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娄鹤筠恍神时,一旁的墨归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又是误会,这男人只会用这句话做借口么!
他有些烦躁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这女人别的挺好,可惜眼瞎!
“娄大人是否没听懂我祖母的话?我祖母问的是该如何处置!若所有事都用误会打发,要我皇城卫作甚?”墨归沉冷开口。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小公爷什么时候会插手别人的闲事了?
老夫人也挑眉看了过来,眼神带上了几分玩味。
看到祖母看着自己,墨归轻咳了两声,“祖母觉得孙儿说得可对?”
“对!”老太太宠溺地应了一声,丝毫不觉得给孙儿撑腰丢脸。
说罢,她又看向沐云书,怜爱地问:“这件事你是苦主,你可有什么想法!”
娄鹤筠心中一紧,生怕沐云书会因愤怒,说出什么过重的责罚,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云书……”他有些羞窘地看了周围人一眼,然后走到沐云书身边,轻声劝道:
“我知道这次委屈你了,我们不该误会你,可,母亲她们也是为了娄家着想,我们回去再说吧,回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应你,好么?”
娄鹤筠紧紧捏了捏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羞耻极了,那些审视的目光像一道道锥子,刺得他只想将头埋起来。
娄家的脸面真的是丢尽了,父亲、祖父他们泉下有知,定会觉得他不孝吧!
娄鹤筠只想回府解决,沐云书却冷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不信任,不尊重,才会有你所为的误会,今日我受的委屈本可以不必发生的,夫君可曾认真询问过我事情缘由?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娄鹤筠讶异地看着沐云书,他以为他开口道歉,她会像从前一样顾全大局。
看着沐云书那已经失去了温度的眸色,娄鹤筠没来由慌张起来。
“不管你要做什么,咱们都回府再谈,莫要因为咱们的私事扰了公主殿下和两位王妃的兴致!”
娄鹤筠心中升起一个不详的预感,不能再让沐云书开口,他害怕她会说出不想听到的!
朝大长公主等人作了个揖,娄鹤筠便准备去拉沐云书,楚曼娘也是心中一松,忙扶着许氏站起来,打算退下。
只是娄鹤筠还没有碰到沐云书,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握住了。
“娄大人可有耳疾?本座说过的,那罪妇若是再犯,数罪并罚,这已不是你娄府私事!”
墨归接连插手娄府的事让娄鹤筠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实在想不通高高在上的墨指挥使,为何会管这种俗事!
沐云书也是意外的,但很快她又明白过来。
这个时候,混同江匪患已经爆发了吧,她做的那些事应该帮国公爷摆脱险境了。
所以小公爷帮她,应是在还恩。
果然是恩怨分明的好男儿。
沐云书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这才看向了娄鹤筠。
“这些事,今日我可以不追究。”
她声音淡淡的,却足以将娄鹤筠沉入谷底的心捞了上来。
只不过沐云书的话并未说完,她眸色坚定地看着娄鹤筠,继续道:“不过,陇西沐氏云书不堪受辱,还请娄家允我一张放妻书,放我离府!”
放妻书便是和离书,沐云书这是当众请求与娄鹤筠和离。
娄鹤筠那刚刚归位的心,顿时就跌进了荆棘丛,痛得他呼吸都艰难起来。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实在想不通沐云书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和离!
娄鹤筠不说话,沐云书又补充了一句:“娄府厌我、弃我、当众辱我,我虽为商户女,却也知羞耻和骨气如何写,请娄大人给我……”
“不可能!”
不待沐云书将话说完,娄鹤筠已经打断了她。
一个小小的误会,何至于此,他保证过会善待于她的!
许氏也终于从惊惧中回过了神,听闻沐云书当众要与她儿和离,气得恨不得上前打沐云书一巴掌!
可她刚想上前,就瞧见了沐云书身前的男人,那男人周身气息冷冽如刀,叫她怎么也迈不开腿。
稳了稳心神,许氏也觉得此时不能再责骂沐云书,看来她是真的得了镇国公老夫人的宠爱,这样的她还算有用,她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再说,娄家只有休妻,没有和离,鹤筠不能做京中笑柄!
“云书啊,这件事是母亲的错,母亲给你赔罪了!我也是一时情急,害怕你害了老夫人和王妃,你就原谅母亲这一次,不要离开娄家可好?”
