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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无名指都快拗断了,也没法光凭绳子把门弄开。于是无奈之下,他伸进口袋掏起了黄表纸,掏的时候还看了闻时好几眼。

    他之前跟沈家这个大徒弟说:“开门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傀。”

    这才过去几分钟,他就跪着把这话咽回去了。

    他师父总说他气有余,力不足,手不够稳,神不够定,所以线在他手里永远是线,只能拉拽捆缚,做不到别的。

    他一直很纳闷,线还能怎么变。直到看见他师父的傀线可以断刀削铁。

    他如果也能做到这一点,别说十七八个铁楔子,就是一块整铁,他都能给卸了。

    大东折了黄纸送出去。

    下一秒,整个走廊卷起大风,风涡就在大东身前,烈烈旋转,发出嗡鸣!

    在嗡鸣之中,忽然传来了两声鸟叫,清朗有力,在走廊里久久回荡。符纸带着火星窜出去,在鸟叫声中蓬然延伸,先有了头颈、再有了暗金色的双翅。

    它带着满身锁链,虚影一般盘旋两圈,然后猛地撞在那堵门上。尖爪扒住门沿,顺着划了一周。

    顷刻间,火星四溅,铁楔子接连发出断裂之声,震得人耳麻。

    那鸟又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退下来,再度变成了虚影,毫无阻碍地在墙与墙之间盘旋。

    大东叫了一声:“周煦,让开!”

    屋里脚步声匆匆忙忙。

    他听了一会儿,抬脚在门上一蹬。就听“砰”的一声响,那扇钉满铁楔子的门就这么倒在地上,露出屋里的场景。

    这是一间卧室,应该是个小女孩的,满眼都是藕粉色,床上还挂着纱帘,十分梦幻。

    周煦就站在这片梦幻里。

    他看着倒下的门,半晌才反应过来,讶异地看着大东:“卧槽?”

    大东在这两个字里感觉到了爽,抖了抖身上的灰,说:“怎么样,哥还成吧?”

    周煦点了点头。

    大东更爽了。他拽了一下手里的线,那只徘徊的鸟影就滑翔到了近处,虽然此刻没有实体,掀起的风确实真真实实的。

    周煦第一次看见大东的傀,抬手挡了风,问道:“这是什么鸟?”

    大东说:“看见翅膀尖上的那点金色没?”

    虽然颜色很淡,但还是能看见一些的。周煦点头说:“昂,看到了。”

    大东骄傲道:“这是金翅大鹏。”

    闻时:“……”

    他感觉这个黑皮在讲笑话。

    周煦都惊呆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的傀居然是金翅大鹏?”

    大东:“怎么了?不行吗?”

    周煦:“你知道上一个用金翅大鹏做傀的是谁么?”

    大东:“知道啊,我又不是文盲。不就是那个……”

    他结巴了一下,说道:“那个……祖师爷嘛。”

    后世的判官人人都知道尘不到最后成了什么样,人人都默契地对这个祖师爷闭口不提,偶尔说到,也是一副含含糊糊的语气,好像那是什么妖邪魔头。

    忌讳、排斥,还有点怕。

    但在这之余,又忍不住把他当一个标杆。尘不到做过的事,如果现世也有人能做到,那就是翘楚。

    就连尘不到用过的傀,都比其他要显得厉害一些。

    周煦看着那只鸟,三分诧异、六分艳羡,还有一分怀疑:“这真是金翅大鹏么?感觉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施展的地方有限,不然还得比这个再大一点。”大东仗着鸟在,说话气势都足了很多。招了招手说:“走!先把其他人放出来。”

