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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青衣宫娥信步走向沈沅槿所处的位置借着替人斟酒的功夫,欲要给她传话。

    正这时,忽有一小黄门自偏门处小跑着过来,竟是直奔临淄郡王而去。

    那小黄门原是陆昀指给辞楹和另一引路宫娥提灯的,三人离开大殿前,沈沅槿曾刻意记过他们的样子,这会子只见他一个人回来,不免悬心,焦急地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小黄门疾行一路,大口喘着粗气,站定后方渐渐放平呼吸,恭敬答话:“禀郡王,郡王妃,雪天路滑,郡王妃身边随行的婢女在回来的途中不慎跌了一跤,想是跌得重,有些伤着筋骨,宫人已扶人在偏殿内卧下了。”

    辞楹是陪着沈沅槿在汴州长大的,进京后贴身服侍的也只她一个,感情自然不一般。陆昀清楚辞楹在她心里的分量,焉能不着急,忙又问:“可命人去请医监了?”

    小黄门便道:“绿翡扶人去偏殿时,可巧在廊下碰见太子殿下出来透气,殿下宅心仁厚,问过情况后,令身边随行的内侍往太医署去请女医了。”

    陆昀听到“太子殿下”四字,不由面色一沉,又听小黄门说此人宅心仁厚,顿时便觉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个趁人之危强占侄媳的烂人,竟被称为宅心仁厚!陆昀胸中憋闷,偏生这里人多眼杂,发作不得,只能生生压下那些负面的情绪,以沈沅槿为重,请那黄门在前带路。

    偏殿外,陆镇立在檐下吹风,见沈沅槿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过来,心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层叠的涟漪,似在期待着今日的沈沅槿会否对他说些什么。

    庭中的积雪还未化尽,透出些许白光,凛冽的晚风拂动陆镇墨色的衣摆,檐间处的铜铃和灯笼亦随风荡漾,铃声沉沉,灯火摇曳。

    为首的黄门瞧见陆镇,于不远不近处站住身子,而后双膝跪地行跪拜礼,掐着细尖的嗓音毕恭毕敬道:“奴叩见太子殿下。”

    话音落地,沈沅槿和陆昀也在这时候停住脚步,对着陆镇屈膝行礼,语气疏离:“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陆镇喜怒不辩地让他二人起身,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沈沅槿的身上,全然视她身侧的陆昀如无物。

    “郡王妃的贴身婢女此刻就在里面。”

    贵人们说话,那小黄门不敢妄自开口插嘴,亦不敢仔细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只默默低垂着头,而后轻声退到一旁,以免挡到人。

    灯火晦暗,那人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沈沅槿抬眸看向他,面色沉静地道:“臣妇听黄门说,是殿下派身边内侍去请了女医,殿下的恩德,臣妇感激不尽。”

    她太从容不迫了,从容到不带一丝情感,仿若一个照着戏本子念戏词的假人。

    陆镇自觉他的好心换不来她的丁点在意,不免窝火,恰在这时,眼尾的余光瞥见一袭素袍、发束玉冠的陆昀,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陆昀那厢除了那身皮肉比他白净些,究竟还有何处能越过他去?凭陆昀那窄肩瘦腰,又能抱得住她多少时候?床笫间,陆昀可能如他那般,让她缕缕卸身轻灿,如临云端?

    思及此,陆镇不屑地轻笑一声,接着两个箭步来到沈沅槿身前,与她仅仅隔了一尺不到的距离,右手抚着蹀躞带上的绿松石,意味深长地道:“郡王妃口中所述的感激不尽,就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再无旁的了?”

    他在说这番话时,眸子里分明带着几分难掩的情.欲和轻佻。

    陆昀的心火因他的这句话越烧越旺,极力克制着胸中怒火不让自己发疯,握住沈沅槿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扯,正正护在她的身前,“殿下若不嫌某浅薄,某改日自当携谢礼亲往东宫拜谢殿下。”

    沈沅槿亦因陆镇这番出格的话语稍稍变了脸色。

    陆镇观她黛眉紧蹙,怕真得惹恼了她,下回出宫去弄她的时候她又推三阻四的,当下不得不收起作弄之心,“孤还不缺那点黄白之物,原是小事一桩,皇侄无需放在心上,进宫拜谢就不必了。”

    陆镇话音方落,内侍便已领着手提药箱的徐女医赶了过来。

    “里面的女郎是临淄郡王妃的贴身侍婢,务必尽心医治。”陆镇交代徐女医一句,眸色幽深地凝了沈沅槿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徐女医颔首道声是,很快便有黄门上前轻轻推开门,请人进殿。

    殿内,绿翡总算将人盼来,朝人施过礼后,忙不迭请徐女医进前去替辞楹诊治。

    徐女医先让陆昀回避,待陆昀退到屏风后,方解下辞楹受伤的那只脚的鞋袜,一面细心查看,一面询问疼痛的症状。

    不多时,徐女医确认完病情,吩咐黄门去搬张高些的椅子来,将辞楹脚踝肿起的右腿搁在扶手上,而后打开药箱取出纱布。

    沈沅槿眼见辞楹脚踝处肿得老高,红通通的一片,必定疼得厉害,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怜惜,急忙启唇询问:“可有大碍?”

