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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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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8

    你知道吗?

    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尽管我已经在这种沼泽地里挣扎到浑身浴血,练就了一副刀剑不入的躯壳,但还是会因为一个又一个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早就有迹可循的阴谋感到战栗不已。

    当你已经感觉到不安,那么危险就一定在靠近。

    可令人惊惧的不是危险本身,而是那叵测的险恶人心。

    我睁开眼,惨白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随之而来的就是脑后传来的一股一股不断涌上来的钝痛,我难耐地呻吟了一声,想要去摸一摸后脑的伤,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霎时清醒过来,我挤了挤眼睛,努力让视野变得清明。

    这是一间四面都是冷冰冰的水泥墙的房间,无任何别的设置,只是房间的四角安装着四个白色的圆形装置,离我有些远,并不能看清。在我面前是一道黑色大门,一米宽左右。而我就坐在这个房间正对大门的地方,整个房间的中心。

    我就像一个被抓来做实验的动物,在实验室的中央等待“审判”的降临。

    自嘲地笑了笑,在头痛的折磨下我再次昏睡过去。梦里仿佛看到尤利安那嗔怪的眼神,细腻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说,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儿呢?

    可是尤利安,这并非是一个孩子的童真的行径,大概所谓的良善是除了你之外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动力。秉持着爱,我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间谍沼泽里,不遗失自己。他们赞扬我的善良,可只有我知道,这是出于怯懦的私心。

    否则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刽子手,死在我手下的人会用他们的鲜血淹没我,我会在愧疚里被压的呼吸不过来,只能迎来彻底的沉沦。你能理解我吗?我亲爱的。我想你能理解的,所以你不会怪我,是吗?

    不会怪我又沦落到如此境地,不知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梦里他在笑,甜美而纯真,饱含爱意地笑。

    他说他明白,他从没怪我,没有人比他更理解我。

    我笑了,却哭了。

    尔后我被什么弄醒,原本想着,睁眼会看到理查德,或是我所熟悉的美国人。可是并没有,我原本猜想过,却始终不愿意往他这里怀疑,因为是他,那么所有事情的指向又会拐个弯,指向尤利安。

    我扬起嘴角,冲他露出一道真诚的微笑。

    叶甫根尼明显愣了愣,神色复又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抚摸我的后脑,音色饱含关切。

    “还疼吗?”那关心竟容不得分毫怀疑。

    “好多了。”

    “嗯。”他点点头,“刚刚已经叫人帮你简单处理过了。”

    “为什么?叶甫根尼,我不明白。”

    他嫣然一笑,好似宽慰我一般:“你会明白的,莱茵,你会明白的。”

    他直起身,没有穿克格勃上校军服,只穿着一件灰色衬衫的他,即使在惨白的灯光下,看起来也很柔和。他本就不锋芒毕露,用尤利安的话说,他是站在阴影里对所有人侧目而视的性子。

    他似在思考什么,低头凝眉许久,随即又转过头来看我,冲我柔和而苦涩地笑了笑。

    “你看,如果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我就不该跟你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人到底还是感性动物,我现在居然对你产生怜悯了。这让我感到不适,或许,这让我感到一种挫败。”

    我不解地凝视他,说:“你们究竟要让他怎么样呢?他做得还不够吗?”

    叶甫根尼眼睛微微睁大,笑容变得惨淡。

    “他做的够多了,正是因为做得足够好,太好了,所以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十一年,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够久了。他和萨沙的过往让人永远无法相信他们,莱茵,你想想,你会把这么重要的军权放在古拉格,契卡出身的人手里吗?”

    “他的立场足够坚定!”我大声说:“没有人比他更忠于国家!”

    叶甫根尼眼里渗出嘲弄,说:“这在于他的立场问题吗?莱茵,你还是太天真了,这和立场没有关系,这是角逐……这是权力的争夺。”

    “可他这么多年来做得滴水不漏,在萨沙那件事上也处理得干脆果决,竟让人找不到把柄。可是……”

    他的目光刺向我,清浅的笑容带有玩味与得逞,暴露他心底最阴暗的一面。

    “你为他带来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罪名。”

    我死死咬住牙关,狠戾地说:“我没有……”

    叶甫根尼难过地皱眉,走上前来抚摸我的脸,轻声说:“你说我又何尝愿意看到这一幕,这么多年一同在外,即使互相抗衡也会有友谊的成分在,可这就是这个世界,他必须得下台,最好死掉,这样才能让人放心。在长久的提心吊胆的面前,友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那个“死”字深深刺痛了我,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却依旧沉声问:“那么,究竟……是要让谁放心呢?是你吗?叶甫根尼?”

