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笑了笑,眼中闪烁起来:“要知道,我追随部长快二十年了。”我鼻头一酸,转过脸偷偷揩泪。
“小莱茵。”他反过来握住我的手捏了捏,示意我看他:“可别记恨部长那个时候揍了你,他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很久之前,他就开始在内部宣扬你是米尔克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他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米尔克的人。”
“所以。”我转头看他:“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输吗?”
菲利普浅浅一笑:“没有所谓的输赢,只是理念的差异会导致人走上不同的道路罢了,哪条路走得通,就会一跃成为历史的进程。他没有输,他只是失败了,失败有时候并不意味着输,你能明白吗?”
我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菲利普弯起眼眸宠溺地笑:“你看,就算他不在了,他的信念还是会有人传承下去,不论是你,是我,甚至是米尔克。莱茵,他想为这个国家献出一切,这个国家曾经犯下的罪孽让人民受尽了苦难,比如说,他始终认为警察是应该保护人民,而不是来监视人民。”
“他还有很多想法,只是这些想法很难符合如今的现实,米尔克虽然和他走上一条不同的路,但他并不是个坏人,他的心也是一直在德国的。所以……莱茵,不要和米尔克对着干,现在有阿兹雷尔将军为你撑腰,可是他们到底是苏联人,和我们有本质的不同,他们随时可以放弃你,就像放弃部长一样。你和他们走得太近,米尔克就不会把你视作东德的一份子。”
“可是,我也是真的想要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尽职尽责地完成好我的工作。”我低下头,“只是现实越来越复杂,我弄不清楚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当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时候,就先倾听你内心深处的声音。”他凝视我的眼睛,微笑说:“你那颗善良的心,会教导你该怎么走下去。”
“倘若有一天我不再善良了呢?”
“那么,到了那一天,你也不会再纠结所谓的正确与错误了。”
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怜爱地说:“小莱茵,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善良的人总是很晚熟,想法简单,对身边的人毫无提防,坦诚过了头。虽然不知道阿兹雷尔将军还有科帕茨基上校为何如此青睐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像他们那样的大人物,绝对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或者说,不会做任何无法带来确切利益的事情。”
“你得留个心眼,知道吗?”
我点头,其实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自从西柏林回来后我就一直没提过。
若我能够成为尤利安的线人,和萨沙以及叶甫根尼这样的高级克格勃交好,他们能调查出我与莉莉丝的过往,那么父亲的事情他们肯定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要知道贝利亚曾经从库尔恰托夫手中接过原子弹的研发项目,而尤利安和萨沙两人则与贝利亚交往甚切,更是没有理由一无所知。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提过,从来没有。
我和菲利普继续聊了会,我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尽最大可能将他从牢狱里救出来,菲利普只是浅笑着摇头,说他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
“至少我能得到久违的安静。”
我亲爱的警长此刻就像圣徒般沐浴在清冷的日光下,我们注视彼此很久,然后互相给予对方拥抱。
“我会经常来看望你。”
“我很期待。”
我和他道别,随后径直来到典狱长办公室里塞给他一沓厚厚的的马克。
“至少给他多加一床棉被。”我冷眼看他,语气里隐含威胁:“如果他被冻出了什么该死的肺炎或者别的病来,我可不能保证自己的手枪不会走火。”
典狱长脸上横肉颤抖几分,随即缓和下来:“如您所愿,穆勒警长。”
他收下马克,我离开了这处监狱。
驱车到史塔西总部,我先是训导了手下新一批入职的秘密警察,又叫来五个侦查小队的队长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反间谍任务,然后来到
号大楼反间谍侦查处的处长办公室对施耐德处长进行日常工作报告……
直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天色已晚,我打着哈欠走出了
号大楼。
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门就看到米尔克一袭史塔西大衣制服,手提黑色公文包,站在楼群前的空地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的哈欠僵在脸上,不过又瞬间反应过来。
“您好啊,米尔克部长。”我朝他鞠躬,笑得憨态可掬。
“穆勒警长辛苦啦,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他伸出手指头掰了掰:“卡尔斯霍斯特在东边,你家在西边,十七号监狱在南边,咱们总部则靠北边,啧啧,这一天下来,你可烧了不少汽油啊。”
他弯起眼眸笑得开心:“可别忘了咱们的汽油可是工人阶级辛辛苦苦开采的哦。”
我的表情僵了僵,然后还是努力挤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当然啦,我可不会忘,我这也不是公务缠身,被您委以重任了嘛。”
“我们无处不在!”我大声念出了史塔西的标语。
他不屑地哧了一声,挑了挑眉,然后转身就走。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严重怀疑这个人有找我茬儿的癖好。或者他这个人有精神疾病,不和别人阴阳怪气两句生活就无法继续。
继续打了个哈欠,我大摇大摆朝停车场走去。
回到家,和艾伦一起吃了个暖烘烘的晚餐,我躺在沙发上抽烟,试图缓解一天下来的疲累。
艾伦坐在火炉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他时而也会出神,沉默下来。我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好,轻松自在,没有任何负担。我意识到这几年来我已经非常习惯有艾伦在身边了。
于是我说:“你以后要是和娜塔莎结婚了,能不能就在这附近找个房子住啊,不然我真的会孤独死的。”
艾伦眼睛微微睁大:“你说什么?”