    徐女医摇摇头,“并无大碍,包扎后静卧修养,再抹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消肿后再养上两三日即可痊愈。”说话间,指腹捻着纱布轻轻抚上辞楹脚踝的肿胀处,悉心嘱咐道:“妾身要开始包扎了,女郎忍着些痛。”

    辞楹点头应下,攥紧衣袖,偏头阖目。

    忽而,一只温软的手凑过来,打开辞楹的手指,交握上去。十分熟悉的触感,是娘子的手;从前在沈府和梁王府时,她们时常睡在一个被窝里,闲聊到困意上涌,各自睡去。

    辞楹收到沈沅槿的鼓励和关爱,睁眼望向她,“有娘子在身边,我不怕的。”

    沈沅槿轻拍辞楹的手背,眸色深深,语调柔和而坚定,“我信你。”

    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徐女医趁她们说话的档口,添了力道一气呵成地将纱布缠绕在她的脚踝上,完成包扎。

    “包扎不宜过久,明日晨起后千万记得解开,再往肿痛处涂上两三日药,自可大好。”

    沈沅槿颔了颔首,出奇的和蔼,“有劳女医耐心诊治,我记下了。”

    “此乃妾身的职责所在,郡王妃言重了。”徐女医话毕,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过来。

    沈沅槿忙双手接过,再次与人道谢,亲自送她出了二门后,这才折返回来陪着辞楹休息到宴会将要结束之时,亲往沈蕴姝跟前求了一台步撵来。

    辞楹跟随沈沅槿多日卡年,沈蕴姝问过情况,亦是满眼心疼,当即应允。

    宗室陆陆续续地离开宣和殿,辞楹由宫人搀扶着上撵时,殿中已不见什么人了。

    黄门抬着步撵行至宫门处,沈沅槿和辞楹改乘陆昀的马车归家。

    车厢内,陆昀面露担忧道:“辞楹行动不便,沅娘一个人如何顾得过来,不若去我的别院里修养两日。”

    沈沅槿岂不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照料好辞楹,去他的别院住上两日固然好,怎奈陆镇那厢实在难缠,若是这两日寻不见她,查探出她在陆昀的别院里住着,还不定会发什么疯呢。

    思来想去,还是回到她和辞楹在常乐坊压力的家更为妥当一些。

    “二郎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我不再是夫妻,委实不好住在一处。何况不过两三日,我和辞楹能熬过去的。”沈沅槿出言婉拒他的提议和好心。

    陆昀见沈沅槿不肯答应,少不得退而求;其次,满眼期待地询问她道:“沅娘不愿与我同住也无妨,不若我让引泉挑两个稳妥的婢女,明日清晨送来帮你一起照料辞楹几日可好?”

    “如此也好。”沈沅槿终于松口,心里合计着,待辞楹腿伤大好,她再另外付给那两个女郎一些铜钱作为报酬便是了。

    陆昀征得她的同意,方才安下心来。

    不多时,马车拐弯驶入常乐坊,拐进第三条巷子里,又行片刻,于一座宅院前停下。

    沈沅槿先行下车,自腰间荷包内取出钥匙,开了锁,同陆昀一齐扶辞楹进到屋里。

    “二郎今夜劳动了。”沈沅槿由衷感谢他。

    陆昀依依不舍地呆立在床前,看她取来高些的软垫垫高辞楹受伤的那条腿,徐徐张口:“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稍许的微妙。辞楹作为第三人,忽然觉得她不该在这里,默默盯着头顶上方的床帐看,不发一言。

    短短数息后,沈沅槿大抵也察觉到了,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地看一眼窗子的方位,“天色不早了,二郎快些回去洗漱安歇罢。”

    “沅娘说的是。”未免气氛更加沉闷,陆昀干笑两声,“夜已深了,我是该回去了。”

    “外头黑,我去送送你。”沈沅槿执起烛台,坚持将陆昀送到院门外,亲眼看他上车后,车夫扬鞭催马前行,消失在夜色中,方她关了院门,插上门闩,去厨房里烧些洗漱用的热水。

    沈沅槿打了热水端进来,就听吱呀一声,门被合上,辞楹循声看她,欲言又止。

    是夜,沈沅槿替辞楹擦了脸和手,洗漱过后,上床来睡。

    大抵是觉出身侧女郎心情欠佳,辞楹特意提起在汴州时的趣事,欲要听见令她开怀一些。

    沈沅槿一一记起,心情变得愉悦了些,与她漫聊许久,渐渐地困意上涌,阖目睡去。

    翌日睡到辰时起身,披了衣物去后院的更衣室解手。途经厨房,登时睁圆惺忪睡眼。

    厨房里不知何时来了主动个两个婢女正在起锅烧水,似在准备膳;姜川正在灶边劈柴,眼尾余光瞥见她,停下手上动作,”浅笑着唤了无声,一声“沈娘子”,又叫那两个婢女过来行礼。

    沈沅槿拧眉看向姜川,低声质问他:“你是如何进来的?”

