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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阿土眼睛一眨,只防备地盯住台上另外两个男人,看起来对云青黛的身份并不意外。

    连景声登时气血上涌。

    一个两个,居然都背叛他。

    好好好。

    难怪厄藏院找不到人。

    原来是厄藏院这位顶顶厉害的疯子把人藏得好好的!

    连景声低头,面色变化几个来回,再度抬头,上下打量青黛一番,疑惑地看向李游春,“李管事,你怕是认错人了。”

    “云小姐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我知你操持云家诺大家业劳心劳力,你可不要是思念家主心切,胡乱认主啊!”

    李游春猛然看向连景声。

    此话一出底下人皆表情微妙。

    是啊。云家诺大家业……

    云青黛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李游春一声家主就可以确定她是云青黛本人吗?

    万一是李游春随便找个人假扮家主,用傀儡私吞云家家产呢?

    事实上,如果李游春不反水,这一招偷梁换柱曾是他们在金秋盟约之前考虑过的光明正大接下云家家产的方法。

    如今却变成了连景声反咬李游春的缺口。

    青黛的身份一下众说纷纭。

    这话说的有水平。

    青黛心里为他鼓掌,实际上也十分潇洒地大声鼓掌,“有理!”

    清亮的手掌击合声响彻全场。

    连景声看她,眼底像打翻了一壶墨水,晦暗不明。

    她皱眉,似是在谴责李游春,“李游春,你真是犯了大错。”

    底下人交头接耳。

    犯错?这是承认了?真是假家主?

    “我……”

    日光之下,青黛脸上的灰黄胭脂渐花,她索性从袖口中拿出湿润的手帕,一点一点把脸上擦了干净。

    一举一动间慢条斯理,大气从容。

    不需多言,举手投足都是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贵女模样。

    “我没教你吗?”女声柔和清冽,语速较慢,却不引人心急,倒像有种魔力一般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手帕下逐渐露出一张雪肤红唇的美人脸。

    女人尾声勾挑,“少跟蠢货打交道。”

    日光渐盛,连景声眯起眼。

    李游春画技过人,已仿了八分模样。

    但……他看了好几月的画像竟不及她真人半分浑然天成的气度与美貌。

    青黛朝傻站着的阿土勾勾手指,低声,又与前头气场全开的云家家主不同,“把外袍穿好。”

    “嗯。”阿土二话不说穿好外袍,站到青黛身后。他身体紧绷,轻轻抿唇,明显是时刻准备出手的姿态。

    一阵风过,少年内敛沉默,披散的发尾却调皮地抚过青黛的脸颊,痒意一触即分,余韵长久。

    青黛一笑,“外人都在。”

    少年的脸立马红了大片,慌忙伸手去抓自已的发尖,“有、有点长。”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来一回,比先前李游春自顾自熟稔的口吻不知亲密几倍。

    李游春刺痛,自虐般不肯移开视线。

    明明才分开短短一月。

    为什么青黛身边就出现了其他男人?

    是厄藏院的杀手?

    李游春扫过阿土布料粗糙的衣袍和裸露在外的新伤旧伤,冷冷一嗤。

    一把无情的刀,一个低贱的影子。

    他怎么配得上青黛!他不配!

    骤然反应过来的连景声攥紧桌下的拳头。

    方才云青黛是在骂他蠢货?

    她居然敢!

    还不等他说话,底下熙熙攘攘地挤进来一人,“哎呀!云小姐!”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5

    一个珠光宝气的锦衣男人迈上台阶,气喘吁吁道,“云小姐,找了你一月,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连景声没半点表情,明显认出了来人。

    居然是谭松。

    陵山一带远近闻名的富商,祖辈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商三代。

    原剧情中云青黛和谭松有笔未谈完的生意,是她愿意前往陵山的真正原因。

    谭松毫不顾忌形象,四仰八叉地坐到青黛旁边,“云小姐,我为了找你可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希望你下次议价时手下留情!”

    青黛含笑,自如道,“一定。”

    各门各派行走江湖,会受伤就难免与谭家药材打交道。

    是以,众人皆会给谭家的人几分薄面,更别提这位是谭家如日中天的少当家。

    质疑的声音渐停。

    眼前的女人是云家家主无疑。

    谭松其人行为大胆,做事从来随心而为,一贯不屑下作手段,不可能和别人同流合污。

    所以他口中的云家主那必定是家主本人。

    谭松随手拿过小桌上糕点,往衣襟边的银器蹭蹭,送入口中,“哈哈!多亏我特意跑来看场热闹才得以见到云小姐。”

    他扭头,“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青黛悠悠朝连景声挑眉,“在说……我是谁?”