“嗯?”我侧头看他,炉火将他那张漂亮的脸照得亮堂堂的,红发显得生机勃勃,我就爱看他这种精神气儿十足的模样,于是我笑了笑,说:“你会和娜塔莎结婚的吧。”
他蓦然低下头,脸上现出纠结:“不知道……”
“哇!”我有些难以置信:“我能看出来娜塔莎很喜欢你,你可别伤她心,另外,可别轻易惹到俄国女人,这个民族都彪悍得很……”
我吓唬他说:“她会杀了你的。”
艾伦抬眼看我,像是被我吓到,扯扯嘴角:“那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嘛,好好对人家,咱们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吸了口烟,装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艾伦突然轻笑:“那你跟那位将军还在搞违法乱纪的勾当呢。”
“喂!你可别瞎说,我只是他的线人而已。”
“哟,还知道维护他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窃听器的吗?”艾伦凑上前来:“怎么,你还担心我走漏消息吗?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
“不,艾伦,我相信你。”我坐起身,直视他的眼睛:“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很少能够像相信你一样相信别人了。”
“所以,拜托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好吗?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即使你和娜塔莎结婚,不,你和谁结婚都一样,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艾伦眼眸突然闪了闪,我这位把寻欢作乐摆在人生首要的朋友此生最害怕的就是许下诺言,但他总是对我很慷慨,他眯起眼睛笑,然后向我伸出手。
“是的,莱茵,我会和你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步入正轨,但在三月里的某一天,和尤利安缠绵之后,他枕在我的胸口上,突然说出让人十分惊讶的话。
“和萨沙一起去执行任务吧。”
我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上次西柏林暗杀海顿一事让我意识到你的真实水平实在是不够看。”他抬头看我,竟有几分楚楚可怜,让我忍不住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哎,明明我才是需要被呵护的那一个。
“而萨沙是在整个克格勃当中,甚至格鲁乌,都无法找出能与之相比的顶级特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跟萨沙去学习?”
“是的。”他抚摸我,指腹如绸缎般细腻,柔声说:“我想萨沙也愿意教你的。”
“你们商量好了?”我有些惊讶他们的提前安排,虽然他们总是擅自作主。
“嗯,并且,我也已经和米尔克打好招呼了。”
“上帝!”我猛地坐起来:“所以我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你们都不问我的意思?”
尤利安温柔地笑,把我搂进怀里又躺下:“莱茵,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首先你得增强自己的实力,无论在哪一方面。”
他亲吻我的额头:”你得知道,能和萨沙这样的克格勃上校学习,是多少情报人员想不来的美梦。”
“多长时间?”
“半年。”
我又是大吃一惊!
“半年!那么说我半年都得在外执行任务了?!见鬼,那我岂不是半年都见不到你!”
尤利安眼眸流转:“你不是说要和我在一起到老吗?半年又算得了什么?”
“喂,你也太无情了吧!”我不满地嘟囔:“你就不怕我跟萨沙单独待一起,然后彻底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吗?”
