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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盼着她不要听见,可是又觉得不大可能,吴远嗓门大,她为了吓退他,也特意提高了声音。

    想必是听见了。

    她开口:“明月,房间狭小,我怕饭菜气味影响你休息,我们今日在堂屋吃饭,可好?”

    有琴明月颔首,放下书,双手撑着桌面欲站起,她忙走近过去:“你别动,我抱你出去。”

    有琴明月这次倒是平静,没露出什么厌恶排斥的神色,安静的有些反常,林燕然的心蓦地一沉。

    她抱着她走出房间,轻轻放在椅子上,自己在侧首坐下来,拿起碗帮她盛了汤,又盛了小半碗米饭。

    “吃吧。”

    有琴明月神色无波,默默吃了起来。

    她自是听见了林燕然和吴远的对话,这些发展和前世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林燕然变了,维护她起来了。

    可把她卖给赌坊抵债的,也是她。

    她的心已经冷到了极点,这些早就发生过经历过的屈辱,再次发生,她自然波澜不惊。

    林燕然变了又怎样,她虐待她贩卖她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在她这里,早就判了死刑。

    现在让这个卑贱的奴仆侍奉自己,那是对她的恩赐!

    她吃了几口,一抬头,看见对开的大门外,月上中天。

    竟恰好是满月。

    一时勾动满腹心事,想起远在冷宫受苦的母后,想起自己和母后受的那些冤屈和凌辱,想起那些欺辱自己母女的贱人和贱人的子女此刻正风头无两夜夜笙歌……

    而那一切的尊贵和荣耀本都是属于自己的,可自己却被这个卑贱之人残害,像条狗一样被关在这里!

    无边伤痛便如这漫天月辉似地,铺满心头,将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噬咬的支离破碎。

    林燕然察觉她视线,跟着望去,那轮圆月正好对着大门,便像是为她们升上天空一般。

    她知道有琴明月定然是想家了,可对她的家事,她是提也不敢提。

    这顿饭吃的很是压抑,吃完后,她站起来道:“今日月圆,我去为你沏壶茶,你可以多赏会儿。”

    有琴明月寂然不语。

    林燕然搬来红泥小火炉,煮了茶水,为她满上,自去收拾碗筷。

    等收拾完厨房回来,她看见她仍端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似是痴了一般,旁边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春日夜寒,不如早些睡吧?”她有些不忍地开口。

    有琴明月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

    十日后,赌坊的恶徒就会闯进来绑走自己,灌入春药,卖入青楼……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她仇恨欲狂!

    前世要不是自己剜除腺体拼死逃了出去,恐怕要沦为娼妓供人淫弄……重生归来,怎可再受此凌辱?!

    匕首便在袖管中,只需斩杀了这卑劣的贱民,便可免除后续屈辱!

    她猛地捏住了匕首的把柄!

    站在她身边的林燕然忽觉得有些凉,转身走去房间,取来一件外衣,轻轻披在她肩头。

    “你身子弱,别坐太久。”

    有琴明月的手已紧绷到极致,即将一击必杀!

    林燕然忽然道:“我知道你听见了对话,心里定是恨极了我……”她顿了一顿,声音低沉道:“我不知做什么你能相信我,但我已有了对策,我决不会让人欺负你。”

    “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她信誓旦旦说道。

    有琴明月蓄积的杀意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紧握着刀柄的手,松懈了下来。

    林燕然丝毫不知自己逃过了一劫,转身去打来洗脸水放在她面前,又准备了一份洗漱的盐水供她清洁口腔。

    等有琴明月睡下,她走入自己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总算在箱底找到了元宝赌坊的那份契约,一看条款,顿时气得胸口发闷。

    每一条都是霸王条款,完完全全就是往死里盘剥原身,偏偏原身目不识丁,被哄骗着画押了。

    再看时间,十日后便是还债期限,而二十天的借贷时间,这笔银子利滚利连本带息变成了二百五十两!

    干!

    林燕然气得往被褥中打了一拳。

    她被林大海一顿“谆谆教诲”,总算明白过来这个世界的物价水平,二百五十两,足可在府城买一栋三进的宅子还有富余!便是整个凤凰镇镇民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她翻出自己的全部家当,昨日翻修房屋,购买砖坯、石灰,请人帮工,预订浴桶、瓷盖、购买饭菜等,已花去了五两二钱,如今兜中统共剩下二两一钱。

    她要怎么在十天之内弄到二百五十两?