    “什么?”谭松两口把糕点咽下去,“你还能是谁?”

    “自然是连一分利都与我唇枪舌战了半天的奇女子!”谭松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心有余悸道,“云青黛,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样厉害的女子。”

    他换了个坐姿,凑近青黛,诧道,“真有人眼瞎到连你都认不出吗?”

    “连盟主……”青黛弯起笑眼。

    连景声掀起眼皮,身上那股温和的气场荡然无存,紧张又压抑。

    谭松眼神跟着递过去,青黛才和煦地补充道,“久闻大名,我就是您口中的云青黛。”

    布衣女人端坐,肩颈修长,额前碎发随风拂起,眼神沉静,从不刻意张扬却散发压制性的气场。

    李游春喉结滑动。

    就是这样的云青黛,让他不惜赌上一切也想去拼命占有。

    理智再度疯狂燃烧,在他快要变成难以自抑的疯子时,他撞上了一道冷戾森白的视线。

    李游春一怔。

    那位异瞳少年正一瞬不眨地看他。

    明明在青黛面前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涩少年,如今只字未言,只慢慢把新旧伤交叠的手虚扶上青黛的椅背,像从地狱里蛰伏已久的恶鬼。

    青黛为他亲自绑上的白色绷带垂下一截,在两人间飘摇。

    毛子尽收眼底,满意点头。

    论疯子,阿土更是重量级。

    谭松啊了声,“这么说,那眼前这位就是你传说中的未婚夫婿了?”

    连景声能年纪轻轻坐到盟主之位,心智魄力自然过人,此刻他淡淡一笑,“云小姐没事就好。谭少当家点醒我了,云小姐来陵山,我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婚事。”

    前面几乎撕破脸般的暗流涌动,如今竟还敢若无其事地和她提婚事。

    他装,青黛也装。

    青黛遗憾道,“连盟主,我此行上陵山正是要说这事。”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绣着云字的香囊,绣线纹路上佳,看起来有些年头,她举到眼前,“我在明水县好好做生意,不知哪里来的信件说与我有段姻亲。连盟主瞧瞧,这是你信中所说我爹与你的信物吗?”

    连景声眯眼,心下忽感不安,他装作仔细辨认,半晌才道,“是……”

    “哦。”青黛抛起香囊,扔到阿土手中,随口道,“毁掉吧。”

    阿土垂眸,一声不吭地照做。

    “住手!住………”

    一个上好的香囊瞬间在少年手中化为齑粉,漫天粉末顺风势飘向面色难看的连景声。

    谭松和李游春皆愣住。

    “云小姐这是何意!”连景声眼睛都红了,伤心至极的模样,“云小姐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你不愿承认婚事,为何要如此羞辱我?那……那好歹也是你去世父亲留下的遗物!”

    羞辱一届武林盟主,说严重点,就是不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

    “冷静点,”青黛一点也不惯他,“我还没说完。”

    阿土一甩手,把粉末抖得更干净。

    “哦呦哦呦,说得好吓人。”谭松附和道。

    底下看戏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站队。

    一个权势滔天,一个富可敌国,得罪哪边日子都不会好过!

    青黛唇角一勾,“我此番上陵山,便是经母意来知会盟主一声,你所言的信物,是假的。”

    “怎么可能!”

    连景声眉头颤动,“你怎么能毁了它!”

    “有损云家名声的假信物,当然要尽早销毁。”

    看一地的粉末,连景声瞬间明白过来青黛的做法,每个字从他唇齿间挤出来,“这是令尊亲手交给我的。”

    “盟主莫要再开玩笑。我爹的东西,难道盟主比我更清楚?”

    信物已毁,是真是假,不就光凭青黛一张嘴?

    可笑的是,众口铄金的做法恰巧是一炷香之前连景声用在青黛身上的。

    可惜,青黛可以证明自已的身份,而那个已成为一地粉末的真信物不能!

    饶是在这种境地下,连景声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是好胆色。

    如果当初真的娶了她……

    连景声漆黑瞳色翻涌,手下红木桌裂开细纹。

    不会的。

    他依旧得不到云家家产。

    毕竟云青黛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

    连景声抚过裂开的桌面,连连叹气,“是我太过于仰慕云小姐,才胡乱认错信物,闹了这次乌龙。是我的错,望云小姐不要嫌恶我,让陵山与明水县生分了才是。”

    他仰头,“姻亲结不成,朋友总是做得的。”

    青黛直接没理会连景声这句话,站起整理裙摆,“误会解除,我该回明水了。”

    “云小姐,难道还在怨我?”连景声眼神闪动,“陵山……”

    青黛煞有介事地点头,“盟主差点毁了我清白名声,难道我不该生气?”