我狞笑起来,压在了他身上:“你知道的,我可是个花心的男人。”
尤利安挑起好看的眉毛,手落在我的腰上捏了捏:“所以,我要跟你说的重点就是这个。”
“你和萨沙单独出去,不能让你太自由,更不能让你乱来,虽然你也打不过萨沙。”
他笑了笑,差点把我迷晕:“你可以和他牵手,拥抱,甚至接吻。”
“但你不能和他上床。”他神情冰冷下来:“一次都不行。”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你们真是奇怪,我实在是看不懂你们俄国佬了。”
他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亲吻我的眼睛。
“看不懂就看不懂,照我说的做。”
我不悦地冷哼:“那万一把持不住的不是我呢?你大概忘记了我也是个一等一的帅哥,萨沙从来都对我很好。”
尤利安眼神有瞬间失焦,随即微笑道:“萨沙不会的,因为你是我的人。”
“萨沙是不会对我的人下手的。”
“那可不一……”
接下来的话被猛烈的吻所堵住,然后在他下一轮的攻势下,我被狠狠地威胁与告诫,如果和萨沙发生什么肉体上的关系,他一定会亲自开枪处决了我。
——以背叛爱情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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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顺着波澜壮阔的多瑙河而下,你会看到一条瑰丽的河流从阿尔卑斯奔腾而来,萨瓦河作为多瑙河右岸最大的支流,在美丽的贝尔格莱德与多瑙河交汇。两条河水滋养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作为塞尔维亚共和国的首都,贝尔格莱德是巴尔干半岛腹地上最闪耀的那颗辰星。
被誉为“巴尔干之钥”的它,是欧洲和近东的重要联络点,铁幕之下,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间谍蛰伏于此,这座美丽的城市,光鲜之下暗藏令人可怖的血腥。
你闻,空气里的味道,是阴谋和鲜血的味道,夹杂着硝烟,或许还有爱情——因为爱情是阴谋最好的助力剂。
但萨沙说,是因为我们是特工间谍,所以才对着这味道很敏感。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塞尔维亚国家博物馆前的广场上随手风琴音乐跳舞的女孩们,觉得心里很快乐。
节拍很动人,欢快明朗的乐曲飘荡在低垂的夜幕中,灯光璀璨,女孩儿的南斯拉夫式传统套裙裙摆上闪耀钻石般的光芒。
她们牵手而舞,摩拉维亚风格的建筑下,她们弯起的眼眸就像初升的新月,笑容仿若多瑙河畔的春风。人们围绕她们,鼓掌击打节拍,不时发出吆喝和欢笑。
眼前这一幕,要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
但萨沙把手落在我肩上,示意我看他。
他穿着平日里最喜欢的米色风衣,带着一顶轻盈的乳白色顶礼帽,走向人群前,他回首朝我笑了笑,叫我可以看见他那双沉静如水的棕色眸子里噙着的盈盈笑意。
我呆立在原地,看我亲爱的萨沙是如何走向一位身穿黑色套装的男人——步伐很随意,甚至踩着舞曲的节拍,眼睛自始至终都落在女孩儿们欢笑的脸上,仿佛被热情洋溢的舞蹈所感染,他嘴角也衔着笑。
那是明媚柔和充满魅力的笑,让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丝毫都不会留意到他的一只手从风衣荷包里拿了出来,一柄中指长的小刀把玩在他的手心,在人群微微耸动之际,迅速在黑衣男人腕间一带,动作凌厉优雅,转瞬即逝。
在男人反应过来时,萨沙已经收好小刀走到了人群另一处,音乐声再次到达高潮,所有人都振臂欢呼,萨沙也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身向我招手。
“瑞凡!”灯光跳跃在他金色眼镜镜框上,他弯起眼眸呼唤我:“好看吗?”
我愣愣地点点头,然后迅速朝他跑去。
“好看!好看极了!”
就像两个来旅游的兄弟,我们绕着广场走了一圈,萨沙拿着宣传单为我介绍周围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点评得头头是道,不久后我们就脱离了人群,来到了空旷处。
“回去吧。”萨沙突然牵住我的手:“他必死无疑了。”
“多长时间发作呢?”
