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进了大牢,与陈远他们呆在一起后,他的记忆就变得清晰了。那日陈远邀他去吃酒,他去吃酒前还是清醒的,可几杯酒下肚后,人就不对劲了。浑身发热,莫名亢奋,之后陈远他们叫来了花魁娘子作陪。
嘴巴上闹着说画美人图,实则干的却是荒唐事。
卫渺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魔怔了似的,陈远他们行龌龊之事时,他疯了般在旁边提笔作画,越画越是兴奋。
直到滚烫的血星子溅在他画上,卫渺陡然清醒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他看清了陈远他们在做什么。
美人如剥了壳的荔枝,被他们绑在架子上,沾了水的鞭子一鞭鞭抽在对方的背上,红痕重叠,血色浸皮。
男人的笑声喘息声宛如牲畜,美人嘤嘤啜泣声含着诡异的笑腔。
卫渺看到了,那美人因为疼痛而蜷起的雪背上,皮下的脊骨格外明显,众所周知,人的脊骨是不可能在身体里乱动的。
可那一刻,卫渺分明看到那皮肤下的脊骨动了,像是要挣脱皮肉一般。
那一刹,卫渺恐惧极了。
他丢下画笔,扭头就跑回了家,之后他就像疯了似的不断在作画。
“艳鬼是冲你们来的……”
“她是冲你们来的……”
“陈远……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寒意渗骨,卫渺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尖叫质问。
突然,卫渺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眼神惊恐,身体仿若失去了控制,他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自己的血为墨,在墙上疯狂作画。
随着一幅幅血图被画出,陈远等人的神情也惊恐了起来。
寒气不知从什么地方渗了进来,像是女子的吐息。
“想起来了吗?”宛如几个女子重叠的声音幽幽响彻在牢房内。
那几段在陈远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记忆清晰浮现在脑海,不等他们尖叫出声,墙上第一幅艳鬼溺亡图骤然变成血雾。
一团团血雾笼罩住陈远几人的口鼻,使他们窒息,使他们痛苦,气门被强行冲开,像是有水疯狂冲入他们的气管肺腑。
有女人在嘻嘻笑。
“我赌他们能撑半炷香~”
另一个女人娇笑着:“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他们的皮子,也滑腻的很呐~”
第二幅艳鬼滴蜡图似蜡烛般融化,血星子天女散花般砸向陈远等人,像是滚油浇在猪皮上,滋滋冒油声起,陈远他们的尖叫都被堵在喉间,只有身体因为剧痛抽搐着,一个个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们身上。
又是另一个清冷的女声:“我头发都没了,几位郎君瞧见我的头发了吗?”
第三幅艳鬼食发图飘出丝丝缕缕血线,像是一根根发丝,它们沿着陈远等人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在他们的体内反复翻搅寻找。
女孩清脆的笑声突然响起,透着森森鬼气。
“你们的腿为什么不在头上呢?好奇怪,好奇怪呀……”
第四幅艳鬼分尸图消失不见。
陈远等人的身体里发出爆豆子般的声音,像是有一只手将扭折他们的关节,他们悬空而起,四肢抽搐、反折、扭曲着。
女人们的笑声汇聚在了一起,在牢房内回响。
卫渺作画的动作还没停,他涕泗横流着,可身体完全不停使唤,大量失血令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可他停不下来,完全停不下来……
牢房的墙上,血染出大片大片的猩红妖花。
一个模样狰狞扭曲的女人出现在画上。
她身体佝偻着,后背皮肤撕裂,自腰脊处分裂出四条脊骨,脊骨往上是一具完整的骨架,骨架之上有四个女人头。
女人驮着艳鬼们自画中走出来。
陈远几人轰然坠地,他们身体已扭曲的不成样子,正常人被折磨成这样子早就死了,可他们始终吊着一口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惊恐又窝囊至极的望着女人和艳鬼,满眼的绝望,满眼的祈求。
他们不想死——
他们不想死啊!!!