    他们刚抬脚,房间里的灯也忽然熄了。

    走廊再度变得一片漆黑,好在周煦手里有个蜡烛形的小灯,再加上金翅大鹏在前面开道,翅膀边缘是若隐若现的金色,显得没那么可怕。

    周煦隔壁还有两间房,一间位于墙中,一间在拐角。

    闻时和大东各自敲了门,等屋里的人回应,结果等了几秒,没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是害怕?”周煦没好意思说,刚刚在房间里突然听到敲门声,别提多瘆人了。他是第六感比较灵,感觉外面是认识的人才会应答。要换成其他胆小鬼,还真不一定。

    比如那个夏樵。

    “人呢?谁在房间里出个声,不然不给开门。”周煦的公鸭嗓嘎嘎叫着,想给屋里的人一个提醒。

    可是依然一片死寂。

    “会不会这里没人?”周煦问,“如果每条长廊格局差不多,这里的房间还挺多的,关人绰绰有余。”

    刚说完,闻时感觉不太对,伸手推了一下那扇门。

    就听轰然一声,大门板板正正地倒在地上,很显然,已经被人开过了。

    这下变成大东惊呆了,他依葫芦画瓢,也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门。

    果然,也倒了。

    周煦“卧槽”一声,撸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灯借我用用。”闻时说了一句,正要去拿他手里的小灯,查看一下铁楔子的边缘。就听见侧边走廊传来了说话声。

    “大东?我正找你们呢。”

    金翅大鹏从那边扫过,暗金色的光落在那个人影身上。闻时勉强看清了他的模样,是耗子。

    “你怎么把金翅大鹏都祭出来了?”耗子小跑着从那边过来,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着。

    大东听了这话,放下心来:“还真是你?这门你开的啊?”

    耗子朝那两扇门扫了一眼,点头道:“对啊。”

    “我说呢。”大东长出了一口气。

    他明明自己害怕,却总要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安慰别人。他转头对闻时和周煦说:“他学阵法的,水平跟我大差不大差。”

    闻时看向耗子,他手指脏兮兮的,还抓着一只对讲机,俨然刚脱离困境在找人。

    “那你还放了谁出来?”大东指着两扇门问。

    大东正要开口,闻时就听见了拐角后面有脚步声。

    他胆子大,转身就要绕过拐角去看,结果跟那边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两边都堪堪刹住脚步。

    “当心。”闻时的肩膀被人轻握着扶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倏然让开。

    是谢问。

    他站稳了抬眸一看,果然看到了谢问微垂的眉眼,近在咫尺。

    闻时怔了一下。

    “谁啊?”周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东也探头道:“谁过来了?”

    闻时朝后撤了半步,让他们看见来人。

    “吓到你们了么?”谢问的手从闻时肩上松开,对其他人说,“我还特地落脚很重,脚步声应该挺明显的。”

    他说着话,身边又过来一个人,是总跟着他的店员老毛。

    大东转头问耗子:“他俩的门也是你给开的吧?除了他俩还有别人么?”

    耗子摇头说:“没了。”

    闻时看向倒下的门,又朝谢问和老毛身后的走廊看过去:“你们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那是书房的方向,就是他和大东刚刚被关的地方。

    “想看看走廊布局,绕了一下。”谢问说。

    比起从哪里来,他对走廊里盘旋的鸟似乎更有兴趣。

    “你放的?”他问闻时。

    “不是。”闻时否认道。

    谢问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的大东按捺不住,显摆道:“你是说这金翅大鹏么?我放的,我的傀。”

    谢问挑了一下眉。

    他还没开口呢,老毛就说话了。他可能耳背,指着那只鸟,大着嗓门问大东:“这什么鸟???”

    大东:“金翅大鹏。”

    老毛:“……”

    他仰头看着金翅大鹏,可能是震惊,也可能是开了眼吧,反正脸色被映得绿绿的。

    耗子的对讲机忽然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提醒众人道:“继续找人?”

