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大你害我啊!这不是艳鬼图嘛!看这玩意儿毁我道行,长针眼啦!”“什么艳鬼图?”五皇子本还想去捡,闻言不敢了。
“就是艳鬼咯!上面画的那红粉骷髅就是艳鬼,这图上还沾着鬼气,男人少碰啊,损精气的,当心成活太监。”
五皇子下意识看向燕度,他没记错的话,这图刚刚是燕度拿着的……
燕少将军眼神冰冷。
三七赶紧安抚:“放心,你有牌牌护体,安全的很!”
燕度:“……谢谢你。”有时候,他真的拿三七毫无办法。
气氛正尴尬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须臾后,李公公苦大仇深的出现了。
他瞄了眼出现在郡主府的燕少将军,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小祖宗真是装都不装了,之前至少还装模作样的呆在墙那头呢。
“李公公怎么来了?不会是父皇又要惩罚我吧?我可没干啥坏事了啊!”五皇子目光警惕。
李公公勉强笑了笑:“五殿下放心,老奴这次来是替陛下问郡主话的。”
三七皱了皱鼻子,抢在李公公问话前问道:“陈御史去告我状了?”
李公公嘶了声,“郡主算到的?”
三七撇嘴,其他人好奇,尤其是五皇子:“陈臭嘴又去告状?他又遭报应了?”
“不是他,这回是他儿子。”
三七行得正坐得端,说明事情始末。
“我可没给陈家下咒,陈远聚众狎妓,招惹了艳鬼上身。”
“我本是一片好心,想着去收拾这艳鬼,不曾想陈御史将我拒之门外,还去御前告状。”三七摇头:“罢了罢了,大约陈御史觉得自家福大命大,是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的。”
三七拿起地上的艳鬼避火图,交给李公公:“这图公公交给陛下吧,观后即焚,陛下有乌木牌护体,看了也不会有事。”
李公公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不敢接那避火图。
“李公公放心,这图你拿着没影响的。”
李公公感觉心脏被扎了一刀,眼神有点幽怨了。
三七递了一根五彩绳过去:“不过,以防万一,这条趋吉避凶的五彩绳就送给公公了。”
李公公立刻眉开眼笑,这五彩绳他在七公主手上见过,说是兴国郡主亲手编了的!现在满京上下谁不知道,兴国郡主出品,必是救命仙品啊!
他连连道谢,觉得这趟来的太值了!
传话这事儿,他爱干,给他干!
走之前,李公公提醒道:“郡主,怕是要不了多久郡主府便要热闹了,西郊雪景甚美,郡主何不出去走走。”
三七眨巴眼,“公公言之有理!”
李公公,妙人啊!
第116章
死几只阿猫阿狗,谁会在乎?
陈御史听到李公公的回禀后,只觉天旋地转,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怀帝本还有些好奇那艳鬼图,听李公公说,碰了那图的后果后,哪怕有牌牌护体,怀帝也不想沾手了,反倒示意李公公把那图给秦阁老。
秦阁老眼神幽怨,他可没那辟邪牌傍身。
怀帝:“爱卿的年纪到了,无碍。”
秦阁老:“……”他笃定了陛下这小心眼的就是在报复先前输棋!
看过艳鬼图后,怀帝和秦阁老都觉得眼睛遭到了攻击,怀帝黑着脸让李公公赶紧把图拿去烧了。
陈御史汗出如浆,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狠狠抽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一巴掌。
至于为自己儿子脱罪?
陈御史不是没想过,可他想起陈远那副精气被掏空的德行,就知道艳鬼这事儿没跑了。
聚众狎妓顶多是被申饬和挨板子,可艳鬼若不处理,陈远妥妥没命啊!
他陈家就这一个独苗,可不能折损在此!
陈御史立刻跪下认真:“微臣教子无方,微臣不敢为他求情,只请陛下宽宏,让兴国郡主救小儿一命,待艳鬼解决后,陈远那小子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怀帝脸色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兴国郡主去你陈家救人,被你拒之门外又遭你倒打一耙,陈御史……”怀帝骤然拍案,怒喝道:“你不要脸面,朕还要脸面!”
