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细想想,贺衍舟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石韫玉介绍自己与姜霈之间的关系。他曾经是她的哥哥,但这个‘哥哥’只做了十年。后来呢?贺衍舟陷入沉思。
后来他们……是朋友?贺衍舟摇摇头,怎么会是朋友。在那十年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姜霈都与他水火不容
——
她恨他的妈妈,恨之入骨。
那……是恋人?贺衍舟甚至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多么荒诞滑稽又可笑,他们之间从未挑破过,那些汹涌的感情只在暗夜里滋生,最后又悄无声息的消散无影。
贺衍舟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
拐过一道长缓的弧形环廊,他看见姜霈正站在窗边。
她好像在跟人开视频,却很久没被接通。
贺衍舟看她有些郁闷的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不过很快视频被重新打回来,姜霈立马接起,贺衍舟清晰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Hi,妈咪。”
旧雨重逢(五)
“Hi,baby,”姜霈声音柔软,“在做什么?”
手机中画面摇晃的厉害,模模糊糊,又晃了五六秒才停住。接着一张漂亮的孩童面庞出现在画面中。
男孩举了举手里有些庞大的牛奶罐,十分欢欣:“想喝点牛奶,可生活老师带同学去洗澡了,我自己搬了凳子,在柜子里拿牛奶出来。”
姜霈同样惊喜:“Wow!So
cool!小石头,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小石头雀跃,有些微卷的头发在灯光下柔软的泛着水光:“很开心!今天跟同学们一起坐了漂流,还学会了划船。晚上评选今天表现最棒的小朋友,老师们评给了我,说我今天非常棒。妈咪,你呢,今天开心吗?”
回想起这走马观花的一天,姜霈恍若有过了一年的错觉。
她的恍惚只是一瞬,又立马扬起笑脸:“我也很开心呀,今早跟叶子阿姨一起吃早饭,一整天都开心。”
小石头看见姜霈周围的环境:“你在跟叶子阿姨吃饭吗?我很想她。”
姜霈摇头:“不是叶子阿姨,是学校的工作餐。Baby,叶子阿姨今天飞上海工作,她说等她回来给你买礼物。”
“Yeah!”石头拍手掌大笑,“一定是我最喜欢的全套奥特曼!”
姜霈故意皱眉:“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会是一瓶香香的香水?”
石头有些着急:“上次叶子阿姨说送礼物给我,就送的是一瓶香水,可我不喜欢,就转送给妈咪用。我跟她讲过,让她不要再买香水,要买奥特曼,她答应了我。所以这次一定会是奥特曼,还一定是全套的!”
姜霈忍不住笑出声。
哪里是送香水给他,明明就是田迦叶只记得给姜霈买礼物,却忘了还有一个小石头,只能临时起意用香水来敷衍他。
贺衍舟就那样遥遥看着,姜霈的侧脸温柔,软的一塌糊涂,整个人是贺衍舟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结婚有孩子这件事情贺衍舟曾经有过耳闻。
贺母和姜父是离异重组。俗话说‘夫妻还是原配好’,半路夫妻不过维持十年,最终仍旧分道扬镳。
大概五、六年前,他休假回家,贺母不知是有意还是闲聊,说起姜霈如今在美国生活圆满,跟发小结婚生子,攻读博士深造,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继而话锋一转,催促起他的婚姻大事。
姜霈的结婚对象是她的发小,贺衍舟当然也认识,名叫商祷,是姜父生意伙伴的孩子,跟姜霈从小熟识。
当时贺衍舟听见母亲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连着三四夜,他夜夜无眠,在窗前枯坐到天明。
往后几个月,他甚至害怕起晚上的熄灯号
——
一旦闭上眼沉沉睡去,梦里全是姜霈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她曾依偎在他的臂弯,她的双臂也曾攀上过他的脖颈。呼吸交缠,吐纳急促,沙哑的喊出一声声
:“哥哥。”
倏尔几年飞逝,也许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只有‘兄妹’这道沟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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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有归队时间的限制,酒局很快就散。
石韫玉喝了几杯酒,不能开车,陈院长留他住下:“本身在七层就有给你们准备的房间,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石韫玉不过微醺,摆摆手笑说别客气:“队里那帮猴崽子离不开人,老贺肯定要回去。我明早也要去大队汇报工作,今晚得让老贺带我回去。”
石韫玉装作不经意一推贺衍舟:“我还有几句话跟陈院长单独说,替我送送姜老师。”又转头冲李乔和梁亭松努努嘴,“亭松,上楼休息,明天照常军训。李乔,你先上车,别多说话。”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两人立正答一声
“是”,梁亭松转身进酒店,李乔立马钻进车里关上车门。