说着,她竟拿起帕子啜泣起来,“我真是糊涂,怎么就不把话问明白,要是知道原因,何至于闹出今日这笑话!”
听许氏痛心疾首地哭诉,余月羲拧紧了眉头。
她提裙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撇嘴道:“母亲,虽然娄夫人错怪了她那儿媳,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娄夫人她们,沐氏若早将事情言明,娄夫人她们怎么可能会误会她!”
看着知许哥哥竟然帮沐氏说话,余月羲都快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若换成别人,和不和离她才不管,可沐云书这狐媚子不能和离,她和离了还不直接自荐枕席,给知许哥哥做妾去!
她才不要让着狐媚子进府!
第119章
脸都不要了
沐云书实在没有听过羲和郡主这般荒谬的言论,“郡主,盗而未得,那就不是强盗了么?”
“你!”余月羲被顶撞有些恼羞成怒,“那他们为何不诬陷别人?怎么只诬陷你!还是你平时行得不正,做得不端!”
“羲和!”大长公主训斥了余月羲一句,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说话!
她已经看到了众位夫人眼中的不满之色,在座众人大多都是人妇,哪个没在家中受过委屈,羲和这话怕是把在场各位得罪了个干净!
又抬头打量了一眼沐氏以及站在她身侧的墨归,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道:
“沐夫人,既然你婆母已经向你道了歉,本宫今日就破例做个和事之人,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夫君知晓了你的委屈,以后会善待你的!女子和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家去吧!”
大长公主的话轻描淡写,却又有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压迫。
周围人也跟着叹气,虽然她们也觉得娄家众人实在过分,可和离后沐氏要怎么办?
有时候这种气话都说不得,最后吃亏得还是她。
沐云书眸光一暗,袖中的手缓缓收成了拳。
“公主殿下,民妇与娄家二爷成婚四载有余,上敬婆嫂,下护弟妹,自问没做过不光彩的事情!民妇浅薄,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马球会银锞子的事,丢失玉佩贼喊捉贼的事,还有今次污蔑民妇用江湖方子冒犯天颜之事,民妇已经是再三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民妇愿此生常伴青灯,却不愿再受欺辱,求公主殿下成全!”
听沐云书说宁愿常伴青灯都不愿意再留在娄家,娄鹤筠的呼吸在这一瞬都跟着断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剜了一下。
既已成亲,云书就是他的责任,怎么可能让她去常伴青灯!
只要云书不离开娄府,他们的身上就还缠着姻缘绳,他会一点点把她拉回到身边来,这放妻书绝不能给!
“云书,别说气话了!”娄鹤筠声音变得低哑:“你又没做错事情,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庵堂里受苦!”
许氏也贴了上来,一脸诚恳地道:“这次是你大嫂不对,回去后,母亲会罚她跪佛堂,你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再把她放出来可好!?”
翠玉红着眼睛道:“跪佛堂?大奶奶往我家小姐身上泼了那么多盆脏水,欺君罔上、侮辱皇室,这些罪名一旦坐实,我家小姐有多少个脑袋够砍!?”
许氏见沐云书不松口,咬咬牙,竟然朝着沐云书的方向跪了下去。
“云书啊,母亲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怎么才能消气?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只求你别作践自己!”
沐云书躲开了许氏的跪拜,眼底冷意翻涌。
她知道许氏没脸没皮,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如此无赖。
看着娄鹤筠,沐云书冷声道:“快把你母亲扶起来,难道你想让全京都的人知晓娄家主母不顾伦常,用这般方式逼迫小辈!?”
娄氏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读书人重风骨,即便道歉,也不可没了骨头。
许氏自以为用孝道去压沐云书的做法很聪明,可在场的哪有人是傻子,她这一跪,已经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笑柄。
娄鹤筠也意识到不妥,要去搀扶许氏,但他没有楚曼娘的动作快。
楚曼娘扑到许氏身边,难过地扶着许氏道:“母亲,您别这样,这一次是我的错,您不能带我受过!”
说着,她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沐云书。
“弟妹,是我糊涂,是我被下人误导才犯下这样的蠢事,可我只是太担心娄府会出事,大郎不在,我答应过他要好好守护娄府的!弟妹,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这次就算我的错好不好,你不要因为我和二弟和离,若害了你们的姻缘,我就是天大的罪人,不如死了算了!”
