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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闻时离得近,听到了大半,转头瞥了老毛一眼。

    谢问直起身,看到闻时的目光,低声说:“老毛胆子大,我让他看着点。”

    闻时“哦”了一声。

    哦完又忽然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管老毛?而谢问居然还好脾气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他轻蹙了一下眉,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还是夏樵问了一句:“哥,日记本找到啦?”

    “嗯。”闻时晃了晃本子,“但被裁过,内容不全。”

    “裁过?那剩下的呢?”夏樵拿过去翻了起来,大东和孙思奇也凑了过去。

    “可能藏在其他房间,还得找。”闻时说。

    “那我们来得岂不是很及时?”大东骄傲于自己英明的决定,一边用蜡烛灯照着日记内容,一边说:“过会儿每个房间都搜一搜。”

    那日记内容实在让人心惊,他们看了几行,很快没了声音,脸色被蜡烛灯映得一片煞白。

    耗子就站在他们后面,勾着脖子往前探。走廊的镜子映着他的脸,明明挑不出问题,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闻时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没过几秒,老毛跟谢问说完话,又回到了人群里,多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他站在耗子斜前侧,一旦有什么问题,脚步一挪,就能把其他人跟耗子隔开。

    这个站位细想起来有几分意味深长。好像他已经默认了这个耗子有点问题。

    ……或者说,不是他默认,而是他的老板默认。

    闻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谢问实在有些特别。

    他明明是个被除名的人,没进过几回笼,那满身业障也摆明了他解不了笼。但他在笼里却显得比任何人都淡定,也清醒。

    如果不是业障缠身,他能做的,可能远在多数人之上。闻时心想。

    夏樵他们终于看完了几页日记,面色惊恐,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煦默默抬头,不小心看到镜子里众人惨白的脸,突然惊叫一声,一把薅住夏樵的胳膊,结果把夏樵给吓跪了,

    孙思奇紧随其后,也是“噗通”一声。

    大东也软了一下,但撑住了。

    “大仙你干嘛啊?!”孙思奇捋着心口,魂都没了。

    “没。”周煦用力眨了眨眼,默默挪了几步:“看错了,被镜子吓了一跳。”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作用,一旦感觉自己人里有一个不对劲,看谁都觉得好像是假的。他们现在就处于这种一惊一乍的状态里。

    “别乱叫唤。”大东强装镇定,分析道:“这是沈家小少爷的日记?看日记里的意思,应该是他把他姐姐害了。”

    他说着也皱了眉,感觉这小少爷年纪不大,却实在有些变态。

    “剩下的日记说不定也有重要东西,再找找吧。”大东说着把日记卷了,塞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招呼众人往下一个房间走。

    转过拐角的时候,夏樵多了一分心。

    他抓着蜡烛灯,往走廊里照了一下,眯起眼睛伸手数着。

    “你在数什么?”周煦纳闷道。

    “倒在地上的门。”夏樵说。

    “你这都能看清?”周煦也跟着眯起眼,隐约瞄见了地上门板的轮廓,“怪不得你一路过来嘟嘟囔囔的。”

    大东还没反应过来,问他:“你数这个干吗?”

    夏樵数完这一条长廊,咽了口唾沫,默默朝闻时和谢问身后缩了缩。

    “缩什么?”闻时问。

    “我要是没数错的话,倒下来的门跟之前是一样的。”夏樵说。

    “什么意思?”大东还在纳闷。

    倒是周煦先反应过来,他虽然叛逆又中二,但脑子却很灵:“哦!!!你是说走廊里面被打开的门,跟咱们之前一样?”

    夏樵点头:“对!”

    孙思奇顺着这话琢磨了一下,忽然头皮一麻:“那个拿着对讲机的耗、耗子哥不是说他刚把门打开,要来找我么?如果被打开的门一扇都没有多……”

    那么,那个耗子开的是哪扇门?

    大东叫了一声“卧槽”,终于明白过来。

    “那这就很明显了!那个耗子有问题,咱们这个确实是真的。”大东打完激灵,立马搂上了身边那个方脸大汉说:“兄弟!差点冤枉你了。”

    “哎呦我操,刚刚我是真的看谁都起疑。”大东勾着耗子的脖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有种劫后余生的亢奋感,“你可千万别记仇怪我,要怪就怪那个闹鬼的小——”

    “姑娘”两个字还没出口,大东就听见身后有人忽然说了一句:“哎,这边花格里有副眼镜,你们谁又忘了拿?”