    第011章

    这晚,林燕然熬了一宿,终于又辨别出了清凉丸中的三味药,只是还有一味药,却辨别不出,为今之计,便是将药丸碾开,细细求索了。

    一旦药丸破碎,或融水,便再难恢复原样。

    她只有一次机会辨出最后一味药。

    次日早膳。

    两人同桌而食,彼此都很沉默。

    收拾碗筷时,有琴明月忽然问道:“今日水房可以用了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自己主动说话。

    林燕然道:“下午浴桶送来,便可以用了,到时候我烧好水来叫你。”

    “好。”

    她道了个好字,便再无话。

    林燕然也没停留,匆匆出了门,赶去木工坊催促掌柜,隔壁刚好是凤凰镇唯一的药铺——鹤年堂。

    她盯着牌匾看了一眼,鹤年堂三字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第壹壹捌分店。

    她走进去,数百种药草的香味扑面而来,都是她熟知的药草,并无一种味道和最后一味药相似。

    柳蓁蓁到底用了什么药引子?

    掌柜认得她,上次她来买药付钱爽快的很,忙来招呼:“林郎君又来买药了?”

    郎君?这个称呼倒是新奇,在这个世界,乾元除了身体构造和女子无异外,享受的待遇、尊重和男子一般无二,世人多以郎君尊称。

    “许掌柜,你们店里可有压制信息素的药卖?”

    许掌柜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自然是有。”

    “可否拿出来一看?”

    许掌柜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多了些许轻蔑之色,淡淡道:“拿不出。”

    “因何?”

    许掌柜笑了一笑:“林郎君有所不知,这压制信息素的药丸,都是出自大医师之手,价格昂贵,等闲人买不起,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展示。”

    原来被人轻视了。

    林燕然哼了一声:“我既然问,自然是要买,你不拿出来我看看,我怎知真假?”

    许掌柜不疾不徐道:“林郎君真要买,需先交定金,而后本店代为向大医师预订,约莫三月后可取货,大医师出手,自然是万无一失!”

    “三月?那人不已经烧死了?”

    许掌柜笑笑道:“所以等闲人买不起,富贵人家自是早早备妥。”

    干!又被轻视了。

    林燕然只好问道:“敢问此药怎么卖?”

    许掌柜伸出一个指头:“一粒药丸一百两,定金十两另算,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嘶——这是抢钱吧!

    林燕然被震惊的不轻,又询问了两句,才恍恍惚惚地出来。

    柳蓁蓁居然可以配出大医师才能配制的清凉丸,她真是个默默无闻的乡野大夫吗?

    敦促木工坊的掌柜将浴桶送货上门后,林燕然依旧没有放人离去,提了几桶水倒入浴桶中,冲洗了一遍,而后道:“你再里里外外打磨一遍,确保没有一根毛刺,不然我可不会付你银钱。”

    掌柜知道她是个泼皮无赖,不敢得罪,只好任劳任怨带着两个小伙计,将浴桶又从头到尾打磨了一遍。

    “林郎君,你看看这滑溜的,莫说是手摸着无碍,便是放块豆腐,也不会伤到分毫!求求你,可别难为我了!”

    林燕然上手摸了一摸,虽则滑溜,仍是不大放心。

    “你是家传的木工技艺,居然做的如此粗糙,传出去你还开不开店了?再用干巾细细打磨一番。”

    掌柜据理力争:“祖宗,你只是洗个澡,又不是给仙女下凡用,何须如此精细?”

    林燕然两眼一瞪,凶悍无比:“你怎知不是仙女用,我这浴桶便是给仙女用,少啰嗦,快点干活!”