楚曼娘哭得不能自已,像一只要断了线的风筝,不知下一刻会被吹向哪里,最后哭着哭着,竟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看到她倒地的那一瞬,宝珠和翠玉甚至生出了冲上去掐死她的念头。
楚曼娘虽然有错,可这件事并不好论罪,大长公主也无心管这种闲事,便摆了摆手,对奴婢吩咐道:
“你派人把她送出去吧!”
说罢,她又看向沐云书,“得饶人处且饶人,做女子的,不受委屈就得受罪,哪个是容易的!莫要因着你帮皇后寻回《千金要记》有功,就一个劲儿使小性子,你夫君当众向你道歉,已经不错,见好就收吧!”
什么常伴青灯,她才不信有好好的夫君不要,非要去过那种清苦日子的人。
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不过是拿捏夫家的一种手段罢了。
羲和郡主也努嘴道:“母亲说的是!受点委屈解释清楚就好了,且你这不也没出什么事么,弄得乌烟瘴气地做什么!真是有失体统!”
听到大长公主母女两个的话,墨归已是面沉如水。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发现祖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镇国公老夫人太了解大长公主为何要针对沐云书了,如果知许刚刚没有对娄大人出手,云书想要和离之事会顺利很多。
说到底,是她们连累了云书。
镇国公府得罪大长公主也许没什么,无所图便无所具。
可大长公主不会拿镇国公府怎么样,却可能会对云书不利,孙儿这张脸就是祸害,她不能叫孙儿害了云书丫头!
墨归又何尝想不通其中道理,可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如此烦躁和冲动。
稳下心,他眸光又有浓云翻滚,最后招来了阿泗,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阿泗闻言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又收敛了神色,退了下去。
宝珠和翠玉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没能让小姐和离成功,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小姐,娄家人怎么可以连脸都不要,居然这样都不肯放过你!”宝珠双眼通红,嗓子都哑了。
沐云书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失望,低声劝慰:“没关系!”
第120章
生不如死的处罚
沐云书心中清楚,她可以布局,却操控不了人心。
这一世的娄鹤筠竟与从前不一样了,她没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还会不顾颜面的挽留她。
虽然没能摆脱娄家,但娄家在京城就如小丑无异,层出不穷的闹剧毁的不只是楚曼娘的名声,还有娄鹤筠。
前一世,她想尽办法帮娄鹤筠树立起孝顺、勤勉又律己的形象,让他博得了一众清流的好感,后来被几位老师看重,从而青云直上。
现在,她不会再傻兮兮的为娄鹤筠编织遮羞布,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能力,世人会看得清楚。
对娄鹤筠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有多么的不堪和无能,他渴望的地位和名誉,穷其一生也没办法触摸到!
深吸了口气,沐云书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以身子不爽利为由,与大长公主等人告了辞。
发生这样的事情,大长公主也不会责备沐云书礼数不周,随意安慰了两句便让沐云书退下了。
老夫人也知沐云书现在心情定是不佳,便没有拦着她回去休息,嘱咐黄嬷嬷将人送回。
沐云书接受了老夫人的好意,退下时从小公爷身边路过,竟听那男人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她一怔,不明白小公爷这两个字出于何意,可周围人太多,她不好询问,只能轻轻点了点头,从墨归身边走了过去。
沐云书离开,娄鹤筠和许氏也不想多留,垂头行礼告了辞。
只不过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墨归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娄夫人,娄大人还请留步。”
娄鹤筠不解,“小公爷有事?”
墨归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阿泗带着几个百姓已经在回廊处候着了。
“是有关明月桥之事!”
墨归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出半分情绪,说出的话亦是让众人满头雾水。
娄鹤筠一怔,明月桥的事他倒是听说过,可这事跟他什么关系?小公爷为何要将他拦下来?
墨归没有直接给出娄鹤筠答案,而是朝阿泗递了个眼神,很快,阿泗便带着几位百姓走了过来。
“这几位都是在大雨中安然渡桥的百姓,想要过来感激一下恩人。”
墨归声音低沉,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又严谨。
可能是常年练武,所以即便他没有用太大的声音说话,众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不只是娄鹤筠惊讶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方大了几分。
余月羲更是直接红了脸,她记得刚刚那楚氏说过,百姓们都在传她是大奉的福星,是她帮百姓们渡过了此劫。
只是想不到竟有百姓特地过来感谢她,还被知许哥哥的人亲自带过来,这样看,知许哥哥其实是很在意她的吧!