    姜川斜眼看那边的灰墙,神情稍显窘迫:“奴没有殿下那样的身手,是踩着马背从那边翻墙进来开得门。”

    他们主仆二人私闯她的宅院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欺人太甚!

    沈沅槿心中愤懑,当即撂下脸来,冷声呵道:“出去,这里还不劳姜郎君费心。”

    姜川面对她口中不甚客气的逐客令,并未显露出半分不悦的情绪,反而是厚着脸皮笑了笑,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谴这两婢来此伺候是殿下的意思,奴亦不敢擅作主张,将人撤走。殿下今晨往外祖府上去了,约莫午后便会来寻娘子;娘子若实在不想留下她们,需得亲口同殿下说明了才是,莫要为难奴。”

    陆镇是金口玉言的东宫太子,他的命令,姜川和那两个女郎自然无法抗拒。沈沅槿冷静下来后想明白这一点,没再同姜川多费唇舌,转身望后院的更衣室去了。

    沈沅槿用水净过手,原路折返回来。

    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沈沅槿闻得出来,那是用肉现煮出来的鲜汤。

    姜川用大木勺子将锅中食物舀起装进碗里,盛了两碗后放至托盘上,两手端了送去房里,

    “馄饨是她二人现包的,沈娘子尝尝可还合胃口。”

    屋里设有红木方桌,姜川嘴里说着话,将托盘置于其上。

    既是那两个女郎辛苦做出来的吃食,怎好浪费,沈沅槿捧来一碗放在小几上,往罗汉床上坐了,“两位女郎可用过了?”

    姜川原本不怎么饿,这会子闻着那些吃食的香味,胃里便不受控制地闹将起来,眼馋得很,吞口唾沫移开视线,“锅里还有多的,奴和她们在厨房里用即可。”

    “外头冷,屋里有坐处,又生着火,人也暖和,让她们过来屋里吃罢。”沈沅槿说完,低下头,继续认真地去吃碗里皮薄馅的馄饨。

    姜川拔高音量道声是,退到正殿外,叫厨房里的女郎端碗去正房吃。

    她二人一推门进来,放下食盒就就给沈沅槿行礼。

    沈沅槿问她们叫什么。

    姜川忍着胃里的饥饿感,从左往右开始介绍,“沈娘子唤她们岚翠、琼芳就是。”

    沈沅槿轻轻点头,看向二人柔声道:“岚翠,琼芳,你们坐下慢慢就好,不必拘束。”

    姜川肚子里早已饿得不行,只想快些回厨房用早膳,因道:“娘子若无事,奴先退下。

    沈沅槿心里多少存着对陆镇专断独行的气,又想,姜川是他身边的狗腿,年轻体壮,也应同他主子那样耐冻,便没有出言留他,算是默认他去厨房吃。

    沈娘子心软归心软,倒也不是全无脾气和性子,虽会因为殿下而迁怒于他,却又不至出口责骂和惩处,如此深想下来,终究还是心慈了些。

    姜川默声想着,一路来到灶台前,盛了碗馄饨,坐在火边狼吞虎咽,竟是最先吃完。

    又过得一刻钟后,沈沅槿服侍辞楹用过早膳,端碗出来,虽嫌姜川碍事,狠不下心来让人受凉太久,便格外“开恩”叫他另外生一盆碳火去西次间坐。

    姜川看她往壶里添水,忽想起殿下嘱咐过他的事,掀开水缸上的木板,果见那水只剩小半,自去取来水桶淡定地往门外走,“奴不冷,这水快用完了,奴去挑些回来。”

    “姜郎君可知道此间的水井在何处?”沈沅槿扬了声调,疑惑问张扬道。

    姜川回首往昔一小会,便走了不少答话:“知道,来前寻过,出门右转便能看见。”说完,自去了。

    沈沅槿将水釜烧在炉上,回屋替辞楹拆下脚踝处的纱布,仔细观察一番,但见那肿胀的地方相比昨夜消退了许多。

    “可还疼吗?”沈沅槿抹着药,关切问道。

    辞楹道:“不怎么疼了,尚还有些酸胀,想来明日便可自行下床活动活动了。”

    “不疼就好,你且安心养着吧今晚我会在这里陪你。。”沈沅槿抹完药,复又扶她躺下。

    至辰正,姜川出门去挑第三回

    水,陆昀和引泉前来拜访,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女郎。

    从前在陈王府时,沈沅槿也曾见过她们多次,是以并不眼生,互相见过礼后,尴尬地谢绝陆昀特意送人过来的好意。

    陆昀不明所以,欲要开口问明缘由,就见辞楹由人搀扶着出得门来,一瘸一拐地朝后院走去。

    “她们是陆镇派来的?”

