉子说,字条也不是他写的,是有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男人给他钱,叫他送给姜俞生的。”

    西屏捧着碗道?:“这也稀松平常,花钱使人递给话嚜。”

    “怪却怪在按此人的穿着打扮来说,肯定不会是姜俞生的朋友,他那样嚣张傲慢的有钱公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朋友?”

    她微微弯着嘴角,“那,想必人家也是替主子传话的,也许他的主子就是大爷的哪位朋友。”

    “这就是第二怪,据赶驴车的说,此人拦下他时,就在大通街上,既然已经相隔那典当行不远了,他做什么?不亲自去,反要多?此一举花钱请个人去?我想,他必然是有意?在防着给典当行里的人或是姜俞生看见,到底他想做什么?怕被人看见呢?”

    他一壁说一壁走,两?条胳膊怀抱着,那脚步声似咚咚响在西屏心里。忽然他转到跟前来了,抽出条胳膊在空中点了一点,“只有一种?可能,当日他想做的是恶事,坏事,见不得人的事。”

    给他一指,西屏的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把嘴里嚼的东西吞咽下去,借此咽回一颗心,轻蔑地笑?道?:“你?连那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就有这些猜测,也太?没?道?理了。那条子上写的什么?你?知道?么??要是知道?就不难猜了。”

    时修抱回手去摇头,“那赶驴车的也不认得字,该死该死,我看天底下的人多?少都该读点书!”

    西屏有些放心下来,调侃道?:“那你?别做官了,做个教书先生,专在市井中设一私塾,也不要收人家的束脩,白教那些三?教九流多?识几?个字,这样天下人都不用做睁眼瞎了。”

    第067章

    断魂堤(〇二)

    院外益发闹哄哄的,

    是?要开午席了,不?过仿佛不?与这屋里相干,西屏只管端着碗听?,

    时修只管毫无道理地?猜测着。

    “要说识几个字,

    那赶车的倒认出字条的落款上写着‘父女’二字。我回去琢磨了一夜,

    到底是?哪家父女二人都同姜俞生?认得?呢?你猜我想到了谁?”

    他又转到她身后去,

    西屏没动脑袋,

    眼梢向后斜了一斜,“还能有谁,是?不?是?焦盈盈父女?”

    “对!

    我所知?道的人中,

    父女二人同时和姜俞生?来往的,就是?这焦家父女。我想,

    那个穿蓑衣的男人,是?不?是?焦老爹?”

    西屏搁下碗来点头,“这也不?无道理,

    那焦家父女因五妹妹之?事,

    被大爷赶出了泰兴。也许他们在路上一想,

    有些不?划算,所以又回来找大爷多讨些银子。大爷当日接了那条子,

    怕他们给五妹妹的案子作证,所以原想去打发了他们。可路上权衡一番,

    还是?觉得?捉奸的事要紧,

    所以先回了家。”

    时修埋头沉默一阵,

    又摇撼着手,

    “也不?对,

    要是?焦老爹,他何必大费周章叫人传话,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典当行找姜俞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假借他们父女的名目。”

    西屏心?中震荡,一向喜欢他如此聪明,此刻也怨怪他如此聪明。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又听?他自言自语道:“单凭‘父女’二字也难断论,兴许只是?我无端猜测罢了。”

    一时裘妈妈进来回,石涧轩午席散了,许多客人要走,西屏不?得?不?去送一送,t?因说换了衣裳就过去,先打发了裘妈妈,趁势与时修转了谈锋,“这回大爷一死,太太和丁家的主意我看就打不?成了。”

    可不?!险些把这要紧的事情忘了。时修见嫣儿?收拾残桌出去了,西屏又要漱口,便忙去倒了水来,殷勤地?替她捧着痰盂,“丁家是?不?是?被这案子给吓住了?”

    西屏笑道:“吓着了也有,还有一则,大爷一死,热孝又多添了一年,丁家太太哪还等得?起?那丁大官人年纪可不?小了,又是?二婚。况且太太眼下得?了失心?疯,她和谁商议去?又不?是?非我不?可,所以早上丁家太太来吊唁,我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倒省了时修许多麻烦,他想着高?兴起来,趁着嫣儿?不?在,去拉她的手,“你们这里乱得?很,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何况我也不?想应酬那些人,这两日我就不?过来了。你得?空到庆丰街去,衙门里没什么事,我多半在家。”

    西屏把手抽出来,转过一边,“我去做什么?”

    时修看她那样子是?在装傻,怄道:“去玩过家家!我扮爹,你扮娘!”

    她又臊又笑,正听?见嫣儿?的脚步声,她忙推他走,“快去吧,净在这里说些没皮没脸的话!”