    “对,先把人找齐了要紧。”大东带着鸟在前面开道。

    虽说耗子也能开门,但他压根没给耗子出手的机会,充分展示了一下他威风的傀。

    这层楼一共有大大小小12个房间,他们运气还不错,只敲了四扇门,就找到了夏樵和孙思奇。

    这俩本来就胆小,又被关得有点久,吓得不轻。

    夏樵脸色煞白,孙思奇更严重,都开始说胡话了。

    但这不怪他,而是关他的房间有点吓人。

    说是房间,那更像一个储藏室,很小。但里面并没有堆放杂物,而是放着一张供桌。

    桌上一共有9个牌位,写着不同人的名字。

    闻时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沈曼怡,估计沈家几个孩子、保姆、做饭婆婆等等,都在这里面。

    其中有两个牌位的名字被划花了,看不清字。

    每个牌位面前,都供着一盏长明灯,幽幽地烧着。

    “看这架势,是灭门啊。”大东说。

    耗子应了一声,叹了口气。

    周煦说:“这好像是真事改编的?”

    夏樵终于缓过来一点,他可能并不希望这句话是真的,反驳道:“好多恐怖密室都这么说,噱头。”

    他朝闻时身边缩了缩,念佛似的咕哝道:“最好不是,不然多惨,那是一整家啊。”

    闻时四下扫了一圈,本想说找找跟沈曼怡相关的线索。却见谢问倚在门边,看着满桌长明灯,眸色微垂,似乎在出神。

    他忽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还是大东发挥了领头作用,提议道:“沈家那个大女儿不是失踪了么?想想怎么找吧。而且这间洋房具体什么样,还得看看。咱们是分头还是一块?要是分头的话,我跟耗子可以一人带一组,这样也能——”

    “放心点”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耗子和孙思奇手里的对讲机又滋滋响了起来。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两个机器上。

    两个对讲机都在这里,为什么它还会响???

    孙思奇抓着对讲机活像捧着炸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喂?另一个对讲机在谁那里?是不是小孙?我刚开了我这边的门,你在哪?我去找你。”

    电磁音滋滋响了一会儿,停了。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有那么几秒,没有一个人动、或者说话。

    因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对讲机里说话的人……是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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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3章

    日记

    如果对讲机里的人是耗子,

    那么房间里的这个呢?

    闻时转头看向大东身边的方脸男人,问:“你是谁?”

    这话问得直接又突然,别说被问的人,

    就连屋里其他人都愣住了。

    大东反应了几秒,

    猛地弹开,离那张方脸八丈远,紧张地说:“对啊,

    你是谁?!”

    “我是耗子啊!”

    这个耗子着急起来,脸都白了,看上去不像作假:“我、我真是耗子,你们别这么看着我,

    我他妈也怕啊!”

    “大东!大东你不信可以来检查。”耗子要往大东的方向走。

    他刚动一下,

    周煦、夏樵他们就呼啦一下,

    鸟兽状散开,

    全都缩到了闻时身后的墙角。

    “你就站在那里说,你别动!不用过来。”大东满脸拒绝。

    耗子面露无奈:“大东,咱俩总在一块儿的,

    你要跟其他人一样这么躲我,我就真没办法了。”

    听到这话,大东又有点迟疑了。

    闻时忽然问道:“你手为什么那么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但其他人离得远,看不太清。只有闻时近一些,能看到他十指指尖都是灰和擦伤,指甲缝里也有血迹。

    那种灰不是平常积余的灰尘,

    得是用力扒墙或者水泥质地的缝隙才会留下。

    耗子愣了一下,

    看向自己的手指:“你说这个?出不去抓的呀。我总得试试那些缝吧?”

    这话引起了孙思奇的共鸣,他下意识点点头,

    也默默看了自己的手指。

    “你也扒了?”夏樵问。

    孙思奇把蹭破皮的手指给他和周煦看了一眼:“我想试试那个门能不能开。”

    到这里,大东他们已经有点信了。

    但闻时又问了一句:“你学阵法的,为什么开门要用手扒?”