    他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地大片淌出来,直起了身。

    “是我,可又不是我,因为我代表很多人,代表一个集团,而这个集团的顶层,就是权力的终点。”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莱茵,他们当初反手卖了贝利亚,帮助赫鲁晓夫同志上台,可赫鲁晓夫同志从不相信他们。他们也不值得任何人的相信,他们那种出身在整个高层里都格格不入,可他却来到了这样一个高度,你觉得他会放任他继续往上爬吗?柏林这块令人垂涎欲滴的宝地,还会继续让他控制在手里吗?莱茵,要做掉他的,就是他所效忠的本身啊。”

    我被巨大的惊惧深深裹住,都快要发不出声音,强压心里的颤动,问:“那你们究竟想要怎么做……”

    叶甫根尼缓缓垂下眼睫,说:“很多次他已经收到了调令,要是在萨沙死的那回他放手柏林,离开东德,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柏林呢?为什么一定要跟理查德那伙人杠上?无论是柏林还是理查德,都是中央所关注的重中之重,他却这样牢牢攥在手里,甚至不惜与赫鲁晓夫同志展开对抗。”

    他轻笑一声,抬起眼睛看我:“小莱茵,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那么多人在替你们隐瞒,甚至索尼娅都为了你们而威胁我,可那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走到这一步?”

    他轻声笑了笑,抬头望向房间的四角,说:“看到没,这里都是监控设备,只要他来救你,这里就会拍下一切。莱茵,别怪我,你或许会受点罪。不然怎么展示你们那败坏道德,违背法律的‘伟大’爱情呢?”

    “他不会来的!”我无能地抗辩,嘶吼出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不,他会的。”叶甫根尼神情又阴狠起来,带着几分得意:“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次他受伤是因为去西柏林救你?听说还是你亲自开的枪?可上次把你关进监狱里,他又怎么忍住了?哦我明白,因为他觉得我们伤不了你的性命,他觉得按流程来办事,你还熬得过去,所以他就熬得过去,可这次呢?”

    他苦笑摇头:“莱茵,你知道吗?暴乱里面的煽动者,有我们的人,无论如何,就算你不进去救那些孩子,你都会在这里,明白吗?这是出格的、针对性的、挑衅的行为。他可忍不了,就跟上次一样,他用一个死去的中尉来警告,那么这次呢?”

    “不……叶甫根尼……不要这样……求你……”我拼命哀求他,祈求他能给我们一丝怜悯。

    “你为什么哭?”叶甫根尼走进来抓起我的下巴:“你不是说你们没关系,他不会来吗?”

    “怎么,不愿意让我来见证你们的爱情?”

    “叶甫根尼,他是个坚定不移的共产主义者,你们需要他……求你,他没有任何威胁,真的……”

    “你说了可不算。”他松开我,神情突然哀伤起来,怔怔地说:“但其实……我可是羡慕的……谁能有你们这个勇气?”

    “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们……因为我也有想守护的人……可我却,却再也见不到了……我……我……”

    他竟伏在我腿上落起泪来,良久他又站起身,恨恨抹去眼泪,自嘲地冷笑,眼底刮起西伯利亚的寒风,无视我卑微的央求和乞怜的声音,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牢房。

    灯光霎时关闭,独留我坐在黑暗里被恐惧所裹挟,夏季的东柏林,我浑身发着恶寒,牙关忍不住打颤,为自己的愚蠢,为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久后门被打开,灯光大作,进来了三个神恶煞,看起来像是克格勃中“干脏活儿”的底层杀手。他们看我的眼神很淡漠,却也很奇怪,相视一眼后,其中一名为我打了针药剂抑制我的行动,随即他们开始对我拳打脚踢。

    我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可根本无法反抗。无数拳头落在脸上身上,鲜血从喉咙里一阵阵呕出来,被打到无力还击时,其中一名把我从凳子上解绑,我瘫软在地上,看到他解开自己的腰带。

    他蹲下身,扒开了我的衣服,我惊恐却只能无力地挣扎,像只蛆虫在地上蠕动,艰难地往另一边爬,却又被抓住脚踝了扯回去。我嘴里大骂他们是婊子养的,用上了各种污言秽语,可这些话只会让他们更兴奋。他们打我,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在地面上挫着我的额头,直到鲜血糊满整张脸,眼睛都睁不开。他们将令人作呕的东西塞进我的身体里,蛮横地冲撞,妄图撕裂我,我从无助的哭嚎和声嘶力竭的叫喊到最终瘫软在地上,在一片血泊和腥气的体液中无助地痉挛……