陈御史噤若寒蝉。
结果可想而知,怀帝让他滚出宫去,一通谕旨下去,参与聚众狎妓的人全部押送刑部大牢。
不过,怀帝也给了恩典。
若三七愿意救人,他老人家也不会拦着。
但能不能求得三七出手,那就看陈御史等人的本事了。
秦阁老看出了些端倪,他笑抚长须:“老臣在想,是否也该找兴国郡主求上一面辟邪牌了。”
很显然,陛下是在抬举兴国郡主。
怀帝虚点他两下,幽幽叹了口气:“边关战事虽平,魑魅魍魉之事却与日俱增,朝中还是缺这方面的贤才。”
秦阁老颔首:“老臣今日见了那艳鬼图,也觉得身子不爽利,看来是得去兴国郡主府上拜访下了。”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算上陈远和卫渺,聚众狎妓的共有八人,其余六人也是国子监监生,也是官宦子弟。
这八人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八家人里,以武国公府门第最高,其余人自然先找上了卫家。
陈御史一开始也打着这主意,毕竟,三七去他家前,是先被请来了武国公府替卫渺驱邪,卫家人肯定比他们有面儿~
结果陈御史刚到,就被卫二夫妇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原本这事可以私下解决,偏偏陈御史这个棒槌不识好人心要去御前告状,自作自受了不说,还害得他们儿子也被下大狱!
其余六家人这才知道所有内情,也是恨透了陈家这对父子!
陈御史平日在朝中嘴贱,他儿子私下犯贱,不愧是父子俩,贱成精了!怎那么会祸害别人?
于是乎,陈御史被七家人联合混打了,一打一个不吱声,被揍得鼻青脸肿了也得去郡主府外求见。
这些人上门,郡主府对外的回应一律是:
郡主不在呀~去西郊赏雪了~
为什么去西郊赏雪呀?因为陈远陈大公子说西郊雪景甚好,值得赏啊~
这回不止其他几家人想陈御史嘴巴子,陈御史自己也想扇!
不过,三七的确不在府邸。
陈御史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费劲吧啦想求三七去刑部大牢救人,可三七本就在刑部大牢里。
陈远他们狎妓所请的便是莺莺阁中的花魁娘子,若只是寻常狎妓,那花魁娘子自然没什么事,可涉及鬼事,故而这花魁娘子也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三七站在牢房外,看着牢房内女子,眼泪模糊了她脸上的浓厚脂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俗媚,饶是被关在牢笼里,也娇滴滴的哭喊着“冤枉”。
“这就是陈远他们招妓的花魁?”卫灼挑眉:“瞧着倒没什么特别。”
狱卒忙点头:“这女人太能哭了,被抓进来到现在那哭声就没停过。”他们的耳朵都要给哭聋了。
卫灼没接话,而是看向三七,少女一半身影笼罩在黑暗中,像是蒙着黑纱的神秘魅影,没人猜得透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想去见见她。”三七忽然道。
狱卒自无不应,谁不知道这花魁与陈家那几位被下大狱都是因为这位兴国郡主啊!
且陛下都明说了,若郡主愿意进来救人,他们也不用拦着。
牢房门打开,花魁娘子的哭声停了下,她瞄了眼三七,眼里闪过一抹迟疑,只是瞬息她的哭声又高亢了起来,却是直奔卫灼而去:
“这位大人,请您为妾身做主啊……”
卫灼面带笑意,从容不迫的拔出佩刀,刀尖对准花魁。
花魁敢扑近,妥妥要被扎后透心凉。
瞬间,花魁娘子老实了,难以置信的瞪着卫灼,仿佛在看一头不解风情的牲口。
狱卒咽了口唾沫,心道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卫家疯狗,是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卫灼笑问:“怎么不继续哭了?”
花魁娘子咬了咬唇,她娇滴滴的坐在地上,小声啜泣。
三七走上前,在她近处蹲下,开口道:
“你不是第一个被陈远他们招去的娘子,之前那些娘子,你与她们认识吗?”
花魁娘子眼咕噜一转,“贵人想知道她们的事?我若交代了,能否放我离开?”