    嫣儿?进来,时修咳了两声,装模作势地?打躬作揖,告辞而?去。

    因天时尚早,没别?处可逛,便往衙门里去转了圈,恰好工房里负责修缮堤口的两位主事也在,时修就问了问长清河修缮河堤的进程,那杨主事道:“还得?有个把月才能竣工呢。”

    时修点头道:“那两处堤岸正在长清河急流之?处,近来下雨下得?多起来了,可不?要延误。”

    “大人说得?是?,小的们也不?敢延宕,看样子今年会有大汛,怎么也得?赶在秋收前竣工,免得?地?里的粮食遭了灾,那些地?有一多半都是?京中几位王公贵族家的。”

    时修瞥着他,“听?杨主事的意思,要是?百姓家的地?,就不?急了是?么?”

    “不?敢不?敢,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时修放心?不?下,待要亲自去瞧瞧,原想请周大人同去,谁知?到内堂一问,那范文?吏笑着周旋道:“周大人一早打发了个家下人来衙里问有没有什么要紧事,小的说没有,他就没来坐衙。想是?阴天下雨,他老人家的膝盖又疼起来了。”

    自从姜俞生?案后,周大人见时修上呈刑部的案卷上也写了他的名字,自以为劳苦功高?,少不?得?要慰劳自己。何况今日阴雨绵绵,衙中又无紧急要务,哪是?什么膝盖疼,无非是?乐得?在家躲懒呢。

    因想着已上本参他,朝廷处置他的公文?还未下达,还是?不?要和他正面?冲突的好,因此时修也不?理论,只带着臧志和并工房的人自往长清河去。

    那两处堤皆在芙蓉庄附近,相隔不?远,正是?急流弯道的险要,因此遇大汛之?年,常遇决口之?灾。时修记得?县志上说,正是?这几场陆陆续续的水灾,百姓颗粒无收,不?能担负各项赋税,才在十年间递嬗将田地贱卖给了姜家,而?后姜家又巧立名目,将地?投献给了好些朝廷要员或是?王孙贵胄,再后来,田地换了主人就跟换了运道似的,后头些年决口之?事竟少发了。

    时修虽涉足官场不?多久,只是?个推官,可最擅长联系推论。这些事情的先后顺序不?得?不?使他想到,只怕那十?年间的水灾并不?全?是?天灾,因想着,这些猜测别?人不?知?道就罢了,定?要写信告知?他爹才是?,他爹毕竟是?一府长官。

    忖度间,已走到下面?个堤口来了,一望修堤的工人只二十来个,便攒眉,“人手不?够,多请些人来,务必要抢在十月前完工。”

    杨主事凑上来,“是?有些人手不?够,咱们县上大大小小工程诸多,小的正要请示大人,是?不?是?到别?县抽调些役犯?”

    时修回头看他一眼,侧身望向远处那些豆子大小的村舍,“何必舍近求远,这时候离秋收还有个把月,想必芙蓉庄的农户们都闲着,就在里头请些懂修筑的壮力,每日算钱给他们。”

    “这,这可有些花费了。”杨主事勉强笑道:“放着不?要钱的役犯不?用——”

    “役犯虽不?要钱,难道就不用管吃喝?何况从别县借来,你有那么多牢房预备给他们住么?别?处征集屋舍,又要派差役看守,这些本钱你怎么不算?我看不单是?请那些农户,就连每日的饭食也包给他们家里,自家人做给自家人吃,才不?会克扣工人的粮米,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道理你懂不?懂?”

    那杨主事不?住点头称事,心?下却替衙内一干管事的道声不?好,头一个就属周大人,这下可少了个盘剥进项。

    一行说着,一行沿着堤岸往上走,见对岸地?势渐渐拔高?,相连着一座石壁山崖,倒是?个天然?屏障。臧志和因问:“对面?那山可有路?”

    “那山叫长尾山,连着河堤,自然?有路。”杨主事指着对面?石壁上头,“那崖上就是?路,只是?咱们在矮处看不?见,长尾山不?高?,不?过长,绵延十?几里,所以得?了这个名字。前面?半山腰有条下路下来,过河到这岸,可以到陆三集。”

    “陆三集?”

    杨主事收回胳膊,又向这岸右前方指去,“就是?前面?陆三山里头,给三座大山围着,那集上有二百多户人家,有一二千人口,多是?姓陆,所以山叫陆三山,集叫陆三集,城外七.八个集市,就属这陆三集最繁盛,和城里差不?多。”

    臧志和笑道:“那这河堤还方便城内城外走动的百姓了。”

    “是?这话。”杨主事点点头,“就是?下雨时候路滑,就这里,十?数丈高?二三里长的山崖,底下又是?河流,所以雨天走起来,要格外小心?。姜家的姜二爷就是?去年秋天从这一处摔下来淹死的,尸首冲到下游才被人打捞起来。”

    时修不?由得?回首,“你是?说姜潮平?”