“陈公子、朱公子、刘公子……”女人娇滴滴的唤着几人名字,巧笑嫣然:“妾身的伺候,几位公子可还满意啊?”
女人笑着,她背后驮着的四只艳鬼也笑着。
她们拔下肋骨,肋骨化刀,一步步朝着这几头披着人皮的畜生走去。
一刀又一刀。
鲜血溅射在墙上,妖花摇曳,疯狂绽放。
不知多久过去,牢房内只余一片血糊。
女人看向角落,随着她偏头,四只艳鬼也齐齐扭头看向唯一的幸存者。
卫渺缩在角落里,抖若筛糠。
卫渺觉得自己快死了,血都要流干了,可他情愿被放干血,也不想被剁成肉泥啊。
“别杀我——呜呜呜放过我好不好……”
卫渺哭着求饶。
他委屈,他冤枉啊。
他承认自己心有旖旎,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君子,可他真的没有参与陈远他们的兽行,那日他是被下了五石散。
他只是画了画而已啊……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女人笑着,背后的艳鬼举起屠刀,她们的声音整齐,震荡着空气:“都该死,都该死!!”
屠刀落下。
一只手,骤然穿墙而出,抓住的卫渺,将他拽入了墙内。
下一刻,少女的身影自墙内走了出来。
屠刀悬停在她头上,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隔,再也无法落下。
三七看着她们,幽幽叹息:“诸位娘子,血仇已报,该停手了。”
第120章
三七?主人?
“又是你!!”
五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三七身上,怨毒而愤怒。
三七凝视着背负四鬼的花魁娘子,声音幽幽:“卫渺并未害过你们性命,杀了他,你们便不是了结因果,而是造孽了。”
花魁娘子已经杀红了眼,“包庇这些畜生,你也该死!”
一把把骨刀朝三七砍去,再度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三七吐出一口浊气,凝视着她们怨恨的身影,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通了。”
怨恨过重,鬼物化煞。
眼前的花魁娘子和艳鬼们已不是单纯的鬼物了,她们将成凶煞,仇恨会泯灭掉她们残余的神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三七从背后拔出剁骨刀,她踏出结界,迎上花魁娘子她们砍来的骨刀。
剁骨刀斩断骨刀,三七指诀一掐出现在她们身后,一刀站在她们身体相连的腰脊处。
四只艳鬼发出惨叫,三七收刀掐诀:“敕令,束!”
她脚下影子翻腾而起,化为锁链捆缚住四只艳鬼,要将她们从花魁娘子身上抽离出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牢房内。
花魁娘子颤抖挣扎着,直到四只艳鬼悉数从她身上被抽离,唯余四条血线始终缠绕在她们身上。
三七皱眉,重新拔出剁骨刀,要斩断血线之际,花魁娘子奋力朝她扑来,死死抓住她的手。
“不……不要——”
她已经恢复了理智,眼里只剩下祈求。
“求你住手……她们、她们会死的……”
“她们已经死了。”三七垂眸道:“但你还能活。”
花魁娘子涕泪模糊,“活?什么叫活?像阿猫阿狗一样被这些权贵亵玩弄凌辱就是活吗?”
“是啊,哈哈,纵是阿猫阿狗,也想活着啊……”
“红姐她们都想活着,苟延残喘的活、卑躬屈膝的活、如猪如狗般的活……可她们还是死了。”
“而我不一样,我比她们矫情,过去我总看她们不起,觉得就算沦落风尘也不该自轻自贱,可是啊……青楼女子是真的贱啊。”
花魁娘子笑着,自她眼中淌出了血泪。
“现在我不想活了……”
“我只要他们死——我要那些畜生全都去死——”
花魁娘子身上爆发出滔天怨气,她与艳鬼们相连的血线骤然变深,原本被影子制服住的四只艳鬼竟挣脱了桎梏,重新与她身体相连。
骤然间,整个大牢消失不见,换而出现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妖花。
花魁娘子佝偻而立,她背负着的四具艳鬼身上都开出了鲜红花蕊。
一朵妖娆至极的彼岸花,开在了花魁娘子的心口,重瓣堆叠,美得妖娆至极。
唯有最干净的的灵魂,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再那朵花出现的瞬间,三七嗅到了一股浓郁之际的花香,同时也看到了陌生的幻象记忆。
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了东郊坟头,他在坟头上抛下了种子。
他将一粒种子递给了花魁娘子,循循善诱般:
——想为她们报仇吗?