    这次耗子还没开口,大东就说了:“这个我还是要帮他说一句,阵法这东西,你可能不太懂,也不怎么认识学这个的人。它不适合单打独斗,布个阵隐蔽一下自己,或者给别人搞点绊子都没问题,但是碰到操控性的事情就很难。越小的、越精细的越难。这点就不如傀术。”

    闻时想了想,还是闭嘴不说话了。

    他认识的人确实有限,主修阵法的人里,跟他同一时代的是卜宁。再往上数,就是尘不到了。

    可不论是卜宁还是尘不到,他都记不清了,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阵法没这么多劣势和限制,真会的人,可以玩出花来。

    但他举不出佐证,也无意跟无关的人多提,就算了。

    可能是耗子的表现还算正常,大东他们稍稍放下了警惕。可没过两秒,对讲机又滋滋响起来。

    依然是耗子的声音:“喂?能听见吗?小孙?怎么不回话?”

    电流声夹在其中,他的声音跟平时有细微的区别,本来是正常反应,但在这种氛围下,就显得无比诡异。

    “要回么……”孙思奇惊恐地问。

    “别!”大东说。

    听到这话,桌边的耗子脸色略微好了一些。但他转眼就发现闻时还在看他,表情又苦丧起来。

    静默中,对讲机又响了:“喂?小孙你还好吧?”

    滋滋声没等到回音,又道:“算了,我去找你吧。”

    我去找你吧……

    这话瞬间有了阴魂不散的效果,孙思奇他们悚然一惊。

    房间又陷入了紧绷的死寂里,大东没憋住,低低唾骂了一句,远远盯着耗子说:“所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有两个你?”

    耗子白着脸,缓缓摇了一下头:“我也不知道。”

    倒是夏樵,忽然举了手。

    “你说话就说话,举什么手啊?上课呢?”周煦张口就是怼。

    “我怕突然开口吓到你。”夏樵认认真真地回了他一句。

    “你!”周煦气结。

    闻时转过头,夏樵说:“哥,我刚刚被关的那个好像是沈家那个小少爷的房间,我在那边翻到了一本日记。”

    “日记?”闻时问。

    “对。”夏樵点了点头。

    “你那米粒大的胆子,还敢在屋里翻东西呐?”周煦一脸难以置信。

    夏樵脸皮发红,尴尬地说:“不是主动翻的。我当时缩在床头柜跟墙的夹角,保证背后和两边都有东西抵着。那个本子掉在床头柜背后,我就抽出来看了一下。”

    闻时:“本子里写什么了?”

    夏樵:“有一页说,沈曼怡喜欢玩什么真假新娘的游戏,经常缠着人玩。”

    说完,他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孙思奇抖了一下,声音都劈了:“那个沈曼怡不是失踪了吗?所以……这是她来找我们玩了???”

    闻时皱起了眉:“还说别的了么?”

    夏樵声音越来越小:“说了,但我吓死了,没记住。”

    闻时:“日记本呢?”

    夏樵:“床头柜后面。”

    闻时:“……你放回去了?”

    夏樵哭丧着脸:“我从小有个习惯,看完书放回原地。”

    闻时服了。

    夏樵看着他哥木然的脸,说:“要、要不我去拿来?”

    闻时摆了一下手:“呆着吧,我去拿。”

    他是真的胆子大,单枪匹马就往门口走。周煦难得做了回人,把手里的电子蜡烛灯扔过来说:“你还是带个灯吧。”

    闻时接了。

    经过门口的时候,谢问侧身让开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问了一句:“你自己去么?”

    闻时愣了一下,想说不然呢?