    “对,就是?他,大人不?是?在他们府上住过些日子嚜,不?知?道这事?”

    “知?道他是?意外死的,竟不?知?他是?死在了这里。”

    臧志和知?道他的性格,凑来问:“大人可要过去看看?”

    时修没作声,那杨主事又赶着道:“过去也不?难,前头有座石桥,可以涉到对岸,有条小路可以爬到山路上去。”

    既然?机缘巧合走到了这里,就是?眼前了,不?去瞧又忍不?得?,时修便点点头,“那就逛逛去。”

    再往前走二里,果然?看见处可以过河的地?方,却不?是?什么石桥,不?过是?一块一块的大石头连接成了条可行之?路,大约是?附近百姓为方便过河搬运过来的。不?知?搬来多久了,石头底下那一半早是?浓苔遍布。

    涉过石桥,时修回首道:“既然?百姓在这里搬设了这些大石用于过河,想必此处过河的人最多。”

    杨主事道:“正是?,芙蓉庄和陆三集的人,多半都由此过,下头七.八里处也有一座桥,不?过他们嫌远。”

    “既如此,我看不?如趁这次修堤,就在此处搭一座桥。”

    杨主事面?上一惊,“这,这还待商议吧?”

    “商议什么?你看这些石头,若遇湍水急流,如何过得??那边又有市集,又有村庄,加起来四五百户人家数千人口,难道修座桥还不?值当?”

    臧志和接嘴道:“就是?,衙门公人不?就是?为百姓民?生??何况此处河道又不?宽,桥建在这里最便宜不?过。”说着向身后一徐徐攀高?的蜿蜒小路一指,“顺便把这条路也好好挖一挖,挖得?宽些,能走驴车走马车,更好。”

    时修回头一看,这小路正是?爬到上头半山腰去的,很是?赞同,“臧班头这话不?错。”

    那杨主事忙道:“这可得?花费好几千银子呢,咱们衙门今年可没这些钱了,姜家的粮米钱都是?拖着年关底下才能结。何况,何况这事还得?周大人做主,我说句话大人可别?生?气,您到底是?推官,府里派您来,只叫您管那两处河堤,别?的——”

    臧志和一把揪住他的襟口,向上一提,“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大人多管闲事囖?”

    吓得?杨主事连连摇手,“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这个意思!”

    时修向臧志和递一眼,示意他撒开手,笑道:“杨主事说得?不?错,这本不?是?我分内t?之?责,不?过既然?为官,看不?见就罢了,看见了,少不?得?要说两句。皇上在朝中还不?拘何官何职广纳良策呢,我出个主意,不?为过吧?还是?我这个主意出得?不?好?”

    杨主事陪尽笑脸,“好是?好,只是?还是?得?请周大人示下。”

    “那是?自然?,周大人才是?一县之?长嘛。”时修领头朝那小路上攀去,“此事回头再议,先去上头路上看看去。”

    未几爬到半山腰来,这路也有半丈宽,车轿虽不?能通,牵驴走马却不?成问题。时修反剪着手往回的方向走,“那姜潮平当日是?骑马?”

    杨主事道:“是?骑的马,人和马都跌到河里去了,不?过马没事,马天生?会水,那马自己游上了岸,自己跑回了姜家,要不?然?还不?知?姜二爷出了事。可惜姜二爷不?会水,而?且人从上面?跌下去,撞到了石壁,身上好些伤,所以没能游上岸。”

    “那时也是?汛期?”

    “还未到汛期,要是?汛期,只怕连尸首也捞不?上来,那时水流就和现在一样。”说着,前方正是?个拐弯之?处,杨主事指去,“姜二爷就是?从那里摔下去的。”

    时修走过去查看,虽是?个急弯,却不?窄,只要稍加小心?就能避免那场意外。往底下一瞧,河虽宽阔,水深无底,却无湍流激浪,静得?像湖泊。

    “那天是?下着雨么?”