三七点头:“可以。”
花魁娘子顿时来了精神,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春娘子是被她男人卖进莺莺阁的,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徐娘半老,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啊,有的是好她这一口啊。”
“还有红姐儿,长的也就凑合,但她那身皮子白腻腻的,叫这些风流郎君爱不释手。”
“含香就是个小眼薄皮的,最爱她那头青丝,陈公子他们答应给她打一头点翠钗环,她就眼巴巴去了,啧,那头点翠可真漂亮……”
“不过啊,陈公子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宝丫头。”花魁娘子掩唇讥笑:“她就是在莺莺阁出生的,打小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还没到伺候人的年纪呢,就学着卖弄风情,她还以为陈公子他们真会将她给赎出去呢……”
花魁娘子提起这几人时,言语里满是鄙夷和瞧不起,厚重的脂粉都遮不住她脸上的市侩与精明。
狱卒在旁边听着都忍不住撇嘴,小声讥讽:“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个卖笑的。”
“官爷这话说的~”花魁娘子娇笑:“妾身可是花魁,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她说完,看向三七,水眸里泄出几分戏谑:“这位贵人瞧着年纪不大,打听这些事做什么?不怕坏了自己的名节?”
三七看着她,忽然道:
“刑部大牢里凶气弥漫,令生人畏惧的同时也会震慑邪魔,艳鬼进不了这里,陈远他们在此,反而安全。”
花魁娘子露出惧怕神情,“贵人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什么鬼不鬼的,太吓人了!”
三七递了一张帕子给她,花魁娘子迟疑的接了过来,下一刻,三七的话,让她擦脸的动作僵住。
“是我救了卫渺,也是我让陈远他们进了大狱。”
花魁娘子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笑盈盈看向三七,“贵人好生厉害,可贵人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啊?”
三七站起身,垂眸看着她,轻声问道:“春娘子、红姐儿、含香娘子、宝丫头。”
“她们还活着吗?”
花魁娘子握着帕子的手逐渐收紧,脸上轻浮的笑意却纹丝不变,她笑着道:“死了呀。”
“区区青楼女子的贱命而已,死了多正常呀……”
“路边死了几只阿猫阿狗,谁会在乎?”花魁娘子笑着反问:“贵人你说是不是?”
牢房内,许久安静。
三七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又是冗长死寂,花魁娘子对墙坐着,她没在哭了,一点点用帕子擦去脸上的铅华。
她将帕子丢在地上,脸上一半的浓妆被擦去,露出秀丽冷漠的眉眼。
她偏头看向隔壁,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牢房,困着的正是陈远几人。
花魁娘子垂下眸,盖住眸底翻腾的杀意。
她默念着三七临走前的那句话:
“人命无关贵贱?”
“呵,可笑。”
第117章
燕度,你不想亲亲我吗
贵人西郊赏雪,穷人东郊埋骨。
京城东郊外,荒冢错落,雪色未染此地,路边时而能见被野狗刨出来的白骨。
“就是这里了!”
云不饿停下摇铃的动作,看向燕度,他脱口而出道:“燕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好看点的人皮面具啊,现在这张脸也太随便了。”
燕度有禁足令在身,不能公然离府。
但问题不大,燕少将军有的是办法,易容改貌而已,简单的很。
“办正事。”燕度没理云不饿的打岔。
云不饿赶紧点头,点出四个方位,“就这四个地方,往下挖两丈便可。”
此行一起来的还有周副将等亲卫,他们得令后抡起家伙就开始挖地。
约莫挖了半炷香的样子,四个浅坑出现,坑中各有一卷草席。
云不饿站在浅坑边,小心翼翼掀开草席一角,脸色骤变,慌忙盖上草席,强忍着没吐出来。
其余人也瞧见草席内是什么,神情都不太好。
草席内裹着的是四具形状凄惨的女尸,或者说,未腐烂的尸肉。
女尸没有头颅,颈部以下的身体从中被撕裂开,像是有什么从身体里钻了出来。
“头颅和体内的骨头都没了。”云不饿忍住腹部的翻涌,艰难道。
“红粉骷髅。”燕度想到了艳鬼图上所画艳鬼的模样。
“老大说的果然没错,艳鬼不止一只,但我觉得她们不像是普通艳鬼。”云不饿神情凝重:“寻常艳鬼是无实体的,可这四只艳鬼恐怕是将头颅和白骨变成了鬼骸,这荒坟内的血肉也很奇怪……竟一直未腐?”
