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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琴明月已烧到脸颊脖颈赤红,嘴唇干的发白。

    她又呼唤了好几声,依旧毫无反应,这是烧到失去意识了!

    林燕然意识到严重性,盯着她烧红的脸,肃声道:“对不住了。”

    说着拿起干布,放井水中浸湿,折叠成块,盖在她额头上,这才深吸一口气掀开了被子。

    她俯身解开她里衣的细带,又轻轻抬起她手臂,将袖管褪了下来,衣衫半敞,立刻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亵衣。

    有琴明月已烧到浑身发红,肌肤红的便如娇艳的花朵一样,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被雪白的小衣一衬,那红愈发艳丽了。

    林燕然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眼睛,将人扶起来趴在自己怀里,而后托着她手臂将里衣褪下。

    叮当一声。匕首掉了下来。

    她顾不上去捡,一只手摸索着去取来酒坛,往手心倒了一些酒水,涂抹在她脊背上,而后便沾着酒水在她脊背上揉搓起来。

    手掌迅疾发热,酒水开始挥发。

    掌心下的肌肤,滚热发烫,却又滑腻的过分,每一寸,都细软如世间最昂贵的脂玉。

    林燕然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又止不住地想,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便是如此吧。

    她用酒水将她脊背涂遍,这才将她轻轻放下躺好,又抬起手臂涂抹了起来。

    她很急,高烧是真的会死人。

    有琴明月死了,等她的侍卫找来,自己也要跟着死翘翘了。

    可是手下的肌肤太嫩了,轻轻一碰,就是一块红印,她想快都快不了,只能耐着性子,尽量以轻微的力道涂抹肌肤。

    涂抹完整个后背,她开始往她脖颈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涂抹,精致小巧的锦囊挂在修长玉颈上,随着涂抹一摇一摆,接着是两条手臂,最后她看着那条掩住胸口的小衣,犹豫了。

    要不要脱下啊,反派知道会不会马上杀了自己?

    她是第一次用酒水擦身救人,没什么经验。

    如今病急乱投医,只能是多擦拭一些皮肤,力求最大化降温。

    林燕然到底没敢脱下,而是褪下了她的亵裤,有琴明月两条雪白纤长的腿并拢在一起,睡姿看起来十分乖巧,一点都不像个凶残的反派。

    她又倒了不少酒水,往她两条长腿上搓揉,一直从腿根处涂抹到足踝,接着她又托起那艺术品般的红趾玉足,也细细抹了个遍。

    林燕然累出了一身细汗。

    伸手去贴了贴她耳后。

    依旧烧的烫人。

    她又连续换了三次湿巾,估摸着她身上的酒水已挥发的差不多了,决定再用酒水帮她擦拭一遍身体。

    弓着身子做这种细致活儿,腰都酸了,她干脆坐在床边,将人捞进了怀里。

    软弱无骨的身体,软绵绵地趴在怀里,太轻了,实在太轻了,她都感觉不到二八年华的少女应有的份量。

    心底又莫名多了一丝隐忧。

    浓烈的酒味混杂着有琴明月身上的幽香,一直往林燕然鼻子里钻。

    她出的汗越来越多。

    这活儿实在太磨人了,不止磨人,还磨心,她又担惊受怕,又急躁。

    每擦拭一会儿,就忍不住用掌心去试她耳后的体温。

    没降温,还是没降温!

    她咬咬牙,又倒出更多的酒水,往她脊背上涂抹,抹完了脊背,又给她细嫩的脖子也抹了一遍,接着往她软如面条似的手臂和长腿涂抹。

    有琴明月烧的昏昏沉沉,整个人便好似风中飞絮,飘飘荡荡,孤杳无依。

    脏腑里不住传来难受的烧灼感,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母后!母后!

    她想到还在冷宫受苦的母亲,心痛的无以复加,不住地呼唤着,想要从可怕的高热中挣扎出来。

    前世便因失误连累母后身死,难道这一世还要重蹈覆辙,不行!

    她在痛苦中浮浮沉沉,身体被烧的一丝气力也无,意识却发出不甘的绝望的挣扎。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有一双手掌在身体上摸来摸去,肌肤传来了舒适的冰凉感,这股凉意吸收走了体内的热灼,可是四肢依旧软绵绵毫无气力,眼皮更是沉重的睁不开。

    恐惧,无边的恐惧袭来。

    是谁?是谁在碰自己?