    就像垃圾一样烂透了,腐烂的,流着腥臭汁液的……垃圾。

    嗓子破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地板将寒意浸入我的骨髓,叫我余生都不敢忘记这可怖的一晚,可令我惧怕的并非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即将迎来的他的目光。

    不,不要看到我这副模样,不要看到我垃圾一般的模样。

    我会心痛。

    为自己痛,为你痛……

    我在内心痛苦地哭嚎,想蜷缩到墙角,收敛起我那零碎破烂的衣物,可身体没有一寸在我的掌控之内,我只能躺在地上,衣不蔽体,呈现出一种被凌虐后的羞耻与绝望。

    黑暗与寒冷在侵袭,渗血不止。

    直到那扇门被哄的一声踢开。

    碧眼在震惊之后凝聚出无比惊恐和痛楚的泪水,啪嗒一声,砸在污秽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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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持枪的手不住地抖动,绝美的面庞因为痛苦变得扭曲,紧咬的牙关快要撕裂他额头的青筋。他朝我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滞涩而颤抖地,抚上我污秽的面颊。我从未听过他如此痛苦的怒吼,他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哭声就像刀子一样狠狠扎着我的心。滚烫的眼泪洗刷我脸上的血污,胸腔剧烈起伏,沉痛灼热的呼吸扑朔在我脸上。

    这一刻,他竟如此失态,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我艰难地伸出手,指向牢房的一角:“监控……”

    他根本不理我,疯狂摇头,努力遏制打颤的牙关,目光根本不敢落在我满是伤痕的身上。我的心快碎了,泪水汹涌而下,发出难耐的呜咽声。

    “我……好疼啊……”

    “尤利安……我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脱下外套把我裹住,用手帕擦拭我脸上的血污,不断亲吻和安抚我,慌乱得不知所措,不住说着道歉。拨开我被血濡湿的前额发后,他与我目光相交,突然凄切地笑了出来。

    我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不……”我尝试去抓住他,他却迅速站起身,抄起枪就对着房间的四个监控啪啪啪啪四下,随即俯下身吻我。

    “等我几分钟。”

    他如风而去,我痛苦地摇头。随即外面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我意识到一切都朝向不可控的方向在发展。没过多久,脚步声又响起,却是两个人的。

    尤利安提着浑身是血,却依旧挂着戏谑笑容的叶甫根尼,从门口走了进来。

    叶甫根尼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目光便斜落在尤利安身上。

    “阿兹雷尔将军,可该录下的,已经都录下来了呀。”他嘴角挂着血,可眼里满含嘲弄。

    尤利安把他扔在地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

    “是吗?那就更不能留下你了。”

    啪嗒一声,手枪保险打开。叶甫根尼开始慌张起来,眼睛倏尔睁大。

    “阿兹雷尔!我可是驻东德克格勃机关主任,你要动了我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面对叶甫根尼的狠戾神色,他只淡淡回了句:“当然。”

    “那你还……”

    砰!

    叶甫根尼一声惨叫,双腿间爆发出一阵血红。我惊恐地摇头,望着尤利安,嗫嚅着“不要”,用眼神央求他停下手。

    我们付不起这样的代价……我宁愿忍气吞声,不……尤利安……

    可他却是只朝我欣然一笑,说:“在他们动你的那一刻,这些注定会发生。”

    他弯下腰扯住快要晕厥的叶甫根尼的头发,提着他迫使他看我。叶甫根尼在他手里就像条死鱼,痛苦地打着摆子,眼睛根本难以聚焦。可尤利安不放过他,扇了他几巴掌,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我。

    叶甫根尼和我对上目光,突然哭出了声。

    尤利安直起身仰天大笑,满脸都是泪,他狠狠将叶甫根尼摔在地上,手枪分秒上膛,对准了他!