    但不知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单调又沉闷的:“嗯。”

    走廊长而幽深,因为太暗的缘故,一眼望不到头。

    闻时抓着蜡烛灯走了几步,背后的声音就变得渺远起来,像隔了一个世界。再走几步,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其他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似的。

    要是换个人这么走着,也许会有恐惧甚至孤独的感觉。但是闻时习惯了。

    他每一次醒来走出无相门、走进全然陌生的尘世间,都是这种感觉——背后永远是幽深无尽的黑,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处。

    他这样走了好多年。

    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候,他会毫无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觉得长路后方应该有过一个人,看着他,送过他。

    他常会在那个刹那间忽然回头,看到的却总是一片空。

    夏樵被关的房间就在几步之外,强开的房门依然倒着,铁楔子和金属门轴散落一地。

    那个念头又一次冒出来的时候,闻时正绕过那堆杂物。

    他手指捏玩着蜡烛灯,进门前抬眸朝来的地方扫了一眼。

    本以为又会看到一片空,却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倚在门边,背对着模糊成片的长明灯火,隔着幽暗狭窄的长廊,远远地看着这里。

    闻时停了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脏倏地跳了一下。

    他在黑暗里眯了一下眼,想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却没有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又好像不是。

    过了片刻,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谢问。

    他一路过来都没有出声,绕开地上的门板和铁楔时也没有开口。这种安静和沉默有种微妙的暧昧,但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

    “怎么不进去?”谢问终于还是出了声。他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闻时没答,只是捏着蜡烛灯抬脚进了屋。

    他试着按了两下开关,房间里的灯果然毫无反应,只能借着蜡烛灯那点微弱的光来看东西。

    谢问跟在后面进了门,也四下扫了一圈。

    闻时给他照了一下脚前的路,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过来?”

    谢问动作顿了一下。他走到床边拨开帷帐,又把床头柜往外拉了一下。弯腰捡起夏樵口中的日记本,这才说:“不放心,来看看。”

    他随手翻了几页,拍了拍灰,把日记本递过来。

    “不放心?”闻时看了对方一眼,接过本子,“不放心什么?”

    他用空余的几根手指拨着页面,刚拨两下,蜡烛灯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谢问握着蜡烛灯在闻时身边站定,一边给他照明,一边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我不放心的那就多了。比如……”

    他眼也不抬,笑了一下:“你弟弟胆子那么小,万一你这镇定都是强装的,实际上一吓就没声没息掉眼泪呢。”

    闻时:“……”

    他正划拨着纸页,翻找跟“沈曼怡”相关的内容呢,闻言手指一抽,差点撕下半张纸。他默默抬起头,顶着五分麻痹五分冷的表情盯视谢问:“你在说什么梦话?”

    这距离实在很近,谢问低垂的眸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又落回到纸页上。没再多看,嘴角却噙着笑:“嗯,梦话。你忍着点脾气,别撕本子,这可是重要线索,坏了可就没了,你赔么?”

    闻时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手指又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夏樵说的那段。

    1913年5月19日

    雨

    沈曼怡实在是个令人厌烦的姐姐,李先生教背的书,从来不见她念,蔡妈妈教的女工,也从不见她学。只会笑。

    她整日都在笑,哪里都是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十分吵闹。她总会痴心幻想一些很无趣的事情,做一些无趣的游戏。

    比如她近两年就十分热衷真假新娘的游戏,扯一段红床单,逼着旁人配合她,盘腿坐在帷帐里,再叫余下的人猜谁真谁假,掀她的公主盖头,叫她的名字。

    猜对了她就笑,猜错了她会乱发脾气,很没道理。

    她拽着女孩儿扮也就罢了,还常拽着峻哥,峻哥人好,不发脾气,其实都是忍着,因为很没面子。

    我真的受够她了,一日都忍耐不了,想让她闷一会儿,别笑也别闹,让我清净清净。

    这后面接连两张都是空白页,什么都没写,夏樵大概看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

    闻时又多翻了一页,在那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我明明把她藏起来了,怎么家里还到处是她的笑,好吵。

    第34章

    搞事

    什么叫藏起来?藏在了哪里?