    忽然,一个事实闯入脑海,身体上的凉意……自己的衣裳被脱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帘,瞧见林燕然正抬起自己一条腿,手掌在上面反复搓揉着。

    而自己赤身裸体,被她抱在怀里,除了胸口的亵衣,再无一丝遮掩!

    这个恶徒!这个杀千刀的畜生!

    墨色的眼瞳猛地张大,昏沉的身体瞬间涌出无尽怒火,令她的指尖猛地刺入林燕然的手臂中。

    “你!!!”

    泪水从她眼角滚了出来,她死死盯着林燕然的脸,恨的咬牙切齿,却因为极致的愤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清白之身,苦苦守护了两辈子的清白,就这样,被这个人渣看光了!

    “林!燕!然!”

    她发着颤,身体每一寸都在发抖,牙齿哆嗦着磕碰牙关,挤出一个个恨意凌冽的字眼。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

    林燕然被这股有如实质的恨给吓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旋即她意识过来,反派这时候正虚弱呢,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更别提杀自己了。

    她赶紧说道:“你别生气,你高热昏迷,如果不退烧会死的,我用酒水给你擦身,是为了救你。”

    “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可是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琴明月眼中的恨犹如喷火一样,泪珠一颗一颗滚落,那泪掩映着那双波光盈盈的眸,眼眶的红映在上面,便好似在泣血一般。

    林燕然的心无端地颤了颤,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难过。

    “对不起,我真的是为了救你。”

    她将她重新放回床上,又硬着头皮为她盖好被褥,这才火烧屁股一样往外走。

    结果脚下踩着一个硬物,差点绊倒。

    低头一看,竟是刚才掉在地上的匕首。

    看到这个匕首她就没来由地害怕。

    “滚!!!”

    背后传来恨意滔天的冷喝,她匆匆抓起匕首塞入袖管,头也不回地跑了。

    出了房门,她还能感觉到如芒在背,那双锐利无双盛满恨意的眼睛仍在死死盯着她。

    林燕然吓得又出了身冷汗,暗暗叫苦,赶紧出了大门,犹豫了下,她又飞快地冲进房间,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高热,需要多喝水,我放在桌边,你伸手就可拿到。”

    说完她就往外快走。

    “啪啦!”

    杯子连水砸的粉碎,还有几滴水溅在了她身上,林燕然猜测,有琴明月应该是要抓起杯子砸自己,可惜手臂无力,没砸中。

    她记得,有琴明月从未这么失态,便是面对卑鄙无耻的原身时,再如何愤怒,都没有这样大动肝火砸东西。

    完了完了,这次反派恨死自己了!

    她出来大门,心慌意乱地走来走去。

    过了会儿,实在慌的不行,又去将大门锁上了。

    这样反派总出不来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有些怂了。莫名其妙的穿书已经够离谱了,再加上那悬在头顶追杀令一样的红字,她对这些神秘力量不得不敬畏。

    林燕然在廊下守到天亮,一直侧耳倾听,后来房间一点响动也无,她又偷偷溜进去,倒了杯水放在桌边。

    趁机偷偷看了一眼,有琴明月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

    脸上的热红稍稍减了一些,看来酒水擦身起了效果。

    出来后她等了许久,这次,有琴明月终于没砸杯子。

    她松了口气,又去做了一碗清淡香甜的饴糖荷包蛋,放在了茶杯旁。

    日上三竿时,大门终于被拍响了。

    邻居赤豹带着大夫赶回来了。

    “燕然,我找了五家医馆,好不容易请来了这位曾医师。”

    第014章

    赤豹气喘吁吁,林燕然毫不犹豫地摸出十枚大钱塞过去:“有劳大哥,请坐下歇息。”

    赤豹淌满汗水的黑红脸庞立刻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拘谨地直搓大手:“这,这怎么成?”

    林燕然直接塞进他怀里,赤豹咧着嘴,一边感激道谢,一边将十文钱偷偷攥紧,还十分有眼力劲地去搬来椅子,请曾医师坐下。

    林燕然又去沏了茶。

    这位半夜被拉起来又连夜赶路的中年医师臭臭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病人在何处?”他抿了口茶,端着架子问起来。

    林燕然道:“曾医师请稍坐歇息,我去看看。”

    她进了堂屋,又掩上门,走入房内。

    孰料有琴明月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容颜憔悴,闭着眼睛。

    林燕然急得上前一步:“你怎么起来了?”