——种下这朵花吧,当花开时,凡你所欲,皆能达成。
三七看到了,在那个黑袍人的手上,有一个熟悉的‘∞’形刺青。
幻象消失的瞬间。
三七骇然的看向花魁娘子,从始至终,真正以血肉养成的彼岸花只有一朵。
就是对面的花魁娘子!
她是被选中的血肉,选中的花肥,要以她的灵魂滋养出最美丽的花,春娘子、红姐儿、宝丫头、含香娘子……都只是辅料罢了。
三七内心翻腾出的怒意难以言喻。
她们身世浮萍,只是这人世间凄苦女子的写照之一,身陷囹圄,不得尊严自由。
就连死后的骸骨和灵魂都要被人当成花肥,加以利用。
数不尽的妖花拥簇而来,将花魁娘子与艳鬼们包裹住,形成一道花墙。
三七脚下的影子一点点扩大,一如她心头的怒火,黑影翻起纯白业火,以她为中心,朝四面扩散而去,将一朵朵妖花烧烬。
就在三七要将花墙劈开的瞬间,两双骷髅手拦住她。
起初三七还以为这两只艳鬼是要阻止自己,直到她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救救她。
——救救洛娘。
——救救洛姐姐。
——我们已经死了,可洛娘她还有希望……
骷髅生花的艳鬼自花墙中出现,她们面无表情,身上的每一处骨头都长出花刺般的尖刺,疯狂的朝三七杀来。
可三七却能听到她们真实的心声。
她们在求救。
她们的残骸能被控制,可她们的心不会。
她们的姐妹以身入局也要为她们复仇,她们又岂能坐视她万劫不复?
——求求你,杀了我们。
——杀了我们,洛娘就能自由了。
有什么落在了三七的脸上,她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剁骨刀斩碎了一具具骸骨,业火焚尽了花墙。
花墙内,红颜几乎成枯骨,唯有她胸膛处的彼岸花还在绚烂绽放着。
三七看到了数不清的线,像是网一般包裹着对方。
三七一刀劈开了网,她径直握住对方胸膛处那朵彼岸花。
“季洛娘!活下去!”
细密的黑气自三七眼尾逸散而出,她的声音在花海世界里震荡,绞碎着对方周身的血网。
“不许死!”
“我不允许你死!”
……
万里之外,无垠黑暗中。
数不尽的彼岸花妖娆绽放着,花海中,一道身影忽然坐起。
白发白睫,宛若霜雪。
少年掀开眼眸,猫儿眼般的绿瞳里闪出幽光。
他随手捡起身下的一个骷髅头,骷髅头的眼洞内,一朵重瓣彼岸花将开未开。
“谁敢抢我献给主人的花?”
少年指甲漆黑,森白的手穿过重瓣彼岸花,像是刺入了另一个空间中。
……
三七突然感觉到了危机。
一只利爪自季洛娘胸口的彼岸花中伸了出来,三七立刻拔刀,狠狠斩了下去,剁骨刀似砍在了金石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利爪的弯钩从三七脸侧擦过,剐出血痕。
她鲜血溢出的瞬间,那利爪像是被滚油溅到一般骤然消失不见。
与之同时。
彼岸花海内的白发少年弓起了背,他的食指被灼伤,疼痛令他浑身发抖,他的绿瞳却不断收缩放大,他握住自己手上的手疯狂嗅闻。
“是主人血的味道……”
“是主人……”
“主人出现了!主人哈哈哈哈!!!”
“在哪里,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在哪里啊!!”