    杨主事尴尬笑道:“卑职不?大记得?了,卑职本不?管这些事,只是?听?衙门里的人议论。”

    时修点点头,往弯前弯后看,临崖接长着好些树木,唯独这一块地?方没有树,只有些杂草。他特地?往崖前走去,臧志和谨慎地?拉了他一下,“大人小心?,早上下过雨,恐怕地?滑。”

    “不?妨碍。”他跺了跺脚,土地?因下过雨的缘故,有些松软。蹲下来细看,路就是?路,草便是?草,并没什么不?妥,大概当日那姜潮平急着赶路,快马加鞭,马拐弯的时候太急,蹄子打了滑才摔下去的。

    他站起身来拍手,“走吧,回头移几棵树到这路旁来,当个栅栏,免得?将来再生?什么意外。”

    这都是?现成的,不?是?什么难事,杨主事便连声答应着下来。

    转眼三日已过,姜俞生?下了葬,姜家总算清静下来。得?了闲,便又忙着遍寻大夫给卢氏医治,一日进来两三个大夫,都拿卢氏的疯症没办法,不?过还是?吃些安神静气的药罢了,由西屏与袖蕊每日替换早晚服侍汤药。

    这日早上轮到西屏,因昨夜睡得?早,便起来得?早些,不?等嫣儿?裘妈妈进来,自己梳洗了过那边屋里,没曾想这屋里的门还未开。

    想必是?她来早了,卢氏和值夜的丫头都还没起,就要去那隔间外头敲窗户,一向值夜的丫头都是?睡在着榻上。谁知?走近了,隔着窗只听?见里头两个值夜的丫头在相互推诿着。这一个说:“她醒了,你去,我再睡会。”

    那一个道:“我也还要睡会,怎么不?是?你去?回回都推我。”

    这一个说:“小蹄子,你再不?起去,一会端水的人来,看见咱们在这里你推我我推你的,少不?得?告诉于妈妈卖好,到时候咱俩都得?倒霉!”

    那一个道:“你既知?道,怎么你不?去?”

    二人还在说,就听?见卧房倒盅摔壶的声音。这一个丫头说:“又把茶壶摔了,你快进去看看。”

    那一个道:“摔就摔了吧,一个茶壶值什么?”

    这一个没办法,只得?嘀咕着起来,“要是?她割破了手,给于妈妈或是?四姑娘瞧见,那还得?了。”

    那一个也不?耐烦地?爬起来,“真是?烦人!大清早的吵得?人不?得?安宁!”

    再听?,好像两个人都进去了,不?知?怎的,却听?见卢氏叫唤了两声,那声音显然?是?吃着了疼。西屏站在窗户外头微笑起来,看来自从卢氏疯了,连这屋里的丫头都不?耐烦,暗里造了反,如今只怕只有于妈妈和袖蕊两个还待她和从前一样。

    不?知?她们怎样折磨卢氏呢,想必专挑些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撮弄,只听?见她闷闷的哭声,大概给她们捂住了嘴。西屏一面?想,一面?走出院外去,心?道可别?不?识趣地?撞破了她们,难得?不?费吹灰就合了她的心?。

    只好打着灯笼先到园中来逛逛,等那些打水洗漱的丫头进去了她再去。走着走着,走到南台院前来了,可巧南台也打着灯笼正要出门,迎面?碰上,都道彼此起得?好早。

    西屏道:“原是?要去太太屋里请安,可太太还没起来呢,我就在外头逛逛再进去。三叔呢,这么早做什么去?”

    “今日衙门里有集议,所以要去早些。”

    西屏并他慢慢往外走着,“又议什么要紧事呢?”

    “没什么,是?衙里的旧例了,每月这一天上上下下都要集议。不?过听?说小姚大人想在长清河上修一座石桥,就在芙蓉庄和陆三集中间,大概今日会议这事。”

    她稍稍疑惑,“怎么狸奴忽然?提这事?又不?是?他分内之?事。”

    “小姚大人到泰兴来,原是?为长清河水利之?事,听?臧班头说他们前几日走到长清河去监工,看见那陆三集和芙蓉庄一带要过河只有些巨石可行,小姚大人便起了这个提议。不?过还得?看周大人的意思,所以今日集议,大概要议这事。”南台睐着她,“怎么这事情小姚大人没跟二嫂说起过?”

    昏暝中只见西屏暗暗敛着眉头,勉强笑了笑,“大爷的事前日才完,我还不?得?空去瞧他呢。”

    南台微微一笑,“似乎这几日也不?见他来家。”

    西屏像是?有些出神,南台又喊了一声她才听?见,笑道:“是?啊,他嫌家里头客人多,咱们家这些亲戚,多半都是?生?意人势利眼,碰着他就要拉着他不?放,他哪里应酬得?了他们?所以自那日来吊过一回就没再来了。”

    说完便沉默了下去,亏得?天色不?够亮,她可以放心?地?出神。

    原来他们也有好几日不?见了,南台听?后不?由得?隐隐高?兴,即便知?道这高?兴是?种自我安慰,也悄无声息地?笑着,“小姚大人昨日还问起我二哥的事,他前几日巡长清河河堤的时候,走到了二哥出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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