    枪口吞吐火舌,叶甫根尼的身体不自觉地颤动,一团团血雾爆开,零碎的血肉四处迸射,随即彻底瘫软。圆睁的双眼满含震惊与不甘,泪水揉杂着血水干涸在他逐渐僵硬的脸上。

    尤利安缓缓落下枪,长舒了一口气,仰起头伸展修长的脖颈,随即走到我身边,把早已吓傻了的我抱了起来。

    “莱茵,回去之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我们俩此刻躺在静谧的月色下,欣赏美丽的风景,带有惬意的畅然。

    我惊恐地颤抖,难以置信地看他。

    他抱着我走出牢房,外面走廊上遍布格鲁乌,阿廖沙在看了我一眼之后迅速转头,将一名克格勃放倒。尤利安走出这栋位于东柏林北郊的秘密监狱,把我放在开来的军车上。

    “乖,再等我五分钟。”他笑意盈盈地为我拢了拢军服,便转身离开。

    他朝监狱门口走,那里跪有三个人,被四名荷枪实弹的格鲁乌包围着。黑夜中弥漫着火光,透过车窗依稀可见他们的恐惧战兢的面容,可那也是令我感到惊惧和痛苦的面容。

    尤利安伸出右手,一名格鲁乌递给他一柄斧头,对,我没有看错,是一柄斧头。

    我震惊地睁大眼睛,看到他双手握着斧柄,高高扬起,斧刃闪烁一抹玄光,重重落下时带出呼啸之音,一道耀眼的银弯顿现,劈开这令人窒息的夜色。

    金属破开血肉撞击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被惨叫所覆盖。斧头在抽离时的滞涩刺激到他压抑已久的狂怒,他猛地用力,抽出斧刃,鲜血瞬间火山爆发般喷发迸射,尖锐的惨叫划过夜空,他却像浴血的死神,银发沾满血污,脸上涌现疯狂的笑,他用斧头宣泄心中的恨意和痛楚,一斧一斧,铿锵有力,直到将眼前的三人活活大卸八块。

    现场的惨烈程度,就连一旁身经百战的格鲁乌们都转过了脸。

    他仰头长舒一口气,随性而优雅地扔掉了斧头,向后顺了一把银发,活动了一下手腕。阿廖沙沉默地为他递上一块干净手帕,他简单擦拭后就扔到一边。

    他在阿廖沙耳边说了什么,阿廖沙凝眉点头,朝他敬了个军礼,随即规整队伍。

    而他,却换上一副温温柔柔的笑,在火光交织夜色的背景中,快步朝我走来。

    他坐上车,把我搂在怀里,吩咐前面脸色惨白的士官开车。

    深深吸了口气,好似要把胸腔里污浊的空气排出去,他的嘴角抽动几分。我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杀戮,吓得早已魂不附体。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轻柔地抚摸我,淡淡地说:“他们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复仇并不可恨。”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淌落到我的脸颊。

    “你会害怕我吗?”

    “看到了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

    “可这种事,我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做了,你不是知道吗?”

    “不……”我艰难地发出声音,想帮他抹泪。

    ·他却更加惊惶地把我抱紧,在我耳畔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可我拿什么来弥补你呢?我杀了他们,那些加之于你身上的伤痛就能抵消吗?不!不能,杀一百个都不能,一千一万个都不能!”

    他的痛哭让我感到既震惊又害怕,我不害怕他的杀人,而是这种情绪明显是久经压抑的彻底爆发。

    这么多年,他到底承受了多少?

    我不在他身边时,他独自一人扛下了多少压力?

    用如此残忍的杀戮来释放愤怒,他的灵魂到底破碎扭曲到了种什么样的程度?

    我心痛得难以自持,眼泪和血水把好不容易干净的脸又弄得一塌糊涂,他不住为我擦拭,可眼泪却仿佛没有止境。

    车子很快驶入卡尔斯霍斯特,在白色宅邸前停下,他抱着我,在安索洛夫和索尼娅惊恐的目光中走上了三楼琴房。他们两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冒着越矩的风险讪讪跟上不安地站在琴房外面。

    尤利安把我放在沙发上,说:“看好了。”

    他突然掏出枪,瞄准墙面,噗噗两声,子弹没入墙体,泥灰四溅。他走过去,用手指抠弄着墙纸,扯出一根我无比熟悉的黑线。越来越多,越扯越多,遍布整间琴房,深入卧室……

    他疯了似的笑了出来,将窃听电线狠命地统统拽下,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用脚拼命踩,然后又冲到我面前,扶着我的双肩,深深凝视我,大声地呼喊起来。

    “莱茵!莱茵!我爱你!听到了吗?!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碧眸噙泪,面颊通红,因为激动胸腔剧烈地起伏,他把我拥入怀里,大声喊着爱我,声音伴随哭声,他疯狂地说他爱我。