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余月羲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弄着披帛,“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家不必这样!”
这话让那些百姓脸上泛起一阵尴尬和疑惑,都纷纷朝墨归看了过去。
墨归眉头微蹙,脸上也露出了适度的不解。
他不必说话,可那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余月羲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可能不是过来感激她的,那这些人是来谢谁的?
余月羲能想通的事情,大长公主如何想不明白,刚刚纪夫人和那娄大奶奶都说明月桥没用断掉,是沾了月羲的福气,现在这些百姓竟要感激别人,公主府的颜面何存!?
她沉下脸,冷声道:“这种小事何须让百姓劳师动众,小公爷还是带他们退下吧!”
百姓们一听公主殿下让他们离开,不由着急起来。
“殿下,我们只想感激一下娄大人,他默默捐了银子修了明月桥,这才让我们逃过一劫,让我们能跟家里人团聚!我们只想当面拜谢一下恩人而已!”
“是啊殿下,娄大人大恩,草民无以为报,便带了些薄礼表达我们的心意,恩人收下我们就离开!”
“娄大人!?”大长公主挑眉看着那些百姓,眼底的光明暗莫测。
墨归抱拳回禀:“这件事京兆府那边已经查明,不久前有几户人家筹了善款将那明月桥修缮,这才让百姓们逃过一难,其中出银最多的便是西武街娄府。”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娄鹤筠,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好一个娄府!好一个明月桥!”
这桥明明是娄家人出银子修缮的,那娄大奶奶却说是月羲的功劳,现在真相大白,月羲颜面何存?这不是捧杀又是什么!?
娄鹤筠听得懵懵懂懂,他何时派人修缮什么明月桥了?这事不是他做的啊!
他正要解释,衣摆却被许氏死死拉住了!
许氏知道今日丢脸丢大发了,正担心会影响儿子的名声,这天大的好事竟然就砸了下来。
她刚刚可听见众人的议论了,那明月桥救了不少人,若他们认下这功劳,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感谢她们!
想了想,她立即朝墨归笑道:“不过是些小事,不足挂齿,公主殿下说得对,不必这般劳师动众的,心意我们娄家领了 ,大家还是回吧!”
百姓们朝墨归看了一眼,总觉着面前这人不似官府调查出的那位娄家夫人。
不过想到有可能是一家人,众人也就没再犹豫,争抢着将自己带过来的礼物递到娄家下人手上,真诚地道了几声谢。
百姓离开后许氏和娄鹤筠也要告退,此时大长公主却是懒懒地开了口。
“差点忘了,娄家大奶奶污蔑妯娌,这事儿不能上公堂也总要有个说法,娄夫人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许氏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公主殿下竟还要处罚,支吾两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看了娄鹤筠两眼,犹豫着道:“要不,要不就罚她禁足几月吧!让她好好反省,自不会再做出如此蠢事!”
“禁足?”大长公主淡淡笑了笑,“楚家女品行实在不端,过些日子的皇室采选,岐山楚氏女就莫要参加了!”
大长公主话音一落,众女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杀人诛心啊,大长公主这惩罚看似不痛不痒,却会叫那娄大奶奶生不如死。
至于怎么生不如死法,想必娄大奶奶很快就会体会到了。
听到这个处罚,墨归眼底有幽光一闪而过,下沉的嘴角才有了些许缓和。
第121章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氏庆幸这处罚没有连累娄家。至于楚氏女能不能参加采选,跟娄家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福身应道:“是,就按公主殿下说的办!”
娄鹤筠虽觉得不妥,却拗不过许氏,最后只能被许氏拖拽着离开了后山。
回府的马车上,许氏一个劲咒骂,因着今日的事,她怕是许久都不敢出门了。
“从前以为楚氏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如此之蠢,方子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分不清,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出身,什么都懂!”
“还有你那不省心的媳妇,这么大的事情藏着掖着做什么?若早知道她能把礼物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我何至于对她起疑!她就是个拎不清的,脑子被猪油糊住了!”
“竟还有脸说要跟你和离,当谁不知道她是在拿捏你!当真是得理就猖狂,没见过她这么恶毒的!”
听着母亲一句又一句的辱骂,娄鹤筠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似乎有千百只蚊蝇在飞动。
“够了!”