    掌柜欲哭无泪,暗恨自己不该贪心找她多收了十文钱,此时只能继续打磨。

    直又用干棉布将浴桶的板子细细磋磨了个遍,磨的那手放上去直打滑,林燕然才付了钱。

    “辛苦掌柜了,下次需要还找你。”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话也不敢应,走的飞快。

    林燕然打出井水,将浴桶洗的干干净净,这才推到水房固定好。

    接着开始生火烧水,烧了足足四大桶开水,相继倒入浴桶,加入井水调好温度,又继续烧了两桶,放在浴桶外,放只水瓢在上面。

    来到房间,有琴明月从书卷里抬头。

    她对她笑了一笑:“已经准备好了,趁着这午后阳光正好,你可去沐浴。”

    说着便去箱笼里翻找她换洗的衣裳。

    忽地,她眼神愣了一下,她在一堆粗布裙中,看见了一套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裙。

    质地华美,做工精良,色泽淡雅矜贵,放在一堆布衣中,便如仙女坠入了凡间。

    这是一套冰绡银丝留仙裙,无一处不彰显出华贵雍容。

    她马上猜出,这定是有琴明月被原身搭救时穿的那套宫裙。

    如此华服丽裳,放在这里压箱底,岂非暴殄天物?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套衣裙取出来。

    有琴明月见她拿出自己落难时的衣裙,眸光微凝,接着见她还在扒拉自己的亵衣亵裤,不由地异样恼怒。

    “你放着,我自己来。”

    林燕然不知她心思,道:“你放心,这些事我能做好,你只管安心沐浴。”

    她眉眼含笑,大大方方将亵衣亵裤取出来,叠好成一摞,又用干布包卷。

    有琴明月气得撇开脸。

    林燕然将诸般用物在水房摆好,又走回房间抱她。

    有琴明月挣扎了一下。

    林燕然垂眸看着她:“可还有别的需要,你只管告诉我?”

    认真的眼神,温润又安心。

    有琴明月深觉她伪装的真是天衣无缝,便连她偶尔也会被迷惑,眼前这个林燕然,莫名令她生出一丝恐惧。

    她垂下眼眸:“无事。”

    林燕然抱着她进来水房,将她放在一张木凳上坐下,介绍道:“你看,我特意将木门加了两根门栓,你在里面一关,任谁都进不来。”

    “这是胰子和擦身的布巾,木屐就放在浴桶外,稍后我把另一只木椅放进去,你可以坐着沐浴,外面我留有两桶热水,若是觉得凉了,你便用水瓢加些热水进去。”

    “至于你换洗的衣裙,放在了外间。”

    她一样一样介绍完毕,才来看着她:“你看妥当吗?”

    在她说话的时候,有琴明月已随着她打量,这只浴桶平平无奇,但是浴桶边上,加了一块突出来的木板,上面放了胰子和布巾,倒是方便。

    林燕然举起一只木凳:“这只浴椅,我清洗过,现下放进去,你下脚也方便,站的累了,便可坐下。”

    她转过身去,掩住门时,又来问道:“我守在外面,你要是有事,随时唤我。”

    这句话本是让有琴明月安心,却不知起了反作用。

    有琴明月一言不发看她走出去,这才扶着浴桶的边缘站起来,又顺着墙壁摸索而行。

    每走一下,足踝处的伤口便发出刺痛。如同在提醒她,血海深仇决不可忘。

    来到门口,门留了一条缝,林燕然搬了竹椅,背对着她躺在廊下,手里举着个药丸,正在细瞧。

    黑狗趴在她脚下,对着她不住摇尾。

    午后阳光正好,隔着门,都能感受到春日里的风和日丽。

    她却没来由浑身生寒。

    这个林燕然,不是以前那个,但是比以前的狡猾数倍,会伪装,会迷惑人心,连说话行事都透着股邪乎。

    她将门关紧,门栓插上。

    屋内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但是并不黑,角落里挂了只红灯笼,映出满室红色的光辉,水汽氤氲出来,将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

    有琴明月又拉了拉门,纹丝不动,那新加的门栓,厚重坚实,钉的十分牢固,想来这贱民也闯不进来。

    她略略安心,又扶墙来到浴桶边上,一件一件褪去衣裙,露出雪白纤长的双腿,曼妙的身姿在水雾中一寸寸展现。

    踩着木椅,一只纤美的雪足探入浴桶内。

    水温正好。

    她捏紧浴桶边缘,小心翼翼踩在浴桶内那只浴椅上。

    肌肤一寸寸浸没热水中,湿润的水包裹着她,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一股久违的舒爽感散发出来,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在浴椅上缓缓坐下。