    那声音一听就是谢问,语气不慌不忙,自然极了。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朝他看过去,唯有大东搂着的耗子,下意识往颧骨那边摸了一下。

    大东他们余光瞥见了那个动作,大脑有一瞬间的迟钝。

    下一秒,他们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个习惯性地推眼镜的动作……

    而耗子,根本不戴眼镜。

    大东瞳孔骤缩,勾着耗子的手像被烫了一般,猛地缩回来。

    在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只瘦白的手干脆利落地拍上了“耗子”的肩,长长的食指曲着一勾,凭空做了个挑盖头的动作。

    接着,闻时的嗓音在“耗子”背后响起,叫了他一声:“沈曼怡。”

    “耗子”扭过头看着他。

    两个蜡烛灯跳了一下,熄灭了。整条走廊骤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小姑娘咯咯的笑声响了起来,就在众人之间,“耗子”站着的地方。只是很快,那声音便远了,伴着吧嗒吧嗒的皮鞋声,不知跑去了哪里。

    等到蜡烛灯重新再亮起来的时候,7个人跪了5个。

    大东扶着墙,虚弱地问:“你俩怎么反应那么快?不会之前就看出来了吧?”

    谢问依然不慌不忙,很谦虚:“有一点吧。”

    滚你妈的!

    看出来就是看出来,还分一点两点?

    大东捂着心口:“你他妈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早说?!”

    他又转头冲闻时叫:“拍一下就结束的事,你他妈为什么不早拍?!”

    闻时讥嘲道:“本来想留一会儿,看能不能提供点线索。谁想到你居然能搂上去?”

    大东看着自己的手,就地凉了。

    闻时伸手把他口袋里的日记本拿出来。

    “你干嘛?”大东护了一下。

    他翻到最后一页,把日记内容重看了一遍,不冷不热地说:“赶紧吧,不然她还来找你玩。”

    大东心说我日。

    闻时一语成谶。

    没过多久,沈曼怡就又来了,但不是找大东的,是来找他的……

    彼时他正拿着一盏蜡烛灯,仔细照着那条走廊的地毯。结果一抬头,看到了两个谢问。一个刚从沈家少爷房间里出来,也拿着一盏蜡烛灯。而另一个……就站在他身后。

    闻时:“……”

    他感觉沈家这个小姑娘在搞事情。

    第35章

    认人

    拿着蜡烛灯的那位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

    他先看了闻时一眼,又越过闻时看向另一个自己,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这个神情确实很谢问,

    看得闻时都愣了一下。他将这个谢问上下打量一番,

    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背后。

    ……

    背后的那位直接笑了。

    其他人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谢问面对面,

    中间还杵着个闻时的场景。

    他们当场一个急刹车,缩在了拐角处。

    老毛满头问号,心说这都敢复制???他还没张口,夏樵就是一句“妈耶”,

    周煦紧随其后,

    叫了一声“操”!大东……

    大东心态已经崩了。

    他刚刚才扶着墙送走一个假耗子,

    这就来了一个假谢问。怎么搞?

    无法启齿的是,

    两个谢问站在面前,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居然下意识想往后撤几步。

    一时间,

    他不知道该承认自己是怕鬼,还是怕人。

    “老毛,你家老板你去认。”周煦伸着手指把老毛顶出去。

    结果老毛腆着肚子又退回来,

    说:“用不着我。”

    周煦:“为什么???”

    他们正疑惑,就见闻时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拿着蜡烛灯的那位,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真是谢问?”

    拿着蜡烛灯的点了一下头:“我是,

    所以我很好奇——你呢?”他的目光落在闻时身后。

    闻时没回头,

    听见背后的人笑了一声,说:“那我就是假的吧。”

    拿蜡烛的:“……”

    墙后的几人都傻了。

    大东脱口而出:“这他妈也行?”

    这他妈真的行。

    没过几秒,

    走廊里就响起了沈曼怡跑远的皮鞋声,闻时拍着肩膀毫不客气地把她送走了。这次小姑娘没笑,可能是气的。

    光源恢复的时候,众人感觉走廊比之前亮了一点。

    大东眼尖,看见闻时手里多了一盏蜡烛灯,问道:“这灯哪来的?”