    有琴明月毫无反应,闭着眼睛的神情安静到可怕。

    林燕然从这平静的神情中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决绝和悲壮。

    她满腔关心都咽了下去,迅速冷静下来,轻声询问:“大夫请回来了,让他进来看诊可以吗?”

    有琴明月霍然睁开眼睛。

    她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那双眸子沉沉似水,看不见恨和怒,但是那种幽深的,不见底的眼神,更叫人心慌。

    林燕然惴惴不安。

    院中的曾医师已经不耐烦,叫唤了起来:“喂,可是你们请我连夜赶来,若是看医就诊,速速将病人叫来,不要耽误我回城。”

    “不看,让他走。”有琴明月语气极其沉郁,蕴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林燕然急忙道:“你是高热,不看看怎么能放心?”

    有琴明月目光倏地锋利,直直盯着她:“我若是死了,岂非正合你意?”

    林燕然默了默,放缓语气道:“我知你生气,当时病急乱投医,我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她又连忙住口,不敢再说下去,因为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又开始冒出怒火。

    沉默半晌,她道:“若是退烧了,可以不看大夫,但是,我必须试一试你的额头。”

    她硬着头皮说完,又赶紧补充:“你便是再恨我,也该珍惜你自己的身体,高烧决不能冒险。”

    这话说的郑重且认真,便连正在气头上的有琴明月都感觉到她的关心。

    可要她再妥协,绝无可能。

    两人对视着,沉默着。

    林燕然慢慢伸出手,试探地往她额头上落下,她落下的很慢,她怕她应激。

    有琴明月一直直视着她,那双眸子锐利的像是刀子,剐磨着她的勇气。

    直到她的掌心落在她额头上,那双眼睛还在咄咄逼人地盯着她。

    林燕然让手掌停留了一会儿,抬起来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比。

    有琴明月一直盯着她,像是噬人又受伤到无比脆弱的兽,只要发现不对,便会暴起伤人。

    林燕然一直悬着心。

    如此反复三次,她终于放下心来,飞快地收了手,便连眼睛也没再看她。

    “退烧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打发大夫。”

    “昨夜你便只吃了六颗汤圆,又经一夜高烧,身体亟需营养,必须要吃东西。”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有琴明月沉郁的双眸,飞快地闪过一抹仇恨。

    她烧退了,可是身子依旧无力,被林燕然脱光衣裳还摸遍全身的羞耻感如毒蛇般噬咬着高傲的内心。

    她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怀揣着仇恨、怨怼、痛苦还有悲愤等种种情绪,闭上了眼睛。

    两滴泪珠飞快地从眼角滑落,渗入发丝间,消失不见。

    她痛苦地颤抖着嘴唇,发出无人听见的啜泣。

    “母后,孩儿被恶徒玷污了清白,孩儿……母后!”

    林燕然匆匆走回院中,冲着曾医师连声道歉:“对不住,我娘子怕见外人,且烧已退了,有劳曾医师跑一趟,这是一点心意,望请笑纳。”

    她肉痛地掏出一钱银子递过去。

    曾医师一下火了,从凳子上站起来,满脸不爽地瞪着她。

    “你是消遣本医师吗?本医师被你们半夜从被窝喊起来,坐着一辆烂骡车,颠颠簸簸两个时辰才赶到这里,你竟敢如此对待?”

    “我告诉你,若是没个说法,我定要去县城的医师阁告你一状!”

    林燕然打量着他,这是位年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老医师,穿着件洗到发白的青布长衫,双颊瘦削的凹陷进去,山羊胡稀稀拉拉,看起来寒碜极了。

    此时面红脖子粗的瞪着自己,一副自己不给出交代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燕然立刻判断出来,此人在石门县混的很差,而且日子过得艰难,手里没钱,也接不到活计,想来医术也不怎么样。

    此时这般斤斤计较,不过是为了多诓些诊金罢了。

    还坐在台阶上歇息的赤豹吓了一跳,忙来调和道:“曾医师,你莫生气,燕然的娘子真的病了,不然她也不会半夜遣我去请您老人家,现下您不需看诊,燕然又给了诊费……不是挺省事的嘛,我再套骡车送您回去?”