    此处没有外人,陆昀眸色晦暗,声线低沉,没再称呼陆镇为太子殿下,更遑论皇叔。

    沈沅槿轻叹口气,无奈点头,摊开手道:“他强塞进来的,我现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沅娘一向不爱早起,他怕扰了她的睡眠,特意来得晚了些,不承想,慢一步,又慢一步,竟是再次让陆镇捷足先登。

    陆昀袖下的两手暗暗握成拳头,悔恨和恼怒交织蚕食着他的理智,不愿让沈沅槿看到他颓败的一面,死死克制住那些负面的情绪,尽量用舒朗平和的语气与人说话:“沅娘这处既已有人相助,我便不多这家店逗留了,明日再来探望。”

    “好。”沈沅槿亦不知此时该以何种心境去面对陆镇,是以没有挽留,唯有孤零零的一个字眼,接着目送他上了马车。

    及至晌午,沈沅槿坐在檐下帮着琼芳摘菜,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皑皑积雪开始融化,自灰瓦上坠下,砸在地砖上发出吧嗒声。

    许是看在姜川挑水又买菜的份上,没有让他在厨房用午膳。

    沈沅槿先给辞楹留饭菜,放在锅里隔水热着,待用过午膳,用清茶漱口,洗了碗刷完锅,略坐一会儿消食,卧在辞楹身侧午睡。

    临近申时沈沅槿方悠悠转醒,穿好衣裳去外间倒水喝,罗汉床上多了道人影。

    “殿...”沈沅槿一下子心情紧张起来,唇间才道出一个字,陆镇倏地立起身来,整个人跟座崇山似的伫立在她的身前,压迫感可谓十足。

    话音被看事先生的举动打断,岚翠和琼芳都不在屋里,沈沅槿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陆镇拦腰抱住,横抱在怀里。

    沈沅槿惊慌失措,又怕吵醒辞楹,忙压低声音道:“此间还有人在,殿下要做什么?”

    陆镇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私欲,回答地干脆利落:“孤特意前来寻你,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与你行鱼水之欢。”

    纵然隔着衣料,沈沅槿也能感觉到陆镇身上蒸腾而起的热气和贲张鼓起的肌肉,他的胸膛处的热意扑面而来,烫得沈沅槿的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用手去推打他,低声斥他道:“青天白日的,殿下是疯了么,放开我!”

    女郎纤细的腰肢在怀里胡乱颤动,惹得陆镇脊椎一阵痒意和酥麻感,腹下更是胀得难受,那股邪火怎么压也压不下,敛目深吸一口气,沉声告诫她:“娘子若不怕她们听见,想在这里行房,尽可乱动。”

    怀中女郎听了这话,果然变得安静无比,不再挣扎闹腾,仿若绸缎上丝线绣成的小雀。

    陆镇垂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不断加快脚下的步子,声线里磁性饱满,“乖,孤带你去个幽静些的地方,你喜欢的;至于你那婢女,姜川带来的人会照顾好她,无需娘子挂心。”

    岚翠和琼芳都是极细心的女郎,有她们照顾辞楹,自然不必担心。沈沅槿没有理睬陆镇,而是为自己忧心起来。

    天色还早,他今日不定要行上几回,待会儿怕是有她要受的。沈沅槿想到这里,无论如何都宽心不起来,一双黛眉深深蹙起,满面愁容。

    陆镇抱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别业在城外,近一个时辰方能到,娘子睡一睡吧。”陆镇将她拢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哄她。

    沈沅槿才刚睡了大半个时辰,尚无睡意,索性坐起身子,伸手去挑车帘,“我现在还不困,想要看看外面。”

    她不想睡也好,还可让他尝些甜头。

    陆镇攥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由着她往外看。

    他的大掌开始不安分,顺着她的小腿探进裙裾伸处,指腹轻捻。

    沈沅槿渐渐软了身,再无法忽视他作乱的手,急急撂下帘子,气鼓鼓地扭脸看他,丹唇微张,骂他下流。

    “孤再下流,也比不得娘子会流。”陆镇指尖微润,勾唇痞笑。

    这个世上,除她以外,怕还没有人见过陆镇这副银浪面孔。

    沈沅槿羞愤欲死,两只素白的小手奋力去推他的膀子,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起开。

    现下美人在怀,陆镇怎舍她离去,稍稍使些力道将其禁锢在臂膀间,迫使她的膝分跪在他的腿边。

    这样的姿势太...沈沅槿的脸一下子更红,等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妥之处,又是一阵惊吓。

    “放开,这里不行,不可以,外面都是人...”沈沅槿抵住他的肩,别过头表达她的不愿意。

    陆镇一手按她的腰,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正,直视她的双眸,逼问她:

    “这里不可以,待会儿到了别业便可以吗?”

    这样恼人的问题,亏他问得出口。沈沅槿不想回答,抿着唇久久不发一言。

    “娘子不说话,那便是在这里也可以了?”陆镇故意歪曲她的意思,铤腰吓她。

    那团偌大的火隔着衣料传递,沈沅槿几乎魂不附体,越发不敢看他,垂下脑袋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颤声否认道:“别...到了别业,才,才可以...”