    闻时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智障:“沈曼怡手里拿的。”

    大东难以置信:“你连这种东西都要?”。

    闻时更不能理解:“能用为什么不要?”

    大东疯了,谢问却笑了。

    鉴于这种天差地别的反应,闻时把抢来的蜡烛灯扔给了后者。

    谢问抬手接住灯,看见闻时偏了偏头说:“过来翻地毯。”

    谢问怔了一下。

    闻时做事喜欢自己闷头干,很少主动拉上别人。一来怕有麻烦牵连无辜,二来不想费口舌解释某件事应该怎么做。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能解决的他都一并解决,其他人旁边呆着就行。

    这点谢问比谁都清楚。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顽疾,对谁都一样,只有一个人曾经是例外。

    闻时朝前走了两步,转头却见谢问没有动,而是捏转着那盏蜡烛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秒,他终于注意到闻时的目光,弯了一下眼睛走过来。

    “发的哪门子呆。”闻时咕哝了一句,眸光扫过走廊的地毯,默数着块数。

    刚从来处数到脚下,就听见谢问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些……”

    他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顿了一会儿才道:“往事。”

    闻时正弯腰掀开最近处的方形地毯一角,听到这话抬了一下眼,等着下文。结果谢问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握着蜡烛灯扫过地毯接线和边缘,问:“你刚刚看到哪一块了?”

    他话题转得太快,闻时怔了一下才指着其中一块地毯说:“这边。”

    谢问点了点头弯下腰,以那块地毯为起始,扫看起来。

    那本残缺的日记提到了几个人,姓李的那位应该是沈家的教书先生,蔡妈妈是奶妈,齐叔是管家。

    日记里说,李先生闻到了怪味,所以那位小少爷摔了一个香水瓶,来掩盖那股味道。

    既然是为了掩盖,香水瓶必然会摔在离怪味很近的地方。日记里又说,蔡妈妈换了地毯,那么,那块地方应该有更换过地毯的痕迹。所以只要找到那块换过的地毯,就离沈曼怡很近了。

    谢问什么都明白,闻时本来要解释的话便省了。

    他应该回到走廊左侧,继续看地毯另一侧的边缘线。但谢问却忽然抬了一下眼,含着笑意低声问他:“你要给我当监工么?”

    闻时垂眸看着他,有一瞬间真的没有动。

    他就这么在谢问身边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后面大东的说话声,才捏着手指关节转到走廊左侧,沉声回道:“搜你的吧,我看这边。”

    “你们找日记扒什么地毯?要是藏在地毯下面,肯定会凸起一点,踩过去就知道了。”大东以为他们正在到处找日记剩下的部分,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但他也没拦着,而是跟在后面翻起了走廊的镜面装饰柜。

    那是一个个镶在墙上的玻璃格子,摆放着一些艺术装饰品。比如木质微雕、小型盆景、杯盘瓷器。

    夏樵是个做什么事都挺认真的人,搜找的时候尤其。

    他一边念经似的自我洗脑“我不害怕,我就看看,我在玩密室”,一边把每个玻璃格门都拉开,伸头进去细看,边边角角一概没放过,鼻尖都快贴到镜面的墙壁了。

    照他们那种搜法,没准也有收获。所以闻时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走廊里一时间只有沙沙移动的脚步声,和玻璃格子打开又合上的轻轻磕撞声,和夏樵嗡嗡的念经声,听久了便有种机械的节奏。

    闻时在这种沉闷的节奏里一块一块筛着地毯。

    不知看到第几块的时候,夏樵忽然轻叫了一声:“这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纷纷朝他聚过去。

    闻时也直起身,走到夏樵身边。

    那个玻璃格里放着一个方形画框,框里装裱着一块漂亮的织毯。这画框卡得很紧,拿出来都难。夏樵居然从它背后抠出了一张被人塞在这里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合照,受过潮,被人撕过又拼上了。四分五裂的痕迹交错蔓延,左上角还缺了一大块,以至于边上的几个人都没有脸,像是脖子以上被人齐齐切断了。