    高度也正好。

    伸手,刚好摸到了木板上放置的胰子和布巾。

    位置也正好。

    这个贱民倒是细心。

    她浸湿布巾,一点点擦洗着比凝脂还要细腻白嫩的肌肤,很快,肌肤就泛红了,像是在身上开满了桃花。

    便连足趾也红的粉艳。

    本以为又要像以前一样,洗一次战战兢兢又冰凉的井水澡,没想到,处处舒服。

    她感受到被尽心侍奉的讨好,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宫廷,难得放松身体,在热水中浸泡着。

    脑海却莫名想起午后时,林燕然威逼木工坊的老板打磨浴桶的场景。

    “你怎知不是仙女用,我这浴桶便是给仙女用!”

    她微微蹙了眉,这个贱民,不止变得狡猾刁横,还油嘴滑舌!

    忽地又想到,这浴桶她这般尽心,皆因她自己也要用,只是——

    自己才用过的浴桶,她也要脱光衣裳来里面沐浴?那自己靠过的地方她岂不是也要挨着?

    有琴明月的脸色刹那间红透,便如滴血似的。

    第012章

    午后的阳光实在太好,林燕然靠在躺椅上揣摩了会儿清凉丸,不由地困意席卷。

    随手扯了条干布,蒙在面上。

    忽听吱呀一声响,她将布条往下扯了扯,迷迷瞪瞪瞧去。

    只见水房的木门半开,一只红趾玉足轻轻迈出,它踩在青色地砖上,背景是原木色的柴扉,上面套着烟灰色的木屐,露出玲珑圆润的粉红足趾,如同仙笔描绘出来的美丽。

    她不由自主地扯下全部布条,目光上移,脑子顿时像是拨开了一层雾,露出了缥缈唯美的仙境——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她蓦地想起宋徽宗赵佶这首词,身体不受控制地从躺椅上直起,眼睛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墨眸。

    有琴明月静静地看着她。

    林燕然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你别动。”

    有琴明月眸光凝注,看着她走来自己面前,两人距离近不足尺。

    林燕然并无旁的动作,声音很轻:“你累不累?我先送你回房,再给你煮碗醪糟汤圆可好?”

    有琴明月轻轻点了点头。

    林燕然立刻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依旧是公主抱的姿势,她一垂眸,便可看见她。

    林燕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足下软绵绵地,好似真个来到了仙境。

    此刻的有琴明月,芳香醉人,美的如九天仙女下凡,她便连步伐也不由放轻。

    她抱着她,一路走到房间,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将人轻轻放在椅子上,她这才瞧见她仍在滴水的湿发,便道:“阳光仍好,不如出去晒晒头发?”

    有琴明月摇头:“不必。”她沐浴完,只觉浑身疲惫。

    林燕然没做声,找来另一条干布,来到她背后,帮她擦拭发丝上的水渍。

    有琴明月静静靠在椅子上,也没推拒。

    她这次洗了很长时间,洗完便如脱力一般,一丝力气也无。

    此时由得这贱民侍奉,亦无不可。

    林燕然没说话,安静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擦完一绺擦第二绺。

    整个房间都散发着馥郁的幽香,她被这香气包裹,身心都温柔到发软。

    此时此刻,无需言语。

    发丝不再滴水后,她又取了块干布,轻轻卷住她的秀发,将之包裹起来,垂在脑后。

    有琴明月被伺候的舒服至极,竟隐隐来了困意,蓦地觉到耳瓣被捏住,顿时惊醒。

    刚要挣扎,肩头被按住。

    “别怕,我帮你擦干耳朵,以防进水不适。”

    她这才觉察出林燕然用干布包着手指,探入耳心内轻轻沾染水渍。

    这是在皇宫中时,从小侍奉自己的嬷嬷或者贴身婢女才会做的亲近之举。

    可现在,这个贱民!

    太放肆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羞耻感从心底滋生,令她恼怒又羞愤。

    但此刻再阻止,就显得过于刻意,也将暴露脆弱的内心,不如坦然受之,当她只是个奴仆!

    可是她很快就后悔了!