其新鲜程度,甚至像是刚死就被剖开的。
燕度沉眸不语,他突然凑近了盯着草席,手指着草席边角处漏出来的些许红。
“那是什么?”
燕度以枯枝将草席略掀了些,露出那团艳色的真容。
那是一朵花,形似龙爪,色艳如血。
燕度瞳孔一凝,直接将草席掀开,只见那血肉之上,一丛丛妖花怒放。
“燕哥?你瞧见什么了?”云不饿满脸不解。
“你看不见?”燕度皱紧眉。
云不饿和其他人都在摇头,他们啥也没瞧见啊。
其他人看不见正常,可云不饿都看不见这血肉生花的一幕,那就不正常了!
燕度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他骤然起身,“速速离开!”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浓香涌入所有人鼻间。
香气摄人心魄,令人忘乎所以。
恍惚似只有一瞬。
“燕度,燕度?!”入眼是少女焦急担忧的面容。
燕度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唤道:“小十。”
少女松了口气,忽然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仰起小脸看着他,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你刚刚吓坏我了。”
燕度身体微僵,本能的要将人推开,鼻息间浓郁的花香气翻涌着,他突然就舍不得将她推开了,心脏快活的跳动着。
胸口灼灼发烫。
理智像是被细绳吊着,来回拉扯,摇摇欲坠。
“我不是在东郊吗?刚刚到底怎么了?”
“你中了迷障,好在现在没事了,”少女的声音在怀中响起,燕度下意识低头看她,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模糊,唯有眼前的她是清晰的。
他听到她说:“燕度,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我都想起来了……”
“燕度,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少女缓缓踮起脚,仰头朝他靠近。
燕度看到了她殷红的唇,嗅到了更浓郁的花香。
“我喜欢你……”
燕度喃喃道,胸口的灼意越来越烫。
“小十。”燕度忽然又唤她。
少女疑惑的“嗯?”了声,但想要亲吻他的动作没有停,可是燕度太高了,她垫脚也够不着。
“燕度,你不想亲亲我吗?”她委屈说着。
“想的。”燕度垂眸看着她娇艳的唇,忽然反问:“你想看看我的心吗?”
少女眸光熠熠:“你要给我看你的真心吗?好呀。”
下一刻,滚烫的木牌被男子握在掌心,大力至极的盖在她的脸上。
燕少将军面无表情:“我的真心有点烫,你接好了。”
第118章
血肉生花,人鬼不分
三七不记得小十这个名字。
三七更不会对他投怀送抱,更何况是索吻了?
十全十美牌在掌心发烫,燕度一掌下去,眼前的这个‘三七’就如烟尘般逸散。
但他心里躁动却未平息,冷沉眼眸下,有戾气翻滚。
“燕度?”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燕度吐出一口浊气,闭眼在心里骂了一声,又来?
他化掌为刀,拇指压着木牌,骤然侧身朝后劈去,掌风荡起少女的发丝。
险险停在她颈侧。
四目相对,燕度神情空白了一瞬。
三七眨了眨眼,说是迟那是快,她抬手对着燕度的脑门用力一拍。
啪——
“醒来!”
燕度:“……”脑门青痛。
他握住十全十美牌时,其实就清醒了,但他没想到刚拍‘死’假三七,真三七就出现在自己背后。
燕度的手紧握成拳,唇不自觉抿紧,连呼吸都放慢了。
他无法确定刚刚被拍散的‘假三七’是只有他一人能见的幻觉,还是鬼物幻化出的,旁人也能瞧见的假象。
若是旁人能见,那三七过来时是不是也瞧见了……
“好险好险!幸亏老大来的及时!”云不饿在旁拍着心口,“燕哥你刚刚突然魔怔了一样,我们怎么都喊不醒你。”
燕度也不露痕迹的松了口气,万幸,是前者,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幻觉。
“我没事。”他对上三七担忧的视线,不自然的将目光挪开。
三七还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刚刚怎么回事?”
“不小心着了道。”燕度平复心情,侧身让开了些,示意三七去看坟坑内的情况:“你能看见吗?”