直到他忍无可忍时,终于对着许氏怒吼了一声。
“云书若将方子的事情告诉您,估计您当夜就会将事情告诉大姐,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咱们家不知又会惹出多少麻烦和事端!”
儿子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如此恶狠狠的表情,许氏瞬间就惊愣住了。
吼出这句话,娄鹤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他并没有向许氏道歉,而是咬着牙沉默下来。
许氏回过神后,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居然这么与我说话,我把事情告诉你大姐怎么了?还不是想让你大姐跟着高兴!你大姐若能在蔡家得些脸面,她也能反过来帮衬着你啊!”
从前,娄鹤筠就是被这些话洗脑的,他觉得姐弟俩扶持没有错,所以母亲对大姐如何好他都没有二话,可现在却发现,母亲对大姐的好,是以伤害云书为代价的!
而且,大姐有了脸面也未必会帮娄家,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姐往家里送个枣,就会抱走一颗寒瓜!
他不在京的这些年,母亲和大姐他们惹出的烂摊子又是谁在处理?他有些不敢深想!
不,他一定没有亏欠到那个地步,只是缺了四年多的陪伴,他补上就好了!
“母亲,大姐的能力我不便多说,你还是劝着她些,不要让她太自以为是了!至于云书,咱们这一次是真的错了,回去后,你莫要再羞辱谩骂她了!”
“只听过婆母磋磨儿媳的,真是头一回见我这当婆婆的还要给她低头!当自己是公主不成!”
可想起楚曼娘已经在王妃那里没了脸,是个不顶用的,许氏冷哼道:
“你要争气些,等你升了职,何人还敢给你母亲这般气受!”
娄鹤筠发现跟母亲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心情更加烦躁,本不想再多话,可又想起那明月桥之事,蹙眉问道:
“修缮明月桥的善款是母亲派人送的?”
许氏一怔,茫然地说:“不是你?我以为是你送的!”
娄鹤筠脸色都变了,“母亲,不是你送的银子,你怎敢收下百姓们的谢礼!冒功之罪我们承担不起!”
见儿子又急了,许氏窝火地道:“刚才事情逼到那儿了,我若不应下来,你的名声怎么办?恐怕明日就会有言官上朝弹劾你!有了这修桥的善举,大家才会忽略今日的事啊!”
许氏觉得自己做得很聪明,却是让娄鹤筠阵阵无语。
“那若上面查出咱们冒功怎么办?母亲可想过这个后果!”
许氏语塞,她只想着一时逃过罪责,哪里想过这么多。
被儿子质问,她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可这事不是我们先说的,是小公爷带着人过来的,要错,也是小公爷先弄错的啊!”
话是这么讲,可许氏也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娄鹤筠无力地闭了闭眼,他一腔抱负,为何总被各种琐事困住,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省心些!
不过母亲说的也是,是小公爷将人带来的,他那人做事总不会有错,也许这件事是家里人做的也未可知。
会是云书么?
冒出这个想法,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这种事他只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楚曼娘,可刚刚见到她涕泪横流求原谅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如皓月般皎洁的人好像出现了裂痕,再不复从前了!
娄鹤筠心烦意乱,却也不能拿许氏怎么样,最后只能安顿她不要再肆意妄为,等他打问出个情况再说。
许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虽不满儿子的态度,可还是应了。
一路沉默地回了娄府,刚绕过影壁,就听见廊下有两个扫洒丫头叽叽咕咕的低语着。
“大奶奶怎么那副模样回来了?平时衣裳出了个褶子都会着恼的人,今儿竟将脸都哭花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哎,这些日子我这心里慌慌的,从前二奶奶理家的时候家里可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日日忙里忙外的,咱们也跟她说不上话,可逢年过节总是少不了咱们的赏钱,你再看看现在,真是乱了套了!”
“谁说不是,别说赏钱了,我已经好久未拿到月例了,前几天不小心冲撞了风荷姐姐,还被罚了半吊钱,以前哪里有这样的事!从前二奶奶即便得了重病,该发月钱的时候都不会迟半分,知道咱们家里有困难的,还会特意多发几个钱!就连咱们这些下等丫头暑伏天也能分得寒瓜吃!”
“现在家中没个主事的,谁瞧见咱们都会使唤一下,落了哪个都要挨一顿骂,不知道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哎,以前不觉得二奶奶好,总觉着她不爱笑,不好亲近,现在才知道从前的日子有多好!”