陈院长想说什么,被石韫玉一把拉住胳膊,往车侧一拽:“院长,我头有点晕,在这靠一下。明天我去汇报工作,有几个重要的点还得跟你提前沟通。”
贺衍舟顺势走向姜霈,她的外套脏了没再穿,身上只有一件廓形的灰色薄毛衣,在黑夜中映的脸庞素白。
“住西边教授花园?”他问。
大学城离市区有段距离,学校西边有专门配套的教授花园,学校里的老师都住那边。
姜霈摇头:“不住。”
“住哪儿?”贺衍舟追问。
姜霈不想回答,可旁边行政处和招待办的人离得不远,想掩盖她与贺衍舟曾经熟识的关系,就不能抵触的太过明显。
姜霈缓一口气
:“在城里住。”
她着实不太习惯上下左右都是熟人的感觉。她自己带一个孩子,难免会有闲言碎语。她不怕别人说,但不能被小石头听见一星半点。
贺衍舟点点头,从善如流:“我送你。”
“不用,”她这次回绝的很迅速,连语调都很疏离,“我叫的车已经来了。”
酒店入口一辆出租打着双闪进来,姜霈招招手,出租车缓缓在贺衍舟身后停下。
“我先走了。”她说完却没挪步,抬眼看贺衍舟。
他个子很高,姜霈从小就知道。即便她也算高挑,可同贺衍舟离得近了,还是要仰了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明亮的眼睛湿润的像鹿,贺衍舟胸口一滞,有些发紧,他逼着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的笑一笑:“不是要走?怎么不动。”
姜霈面容冷淡:“因为你挡住车门了。”
贺衍舟的笑容有些僵硬,侧身让开空,还顺手替姜霈拉开了副驾车门。
姜霈没理会他,自己开了后车门坐进去,惹得司机有些奇怪的打量两人。
贺衍舟关上副驾车门,大手一伸,堪堪挡住了姜霈要关上的车门。
“干嘛?”姜霈又用力拉车门,可她跟贺衍舟的力量实在悬殊,车门纹丝未动。
贺衍舟压过来,左臂横亘在车门上缘,高大的身躯躬下来,逐渐靠近姜霈。
“你怎么会来梅州?”
姜霈反问:“我不能来
?”
贺衍舟无奈:“我没有这个意思。”
姜霈一句不让:“那你是什么意思?”
贺衍舟看她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自己摇摇头:“算了,”他又低声问,“好几年不见,就这么着急走?给我留个号码。”
姜霈淡漠道:“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我们也没有熟悉到交换联系方式的地步。”
“姜霈,”他逐渐靠近,温热的气息甚至烘到姜霈的脸上,引起半身的酥麻和炽烫,“你还要跟我装不熟到什么时候?”
姜霈定定看他几秒,紧抿着唇没说话。
贺衍舟的动作太过有侵略性,这不是普通男女首次见面应该会有的举动。再由他这样下去,那么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们之间并不单纯。
姜霈漠然道:“我不是跟你装不熟,是真的跟你不熟了。贺衍舟,我们在过去十几年里只见过一次面。要说熟,可能曾经熟过,但我现在真的记不清了。”
话毕,姜霈伸手推他的肩膀。
她记得他右臂有伤,手便精准的落在他的右肩处。不过稍微一推,贺衍舟果然直起身体,朝后退了一步。
他脸庞绷的很紧,军帽帽檐遮住眉宇,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
贺衍舟没有说话,顿了几秒才将车门替姜霈关上。
“走吧师傅。”姜霈不再看他。
车子启动,那人的身影被远远留在背后,很快融入漆黑的夜,在后窗中再也看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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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霈回到家的时候刚过九点,她没开灯,就随意踢掉鞋子歪倒在沙发上。
身心俱疲,她现在甚至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贺衍舟,他竟然也在梅州,姜霈此刻能够体会“造化弄人”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他从小就学习好,立志上军校。高考得偿所愿,念的是听起来高深莫测的战勤指挥,从本科顺利读到研究生。
姜霈一直以为贺衍舟应该会留在作战指挥的一线
——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她没想到会在城市斑斓的灯火中见到他的身影。
姜霈无力的捂住眼睛。兜兜转转十几年,中国美国几千公里,他们竟然还有再次重逢的机会。
脑海中开始抑制不住的反复出现贺衍舟的身影,那些曾经被狠狠摁进心底的思绪又开始重新叫嚣。姜霈试图挣扎,眼前的贺衍舟却纹丝未动。
这样的徒劳无功,让她逐渐感到绝望和窒息。
她完了。
姜霈痛苦而又清晰的认清这个事实。
手机铃声把姜霈从绝望的深渊中暂时解脱出来,是田迦叶的微信。
她的愤懑似乎要溢出屏幕:「这回我妈居然要来真的!!!」
姜霈稳了心神,给她回过去一个问号。
田迦叶:「我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像以前一样,只要我再次使用‘拖字诀’,相亲这事又会不了了之,可我没想到她这次动了真格!不仅已经跟介绍人约好下周见面,甚至连我们双方的照片都已经交换过!」
田迦叶的微信跟人一样,声情并茂,姜霈已经能够想象出田迦叶此刻在屏幕另一端如何气的跳脚。
她忍不住,在黑暗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霈笑过一阵,想起贺衍舟,于是心中一动,试探着问:「有照片了?什么条件?我替你把把关」