三七望过去,怔了下,皱眉点了点头。
“老大,你和燕哥到底瞧见什么了?”云不饿满脑子疑惑。
三七蹲下去,她的手像是穿过了阴阳界限,触碰到了那些花,而在其他人的视线中,便是她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朵血色妖花。
其色似血,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灵魂被轻扯的浑噩感。
云不饿瞠目结舌,结巴道:“彼、彼岸花?!传说中只会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云不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坟坑里的血肉,又看着在三七手中怒放的彼岸花,只觉寒气从脚窜上头顶。
血肉生花,生出来的却是黄泉之花!
阴世之花,为何能在阳间怒放?
又为何只有三七和燕度能看到彼岸花?!
太多疑问接踵而来,云不饿是真觉得自己这坨汤圆要露馅了……
三七有心想说不是彼岸花,是石蒜花,话到嘴边又被她抿了回去。
涌入鼻间的花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是她从小闻到大的‘石蒜花’,只是手上这朵的花香里多了一股黏腻的血腥气。
三七眯着眼,花香入鼻,她似也被拉入了幻境。
或者说,是血肉主人的怨与执。
她叫春娘,是家中长姐,父母为了给弟弟凑彩礼,以二两银子把她卖给了邻村的老鳏夫,老鳏夫待她动辄打骂,后面染了赌,又以三两银子将她卖进了莺莺阁。
入了青楼的女子,便是贱籍,活的不如猫狗。
她死的那日,也如猫狗一般,那群公子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一次次溺入水中,她听着他们放肆的笑,他们压着注。
——我赌五十两,她能撑五十息……
——哈哈哈!那我赌一百两,她能撑半炷香……
春娘死了,死的时候她在想,原来自己还能值那么多银钱啊?
幻象消失。
三七深吸了一口气,她又朝另外三个坟坑走去,掀开草席,各摘下一朵花。
每摘下一朵花,她都能看到一段记忆。
三七看到了花魁娘子口中的红姐儿,真真是个肤如凝脂的美人,或许是那肤色太白了,才显得她被红烛烫烂的后背那般可怖。
三七看到了含香娘子,对方青丝如瀑,那群公子哥嘻嘻哈哈的绞烂了她的青丝,将她绞成了癞子,他们将一团团青丝塞进她嘴里,逼她吃下去。
三七看到了宝丫头,那分明……还是个孩子!她似一只幼兽,被那群恶狼般的公子哥拆骨入腹,她死时骨头折断,像是个破碎的布娃娃……
她们就这样死了,无声无息,被一卷草席裹着丢来了东郊。
然后一个女子出现了,她容貌秀丽清雅,她哭着,骂着,她跪在地上挖了一个又一个坑,费劲的将草席里的女尸拖进坑里埋葬。
三七认出来了,她是花魁娘子。
只那时,她还未成为花魁。
她戴上了春娘子的步摇,穿上了红姐儿的罗裙,梳上了含香娘子的发髻,戴上了宝丫头的香囊,她成了她们,成了花魁。
血肉生出了花。
她们走出了坟茔。
她们也成为了她……
三七看完‘记忆幻象’的时间,在旁人看来只过了几息,唯有燕度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他第一时间来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暖意渗入,将三七从那些记忆中抽离了出来。
三七深吸了一口气,给了燕度一个‘她没事’的眼神,抬手掐了个指诀,用结界锁住四处血肉生花,防止其中的鬼力和花香再逸散。
“仔细这些,将这四具遗骸先带回府……”三七顿了顿,面上显露出厌烦:“陈家那群臭苍蝇应该还在门口围着……”
“不如先送我家中吧。”卫灼的声音从后传来。
今日本就是他陪着三七去的刑部大牢,从刑部大牢内出来后,三七就让来东郊,结果半路上她突然来了个原地失踪。
前一刻卫灼还在与她说话,后一刻,她脸色突然一变,人就不见了!
要不是傀一说她是先行一步办事去了,卫灼险些要以为她是被鬼抓走了!
紧赶慢赶到了这里后,卫灼只瞧见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侍卫狗胆包天的偷拉三七的小手,关键,三七居然不拒绝?