    这句话冷不丁出现,

    真的会让人悚然一惊。

    闻时深深皱起了眉。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日记本上的字虽算不上多好看,却一笔一划,

    十分工整,

    像刚学字不久的人。

    用生稚认真的笔触写出这样的内容,看得人实在很不舒服。

    闻时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

    却撞见了谢问的视线。只是在下一瞬,对方的目光已经轻扫而过,平静地落回纸页上。

    闻时怔了一下,抿着薄唇,

    也垂了眸。

    他拇指捻了一下纸页。这几秒的安静便被突显出来。

    谢问抬起空余的那只手,

    又朝后掀了几页纸,

    才忽然笑了一下说:“你好像是真的不怕。”

    “不然?”闻时眼也不抬:“谁吃饱了撑的装这个。”

    谢问轻轻挑了一下眉,

    未置一词。

    他先于闻时翻到最后,指背弹了一下末页那张纸:“幸好你那个弟弟只翻了几页就放回原地了,不然……找到他的时候,

    可能已经吓晕过去了。”

    闻时直接翻到他弹的那页,就见上面写着:

    「1913年5月22日

    晴

    李先生说家里有股怪味,他鼻子可真灵。

    我午睡的时候摔了妈妈从广州港带回来的香水瓶,

    这下他便换了个事情唠叨。

    他虽读了很多书,却并不晓得公平,是个刻薄但爱奉承的人。他常夸沈曼姝哭声嘹亮,是个健康的姑娘,

    夸沈曼珊脸圆有福相,

    夸沈曼怡戴眼镜有书香闺秀气,可那眼镜常丢,

    丢了大伙都得跟着找,是个麻烦东西。峻哥也跟着他学些书写,他就是另一副模样,总是挑刺。所以他毫无来由地夸赞我们,就更使人厌烦了。

    蔡妈妈换了地毯都没能把香水味清理干净,李先生下午一直在打喷嚏,齐叔也有些晕,他们夜里换到了楼下小房间去住。

    这样就闻不到沈曼怡的味道了,我也能多清净几天。

    只是沈曼怡还是喜欢让我猜“真假新娘”,以前是白天,现在是夜里。她跟我说,猜错了,我就得永远陪她玩。

    真的好烦。」

    日记本用得断断续续,好像主人隔几天才会想起来写两句。

    这页之后应该还有很多张纸,但都不见了,被人用裁纸刀裁掉了,断口整整齐齐。

    “最起码还有一半。”闻时摸着断口说。

    谢问握着蜡烛灯看向屋里其他地方:“应该分开放了。”

    沈家小少爷的屋子很大,但布置不算复杂。除了沙发和一些衣橱,就只有两张床。一张柔软宽大,带着帷帐。另一张就简易许多,搁在大床旁边,像是家佣或者陪床的人睡的地方。

    不过简易的床几乎没有睡过的痕迹,倒是大床上齐齐整整摆着两床被褥。

    他们连床垫都掀开看了,并没有找到剩下的日记,便决定先回一趟之前的小屋。

    临走前,闻时盯着那两张并列的床,微微有些出神。

    直到蜡烛灯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谢问说:“发什么呆?”

    “没。”闻时收回视线,沉声咕哝了一句:“感觉在哪见过。”

    他抓着日记本若有所思地往外走,没注意谢问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停了一下步。

    ***

    闻时刚出门就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等在屋里的那帮人。

    “你们怎么来了?”闻时不解。

    “在屋里干坐着也是等,还不如出来看看情况。”大东有几分领头的架势,“况且就你们两个半——”

    他把差点出口“半吊子”咽回去,咳了一声说:“就你们两个人出来找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碰见什么招架不住的东西,把自己也搭进去。我想了想,还是一起行动比较保险。这里发生什么都很难说,你们最好都别离我太远。”

    老毛在他说话的时候,挪到谢问身边,用极小的声音给老板告状:“他在屋里呆着更怕,疑神疑鬼,缩着不动老半天了,才决定出来把人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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