田迦叶果然连发几个愤怒的表情:「你是不是在偷偷笑话我呢?」
姜霈当然否认:「怎么会?我不是那种人」
幸好田迦叶不在身边,否则一定能看出姜霈此刻的羞愧与汗颜
——
她有私心,可这份私心却有一半不是为田迦叶。
田迦叶一通输出:
「听说对方离异,还有一个女儿。」
「先声明!我不是歧视离异人士,我只是愤怒我妈的观念。」
「你敢相信,她说我如今三十一岁,这位离异人士如果愿意同我继续发展,我甚至应该自己烧一柱高香感谢有祖宗保佑??!!」
「她好歹也是培养出一个留美博士的母亲,算得上世人眼中‘成功、英明’的女人,我真的不能理解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我的人生有没有意义,只取决于有没有男人要我」
离异。姜霈自己无意识的松一口气。
贺衍舟
——
看起来不像有过一段婚姻。
接着,一张几人合照出现在田迦叶的对话框内。小图中依稀能见四五个人身穿迷彩,脸上还摸着迷彩油脂,正坐在丛林中靠在一起笑得灿烂。
田迦叶:「只有一张合照,我还没来得及问是哪个就跟我妈吵起来了,我猜应该是中间两个吧,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两边的一看就还年轻」
姜霈的手指有些颤抖的停留在屏幕前方,犹豫了很久才缓缓点开照片大图。
合影中间,贺衍舟的笑脸灿烂如往昔,凌乱的迷彩油脂掩盖不住他英朗的眉眼。
旧雨重逢(六)
光影旋转,贺衍舟头重脚轻,脚下虚浮,整个人如在云端,轻飘飘的失去平衡,栽倒在雪白的大床上。
鼻尖有熟悉的香气靠近,他吃力睁开眼睛,先看见雪白大床上四处凌乱的玫瑰花瓣。鲜红而又凌乱。
“哥,”温热的气息沾染在他耳廓,“哥,你喝醉了吗?”
贺衍舟艰难转头,姜霈的面孔在斑驳的光影下模糊不清。
他极力的想要看清那张脸,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再睁开。
“姜霈,霈霈,是你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似乎这座躯壳中还藏着另一个陌生的贺衍舟,正在这个迷醉的夜蛰伏,蠢蠢欲动的要取而代之。
模糊的光晕中,唯独姜霈那张红唇明晰的刺眼,一张一合的喷吐出馥郁的香气:“是我,哥哥,我是霈霈。”
再往后,就是支离破碎片段,眼前由模糊的明亮转而陷进黑暗。
那熟悉的香气更加浓郁,将贺衍舟紧紧包裹。
黑暗中,似乎有女人压抑的声音碎成粉末,混入窗外的瓢泼大雨里。
原来窗外有雨。但,是谁在小声啜泣?
贺衍舟勉强想听清,可各种声音混合纠缠,又让贺衍舟难以分辨,脑袋失去所有功能。
在数段如走马观花的破碎画面后,窗外雷惊,惨白的闪电划破屋内的黑暗。
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贺衍舟看见他怀中之人正背对着他,肩胛骨像一对漂亮的蝴蝶翅膀,再往下一寸,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在光亮中清晰可见。
心脏猛的一跳,刺骨的痛将贺衍舟从梦魇中拉回现实世界。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仍旧在大口大口的喘息,身上一层滑腻的汗,几乎将身上的军用背心浸的半湿。
贺衍舟反手掀开薄被,眼前仍是是熟悉的天花板,稍微侧目,能看见被挂起的军装。
是队里的宿舍,并非梦中铺满玫瑰花瓣的酒店。
又是这个梦。
贺衍舟缓缓坐起来,在黑夜中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身体的反应永远比理智诚实。
这样的梦魇贺衍舟不常做,可每一次带给他的都是一身潮热的汗和羞于对外人道的生理反应。
原先睡集体宿舍,每次做这个梦之后贺衍舟都会去厕所接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下去,浇灭身体的渴望,也浇灭他那些挣扎的爱而不得。
现在贺衍舟自己有一间独立宿舍,可他仍旧选择起床去冲一盆冰凉的水。
十月的秋夜,外面刚结束下了一整天的雨雾,水管中的水冰的厉害,贺衍舟咬着牙一盆浇下去。
他感到痛苦,可这种痛苦不来自于身体。
这样的梦在过去几年间重复做过几次,让贺衍舟震惊于自己的幻想如此真实,也震惊于自己对姜霈的感情
——
也许是他的理智让他选择刻意回避,可事实上贺衍舟明白,自己已经无法自拔亦无法回头。
七年前他与姜霈重逢过一次,在那次见面之前,他们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
彼时贺衍舟正因为一次任务的失败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中,他那时浑浑噩噩,为了麻痹自己,贺衍舟甚至一度出现了酗酒的征兆。
姜霈的突然出现似乎像一束光亮,将他那段灰暗的生活照亮一隅。
可都怪他。
失去后的再次重逢让贺衍舟有了想要放手一搏的勇气,明明那晚他约姜霈见面,是想要与姜霈开诚布公自己的感情。可不知为何,一沾上酒精他便如同疯魔,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直到最后失去所有意识。
等贺衍舟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头痛欲裂的躺在酒店床上,旁边床头柜上只有姜霈留下的一张字条:
「你喝醉了,我请服务生给你脱了衣服,以后不要再喝酒。我早上飞机回美国,再见,祝好,不必再联络」
也许是那晚的再次错过让贺衍舟刻骨铭心,从那晚之后,刚才那段迷离诡谲的梦境便时常侵扰。
贺衍舟甚至匿名电话咨询过部队的心理医生,医生说,这也许是一种报复性的心理代偿。
心理代偿吗?