    陆镇抚着她的后脖颈同她确认:“那便说好,娘子到了别业就要给孤弄。”

    沈沅槿吓坏了,顾不得思量太多,连忙点头,让他放她下去,她坐在他边上就好。

    她若继续坐他身上,真正难受的人就该换成是他了。陆镇强行压下那股蚀骨的燥意,放她去自己身侧坐下。

    沈沅槿心中提防着他,打起精神绷直了脊背贴靠着车厢,时不时地侧目瞥他,确认他没什么举动方安心一些。

    如此循环往复,车子驶离城门,城内的喧嚣逐渐远离,周遭环境愈发宁静,耳畔唯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和林间清脆的鸟啼声。

    沈沅槿颠簸久了,不免有些疲乏,至最后那小半段的路程,被困意裹挟,浅浅睡去。

    女郎的脸颊贴在手臂上,陆镇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让她枕在他的胸膛上,沉眸静静注视她的恬淡睡颜,只觉通体舒畅。

    与她在一处时,总能让他心安。陆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也跟着瞌睡起来。

    两刻钟后,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头喊人,“殿下,别业到了。”

    陆镇率先被唤醒,见怀里女郎睡得香甜,索性抱她下车。

    屋里早有媪妇生了两盆碳火,陆镇抱人进去,放至窗边的矮榻上,欲要吻醒她。

    第39章

    孤在画上看来的

    彼时的沈沅槿尚处在睡梦之中,

    忽然觉得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啃她的唇,不独是啃,竟还往她的嘴里塞东西,

    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呼吸发沉,脸颊生热,沈沅槿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想要张唇呼吸,

    却又被咬住舌尖,微微的痛意刺激着神经,原本还算温馨的梦境全被这只惹人厌烦的东西搅乱。

    额上沁出细汗,

    沈沅槿骤然自梦中惊醒过来,

    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只一瞬,

    陆镇高挺的鼻梁,深邃忘情的眼眸和斜长入鬓的剑眉映入眼帘。

    沈沅槿睁大眼睛,大脑还未全然恢复清明,

    朦胧间颇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抬起手就要去推开他。

    怎奈口腔被他的唇舌牢牢占据,嘴里说不出话,

    任凭沈沅槿再怎么努力,喉咙里发出来的始终都是些不成调的细碎吟声。

    陆镇听着受用极了,顺势抓住沈沅槿作乱的手往下压,

    继而握住她的手背,强硬地要她收拢手指。

    像是碧波中的一张网困住了外出觅食的凶恶蛟龙,那渔网骤然收拢,激得蛟龙震颤跳动,

    缕缕将要脱出网去,然而那网似是高人设下,

    施了法咒,蛟龙只能被困网中。

    他的吻又急又重,手心里亦是滚烫一片,沈沅槿挣脱不开分毫,心里憋闷得厉害,不多时便湿了眼眸,眼圈发红。

    那些温热的泪珠混着细汗流到鬓边,沾湿墨色的碎发,另有一些顺着脸颊滑落唇边,皆被陆镇吃进嘴里。

    淡淡的咸味刺激着陆镇的味觉和感官,令他有些不安和烦闷。

    他还没开始弄她,怎的又哭了。陆镇克制着离开的沈沅槿的唇,单手撑在她的腰边,哑声问她:“缘何哭?难不成单是亲你也会痛?”

    沈沅槿勉强止了止眼泪,水盈盈的乌眸仰视着他,启唇哽咽着控诉他道:“你堵得我吸不上气,我的手有些酸,脖子也不舒服。”

    陆镇闻言,沉目仔细查看一番,这才发现榻上没有放置软垫,她这会子整个人蜷在他的身下,手又被他束缚着,能舒服才怪了。

    “是孤疏忽,娘子莫要气恼,孤与你换个位置就好了。”陆镇说着话,轻轻松开她的手,抱她坐在煺上,稍稍侧身,一手捧住她的后颈覆上她的唇,一手仍去攥她的右手。

    宽厚的舌浅浅品尝她的檀口,动作舒缓有度,再不似刚才那样毫无章法、只知逞凶。

    沈沅槿因他的改变好受许多,到底没再继续呜咽泣泪了。

    良久后,陆镇收回捧住沈沅槿脖颈的手,转而去寻她身上的素白衣带,捻在指尖绕了几圈后,轻车熟路地将其解开,薄唇游移向下。

    衣料滑至肩上,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雪肤。陆镇的眼前唯余白色,忍不住张唇轻舀,爱不释口,此刻折在她身上也心甘情愿。

    情难自抑时,陆镇的唇齿间也会稍稍失了控制和立道。

    沈沅槿无意识地低低寅了一声,拧眉责怪他道:“轻些,殿下是属狗的么?!”

    天下间敢这般当着他的面拐弯抹角地骂他是狗,她怕是独一份。

    陆镇抬首看她,面上不见半分愠怒之色,与人调笑道:“在娘子面前,孤暂且属一属狗也不是不可行。”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在和他调.情。沈沅槿默默在心里白他一眼,别过头声音极轻地骂了句“狗东西”。

    她不知,陆镇的耳力并非“过人”二字便可形容,天生的长处加上后天的强化,身经百战的陆镇早已练就了极为强悍灵敏的耳力。

    “娘子说谁是狗东西?”陆镇颇有自知之明地用说字替代骂字。

    那样小的声音,他竟也听见了。沈沅槿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怕他会在接下来的情.事里伺机报复,急忙否认,“许是殿下听错了吧,我并没有说什么。”

    陆镇重又垂下脑袋,宽大的手掌去解女郎的齐腰襦裙,“说了便说了,娘子的声音那样悦耳,又是在床笫间,孤不觉得是在骂人。”