    十一年,他终于告诉我他爱我。

    我却只能发出呜咽的痛哭来回应他,他似是知道我的痛,难以支持地吻住我,酣畅淋漓地与我接吻,亲吻我污秽面颊的每一寸。

    “我爱你……我爱你……”仿佛要把这十一年来所有亏欠的爱全部补回来,他不知疲倦,没有止境地诉说爱。

    我艰难地拥住他,他在看到我渗血的伤口顿时清醒了过来。

    捧住我的脸,他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得到安慰后笑了出来,用指腹轻抚我的睫毛,然后松开了我。

    他走向站在门外脸色煞白的两人,先是走向安索洛夫。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接下来莱茵需要你帮忙照顾一段日子,辛苦你了。”

    “将军……”

    “不,别问,下去吧安索洛夫,让我和索尼娅说几句话。”

    安索洛夫深深望了一眼沙发上的我,抹去了眼泪,转身下了楼。

    尔后尤利安的目光缓缓地移动到早已呆滞的索尼娅身上。

    “看到了吗?我一身的血,里面有叶甫根尼的。”

    索尼娅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后退一步,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

    出乎意料的,尤利安走上前抱住了她,索尼娅反应过来想挣扎,可尤利安死死禁锢住她的双肩,在她颤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

    他凝视她的泪眼,一字一句地说:“索尼娅,我们的友谊结束了,你走吧。”

    “不……我不走……”索尼娅惊惶地哭出声,央求道:“我不走……”

    尤利安目光冰冷地沉了下来,带有阴暗的怨怼,断绝了索尼娅所有的希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尖叫出声,捂住脸转身跑下了楼,凄切的哭声飘荡在清晨的白色宅邸,撕毁了所有的宁静。

    尤利安摔上了门,扼杀了一切声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

    转身看我时,又是一副恬然纯真的温柔笑容。

    我瘫软在沙发上,心早已破碎一地。

    “我们一起去洗澡好吗?”他解开裹在我身上的军服,把我身上凌乱的碎衣小心翼翼地摘下,尔后把我抱进浴室里,在浴缸里用热水悉心地为我清洗。

    血腥气蔓延在浴室里,洗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我和他才干净地走出来。他依旧抱着我,温柔地把我放在床上,爱怜地抚摸我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睡吧,我会为你治伤。”

    “睡一觉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有的伤痛都会不见。”

    “因为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爱。”

    “我爱你,莱茵。”

    “我深深地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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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梦见血如瀑布一般当头浇下,叫我的视野变成一片鲜艳的红色,暴露的骨节揉搓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骨头在经历锉刀的打磨。又有什么被撕裂,肉体,又或是强撑着的灵魂,看似完整,却已支离破碎。

    可破碎的却不是我。

    我的意识仿佛渗入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内,窥视他不安而惶惑,战战兢兢颤抖的灵魂。在愤怒火焰的灼烧下,这灵魂犹如冰冻的玻璃杯在剧烈的高温中爆裂,散落一地的玻璃渣,在火光映照下,好似一滴滴零落的泪。

    痛苦的呜咽声从未停息过,温柔的指腹掠过额头,掠过身体的每一寸时,带有轻微的颤栗。我很想握住这双手,可没有力气。

    残存的意识告诉我,他需要我。

    我不能在睡梦中继续沉沦,我要以清醒的状态来抚慰他悲痛欲绝的心。

    于是我醒了,睁开眼,一滴泪就砸在我脸上。我微笑地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通红的眼角,湿淋淋的睫毛,嘶哑着声音说:“别哭。”

    “不要哭,不要为我哭,因为我已经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他抚摸我的脸,把我抱在怀里:“我都觉得疼。”

    “因为你说你爱我,所以我不疼了。”我幸福地蜷缩在他怀里,细细品味他说爱我时的声音,他爱我,是的,我知道他爱我,可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别样的意义。

    墙纸满目疮痍,遍布裂痕,豁口无时不刻在揭露一个可怖的事实。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有资格拥有秘密,如果想要不被别人知晓,最好永远不要说出口。他在被窃听,他,一位苏联上将,总司令官,也在被窃听。

    而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我只觉得悲哀,又觉得可怕,和心疼。

    他从我眼里读懂了情绪,轻声说:“无妨,一切都过去了。”

    “叶甫根尼死在美国人手下,录像也被我半路截获,没有传到卢比扬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爱你。”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可你相信我吗?我希望你相信我,可却没有资格,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却总是让你受到伤害,把你带到这样一个世界,毁了你一生,我后悔,我无比后悔……我恨我我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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