    眼神偷觑着林燕然捏着的一钱银子,羡慕坏了。

    一钱银子,那可是足足一百大文呢!

    林燕然暗中好笑,赤豹大哥真是个好助攻,于是她故作不解地看着曾医师:“是啊曾医师,如今我娘子烧退了,便不需曾医师看诊了,这一钱银子是我孝敬曾医师辛苦赶路的心意,曾医师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曾医师当然不满意了!

    自从上次误诊被人砸了医馆后,他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接到诊了,家里已穷的揭不开锅,媳妇气得带孩子回了娘家,他就指望着这一单能赚一笔呢!

    谁知道这个乡野村女竟然不要自己看诊了,而且只给一钱银子的辛苦费!

    真是岂有此理!

    他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本医师长途跋涉而来,岂可半途而废,你娘子既是真的生病,本医师医者仁心,自当诊断开药,不然传回县城,本医师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都说了不要他看诊了,辛苦费也给了,还要诊断开药,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曾医师,我娘子已退烧了,确实不需要看诊,何况是药三分毒,既然不烧了,自然也不敢乱吃药。”

    她已看出这个医师就是个半瓢水,便是有琴明月没退烧,她也不敢让他看诊。

    曾医师满脸不屑,昂着脖子道:“大言不惭!既是高烧,不吃药怎么好得了?”

    林燕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随口道:“我用祖传秘方帮我娘子退烧了,不劳曾医师费心。”

    曾医师听见祖传秘方四个字,小眼睛亮了一下,他马上气势咄咄道:“你简直胡言乱语,本医师从医三十年,从学徒做起,从未见谁能用祖传秘方退烧的!若你不拿出证据来,我定要去医师阁告你!”

    医师阁是什么东西林燕然不知道,但是她听出来此人想套出自己的祖传秘方。

    她顿时沉了脸色,冲着赤豹递了一个眼神。

    接着捏起拳头便要揍人:“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将你胡子拔光,牙齿砸烂!不需你看诊还给了辛苦费,居然还在这里纠缠,真当我是好惹的?”

    赤豹立刻来拦住曾医师,架着他往外走:“曾医师,你千万别惹燕然,她和石门县元宝赌坊的大当家二当家称兄道弟,真惹恼了她,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曾医师这才害怕起来,可是林燕然手里的一钱银子他刚才没接,这时怎么甘心走?

    被拖到大门时忽然扒住门框哭嚎起来。

    “刁民,你们欺负本医师,本医师定要去医师阁告状!”

    林燕然直接气笑了,她眼珠一转,忽然来了个主意,走过去道:“看你真的是医者仁心,这样,我把我祖传秘方免费送你一份,你带回去试一试便知道真假。”

    “不过,我这祖传秘方可是传承百年之久,千金难求,看你诚心才给你解惑,你可万万不要泄露出去!”

    曾医师偷偷看她一眼,见她似笑非笑,仿佛看破了自己所有心思,不由地心头惴惴。

    他转了转眼珠,道:“秘方岂可轻易尝试,若毒死人你不是害我?”

    林燕然也不理他,走回屋内捣鼓了一番,而后递给他一截竹筒。

    “酒?”曾医师立刻闻出来。

    林燕然高深莫测道:“这是用我祖传的秘方泡制的药酒,只需要擦拭高烧患者的身体,便可退烧,不过曾医师要谨记,这是一人份,且只对退烧有用。”

    曾医师握着药酒,用鼻子疯狂嗅闻,小眼珠滴溜溜乱转。

    林燕然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刚才进去找到给有琴明月煎药剩下的药渣,随便抓了十几种药材,研磨成粉,然后丢进酒水里。

    莫说这个招摇撞骗的医师辨不出,便是她自己要分辨其中的药草,也颇为费力。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酒。

    曾医师仍是心有不甘,林燕然冷哼一声,将一钱银子丢过去,又冲着赤豹递个眼色。

    赤豹立刻将他往外拖拽:“快走,快走,燕然一向大手大脚,等会她后悔起来便要将钱要回去了。”

    曾医师吓了一跳,赶忙抱着药酒和一钱银子,逃也似地跑了。

    林燕然关上大门,喟然长叹:“刁民啊!”