“别想了,那样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要是二爷没回来就好了,二爷没回来……”
“小蹄子,你们说什么呢!”
丫鬟们聊得兴起,根本没听到娄鹤筠和许氏的脚步声。
吴妈妈也有意想让二爷听一听丫鬟的对话,所以没有打断,但听丫鬟们要说到主子头上去,这才开口叫她们噤了声。
第122章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丫鬟们回头看到是夫人和二爷,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夫人恕罪,二爷恕罪!”
许氏脸都气青了,她看不上的人却被丫鬟这般夸赞,她怎能乐意!好像娄家没有沐云书就要垮掉了一样!
“都给我跪在这里掌嘴!”
“母亲!算了吧!”娄鹤筠皱了下眉头,阻止道。
许氏不满地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怎可让这些小蹄子随意说嘴,传出去我娄府颜面何存!”
颜面?现在娄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谈!
“母亲这般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这规矩不提也罢!”
娄鹤筠拧眉看着那几个丫鬟,“干活去吧,以后莫要再嚼舌根了!”
几个丫鬟见逃过一劫,忙磕了个头,拾起扫把疾步退开了。
只不过她们刚才的谈话还萦绕在娄鹤筠耳边,原来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沐云书在做,原来府里真的有过安稳日子。
看见儿子站在那里愣神,许氏担心地拍了他一下。
“你瞧瞧你那媳妇,心眼多得犹如蜂窝!她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拿捏咱们!不就是想要回掌家权,竟然当众说要与你和离,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脸和底气!”
见母亲又唠叨起来,娄鹤筠头痛不已,忙让吴妈妈扶许氏先回了海棠院。
许氏走后,娄鹤筠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明明是他的家,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地方。
满福看着自家爷一直在掐着眉心,低声问道:“爷可是头疼病又犯了?要不要奴才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娄鹤筠想起,沐云书派人送过许多缓解头疼的东西给他,好像有药枕、熏香之类的东西,不知舒云院现在还有没有了。
朝舒云院的方向看了几眼,满福却依旧没看明白他的眼色,他只能羞窘地轻咳了两声道:
“二奶奶那里应备着药,去她那儿看看。”
走了两步,他又说:“天凉了,也不知她那里添了被褥没有?你去将我那床新打的被子拿来吧!”
满福愣了一下,“那爷您晚上用什么?”
娄鹤筠气得磨了磨牙,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脑子这么蠢!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是!”满福发现自家爷最近总是喜怒无常的,可不想惹到他,立即应了一声跑去青鹤园了。
娄鹤筠也未等他,抬步朝着舒云院就走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安慰沐云书,让她不要委屈难过,可刚走到院子附近,竟听到一阵笑闹声。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靠近后竟不只听到了笑声,还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桂花酒的味道。
宝珠和翠玉正拎着酒坛子,给一众小丫头分酒喝,丫鬟们围着竹榻挤在一处,一个个喝得脸色红润。
而沐云书则倚在半遮面月门边,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弯唇看着丫鬟们笑闹。
她脸上没有半分急恼之色,好像大相国寺的那些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这样的沐云书,娄鹤筠的心变得既烦乱,又紧张。
院子里有丫头听见声音回头瞧见了他,手一抖,险些没将酒洒了去,怯怯叫了声:“二爷。”
这声唤让院子里的笑声立即止住了,所有人全都朝娄鹤筠瞧了过来。
翠玉瞧见娄鹤筠就生气,对小丫鬟们道:“喝你们的,这是我家小姐酿的酒,用的可不是娄府的粮食,你们怕什么!”
娄鹤筠知道翠玉在阴阳他,可娄家有错在先,这点气他还是能受得了的。
只不过看到翠玉怀中抱着的酒坛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
前些年一到中秋,沐云书就会差人往齐州送酒和蟹子,那酒坛的贴封与翠玉怀里抱着的一般无二。
她竟将给他酿的酒分给丫鬟喝了!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移步走到沐云书身边,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憋了许久,娄鹤筠才开口道:
“你走后公主殿下又罚了大嫂,总是没让你白白受屈……”
沐云书拿着扇子轻轻敲在鼻峰上,“娄大人这话我不是很能明白,楚氏受不受罚对我来说有什么要紧?我从未盼着她受罚,或者说比起看到她受罚,我更希望她离我远着些。”
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被扇子遮住,看不出喜怒,只露在外头的眼睛清亮中透着漠然。
这样,娄鹤筠觉得自己更加像个蠢笨无知的小人!