    即便是完整的那几个,也磨损得厉害,只剩一个大白脸盘,鼻子嘴唇都看不大清,眼睛也只剩下黑点。

    闻时把照片翻到背面,裂缝被涂了浆糊的纸封贴着,纵横交错。在那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行批注,字被纸挡了,不全,但可以拼凑出原句——

    与蔡妈妈、齐叔、曼殊、曼珊、李先生、曼怡、峻哥在家门前的合影,等爸爸妈妈回来可以再照一张。

    这句应该也出自那个小少爷之手,单看批注一笔一划,平和认真,但跟撕扯的痕迹放在一起,就有种诡异的分裂感。再想想这位小少爷用同样认真的笔触写的日记,令人不适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好变态啊。”孙思奇没忍住说了一句。

    “先收着,没准有用。”谢问淡淡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他不爱跟人挤,向来不远不近地站在人群外,但他个子高,该看的都能看到。

    夏樵点点头,把照片揣进了口袋里,刚塞好,就听见了几声闷咳。

    众人反应了两秒,动作同时凝固了,因为闷咳声跟刚刚的说话声并不在同一个位置。

    闻时拧着眉转回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两个谢问。

    “……”

    沈曼怡小姐可能跟某人杠上了。

    有了上次两句话直接被拆穿的教训,这次的沈曼怡学得更像了,不论是说话语气、神态还是动作,几乎滴水不漏。

    夏樵他们背抵着镜面墙,看看左又看看右,下不了定论也不敢动。就连老毛都有一丝丝迟疑。

    大东本来还想推老毛出去认人,一看老毛的神情,当场便生出了一丝绝望。结果他转过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往后缩——正是沈家那个大徒弟。

    “干嘛?你能认啊?”说实话,大东十分怀疑,毕竟总跟着谢问的人都没有完全的把握,“我记得日记里说过,认错了要永远陪那个什么沈曼怡玩的,有可能就一辈子困在这个笼里了。”

    一辈子困在笼里对任何一个判官来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大东觉得这个提醒相当有分量了,谁知沈家大徒弟只是“哦”了一声。

    倒是夏樵被唬住了,担心地叫了一声“哥”。

    结果他哥头也不回地扔了一句:“没事,能认。”

    夏樵看了看老毛,懵了:“怎么认?”

    他哥冷静地说:“我尝一下。”

    夏樵:“???”

    夏樵:“……”

    噢对,他差点忘了,他哥靠吃谢问为生呢。

    夏樵一脸木然地想。

    “他什么一下???”大东和周煦他们在后面对脸懵逼,闻时已经凝神闭上了眼,两个谢问在他眼中都只剩灵相。

    也不怪老毛迟疑。面前这两个人一样阖着眼眸,一样业障冲天、满身黑雾,甚至半边脸上流动的梵文和手上缠绕的东西,都如出一辙。

    就连他这个能直接看灵相的人都愣了一下,更何况老毛呢。

    但闻时很清楚,一切虚假的存在,永远只能做到形似。

    所以他垂着的手指动了一下,两边腾然四散的黑雾便像卷龙入水一般朝他涌来。

    顺着指尖纳入身体的瞬间,一切就很明白了。一边是熟悉的气息,另一边空有虚像。

    左边这个才是谢问。

    可能是一实一虚的对比太过明显,也可能因为左边是心脏的位置。闻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东西顺着手指涌进躯壳,再一点点填满空处。

    这个过程被拉慢拉长,闻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打断这个过程,但出于本能又有些迟疑。就在他准备收手指出真假的时候,阖着眸的谢问忽然睁开了眼。

    灵相状态下的他比平日更加苍白病态,注视着谁的时候,让人想后退,却又挪不开步。

    他弯了一下眼睛,在闻时撤手出声前,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很奇怪,看到那个动作的瞬间,闻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声音,低声道:“听话,等会儿再说。”

    第36章

    真容

    闻时怔了一会儿,

    倏然睁开眼。

    “你……”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问:“怎么了?”