    一两六钱的银子,给了赤豹二十文,给了庸医一百文,只剩下一两四钱八十文了。

    有琴明月虽然退了烧,可是身体很虚弱,怎么也得吃几服药稳固稳固。

    钱从哪儿来?

    她走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思索。

    清凉丸她破解了,但是没人脉不可贸然动用,不然只会惹祸上身,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换钱……

    有了!

    第015章

    她做好饭菜,端进房间摆好,给自己盛好一碗,就马上出来了。

    明明没做什么,可还是心虚。

    林燕然端着饭碗,蹲在廊下,跟山顶洞人似地往嘴里扒拉饭菜,黑狗眼巴巴蹲在她面前,她吃一口,它舔下嘴巴。

    林燕然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将剩下半碗饭菜倒进狗盆。

    黑狗马上冲她讨好地摇头摆尾,呜呜叫着。

    林燕然摸了摸它的头:“葡萄,等主人有钱了,请你吃香喝辣。”

    葡萄是她给黑狗取的名字,皆因黑狗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的夏黑葡萄,看的人莫名心软。

    有琴明月在房间听见,本就冰冷的脸色又冷了一分,这个人渣、禽兽,连狗也骗!

    林燕然丝毫不知自己的等级已从贱民降到了禽兽,她听见房间没响动了,才走进去收拾碗筷,有琴明月只喝了小半碗的清粥,连她做的糖心荷包蛋都没吃。

    林燕然叹口气,端出来扒进自己肚子。

    她隔着门帘道:“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她给大门落了锁,气势汹汹去了镇东的朱时雨家里。

    张真家里最有钱,住在隔壁梨花镇上,李清、朱时雨在本镇。

    第一眼看见这三人,她就辨别出,张真和李清是真纨绔,属于家里有钱的富姐,只有这个朱时雨是跟班,看着市侩奸猾,但其实她胆子最小。

    而且,她欠了原身的钱。

    当时原身赢了把大的,朱时雨趁机吹捧拍马屁,将她哄得十分高兴,便借给了她十两银子。

    朱时雨多奸猾啊,后面各种哭诉找借口,就是拖着不还。

    林燕然一脚踹开了朱时雨家的大门。

    半个时辰后,她勾着唇角,掂着手里的一包碎银子,满意地走出了朱家大门。

    朱时雨的爹坐在地上大声哭嚎,直呼强盗,朱时雨手里拿着一张被林燕然硬逼着按下手印的欠钱两讫的收据,哭丧着脸,眼睛望着林燕然的背影,流露出浓浓的惧怕。

    倒是朱时雨的坤泽,没什么反应,满脸麻木地走来关了大门。

    其实林燕然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玩了点心理学,再加上那天喂朱时雨吃了迷药,知道了她的一些小秘密,随便恐吓两句,她便屁滚尿流地还钱了。

    解决了燃眉之急,她先去买了几服安神驱寒的药,又采购了一些饴糖、红枣之类,本想买桂圆枸杞银耳,结果一问得知,这些都属于皇室贡品,千金难求。

    林燕然摸着兜里新鲜出炉的十两银子,果断放弃。

    想着那本快要被有琴明月翻烂的医书,她开始找书局。

    结果被告知,整个凤凰镇,压根没有书局,只有乡堡里有藏书,这还是老堡头去石门县的书局专门花钱买来的,听说是为了应付县学的巡查。

    凤凰镇人识不识字县学不关心,但是关心凤凰镇的乡堡有没有藏书,有藏书就代表任务完成。

    林燕然火速回家,煎了药,又煮了红枣汤圆。

    她将药汁和汤圆放在桌子上,便心虚地出去了,连劝诫的话都没说。

    有琴明月能从绝境逃生,不是作践自己的人。

    她马不停蹄赶去乡堡。

    “你来干什么?”林大海见到她便有些警惕。

    林燕然龇着牙道:“林叔,我打听了,你那日告诉我工钱三十文,可是比市面上的工钱足足高出了十文,你一个长辈,便是这么诓骗亲侄女的?”

    林大海一蹦三尺高:“你个不孝女,竟敢这么编排你亲叔叔?当心你老子气得从墓地跳出来!”