心理医生问他要不要约几个疗程治疗一下,被贺衍舟拒绝。
如果此生他再也见不到姜霈,那么这段梦魇是仅存的机会
——
仅存的,他能见到姜霈的机会。
即便贺衍舟从未在这段梦魇中看清过姜霈的脸,但他依旧舍不得。
他舍不得姜霈。
凌晨一点半,再睡不着了,干脆出去跑两圈。贺衍舟换了作训鞋,一头扎进黑夜之中。
操场上空无一人,远处营房边缘有几盏高挑的照明灯还亮着,光线遥遥远远的投射过来,把跑道上残存的雨水照成一块块破碎的镜面。
贺衍舟闷头朝前跑,毛孔逐渐张开,有温热的汗水涌上来,把刚才冷水澡后积攒的寒意逼退身体。
他一口气跑了三圈,跑到双杠那里逐渐缓下节奏。头脑里凌乱的厉害,所有思绪千丝万缕的堆在其中,一团乱麻一样让人找不到头绪。
“跑完了?”双杠上猛的传来声音,把贺衍舟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竟然是石韫玉。他在双杠上面勾脚坐着,笑眯眯看贺衍舟:“有心事?”
贺衍舟随便擦一把额上的汗:“你什么时候来的。”
石韫玉说:“比你早来半小时,本来想叫你,但看你心情不好就没出声。”
贺衍舟撑臂坐到另一个双杠上:“你怎么不睡觉?”
石韫玉的笑容变得有些萧条:“晚上跟闺女打电话,睡不着了。算起来快一年没见,真想她。”
贺衍舟睨他一眼:“只想闺女?”
“只想闺女,”石韫玉低了头,半天又嘟囔一句,“都离了,再想人家不合适。”
“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又都还有感情,”贺衍舟说,“老石,别倔着,真等失去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石韫玉摇摇头:“我了解她,她如果不是真的支撑不下去,绝不会主动提离婚。既然她想分开,我尊重她。回头想想,从恋爱到结婚这么多年,我好像真的没为她做过什么,放手也许是我唯一能做的。”
两个男人在黑夜中安静对坐着,各怀心事。
坐了一会儿,石韫玉忽的说:“今晚吃饭之前……你压根没回队里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
贺衍舟没承认也没否认:“怎么?”
石韫玉狡黠的嘿嘿笑起来:“那会儿外头下雨呢,可你身上干干爽爽。你也就蒙蒙他们,蒙不了我。”
石韫玉抬腿踢一脚贺衍舟:“姜霈?”
贺衍舟沉默半天,最后鼻腔中低低的“嗯”了一声。
石韫玉不可置信的嗤笑道:“不过今早救人一命,就这么容易一见钟情?”
电光火石,石韫玉忽然记起在新兵连的时候,他曾经在贺衍舟的钱包中看见过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马尾,表情倨傲又淡然。
女孩青涩的面庞与今夜姜霈成熟的面孔相重叠,石韫玉惊讶道:“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是姜霈?”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贺衍舟忽然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姜霈,”他缓缓说,“曾经是我妹妹。”
贺衍舟将自己与姜霈的关系向石韫玉和盘托出。
石韫玉显然有些消化不良:“等等,我捋一下。你妈妈跟姜霈的爸爸是再婚夫妻,他们在你十二岁、姜霈八岁那年结婚,但这段婚姻也只维持十年,他们在姜霈高考之后选择离婚,是吗?”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