“24小时之内,他便会以心脏麻痹而死。”萨沙笑了笑:“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消息了。”
我点头,被萨沙牵着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我们都很沉默,窗外的街景迅速后退,一个来自西方世界的议员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回到我们租住的公寓,萨沙取下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他里面是件灰蓝色的衬衫,带有细细的灰色暗纹。他站在镜子前一颗一颗解开扣子,微侧修长脖颈,我看到那细腻的皮肤上竟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痕。
或许年月已久,这伤痕已经褪去颜色,与他颈间的皮肤相融,只是略微凸起,像一片柳叶落在他的脖颈上。
“我得去洗个澡,人群中的味道总让我很难受。”他微笑看我,我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愣地点点头,然后在他脱下上衣的那一瞬间移开了目光。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而是径直走进了浴室,不久后里面传来淋浴声,待他走出来后,已经穿着件卡其色的棉质睡衣。他没有戴眼镜,微湿的棕发蜷曲在额头上,就像秋日里卢森堡公园中的黄草地。
“能看出来你的心情并不愉悦,或许你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他淡淡地说:“那么,我先回卧室了。”
他走进了他的卧室,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是克格勃驻贝尔格莱德机构专门为我们准备的。算不上豪华,但很舒适,我瘫坐在沙发上,正如他所说,内心里烦闷不堪。
萨沙,我心目中温文尔雅善良如水的萨沙,杀人仿佛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这已经是我看到他杀的第三个人了,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用一把雨伞,一柄小刀,甚至一个针头,他就能将目标悄无声息地置于死地。
可是他不是别人,是一开始就以医生身份与我相识的萨沙。
他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居然可以沾满这么多鲜血。而我的手,也即将和他一样。
多么矛盾,又有多么可悲。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内心里这么痛苦与纠结,那么已经深陷其中的萨沙是否早已麻木?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敲响了门。
“进来。”
他半躺在床上,在落地台灯下。见我进房,他取下眼镜捏了捏眼角。
“好了莱茵,不要一幅闷沉沉的模样,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抿紧了唇,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被不自觉的意识牵引来到了他的房间。他似乎很有耐心,在等待我的开口。
“你很辛苦吧。”良久,我没头没脑地说:“你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手心传来暖暖的湿意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萨沙。”
我将他的手摊开,放在自己的脸上。这只挽救生命的手方才杀了一个人,可仍旧如此柔软,贴着我的面颊,仿佛能感受到生命在其中流动,来来去去。
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这只手。我想萨沙肯定睁大了眼睛,对我莫名其妙的话语和行为感到震惊。
但他没有抽回手,反而抚摸起我来。
“莱茵,睁开眼。”
我睁开眼睛看他,萨沙浅笑地凑上前来。
“你这样,让我很心动怎么办?”
他突然搂住我的脖子,稍稍往前一带,轻轻巧巧地就吻了上来。
双唇相触,他的鼻息柔柔地扑朔在我脸颊上。是非常轻柔的一个吻,没有任何技巧,也无关乎欲望,就像小孩子接吻那样纯情。
可他在吻我。
我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整个人就像触电般朝后退去,一屁股摔在地上,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他坐在床上,抿嘴发出闷闷的欢乐笑声,似乎我这副张皇失措的模样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愉悦。
“这么害怕?”他笑:“你是怕我?还是怕尤利安?”
他放下书,朝后一躺。
“是不是尤利安警告过你,不准和我上床,是吗?”
我老实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他不警告我,我也不能和你上床的。”
“哦?为什么?”
“因为......”我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那是对爱情的不忠。”
“哦,是这样。莱茵真是好孩子。”
他低下眼眸看我,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尽管依旧在微笑,但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冰凉。
“萨沙,我......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个孩子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我不愿意夹在你和尤利安之间,因为尤利安那个人......”
萨沙弯起眼眸抚摸我的头:“好啦莱茵,别在意了,我想尤利安允许你和我接吻的,你不必感到抱歉。”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萨沙挑眉:“因为我足够了解他。”
“可是萨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解地皱眉,想要问出个答案。他对我很好,但这并不是爱情。可没有爱情,他又为什么要吻我呢?