    她是顶级坤泽,身体每一寸都敏感到了极致,便是有人轻轻呵一口气,她肌肤上也要生出一层颤栗。

    何况此际被林燕然捏着耳瓣,轻轻地擦拭,而且她还胆大包天地用指腹在耳心嫩肉内逡巡摩挲。

    每一寸都被她摸遍了。

    每一下都害得她紧紧咬住牙关,唯有如此才能压制住那种羞耻欲死的颤栗感。

    该死的贱民!本就该杀,现下罪加一等!

    她咬住唇瓣,死死压抑内心的愤恨。

    林燕然做学术认真,做事也认真,将她耳心擦的洁净,那莹白的耳垂被水雾浸润过,红的如一瓣色泽绯艳的胭脂多肉。

    她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有琴明月已忍耐到了极致。

    她涵养高雅,自小受的教育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面对仇人的放肆已愤恨到怒火充斥胸腔,可声音却是平静异常。

    “可以结束了吗?”

    只有那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有掐到发红的指尖,在诉说着她的怒火。

    林燕然浑然不觉。

    她满意地舒了口气,看着她便如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好了,你歇歇,我去煮吃食。”

    等她出去后,有琴明月神色数度变幻,才平静下来。

    她撑着桌面起来,去找出了许久未用的铜镜。

    原身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面怎么擦拭都看不太清晰的普通铜镜罢了。

    她慢慢伸来面前。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肤若凝玉脂,唇如涂朱丹,菡萏初绽芙蓉面,好一个九天仙女下凡间。

    她伸手,往后摸了摸,那里是林燕然用干布包裹住的头发。

    干布很丑。她皱了皱眉。

    伸手欲要扯下来,露出自己如瀑般的秀发。

    可发丝被包住后,后颈上便不再滴水了,湿黏黏的感觉也随之消除。

    不得不说,林燕然很会侍奉人。

    她又收回了手。

    少倾,林燕然捧着碗进来。

    看得出,有些烫,放下后,她便吹了吹手指。

    是一碗饴糖醪糟汤圆,碗边还放了只白瓷勺。

    有琴明月记得,林燕然家里可是从没有瓷勺的,这勺子必是新买的。

    似饴糖、醪糟等物,也属于稀缺品,凤凰镇这种破落之地,能买到这些东西殊为不易,价钱也定然不菲。

    为了讨好自己,她真是下了血本。

    她心底生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不足道也,却又生出莫名的小小的舒适。

    林燕然问道:“我帮你搅凉吧?”

    她无可无不可,略略颔首。

    林燕然伸手捏着汤勺,一下一下搅拌起来,汤勺与瓷碗轻轻触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响。

    荡漾的汤面,波纹丛生。

    “好了。”她松开白瓷勺的柄,刻意转到她面前。

    有琴明月眉眼无波,轻轻捏住勺柄。

    林燕然没有离开,撑起一只胳膊拐,来看着她。

    有琴明月很不喜这样被人盯着,放在皇宫里,她定要砍了此人头颅,此时心态却有些异样,任她看着,她泰然自若地捏着汤勺,轻轻舀起一颗汤圆,吹了吹气,送至唇边,咬下一小口。

    她吃相很美。

    林燕然看了许久,才问:“好吃吗?”

    有琴明月那股莫名的舒适仍在,难得答她:“尚可。”

    林燕然又看了下去。直到她吃完。

    碗底剩下三颗汤圆,和一些汤汁。

    她问:“怎么不吃完,吃不下吗?”她只放了九颗汤圆,没想到还剩了三颗,这饭量也太小了吧。

    有琴明月语气清淡:“浅尝即可。”

    林燕然哦了一声,明白过来,这些天潢贵胄吃东西有讲究,浅尝辄止。

    她笑着道:“那我吃了?”

    有琴明月被这个问题问住,还未及答话,林燕然已将碗端过去,拿起汤勺便往嘴里扒拉。

    三两下,汤圆便被吃掉,接着她仰起脖子,呲溜一声,将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

    有琴明月倏地掐住了指尖。

    她莫名生气,可又无法对这粗鄙的贱民言说气之由来,因此气上加气。

    林燕然放下碗,仍是笑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吃了省得浪费。”

    她才不要说是她馋了呢,这玩意死贵死贵,她都没舍得给自己煮一碗。

    有琴明月冷着脸:“你出去,我要歇息。”

    林燕然应了一声,道:“你可以看看书,等头发干了再睡,不然容易着凉。”