“你不在意就好,母亲那边会跟大嫂讲清楚,以后……她不会再来烦你,倒是你,有什么事也要说出来……”
沐云书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讥讽:“说出来有用?”
说出来有用么?
娄鹤筠猛地想起,母亲叫来族亲的那日,云书确实说过那方子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只是他们没当回事而已。
“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沐云书不以为然地拿起一旁的秋葵银盏,饮了一口桂花酿,用手托着腮,无所谓地道:
“娄大人不必应承这些做不到的事,若无它事,就请回吧。”
“你怎就知我做不到!”
娄鹤筠心情很不好,他实在不习惯沐云书不再看着他的样子。
这时候翠玉端着楠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盛放着一个杯盏,里面装着满杯的桂花酿。
娄鹤筠见这丫头还算有眼色,心里松了口气。
又瞧沐云书瓷白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心中竟升起几分欢喜。
看来她是猜出他会来到舒云院,这才开了几坛子桂花酿吧。
也许,她做的这些,是为了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如果她想,遂了她的心意也算弥补她了!
娄鹤筠如此想着,还未喝酒,心口竟觉得燥热了起来。
深吸了口气,他捏着袖子伸出了手,就要去拿托盘上的酒盏,怎料手还没有触碰到酒盏上,翠玉竟然松开了托盘,酒盏瞬间滑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娄鹤筠被惊得站了起来,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好好的东西,做什么糟蹋了!”
翠玉却半点都没有害怕,梗着脖子道:
“二爷也知道好东西不能糟蹋?您前年旬休回来时,我们小姐将辛苦酿好的酒送到您跟前,您可是一把推到了地上!酒和心意都是好东西,酒还能再酿,心凉了呢?!”
第123章扭捏什么!
翠玉的话让娄鹤筠愤怒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从与沐云书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个场景。
他那时旬休归府,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一直养在咸宜庵附近庄子上的欣儿又病了,他便急着出门赶去见欣儿。
沐云书就在那时抱着酒坛来寻他,说是给他酿了酒,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享乐,他一气,便挥手将那酒坛给打碎了。
“我不是有意的……云书,你以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娄鹤筠喃喃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沐云书。
沐云书自也想起了那时的事,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只笑自己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眼睛治好了,可惜二爷的脑子却没有!”
她好像耗尽了耐心,直直盯着娄鹤筠,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娄鹤筠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酒水,气道:“让我换了衣裳再说!”
沐云书道:“舒云院没存着你的衣裳。”
“总不能叫我湿哒哒出门吧!”
见沐云书抗拒,娄鹤筠心中烦闷,口气也急了起来。
而这时,满福也抱着被褥来到了舒云院。
刚刚一路他也想明白了,二爷恐怕是想宿在舒云院,所以顺手带了几身换洗衣裳过来。
见满仓把衣裳被褥放下,娄鹤筠冷眼看着翠玉道:“还不退出去,是想帮我更衣么!?”
帮成年男主子更衣都是通房丫头做的事,翠玉可没这心思。
她急得都红了眼,看着沐云书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有那些想上位的小蹄子才会往男主子身上洒酒水,她怎么这么糊涂!
沐云书当然相信翠玉,朝她摇了摇头。
满福撇嘴“切”了一声,“你们主子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目的达到了,还扭捏什么!”
翠玉气得抡起托盘就往满福头上砸去,“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满福吓了一跳,抱头蹿出好几丈远,“我,我不跟你计较,我帮爷搬东西去!”
屋子里弥漫着桂花酒的香气,娄鹤筠侧头,便见到沐云书紧紧抿在一起的粉红色唇瓣,心头越发燥热。
他走到暖阁前,张开了双臂,对沐云书道:“麻烦夫人了!”
可见沐云书并未理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能自理的废物,咬了咬牙道:
“夫人不来,为夫自己来就是!”
青烟从金法郎九桃香炉里曲折流出,如同娄鹤筠此刻的心境。
放在腰带上的手有些紧张的轻颤着,最后还是将它从身上卸了下来。
他以为沐云书是不好意思,自己主动一点就算是给她台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