    “狗东西马上就要做更下流的事了。”陆镇轻而易举地扯下那块布料,而后将目光凝于一处,自鸣得意地道。

    将骂人的话当成情.趣,称他是色令智昏也不为过。沈沅槿没想到陆昀还有这样放纵私欲的一面,双手撑在靠背上尽量与他拉开些距离,紧接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他。

    然而她方骂了没几句,陆镇接下来的举动便让她的思绪逐渐消散模糊,喉咙里溢出动人的声调。

    陆镇不吝往她身上使力,直让她灿了伸方肯罢休。

    沈沅槿小口喘气,见陆镇自她膝下探出头来,抿去唇上晶莹,滚了滚喉结。

    “依孤看,此间后山上的泉水亦比不得娘子这处的清甜解渴。”陆镇一面说,一面慢条斯理地去解自个儿束在腰上的金带。

    沈沅槿被他说得脸红耳热,若非还惜着这条性命,当真恨不得给他一记耳光好好治治他这爱说浑话的臭毛病。

    她这厢正懊恼,陆镇便已将自己扒干净了,鹰一样的双目逡巡在女郎的芙蓉玉面和莹白肌肤上。

    男郎泛着麦色的膀子落在视线里,沈沅槿立时便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嫌恶地别过头,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他宰割。

    这一回,陆镇并未直接欺身而上,而是让沈沅槿背对他半跪在榻上。

    “孤前几日在画上看来的,不知好是不好,需得与娘子一起研习研习。”陆镇知她害怕和自己做这个,遂同她说话分散来她的注意力,趁她分神想他话里的意思时,突然发作。

    称杖到了极致,沈沅槿骤然扬起下巴,紧紧攥住塌边的扶手,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连连摇头,口中呜咽:“不好,这样...不好...”

    陆镇下颌紧绷,因怕伤着她,亦不敢乱动,眉皱如川。

    掌心不坪,想是太伸了。

    “娘子莫怕,放松些,孤不会伤着你。”陆镇不忍再摸,绕开腰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耐心安抚她。

    约莫数十息后,陆镇转而去攥她的邀,终是狠下心来。

    沈沅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尖因为用力攥东西而微微发白,生生挨到陆镇换只新的后,方渐渐体会到难受以外的感受。

    “娘子可是觉得舒坦了?”陆镇容她发灿,倾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

    沈沅槿顾左右而言他,嗔道:“膝盖疼。”

    “无用。”陆镇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行动上却又是另一副做派,扶人起来,揉了揉她的小腿,又去给她发红的膝盖小口吹气,尽量用温和的声线哄她:“夜里沐浴过后擦些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话毕,陆镇将怀里的女郎抱到窗边,还像刚才那样,在她身后。

    沈沅槿扣着窗台,指尖发白。

    另外的式样,她今日必定是受不下了。横竖还有两回,陆镇不欲让她太过难挨,遂止了那样的心思,第三回

    容她躺着承受。

    来时天还亮着,待云歇雨收,外头天已黑了,瞧不见半点景致。

    沈沅槿软绵绵地伏在褥子上,累到手都抬不起来,全凭陆镇摆弄她。

    “后院的浴房里有温泉,孤抱你去泡上两刻钟,人会舒服许多。”

    未用晚膳,身上疲累酸乏便罢了,胃里还

    是空的,沈沅槿聚了些力抬眸看他,有气无力地道:“我饿了,先用膳可好?”

    她的背上全是吻痕和掌印,腰际的更是明显,陆镇略看一眼,不由心生怜惜,况他耕耘许久,也消耗不少体力,遂应下她的话,“好,孤去传膳。”

    陆镇说着话,取来巾子沾了婢女送进来的热水,饶是他用了鱼鳔,还是替她擦了擦,而后才是他的。

    胡乱套上衣物,又拿柔软的锦被盖在沈沅槿身上,问她可要喝水。

    沈沅槿轻轻点头,“嗓子又干又涩,劳烦殿下多倒一些。”

    陆镇听着她那略显奇怪的声调,竟是自鸣得意起来,温柔地抚上她的鬓发,勾唇一笑朗声道:“娘子叫得嗓都哑了,

    真真可怜见的,孤今晚便多费些心思好生照顾你。”

    话毕,抽身去外间吩咐陈川传膳,而后又往小几边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送进去,扶沈沅槿半坐起身子,饮下茶水。

    陆镇看她小口吃茶,忆及亲吻她时的味道,嘴里又是一阵口干舌燥。她显然已是承受不过了,他却还未到极限,皆因顾念着她的身子和感受方没有行上第四回

    。

    “娘子当真生得好看极了,便是吃茶的时候亦养眼得紧,莫不是天上坠下来的神妃?”陆镇痴痴看她,一时未能克制住,大掌便又不老实起来。

    她要真是天上的神妃,一定第一个用法术将他这胆敢渎神的恶人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沈沅槿被他作乱的大掌扰得心烦,打下他拢在雪脯上的手,哑声催促他:“我要穿衣,待会儿该用膳了。”