    因为总会咳嗽,他的嗓音透着微微的沙哑。

    闻时抿了唇,片刻之后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听错了。”

    他差点以为那句话是谢问说的,

    但现在想来,谢问只是用食指抵了一下唇,根本没开口。那句模糊的话,

    只是他忽然闪过的回忆而已。

    况且“听话”这样的词太过亲昵,从谢问口中说出来实在是……

    闻时收回视线,垂着的手动了一下。那些不断涌入体内的黑气就此截断,但并没有立刻散开,

    而是绕在他手指间。

    他睁着眼,

    所以看不见什么,

    只有触感。他能感觉到谢问身上的黑雾丝丝缕缕地缠着他的手指,

    褪散的时候又会扫过指缝。

    正因为看不见,这种触感就变得很微妙。

    夏樵正屏息等着他哥的结论呢,却见他哥站了一会儿,

    垂着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他像是刚回神,转身的时候,拇指摁着食指和中指关节,

    咔咔作响。

    他皮肤白,揉摁过的指关节泛着红,在白棉线的对比下格外明显。

    夏樵知道他哥时常有些小动作,一般是走神之后又忽然回神的时候会做,

    无意识的。

    就是不知道他哥想到了什么。

    “怎么样哥,

    认出来了没?”夏樵问道。

    闻时“嗯”了一声:“认出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大东连忙说:“那还等什么,

    哪个是假的?我来送她一程再——”

    他撸起了袖子,打算当一回勇士,去掀沈曼怡的盖头把她送走。结果话还没说完,两个谢问同时把目光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

    大东咕咚咽了一下唾沫,把袖子又放回去了。

    闻时是真的不怕,后背冲着那两位也完全不怵。他朝夏樵这群人走过来,大东不死心地压低声音对他说:“赶紧的,把沈曼怡送走再说。”

    结果闻时来了一句:“不急。”

    大东都呆了:“不——”

    不急???

    不你妈啊。

    大东差点骂出来。

    闻时却又开口了:“先放着吧。”

    “什么玩意儿你就先放着了?”大东难以置信,“你放个不是人的在队里干嘛?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

    闻时眼都不抬撅了他一句:“我没疯,你我不知道。”

    大东被冻了一下,忽然若有所思,斜睨着他说:“你是不是压根没认出真假?”

    闻时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大东感觉自己猜对了:“要是没认出来麻烦你直说,别在这装逼好么?”

    闻时有点无语。

    背后有个沈曼怡看着,他本来不想说得太明白,奈何这个大东脑子有点问题,他只能稍微直白点:“送走了等会儿再来,你跟她玩?”

    大东:“……不。”

    闻时自己送了两次,算是摸清楚了。这位沈曼怡小姐有股百折不挠的精神,你送几回,她就来几回。

    最麻烦的是,她还知道进步,一次比一次装得像。等下一次再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刚刚谢问噤声的手势和那句一闪而过的话提醒了闻时。趁着这次好分辨,他完全可以不送沈曼怡走,把她扣下来。

    周煦这小子聪明,是第一个想明白的。

    这个二百五用一种“你丧尽天良”的口气对闻时说道:“她才11岁。”

    闻时觉得他有病。

    夏樵、老毛和孙思奇都跟着回过味来。

    孙思奇不懂什么笼不笼的,只把这里的东西都当鬼。他好好一个大活人,完全不能理解把鬼扣下来是个什么令人迷惑的操作。

    老毛揣着袖笼没说话,这事对他而言见怪不怪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作风。

    唯有夏樵心好,冲着大东一顿挤眉弄眼,终于把大东弄明白了。

    看到大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闻时冲他伸出手,言简意赅:“线给我。”

    “什么线?”大东愣了。

    闻时朝他手指上缠绕的白棉线一瞥。

    大东立马把手缩到背后,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他这反应把闻时弄得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个规矩——傀师的线,别人碰不得。

    其实傀线没有固定的说法,有人用棉,有人用丝,常常是就地取材,没什么讲究。它放在那里,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物件,谁都能用。可一旦绕到傀师的手指上,就变得特殊起来。

    傀师以灵控线,在那期间,线和傀师本人是相通的,别人动线,傀师也会有触感。越厉害的傀师,这种相通感越深,也越敏感。

    最厉害的,线就好比身体的一部分,甚至灵相的一部分。

    不过傀线也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碰的。一般人还没碰到,就先受伤了。旁人想要动傀线,要么纯粹靠压制,要么是傀师自愿。

    像闻时这种级别的,正常情况下没人碰得了他的线。所以要不是大东,他真的忘记这一点了。

    “那你自己去。”闻时改了口,他对大东的线没兴趣,无意压制也无意冒犯,能不碰他也不想碰。

    “去干嘛?”大东看着指的方向,两个谢问站在那里,一左一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中间插了一面镜子。