萨沙缓缓移开目光,落在窗外深蓝色夜幕中的贝尔格莱德,从这里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萨瓦河,在夜色下安静地流淌,无垠的情绪仿若沉浸在漆黑的河水底。
“莱茵,你见过秋天的伏尔加河吗?”
他嘴角上扬,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已经飘向了远处。他也不等我的回答,怔怔地继续说:
“秋天的伏尔加河,就像阿列克谢·萨夫拉索夫笔下的暖色调油画。血红的夕阳蔓延整片天际,霞光笼罩琥珀色的白桦林,棕黄的树叶落在金灿灿的河水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好似贵族夫人颈项上层叠的黄金项链。”
“秋风穿过树林,大雁掠过蔚蓝的天空。”
他似乎陶醉在回忆里,闭上了眼睛。
“孩子们在追逐和欢笑,姑娘们在捡拾蘑菇与木柴,而少年则并肩走在林中......他们在这里相遇,他们在这里分别......”
萨沙突然睁开了眼,转头看向满脸震惊与不解的我,露出淡淡的微笑,伸手轻抚我的脸。
“你让我想到了那一切。”
“莱茵,仅此而已。”
我怔怔地摇头:“我不明白......”
他用额头触了触我的额头:“那便不要明白。”
他深深凝视我,仿佛要窥探我不安的灵魂,我感到嗓子发紧,并非由于不堪的想法,而是深度的恐惧,恐惧于我未知的一切。
这恐惧并不是对萨沙,也并非对尤利安,在当时看来是毫无缘由的,但在后来,我才意识到有时候人本能的直觉是那么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滞,触碰到了一团迷雾的边缘。若你浑身寒毛直竖,那么残酷的真相已然靠近。
我猛地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萨沙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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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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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离开了贝尔格莱德,去往了维也纳,那座被薄雾笼罩的音乐之都。
关于那一晚的吻,我们再也没提过。只是每次杀完人后,萨沙总会牵住我的手,非常自然,好似应当如此一般。
无论是他杀完,还是我杀完。
总之,我们的目标是一个和军情六处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庞大组织,甚至和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来往密切。而随着我们逐渐深入,我们也成为了目标,遭到了追杀。但萨沙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应该的。
这就是间谍的世界,不断获取情报,不断阻截情报,不断杀害间谍,不断成为间谍。
他说我得适应这样的生活,那天,他突然兴起说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去听音乐会,当他拿来两张票时,我正在浴室里抱着马桶呕吐,因为我又在梦中回忆起了前一日杀害一名年轻女特工的经历。
那名MI6的女特工拿走了我们在维也纳潜伏人员的名单,上面最高军衔竟达到了中校,我只记得那天坐在大雨滂沱中的咖啡厅里时,萨沙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意式咖啡,一脸惋惜地说:“真可惜,她本该可以活下来的。”
萨沙抬起眼睛,冲我笑了笑:“那么,这次到你,好吗?”
他有些俏皮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得知道,其实到了我这种级别,已经很少做这种事儿了,只是尤利安实在不放心你,当然,我也是,所以我接下这样一个任务,甚至亲自上场。可是莱茵,在一旁看永远无法比过实操带给你的经历与体验。你只有一遍一遍地去做,才能提高技巧,明白吗?”
我扯开嘴角,脸色苍白如纸:“提高怎么杀人的技巧吗?”
萨沙眼眸颤了颤:“这是特工必备的技能,重点是,不留痕迹,悄无声息。”
我一口气喝完咖啡,然后拿起雨伞走出了咖啡厅。
穿着绿色荷叶边衬衣的她与我迎面走来,尽管撑着伞,金色的鬈发依旧被雨水淋湿,卷翘她瘦削的肩上。双唇褪去了血色,碧眼里噙着些许惊慌。这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儿被吓坏了,这份被死去的同事交托于她的名单,将带走她这条鲜活的生命。
绿灯亮了,我随着人群穿越过马路,与她擦身而过时雨伞稍微下垂,既挡住了我的面容,又微不可察地划过她细腻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