第121章
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我保护她
那只利爪出现的突然,又消失的突然。
三七不敢耽误,趁机切断季洛娘胸口处的那朵彼岸花。
只是,那朵彼岸花虽被切断,季洛娘的灵魂却没停止崩坏。
三七看到了她千疮百孔的灵魂,那些操纵控制她的无形丝线,在她灵魂上扎出了一个个细密的孔洞。
像是瘢痕一般,在一点点侵蚀她的魂魄。
季洛娘的瞳孔已开始涣散了,她手指无力的颤动着,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三七抱着她,顺着她的手,看向周围。
花海已零落,春娘子等人的骸骨也已破碎,自骸骨中飘出光点,那些光点是春娘子死人的残魂,她们艰难地、宛如匍匐般,朝季洛娘挪行而来。
三七看到了五个相依相偎的灵魂。
——救救她。
——救救洛姐姐。
——救救洛娘。
三七又听到了她们祈求的心声。
忽然,闷雷声在鬼蜮外轰鸣而起,震荡着鬼蜮。
季洛娘五人的魂魄险些在雷声中溃散,三七的影子立刻包裹住她们的残魂,她抬起头,视线似穿过了鬼蜮,看向苍穹。
“不人不鬼为邪煞,天道不允其存世……”
“凭什么呢……”三七喃喃道,她眼中骤然爬满戾色,怒声质问:“你凭什么不允!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黑暗覆盖她的双眼,黑影包裹住整个鬼蜮。
“我偏要她们活下去!”
刑部大牢外,闷雷滚滚。
所有人都惊惧不安的望着苍穹,雷霆照亮了黑夜,魑魅魍魉遁入地下,不敢冒头。
云不饿急的原地跺脚:“不对劲,不对劲啊!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雷罚都给吸引过来了!”
傀一也不安的四处寻觅吊吊的身影,刚刚吊吊还一直在他身边,可雷声响起后,吊吊立刻不见了。
“不饿道长,里面肯定出事了,咱们得进去!”
“要是能进去我早进去了!”云不饿抓瞎。
三七在大牢外设了结界,这一次她把燕度都拦在了外面,压根没人能闯进去。
“我就不信了!”卫灼提刀就上,那股无形的结界挡住他,他不信邪,挥刀便砍,可朴刀像是砍在铜墙铁壁上,巨大的回震,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种时刻,最该紧张的人却一反常态的冷静。
燕度凝视着苍穹,头顶闷雷声滚滚,那雷声入耳,他却感觉肺腑都在跟随震荡,心里涌出一种陌生的蠢蠢欲动感,似饥饿、似兴奋、又带着几分怪异的厌恶和抵触。
就像是离圈的羊,羊圈既是家,又是束缚。
忽起的犬吠声,让所有人一惊。
一头黑犬从长空上一跃而下,那犬吠声似狼啸,令人头皮发麻,硬生生打断了雷鸣声。
所有人都骇然的看着这只大黑狗。
云不饿双眼一亮:“小王哥!”
大黑狗没给云不饿眼神,它径直朝结界撞去,出人意料的,宛如霸王般出场的它硬生生被结界给弹了回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卫统领不小心嗤笑出了声。
哪儿来的傻狗?
小王瞥了一眼这个敢笑话自己的凡人,很好,它记住这厮了!
“汪!”小王扭头对燕度一声狗叫。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死对头间诡异的有了默契。
燕度摘下十全十美牌,紧握在手心,大步朝前,顺手夺过卫灼手里的朴刀,刀锋在他手里挽了一圈,蓄势朝下狠狠一斩,似有什么被斩开的声音。
小王眼神诡异的瞄向燕度,果然这死小白脸能破结界!
当年黄泉村的结界就拦不住这小子!
一人一狗的身影没入刑部大牢,卫灼刚想跟上去,砰的一声撞了个结实,他伸手又触摸到无形的屏障,登时不服了。
“为什么?燕度凭什么能进去?”