    “一人一个,免得你们分不清。”闻时绕着自己手里的白棉线,意思就很明白了——他跟大东都有傀线,一人挑一个谢问系上,可以做个区分,免得大家一转眼就弄混,还得不断地重新认人。

    闻时是不介意多吃几顿,但也得考虑一下谢问愿不愿意。

    况且,万一沈曼怡想走呢?傀线拴着也能防止她乱跑吓唬人。

    闻时想得很周全,但大东有点崩溃。他心说我不止得留一个不是人的小姑娘在队里,我他妈还得牵着她???

    我疯啦???

    闻时在谢问和沈曼怡扮的“谢问”身上扫了个来回,迟疑片刻,还是指着真谢问对大东说:“你扣他吧,我扣右边那个。”

    相比而言,还是沈曼怡危险一点。闻时想了想大东那个胆子,选择把小姑娘留在自己手里。

    结果大东会错了意。

    他以为闻时会把真的占了,假的指给他。于是他一弹而起,说了声“我自己挑”,然后操着自己的傀线,栓到了右边那位的手腕上,成功牵走了沈曼怡。

    闻时被这二百五的眼光折服,无话可说。

    他转开眼,跟谢问的视线撞上了。对方刚从大东和沈曼怡那里收回视线,可能觉得有点意思,看向闻时的时候,眼里便带了笑。

    他直起身朝闻时走过来,主动抬了手说:“要捆么?”

    有一瞬间,他微弯的食指朝闻时的傀线伸过来,似乎要自己把线系在手腕上。直到旁边的大东投来怀疑的一瞥,他才忽然想起什么般,在触碰到傀线的前一秒,收回手指。

    “差点忘了。”谢问眼眸微垂看着那根线,片刻后才抬眼对闻时说,“我学艺不精,用得少,不太记得那么多讲究。你自己来吧。”

    闻时“嗯”了一声。

    他无名指动了一下,雪白的傀线抖落下去,很快缠到了谢问的手腕上,绕了几圈。

    “我能收紧一点么?”大东忽然出声,他非常难受地攥了一下拳又松开,活动着自己的右手,“平时捆着什么东西都是往死里用劲,勒断了算完。这么温和的捆法我还是第一回

    ,又不是来逛街的,好他妈难受。”

    他抓了周煦手里的蜡烛灯,照着自己的手臂,说:“看见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很敏感的。”

    这话在懂行的人听来,就好比吹牛说“我很厉害的”。还没出声呢,对他知根知底的周煦先偏开了脸,听不下去了。

    谢问不太在意地说:“松点紧点没关系。”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闻时听的,结果沈曼怡小姐正在专心搞模仿秀,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哂笑一声说:“小事,你随意。”

    大东一听这话,连动了三下无名指,这根手指主力道,三下下来,铁门都能生拽开。

    傀线猛地一收,沈曼怡差点原地被送走。

    走廊里蓦地响起了一声小姑娘的啜泣,听起来既像贴在耳边,又像浮在虚空中,三盏蜡烛灯都闪了一下。

    大东一个激灵,手指吓得一抽,傀线更紧了。

    沈曼怡又哭出了声。

    大东再次受到惊吓,手指抽了第三次。

    沈曼怡……

    沈曼怡已经不想玩了。

    闻时也有点后悔,他现在觉得“一人牵一个”这个主意简直不能再馊了。大东那个二百五不做人,手里扣着的也不是人,勒一勒就算了。

    但他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扣着的是真谢问,力道就得有所收敛,傀线也能扣太紧。否则他走着走着,线上就只剩下断手了。

    但扣松了又真的很奇怪……

    谢问垂下手的时候,缠绕的傀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了一些,半松不紧地搭在他突出的腕骨上。

    闻时:“……”

    论敏感,傀师里面他可能是祖宗。

    余光里,谢问正垂眸看着自己腕上的傀线,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抬了眼似乎想开口。

    却被闻时抢了先:“走了。”

    他声音很冷淡,素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更看不出他正经受着傀线的困扰。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会觉得他水平不怎么样,跟线之间的联系太浅,所以牵着一个人还这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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