    林燕然冷哼:“若是我爹知道你这么欺负他闺女,他才真的要从墓里跳出来。”

    林大海心虚地扯了扯胡子:“我给你找的可都是好手,你那些活计又多又繁杂,要求还高,等闲谁能干好?”

    林燕然立刻抓住漏洞:“这么说,叔承认真的骗我了?”

    “胡说八道!”林大海跟被踩了尾巴似地。

    林燕然道:“我敬你是长辈,钱便不要回来了,但是——”

    林大海暗地松了一口气,色厉内荏地道:“你想干什么?”

    林燕然道:“我要去乡堡挑几本藏书,我娘子生病,想看书解闷。”

    林大海猛地松了口气,看书啊,那没事了,他跟送瘟神似地,摆手:“去吧去吧,别弄破了书页就成。”

    林燕然狐疑地看着他,怎么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林大海赶紧招来林翠翠:“你带她去挑书,仔细别被她弄烂了。”说完便背着手走了,怎么看都很心虚。

    林翠翠见到林燕然,立刻乖巧地喊了声:“燕然姐。”

    林燕然嗯了声,随着林翠翠往乡堡里面走。

    乡堡是一座圆形堡垒,第一层主要用来关牲畜,比如什么猪、牛、羊、骡子、鸡鸭,全都关在这里,而且这些牲畜的窝棚都挨在一起,那个味儿哟!

    林燕然刚走进去时,差点被熏的翻一跟头。

    她用衣袖捂住鼻子,问道:“没有马吗?”她可是记得原身经常和张真她们去石门县赌博,大部分时间都是骑马去的,偶尔是坐马车。

    林翠翠看了她一眼,忽然抿嘴偷笑了起来,“燕然姐,你是多久没来乡堡了?都忘了咱们的马关在乡堡的后院呢。”

    林燕然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乡堡是依山而建,后面专门凿出一大片空地围起来当做了马厩。

    毕竟和猪牛羊鸡鸭比起来,这些马才是真正的金贵,数量甚至在县衙载入了名册呢,战时马和猎户都是一起征召的。

    两人来到乡堡的地窖,里面空间很大,挖出来一排排土坯房,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连门都没有,只有第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弓箭、长枪还有刀剑,但是这些兵器质量很差,刀剑甚至豁口生锈了。

    地窖尽头是唯一一个有门的土坯屋,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无,林翠翠忙去找来灯笼,林燕然这才勉强看清里面放着两排架子,架子上摆着稀稀落落的蓝皮线装书。

    林燕然伸手一摸,好家伙,灰尘都快半尺高了。

    “老鼠居然没来啃书?”

    林翠翠不好意思地道:“之前被老鼠啃过几回,我爹一气之下捉了只狸花猫回来,后来就好多了。”

    林燕然大皱眉头,冲她道:“你去找两块干净的布。”

    林翠翠去找来,林燕然接下干布,蒙在脸上当口罩,又吩咐林翠翠也蒙上。

    这才开始挑书。

    每拿起一本,房间里便灰尘四起,再拍两下,那灰尘就漫天飞舞了,林翠翠这才知道她蒙着干布的用处了。

    心底对她的佩服又悄悄多了一层。

    她好奇问道:“燕然姐,你挑书是自己看吗?”

    林燕然随口道:“给我娘子看的。”

    林翠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记得几个哥哥说过,林燕然动辄打骂家里的坤泽,对坤泽一点也不好。

    现在居然为了坤泽来挑书,而且看她模样十分认真,每挑好一本,就细细抖干净灰尘。

    哥哥们果然都是胡说八道的。

    林翠翠好奇问道:“燕然姐,嫂子可以看这么多书,是不是好有学问?”

    林燕然点头:“是啊,她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林翠翠听不懂,但知道是夸人的好话,不由地满眼崇拜。

    不多会儿,林燕然和林翠翠各自抱着一摞书出来。

    迎面撞见林山、林峰正将陈小花抵在墙角,两个男人生的人高马大,将少女牢牢堵住去路,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小花都哭出来了。

    林翠翠急忙道:“大哥,二哥,你们干什么?”