    竟是丝毫不客套。

    连景声一顿,被打得措手不及。

    这时青黛忽得莞尔,“若是盟主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必然欣喜。”

    “什么事?”连景声心中一沉。

    青黛拍拍阿土的肩,“我要他。”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6

    此话一出,连景声松开攥紧的手,面上显出微笑,“一个下人而已,云小姐喜欢,便给你。”

    李游春上前一步,“家主……”

    阿土扭头,唇边上扬细微弧度,眸光闪动,似有未尽之言。

    青黛忽觉不对劲。

    连景声会有这么好心?

    果然,连景声两步走下高座,走到青黛两人面前,“只是……厄藏院花费大量心血培养杀手,若杀手要脱离厄藏院可是有条件的。”

    李游春倒像更着急,“什么条件?”

    连景声对上阿土的视线,眼中冰冷又残忍,“活着走出涤恶楼。”

    涤恶楼,顾名思义,是为了洗去杀手身上的罪恶所设置的赎罪关卡。一共六层楼,每层的刑罚各不相同。

    从创立至今,还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涤恶楼。

    青黛抓紧阿土衣角,阿土回头安抚似得看了她一眼,明显知道涤恶楼的事。

    “你怎么不与我说?”青黛思绪活络,马上低声提醒他,“金秋盟约你是胜者,他还没允你一个条件。你便说免去涤恶楼的条件!”

    阿土垂眸笑,将藏好的另一个旧铃铛塞进青黛的手中,“知道了,姐姐。”

    他拱手,扬声道,“烦请盟主先许我金秋之愿。”

    “你说。”连景声不悦,想到了阿土亦可以借此机会免去刑罚。

    “任何心愿都可以?”

    “……自然。这是金秋盟约的规定。”

    “好。”阿土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明水云家,繁盛永昌。”

    短短八个字,硕大的场地内每个人都听的无比清晰。

    青黛怔住。

    谭松眼珠一转,明白了这位少年的潜台词。

    只要连景声在一日,云家就不能出事。

    不仅断绝连景声对云家下黑手的可能,就连往后云家的生意涉及陵山,连景声也必须帮衬。

    “你!”青黛着急道,“换一个!”

    阿土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希望姐姐,一生平安康健。

    哪怕,未来没有他。

    连景声冷笑出声,温柔的面孔跟尖针似刺人,“好啊!我允了!”

    “那涤恶楼……”他眼中恶意乌黑浓厚。

    阿土露出两颗虎牙,“我去。”

    “叮——任务达成进度70%”

    在一旁旁观的谭松摇头叹气。

    他虽不太懂涤恶楼的内情,但少年这一步,明显是用自已的死路去赌青黛的生机。

    云小姐那样从容自得的人,在看向少年的背影时,攥紧铃铛的手在不自觉地轻颤。

    少年能感受到这道视线,他不敢回头,只把脊背挺得更直。

    谭松看懂了,少年并非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一直以来,少年都清楚地知道自已想要什么。

    无非是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将所爱之人捧出泥潭,再高点、再高点。

    直至半分泥点也沾不上她的裙摆。

    情爱两字……难懂亦难解。

    他谭松还是回家赚钱去好!

    等连景声走远,青黛气得脑仁疼,“明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厮提的涤恶楼会是什么好条件!”

    目光滑过阿土新旧伤交替的双手,语气疼惜又痛心,“你当真是不知道疼了?!”

    阿土眸光清亮,往常都不同,倒像是终于卸下了沉沉重担,“姐姐,我不疼。”

    他将右手指尖擦过干净的外袍,两指蹭过青黛的脸,粗粝的纹路带起一阵酥麻,停在她的唇边。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阿土主动做的最出格的举动。

    “姐姐,回家吧。”少年声线生涩地轻柔,“回明水,回到你家人身边。”

    “等我走出涤恶楼,我会去明水找你。”

    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走到她身边。

    “叮——任务达成进度75%”

    青黛握紧铃铛,问道,“是不是我再怎么劝,你都会去涤恶楼?”

    “是。”

    “好。”青黛点头,转而低头在身上找东西。

    “姐姐……”阿土怕她生气,弱弱补充,“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出来的……其他人都打不过我。”

    青黛轻飘飘瞪了他一眼。

    哪里是不相信他,只是心疼他又要吃许多苦。

    这个小土狗!