    她出来后,心里就开始发慌。

    她没钱了,养女皇很费钱的。

    只是一碗饴糖醪糟汤圆,她剩下的二两一钱就花掉了五百大文,变成了一两六钱。

    再一想到赌坊的高利贷,她顿时更慌了,回到自己房间便开始盯着清凉丸死磕。

    这一颗药丸价值百两,她舍不得碾碎或融水,想挑战下自己的极限,誓要在完整状态下辨别出最后一味药,也就是这颗药丸的药引子。

    不知不觉,斜阳西坠,夜幕降临。

    一轮圆月升上了树梢,接着一点点升上中天。

    春日的夜,还带着似水的凉意,银色的月华洒下来,铺满院落,将地面映照的银白若雪,黑狗趴在台阶下,并排的两只前爪压着下巴,黑幽幽的眼珠眼巴巴地望着大门。

    主人今晚又忘了喂它。

    但是主人对它越来越好了呢,所以它尽忠职守地守护着大门。

    忽然,它耳朵竖了起来,肩颈耸立,做出了扑腾状。

    林燕然的房间传出噗通一声响。

    她揣摩清凉丸入了迷,竟从黄昏看到了深夜,此时脸色激动,涌出无尽欢喜,孰料一动作,便从床上跌下来。

    她抽筋了!

    “嘶——”

    狠狠吸了口凉气,她顾不上那针扎般的麻木感觉,急匆匆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

    脸上是怎么都压不住的兴奋。

    “我辨出来了,哈哈我辨出来了!”

    “我找出了最后一味药!”

    她兴高采烈往外走,因为清凉丸治标不治本,她还需一味药,将之升级为真正的抑制剂!

    那么,便只有找有琴明月,从她那颗贴身药丸上获取线索了。

    “明月——”

    她高兴地忘了有琴明月对她的仇恨,直接喊出了名字。

    是主人啊。黑狗又趴了下去。

    林燕然掀起门帘,愣住了。

    房间内很安静,不,有细微且沉闷的呼吸声,伴随着细弱的呼唤。

    她慌忙走过去。

    有琴明月躺在床上,发丝散乱,脸颊潮红,嘴唇已有些发干,正发出气息微弱的梦呓。

    “母后……母后……”

    她不住地呼唤着自己的母后,眉心紧蹙,神情痛苦无比。

    林燕然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摸,脸色顿变。

    额头烫的骇人。

    “明月——”

    有琴明月毫无反应,林燕然这才发现她眼角正滑出一行晶莹剔透的泪珠。

    而她偏向一侧的脖颈处,肌肤已染湿了一片。

    她在梦中哭泣。

    高烧!昏迷!又伴随着惊悸的噩梦!

    第013章

    林燕然的心猛地悬了起来,抓住她肩头使劲儿摇了摇:“有琴明月,醒醒!”

    依旧毫无反应。

    她不敢再耽搁,急匆匆冲出家门。

    “柳大夫!柳大夫!快开门!”

    足足拍了七八声响,都不见动静,这时一个夜归的邻居打着灯笼路过,喊道:“燕然,柳大夫昨日清晨便出发去府城了,要半月才归来呢。”

    林燕然呆了呆,柳蓁蓁不在家?

    她认出那邻居住在原身隔壁,乃是凤凰镇最靠西的一家猎户,名唤赤豹。

    “赤豹大哥,我娘子高烧,这附近可还有大夫?”

    赤豹忙走过来道:“附近镇上都没有大夫,最近的便是石门县了,燕然,你快去找乡堡套骡车,带你娘子去县城看吧?”

    石门县?她记得原身每次去石门县,都要搭乘张真的马车,便是如此,来回也要四个时辰。

    深夜,路途又颠簸,有琴明月如何受得住?

    她急匆匆掏出一把铜钱,塞入赤豹手里。

    “大哥,我实在走不开,烦请你帮我找人去石门县请个大夫来,便说诊金加倍。”

    赤豹忙道:“燕然你既然着急,我去帮你请,这钱——”

    林燕然塞给他:“给你的跑路费,烦请速去速回!”

    打发完邻居,她跑回家中,找出了原身剩下的藏酒,幸好,那日招待完张真等人,还剩下一坛。

    她立刻去打来井水、干布等物,来到有琴明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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