    林峰回头看见林燕然,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林山见到自己亲妹妹,态度一样差劲,喝道:“没你的事,滚边上去。”

    林翠翠脖子缩了缩,可唯一的好姐妹受欺负,她还是鼓起勇气挡在面前,好声好气地道:“大哥,小花是我们表妹,你怎么能欺负她,娘要是知道了——”

    林山在家里向来唯我独尊,听见这话就来了脾气,直接朝她挥拳砸去。

    挥到一半便挥不动了。

    林燕然单手捏住了他手腕,一双凌厉无双的眸子盯着他,林山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两步将手抽了出来。

    他揉着手腕,满脸震惊:“你力气怎么那么大?”

    他是吃软怕硬的主,知道林燕然不好惹,丢了面子也不生气,转眼瞧见林燕然怀里抱着的书,便取笑道:“呀燕然,你居然开始读书起来了,怎么,这是要去考秀才吗?”

    林燕然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直把林山看的紧张起来,心虚地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林燕然这才慢悠悠地打他身边经过,而后低声说了句话。

    林山脸色大变,捂着嘴,箭一样冲了出去。

    林峰和林翠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来乡堡,陈小花也跟上了她们,她紧紧挤在林翠翠身边,跟条小尾巴似的,红红的眼睛时不时偷看林燕然一眼,林翠翠和她一个样,也时不时偷看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道:“看我做什么?”

    陈小花还是有些怕她,没敢吭声,林翠翠已对她生出几分亲近,此时对她又崇拜又好奇,鼓起勇气问道:“燕然姐你好厉害,一句话就把我大哥吓跑了,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啊?”

    “想知道?”

    林翠翠顿时瞪大了明亮的双眼:“想!”

    林燕然翘着唇角:“我对他说,你牙齿上有菜叶子,真丑。”

    话一说完,林翠翠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跟着陈小花也紧紧抿住了嘴唇。

    两女孩又怕又崇拜地看着林燕然,好一会儿才偷偷松开手,用舌尖扫了扫自己的门牙,彼此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认牙齿上没有菜叶后,才追上去。

    林燕然将林翠翠手中的书抓过来,扭头觑见陈小花眼睛还是红通通的,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陈小花对她刚才搭救自己非常感激,鼓起勇气道:“我爹生前养了一条狼狗黑虎,打猎非常厉害,爹死了黑虎就传给了我,林山想把我的黑虎要去参加春猎。”

    “他不想出钱?”

    陈小花摇头:“我不想卖掉黑虎,山表哥也压根没提钱,他想抢走黑虎,归他所有。”

    林燕然明白了,这是一毛钱不想出,还想把狼狗据为己有。

    林翠翠插嘴:“大哥一向唯我独尊,什么好东西都要占着,黑虎他眼馋好久了,要不是娘拦着,他早就抢走了黑虎,黑虎打猎可厉害了,上次我的母豹就是它找到的。”

    林燕然心中一动。她问道:“你的黑虎有多厉害?能对付乾元吗?”

    陈小花小声道:“我不敢让黑虎伤人。”

    林燕然道:“若是我聘你的黑虎为我看家护院,你能使唤他拦住人不闯进去吗?”

    陈小花的眼睛唰地亮了,惊喜让她变得不再怯怕,目光期待地望着林燕然:“燕然姐,你真的,真的要聘我?”

    林燕然点头:“对,但前提是你的黑虎可以拦住两三个男子,而且可能有一个乾元,能不能做到?”

    陈小花和林翠翠对视了一眼,林翠翠鼓励地冲她点点头,陈小花立刻道:“燕然姐,我听我爹说过,他以前打猎被邻镇人抢去猎物,是黑虎一扑而上,咬伤了两个乾元,吓退了一群人,还把猎物抢回来了,从那以后,邻镇人都怕我爹。”

    林燕然心中大定,立刻道:“好,我一天给你三十文,等我去参加春猎时,你带着黑虎帮我看家护院,怎么样?”

    陈小花高兴坏了,激动地抓住林翠翠的手。

    她们作为中庸去参加春猎,其实就是给乾元当仆从,累活苦活都丢给她们干,但是分猎物分钱却没她们的份,顶多给个十几文打发打发。

    不用打猎,还可以一天得三十文,傻子才不干。

    她刚要答应,忽然记起自己身份,差点哭出来:“燕然姐,我继承了我爹的猎户身份,我也要参加春猎,不然姑爹会罚我。”

    林燕然安慰道:“别怕,这件事我来解决。”

    她可是记得,中庸并不是必须参加春猎的,林大海这么做,不过是看上了陈小花的黑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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