周副将翻白眼,刑部的其他人疑惑道:“哪来的燕少将军?卫统领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刚刚那人不是燕少将军啊!”
“就是,我家少将军可老老实实在府里面壁思过呢!”周副将一声吆喝:“卫统领,你挟私报复要不得啊!老爷们心胸宽广点!”
卫灼嘴角抽了抽,刚刚那个平平无奇丑侍卫若不是燕度假扮的,他改姓燕!
不过,刚刚他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倒不是真有心要在这节骨眼背刺燕度。
“是呢,夜黑风高的,本统领看走了眼……”卫灼幽幽道,目光凝视黑黢黢的刑部大牢,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燕度能进去,是因为燕度对她来说是例外吗?
……
鬼蜮内一人一狗疾行。
地上是一片破碎的血花,鬼气朝着燕度蜂拥而起,像是恶狼寻觅到了鲜甜血食。
“滚!”小王一声怒吼,将血花震开。
它看了眼燕度,狗眉皱紧,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当年他闯入阴阳路时,就引得魑魅魍魉垂涎,谁都想啃他一口。
他一进这鬼蜮,这些鬼气也都躁动不安起来。
小王的鬼气包裹住狗身,它周身黑焰飘摇,身体骤然壮大起来,形同巨狼。
“上来!”它对着燕度一吼。
燕度自然也不会客气,利落的翻到它背上,朴刀一挥,又斩碎袭来的鬼气。
小王背着他,纵身一跃便是十来米,一边狂奔,它一边骂着:“为了三三,本王才纡尊降贵让你骑一骑,等出去后,本王迟早咬死你!”
燕度面不改色,“期待,我也很想尝尝狗肉的味道。”
小王龇牙咧嘴,跑起来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周遭花海零落,整个鬼蜮宛若妖花的坟场。
坟场中央,白骨堆叠,少女怀抱着一人,周身的鬼力翻涌着,她双眼已成漆黑一片。
燕度骤然从小王身上跃下,朝她疾跑而去。
然而三七所处之地已成黑暗一片,那黑暗化为泥沼,燕度只是刚刚踏入,就被困住双脚。
小王也同样如此,它身形缩回正常的狗狗尺寸,对着三七大喊:
“三三!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三七抬起头,她一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紧皱的眉显出了几分痛苦。
小王脸色大变,“快住手!”
三七红唇微启,一股寒气自她唇间溢出,宛如白雾,她的声音变得缥缈如烟,透着一种不真实,仿佛并非从她体内发出的。
“我要她们活。”
“我可以让她们活的,但我想不起来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三七蹙着眉。
小王浑身狗毛都要炸开了,它顾不上许多,对燕度道:“阻止她!绝对不能让她恢复记忆!她现在的身体和灵魂扛不住的!”
燕度神情骤凛,他身体匍匐了下去,用尽全力朝三七靠近。
小王也在挣扎着,可困住它的是三七的力量,这是它的缔造者,它的主人,天然对它有着压制,它困在泥沼中,无法动弹丝毫。
反倒是燕度,虽然缓慢,但他实打实的缩短了与三七的距离。
小王瞳孔突然缩紧,它看到了燕度每前进一寸,身上就会多出几道血口子。
它太清楚不过这些‘泥沼’是什么了,那是三七本源力量的显化,能吞噬一切鬼物,对活人来说,在这‘泥沼’中活动的痛楚不亚于千刀万剐。
可这个小白脸……竟吭都没吭一声,就这么忍下来了?
燕度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他紧咬着牙关,忍住千刀万剐之痛,奋力移动到了三七身旁。
身后是小王疑惑不解的声音,“为什么?”
它不理解,燕度为何能为三三做到这一步?
他不是它们,他与三三也只是曾经在阴阳路上同行了几年,三三的确救了他许多次,可凡人之身、凡人之力何其脆弱,他为何能坚持到这一步?