燕度偏头,对上了卫灼望来的视线。
燕少将军是易容了的,卫灼没认出他来是正常的,但不妨碍卫统领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丑侍卫’。
三七还以为卫灼自回自家了,不曾想他还跟过来了。
刚要拒绝,就听卫灼继续道:“我那处宅子僻静,没人打扰。”
“郡主你和燕度名下的私产,可都有人盯着呢。”
三七皱了下眉,点头应下。
燕度眸色深深的盯着卫灼,直到三七拉着他往回走,他才收回视线。
卫灼眸子微眯,狐疑的跟了上去。
眼看着三七将人拉上马车,卫灼再想挤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周副将挡在前面,瞪着他:“我说卫统领,你没事儿干老往俺家郡主跟前凑啥凑,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卫灼嗤笑,指着马车上:“方才被郡主带上去那人,本统领瞧着,颇为眼熟啊……”
“刚有人吗?哪儿啊?你见鬼了吧!”周副将睁眼说瞎话。
卫灼挑眉,要不是他见过真鬼,真要信了这大老粗的胡诌。
只是不等他开口,云不饿就风风火火的从他身边路过,钻进了马车。
卫灼:“男女有别……”
周副将抠着鼻子,“道士讲啥男女。”
卫灼:行,就防着他是吧?
不愧是燕度带出来的兵,挺会护主的!
马车上。
燕度一直握着三七的手不放,他能感觉到三七压抑着的破坏欲。
“我看到了她们死前经历的一切。”三七幽幽开口:“她们都死于陈远几人之手,被溺死、被烛烫肉腐而死、被吞发缠胃而死、被亵玩碎骨而死……”
“陈远他们,该死。”
燕度和云不饿安静的陪伴着。
三七眸光幽冷:“我今日去见了花魁娘子,起初我以为,是她在帮助那几只艳鬼行事。”
“不是吗?”云不饿小心翼翼询问。
此刻的三七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悚然感,这感觉,让云不饿想起了上次的阴阳路之行,所处之地似成了深渊。
“是,也不是。”
三七垂眸:“我以为艳鬼在牢笼之外。”
“可实际却是……”
“她既是人,又是鬼,那四只艳鬼与她融为一体。”
云不饿瞪圆眼:“鬼只能附身在人身上,人与鬼如何能融为一体?”
三七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手里的彼岸花上。
她没在花魁娘子身上感觉到鬼的气息,可对方又实打实的与艳鬼融为了一体,三七觉得,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与这血肉上长出的彼岸花有关!
是谁将春娘子她们变成了艳鬼?是谁用她们的怨骸种了花?
又是谁让花魁娘子与她们如何‘完美’的融合?
又是谁让阴阳混淆,人鬼不分?
安静中,云不饿呐呐道:“若花魁娘子是半人半鬼,那刑部大牢内的凶气未必震慑的了她啊,陈远那群家伙,岂不是死定了?”
三七没吭声,因果报应,死了不挺好?
“话说,那个卫渺有份害死那四只艳鬼吗?”云不饿挠头:“我听说他和陈远几人关在一起的。”
三七眸光动了动,她撩开车帘,冲外间还在和周副将对峙的卫灼问道:
“介意你家小堂弟变成真太监吗?”
卫灼:???
第119章
全都去死!
寒夜森森,刑部大牢。
陈远几人间歇性互殴,奈何他们现在都被掏空了身子,那王八拳砸下去,软绵的像是在打情骂俏似的。
卫渺这个小废物,一下就鹤立鸡群了,他被关进来后,也气红了眼。
就是这群牲口聚众狎妓,害得他要当五年活太监!
卫渺左边一个王八拳,右边一个螳螂腿,一时间成了牢房霸主,隔两个时辰就把陈远他们揍一顿。
陈远他们被揍了,还不服气。
“一起狎的妓,凭什么兴国郡主只救你不救我们!”有人委屈哭了。
陈远死狗般趴地上,满脸怨毒:“还能为什么,那臭婆娘就是仗着自己有点道行,故意报复!”
陈远笃定了三七是挟私报复,就因为他爹陈御史弹劾过燕度!
“放屁!”卫渺骂着,他明明揍了人,脸上却带着恐惧,他蜷缩在角落,惊恐的环顾着四周:“明明是你们这群畜生设套害我……”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卫渺被三七救了后,人虽清醒了,但被陈远他们叫去吃酒的那段记忆其实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