    阿土噤声,小心翼翼地看她。

    找了许久,青黛把一个香囊塞进阿土的胸口。

    阿土愣愣地去摸,青黛斥道,“不许碰。”

    阿土马上缩手。

    青黛神色认真,“若你觉得在里头熬不下去,就打开看看。”

    “等你走出涤恶楼,我再和你讲个故事。”

    阿土唇角抿紧,“嗯。”

    一旁的李游春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家主,该回明水了。”

    青黛犹豫,如果她在陵山等阿土……

    “家主失踪月余,云夫人她身体已是每况愈下,望家主早日启程。”李游春视线从阿土身上扫过,“切莫因为小事耽搁了行程。”

    回明水不仅是为了保护好任务对象之一的云母,还有……肃清云家产业里的蛀虫。

    她确实得回明水了。

    青黛蹙眉,看着手里的铃铛不说话。

    阿土覆上她的手掌,合起铃铛,轻轻摇晃,发出闷响,“姐姐,回家吧。”

    “我……和若水,在明水县等你。”

    “好。”

    当日青黛就启程回了明水。

    一路上青黛揪住毛子,抛来抛去:男主如果出事了,你会提醒我的吧?

    毛子一颠一颠:我……yue……我会!我会!

    青黛满意地放下白毛团子:乖。

    与此同时,阿土站在了涤恶楼门下。

    连景声坐在大门中央的紫檀木靠背椅上,上下打量他,“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送死。”

    阿土换了身干净的黑衣,头发束起,用白色绷带绑了个高马尾扎在脑后。

    他没回话,径直迈入涤恶楼。

    重重木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大厅内只剩下从窗内透进来的微弱日光,阿土伸手抚上胸口的香囊。

    他一定要出去。

    门外,连峰俯身到连景声旁边,“就这么便宜这小子了?”

    他们对阿土的实力皆有数,虽然过这六层楼要吃不少苦头,但阿土绝对能活着走出涤恶楼。

    连景声向后仰,微笑道,“先让他尝点甜头。”

    “可惜了。我挺喜欢这个疯子的。谁让他偏偏要背叛我呢?”

    说完,他哈哈大笑,兴味十足。

    连峰顿时明白,向底下人打了个手势。

    最后一层,阿土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少年杀手他阴暗纯情17

    明水县,云家大院。

    面带病气的夫人站在大门边,伸长脖子往外看,只瞧见了云家的马车旗帜便立马红了眼眶。

    青黛跳下马车,快步走来,“母亲!”

    云夫人唇瓣颤抖,眼角细纹泛红,“黛儿!我的好黛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似站不住似得,哀切道,“娘以为……以为你真的……”

    “母亲。”青黛扶住她,朝旁边的若水点头示意,“莫要再哭了,哭得女儿心都疼了。外头晒,我们进去说。”

    “好好好。”云夫人牢牢地攥紧青黛的手,碰到手下温热的实感,她的病容总算浮上鲜活喜色。

    云夫人虽面色苍白,但是陈年旧疾所致,身体倒没什么大碍,总归不至于到“受创殒命”的虚弱程度。

    云夫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若水大喜过望,呐呐道,“回来了就好!明灼他……他……”

    “他无事。嬷嬷别担心。”青黛指指被她系在胸前的铃铛,弯起笑眼,“他心肝宝贝在这,会回来取的。”

    若水这才安心地低下头。

    明灼的心上人在这,他一定会回来。

    几人往里走,若水附耳轻声道,“往云夫人房里送药膳的人果然有鬼,还不等我们审,人就自尽了。”

    若水早几日被送回明水云府,因青黛一封亲笔书信,她也可暗中调动云家暗卫帮青黛查明真相。

    原剧情云夫人的殒命果然不简单。

    “查得出是谁的人么?”青黛向后瞟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李游春,表情不变。

    “下手的人做的很干净,暗卫查不出来。只是……”若水犹豫,一咬牙说出自已的论断,“以我在陵山当值几十年的经验,我觉着,不是连盟主的人。”

    青黛唇边带笑,和煦地朝身边嘘寒问暖的云家下人点头,语气放的极轻,几乎是贴在脸边才能听清,“我知道了。”

    不是连景声,还能是谁呢?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她没想到,那人能做到这一步。

    正巧要提步迈上台阶,青黛忽然顿住,她慢慢回身,略微扬起下巴,瞳色在阳光直射下变浅,透出一股温和却不失力道的压迫。

    与抬头往上走的李游春刚好对上视线。

    李游春一僵,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面前女人轻声道,“李游春,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

    不等他开口,青黛转回身,“想清楚了再来书房找我。”

    李游春紧紧握拳,看青黛的背影逐渐远去。

    她都知道了?他和连景声联手的事。

    此番找他过去,是要彻底舍弃他了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

    分明两人好像只有一步之遥,要靠近半分却难于登天!