    “娘子的衣物是孤解下的,自然该由孤来穿。娘子生得这样好,孤可舍不得给旁人看,伺候的婢女也不行。”陆镇宣布完他的想法,大步踱出去,将她的衣物一件不差地拿了来。

    解的时候太过心急,未能看清那诃子上图案,这会子帮着她穿,这才瞧见上头的妃色菡萏。

    她应是极爱花的罢,衣上有花,发上也有花,若他没有记差,她最喜爱的便是山茶、牡丹和菡萏。

    陆镇想得入神,一时不察失了分寸,勒得她胸口一痛,毫不客气得扭脸来锤他,“起开,我自己来。”

    沈沅槿抱怨着穿好诃子,又开始穿贴身的里衣,陆镇看她的手,提议道:“孤方不是有意为之,娘子的手还打着颤,孤来吧。”

    她也实在没多少力气了,只能再给陆镇第二次机会。

    幸而这次陆镇没再出任何差错,稳稳当当地服侍她穿上了干净衣。

    这时候,外头传来姜川扣门的声音,陆镇道了个“进”字,横抱起沈沅槿出去外间,安置她坐在罗汉床上,他则往她对面坐下。

    全是现做的现做新鲜菜肴,屋里的陈设亦是一尘不染的,想来是陆镇提前命人来此处拾掇准备的缘故。

    碗碟里的菜是热的,应当是提前做好,在火上蒸着保温。

    鸭肉炖得软烂清香,陆镇舀了两块肉送到她碗里,“娘子太瘦,孤稍稍使些力都怕把你撞出去,且多吃些长长肉。”

    沈沅槿对他的浑话嗤之以鼻,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没有搭理他。

    陆镇只当她是羞了,并未在意,仍是时不时地就往她碗里添菜。

    一时饭毕,漱口过后,已是亥正。

    沈沅槿身上乏得厉害,不免困倦。

    陆镇抱起她,垂首哄她入睡,看她寻找舒适的姿势,将自己缩成一团,双眼轻阖,呼吸绵长。

    稳步徐行至后院浴房,抱她入泉,屈膝坐于玉阶上,放她坐靠在他怀里;他这时候纵有色.心,也只敢小幅度动作,生怕吵醒她。

    温暖的泉水散出水润热气,贴在肌肤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沈沅槿睡得香甜,不自觉地伸手攀上陆镇的膀子,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脑袋。

    她是成心要他不得安生。陆镇吐一口浊气,压下邪火,按住她的脖颈让她老实睡觉。

    恐她泡久了头疼,将近两刻钟后,陆镇轻声唤醒她,取来澡豆往她身上抹。

    两个人都是赤着身子的,浴房里光线又足,沈沅槿心里怵他,怕他抹着抹着生出什么歪心思来,低下头声如蚊蝇地道:“殿下也洗洗吧,我自个儿来抹澡豆就好。”

    陆镇的手掌游离在她的后腰处,嘴角噙笑,“这后面,娘子可也能抹得到?”

    沈沅槿被浴房内的热气蒸得脸颊通红,低下头咬咬牙回身去夺他手里的澡豆,陆镇眼疾手快,将那澡豆高高举起,让她扑了个空。

    “不擦澡豆也无妨,我……”沈沅槿话还未尽,陆镇那厢却是用另只手勾缠住她的腰肢,启唇含住她的唇瓣,灵活的长舌长驱直入,吞下她的话音。

    背上滑滑腻腻的,陆镇吻她的同时,还不忘匀出些心神替她涂抹澡豆;待抹完上身,禁锢着她坐回阶上,又去抹她的腿。

    沈沅槿疑心自己的唇是不是被他亲肿了,麻麻的,胀胀的,实在不怎么舒服。

    陆镇将澡豆扔到一边,大掌沉到水面下,专心致志地对付她。

    他的身量太大,便是手指也非寻常男郎可比,沈沅槿抑制不住地软了身子,整个人直往他怀里扑。

    “娘子这是又想了?孤倒是无妨,只怕会伤着娘子。”陆镇说着话,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惹得沈沅槿又羞又恼,张开牙关就往他的肩膀上舀。

    陆镇轻笑着由她舀上两口,揽她的腰漫进水里,问她:“方才是孤说话孟浪了些,娘子可解气了?”

    沈沅槿兀自抚着池壁,不睬他。

    陆镇见她使性子,也不恼,耐心洗去她身上的泡沫,抱人出浴,让她在条案上坐了,目光逡巡在她的一双明月间,极力克制住舀上去的冲动,取来巾子为她擦去水渍。

    浴房里备了两套女郎穿的衣物,皆是陆镇照着上回的尺码让尚服局用名贵的绸缎夹了棉缝制而成。

    “娘子原先的那身衣裳是穿不成了,孤命人备了新的,娘子瞧瞧这颜色和样式可还合你的意。”

    不论合不合意,当下她都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光着身子出去。

    沈沅槿瞥了他手上的衣裙一眼,原没抱什么期待,却不想,竟是她平日里钟爱的天青色和藕荷色。

    沈沅槿惊讶于陆镇记得她喜欢的颜色,还未回过神,耳边便又传来陆镇询问的声音,“娘子想穿哪件?”

    “就这件吧。”沈沅槿随意指了一件。

    陆镇依从她的话,留下藕荷色的那一套,先伺候她穿里衣,没话找话:“娘子可还记得,四年前,孤戍边回长安的那一日,娘子穿的便是藕荷色的春衫。”

    沈沅槿虽偏爱藕荷色和天青色,却也不是只有这两种颜色的衣裳,嫩鹅黄和妃色也是她常穿的颜色;四年前陆镇回京那日,于沈沅槿而言并非是什么要紧的日子,又怎会记得那日自己穿了什么。

    “不记得了。”沈沅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因是回屋安寝,不必穿那诃子,沈沅槿不必担心被他勒着,便由着陆镇替她系衣带。

    陆镇轻拍她的小腿示意她起身穿里裤,待她照做后,张口搭话:“娘子记不记得都不要紧,孤记得就好。”

    沈沅槿听后,忽然很想问一句他记这个做什么,未及发问,陆镇又叫她抬腿。

    双腿酸软,仅是抬起一条腿,重心便有些不稳,差点没站住,好在陆镇及时横出一条手臂让她扶住。

    二人离得近了些,煺间的风光一览无余,陆镇滚了滚喉结,想起她那处还没上药,索性将那里裤的腰带系成松垮的结,襦裙的带子则是正常系。

    陆镇胡乱披了外袍,抱她回房,擦过药后,问她陆昀可有伤着过她,可会像他这般亲自为她清洗,上药,穿衣,处处精心伺候。

    陆昀待她足够温柔,也足够耐心,于房事上,更是迁就她,从未像陆镇这样霸道凶悍地对待过她;何况陆昀也没他那样簇达吓人的...沈沅槿暗暗想着,到底没好意思答话。

    迟迟未得到沈沅槿的答复,陆镇几乎可以肯定,她同陆昀维持夫妻关系的那三年,从未用过那样的药。

    陆镇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旋即凝眸注视着沈沅槿的一双清眸,得意洋洋地道出令人耳热心跳的话:“娘子跟他的那三年里,从未用过消肿的药对不对?孤让娘子尝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娘子该感到畅快才是,何故做出这扭捏之态。”

    沈沅槿越听越觉得他的这番话不正经,侧身躺下,轻声道一句“我困了”,闭眼装睡。

    陆镇知她这是脸皮薄,羞了,偏又无法辩驳他的话,故而只能选择逃避;陆镇心里高兴,吹灯后躺到床上从后面抱住她,“今日来得仓促,没来得及带娘子赏赏此间的景致,好在明日还有大半日可供娘子赏玩。”

    屋里落针可闻,回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陆镇亦未再多言,将鼻息埋在她的脖颈处,嗅着她身上清幽的女儿香,心安无比,不多时便浅眠过去。

    翌日,年初三,日出东隅,白云悠悠。

    陆镇率先醒来,他怀里的女郎昨夜受了许久的累,这会子还在他的臂上枕着,睡得安稳香甜。

    时值冬末,天还未热,他的身上很是温暖,沈沅槿由他抱着,并不排斥,反而在冷些的黎明时分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腰,脑袋也不知怎的枕在了他的臂上。

    女郎呼吸匀称,纤长的卷睫纹丝不动,陆镇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见她的眼珠在眼皮下徐徐滚动,一双翠岫般的细弯黛眉轻轻亦皱起,低低梦呓了一句“不,我不要走”,骤然惊醒过来。

    陆镇闻言,原本平和的神情变得严整起来,幽深的凤目紧紧注视着她,缓缓启唇,“娘子不要离开何处?”

    后面的陈王府三个字被他及时咽下,他的自尊不容许他道出这般吃味的话。

    原是温馨无比的梦境,爸妈和好友都在身边陪她踏浪,海浪阵阵,荡在腿上送来清爽凉意,可转瞬间,他们竟齐声朝她道出冰冷的话语,提醒她该走了。

    沈沅槿因这句话道出了呓语,眼眸微湿。

    小口喘着气,定睛将他瞧清楚后,沈沅槿收起悲伤,面色从容地换了说辞:“我梦到了汴州,许是梦里有什么人要带我离开汴州吧,我记不清了。”

    想家。细论起来,她离开汴州已有经年,会有这样的心思乃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可陆镇听了后,心里却是没来由地觉得这些话不全然是真实的。

    “娘子可是想家了?”陆镇沉目追问。

    无人知晓,她的家乡并非汴州,她的家乡,她这一生或许都回不去了。沈沅槿悲从中来,微微一顿,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陆镇观她眉目含愁,自然没再怀疑她,暗暗追悔不该勾起她的思乡之情,话锋一转道:“早膳想用什么?”

    沈沅槿调整好心情,舒展眉头,“清淡些就好,殿下看着办罢。”

    陆镇嗯了一声,命陈川传膳,又叫送水,服侍沈沅槿洗漱穿衣,抱她去屋外赏景。

    昨日被陆镇困在屋里,尚还未曾发现,他的这座别业位于山清水秀处,屋前是一片碧绿湖泊,暖阳铺于其上,映得满湖波光粼粼,水韵悠悠;又见两岸夹山,峰峦起伏,峭壁苍松,风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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