    他不做那名门公子,自甘下贱地跑来云家做个管事的下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云家,守在云青黛身边。

    可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跟蝼蚁似的杀手离她更近!

    书房内,青黛坐在长椅之上,一页页地翻着她失踪一月以来的所有账本。

    除去被底下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管事贪掉的小账,至少没出什么大纰漏。

    青黛半个眼神不分给底下跪着的李游春,笑道,“我走后,你的账目做的很漂亮。看来,云府全权交给你也不错。”

    李游春按住膝盖,盯着地面,“云家永远是家主的,游春不敢僭越。”

    上头女人一声轻笑,“是吗?不敢?我瞧着你敢得很。”

    李游春一凛,直起半身,“我…是我太糊涂了。我不该……”

    “好啊。”青黛合上账本,“既你有心认错,我便好好听你一件件说道。”

    这是还有机会?

    李游春大喜过望,冰冷的声线不稳,“我…我一不该和连景声合作。”

    “但!但我在金秋盟约之上已经反悔,我提早帮家主验明正身,他才无法指鹿为马,肆意褫夺云家家产啊!”

    “嗯。继续。”

    “我…”李游春咬住腮边软肉,直到满嘴血腥气,才重新开口,“我二不该,控制不了自已的本心,爱上家主。”

    他重重地磕在地面,“十年爱慕让我昏了头,才犯下大错。家主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只求……只求,别赶我走。”

    李游春抬头,额前血迹蜿蜒而下,他双膝跪着向前几步,“青…青黛,从五岁时第一次见你,我便决定……”

    青黛扔下桌面上几张宣纸,“丹砂。”

    “雄黄。”

    “白矾。”

    “曾青。”

    “慈石。”

    每说出一道,李游春面色就苍白一分,他死死抓住那些宣纸,眼前发昏。

    不行。别说,别说。

    只有这件事,不能被她知道。

    那样……他们之间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李游春,这药方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不……”李游春眼一眨,大滴泪水往宣纸上砸,“不…我不知道。”

    “哦。”青黛扔下一包粉末,“不知道?那你吃给我看。”

    李游春像行至末路的狂徒,大口大口往喉咙里吞咽干涩的粉末,血泪从眼眶里淌下,他讨好般,“青黛,青黛,我真的不知道。”

    可惜青黛显然不想陪他一起装傻,直白地点明他心里最阴暗的那点心思,“五、石、散。李游春啊,这是五石散。”

    她细长的柳眉一蹙,颇具美感,手下毫不留情地又拆开一包粉末,自上而下地倾倒在李游春脸上,“长期服食必丧命。”

    “嗯?李游春,你想做什么?”

    “拿走云家家产,害死我娘,然后呢?”

    然后,云青黛一无所有,只有……他李游春。

    李游春像疯了般,往嘴里扒五石散地粉末,他眼眶充血,声音都大了许多,胡言乱语,“可我爱你啊青黛。只有我不好吗?”

    五石散的药效上头,李游春的神志开始不清,他道,“只有我,我会照顾你,我会对你好的。”

    将飞翔的鸟儿折断翅膀放入后院,然后时不时给点居高临下的恩宠,说:看,我多爱你。

    这算什么爱?

    青黛只想一巴掌扇飞一个。

    她两指夹着包着五石散的油纸,从李游春脸边滑过,轻声道,“爱?好啊。”

    “这些为我娘准备的五石散你便自已吃了。若我高兴了,我就原谅你。”

    李游春不带一丝犹豫,“我吃。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李游春说这是因为对青黛的爱?

    那他便好好感受自已的爱是什么味道。

    后来听说,李家公子五石散吃昏头,午夜在梦魇里兴奋过度溺死了,死前还一直叫着前任家主云青黛的名字。

    涤恶楼,第六层。

    冰雪好似没有尽头般蔓延,阿土额前一层薄汗,一抬头,右眼的浅蓝色竟然灰蒙蒙的,眼角下还能看见干涸的血痕。

    剑锋插入地底,他借力撑起,半身跪在冰面上,血迹很快从膝盖渗开一大片。

    他大口喘气,五指一展皆是浓重血色,草草用绷带绕了一圈,似乎想去碰胸口青黛留下的香囊,又小心地缩回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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