燕度终于到了三七身边,他用尽全力,从后抱住了她。
像是回答小王的疑问,又像是剖心自鉴般,喃喃道:“我答应过她的……”
“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我保护她。”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手腕上的红绳触及她的肌肤,十全十美牌紧贴着她的手背。
“三七,醒过来。”
“赢下去!”
第122章
三七敕令:免罪
又是熟悉的暖意,穿过重重黑暗,包裹住了她的灵魂。
三七恍惚间记起了自己死那天的场景。
冷玉般的人,穿过她的魂,如一团燃烧着的烈火,小心翼翼抱起的她的尸体。
那时的他对她说:
——虞三七!
——活过来!
——不要放弃!
此刻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击溃了重重黑暗,将她唤醒:
——三七,醒过来!
——赢下去!
冷玉温墙裹住她,将她内心的杀意戾气隔绝,令她清明,令她抽离,如山似海般沉重的记忆被温墙隔绝在外,让她有了喘息余地。
三七眼里的黑暗褪去,她偏过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浅色眼瞳。
“……燕度。”
他冲她展颜笑着:“我在。”
一句我在,令人心安。
三七油然而生出力量,她回以他微笑,“我知道该怎么救她们了。”
他问:“可会伤及你自己?”
“不会。”
“那便去做。”他坚定不移的相信她的选择:“做你想做的事。”
他永远在她身后,与她并肩作战。
三七闭上眼,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是人世间的暖意温柔。她自然而然的念出了她所需要的那段敕令,从磅礴山海般的力量中攫取出了她所需要的那部分能力。
“幽冥渺渺,秩序有诏,罪我所鉴,因果已平。”
“敕令:豁免其罚!”
季洛娘身上的罪孽黑瘢骤然淡去。
三七拿起那朵重瓣彼岸花,手指轻掸,花瓣零落,没入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将那些伤痕一点点补平。
春娘子等人的怨骸望着这一幕,她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怨骸化为黄沙,逐渐消失无踪。
鬼蜮褪色,渐渐变回原本的大牢模样。
三七长松一口气,她已是筋疲力尽,燕度将她抱紧,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三七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在他颈窝蹭了蹭,靠的他更紧了些,沉沉睡了过去。
小王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
它耷拉着尾巴,走了上去,爪子刨了燕度一下。
燕度看向它,小王别别扭扭的用后爪挠了挠狗头,像是挠虱子似的,从它耳朵里飞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落在燕度的袍子上。
“吃了,省得你痛死在半路。”
燕度抿唇,没动作。
小王炸了:“让你吃你就吃!本王还能毒死你不成!”
“谢了,但是不用。”燕度拒绝,他对狗虱子下不去口。
小王险些气的口歪嘴斜,混账小白脸!这可是它难得大发慈悲拿出自己的鬼力精元给他疗伤,他还嫌弃?
他凭什么嫌弃!!!
不吃拉倒,痛死你个栽贼!
燕度小心翼翼抱起三七往外走,小王看了眼地上的季洛娘,问道:“你不管她了?三三可是冒着大危险才把她救下来的。”
“花魁娘子被艳鬼附身,艳鬼杀人报仇,兴国郡主将其诛灭,为此身受重伤。”燕度说着,看向小王:“被艳鬼附身者,自然是个死人。”
“世上已无季洛娘,懂了吗?”
狗脑子哪懂活人的弯弯绕绕,但小王觉得这时候听阴险小白脸的应该没错。
燕度抱着三七,带着狗离开了刑部大牢。
众人见他出来,纷纷一拥而上,见他们一身是血,全都变了脸色。
燕度神色冰冷,道:“艳鬼已除,郡主她身受重伤,须得立刻回府疗养。”
“那艳鬼所附身的花魁已死,未免她尸体上的邪祟之力未尽,郡主昏迷前下令,将其尸体带回郡主府销毁。”
燕度说着,抱着三七大步离开。
大牢外,除了刑部众人还有陈御史等人,这边出事的事自然瞒不住他们,几家人趁夜赶过来,见到三七浑身是血的被人抱着走出来,全都心里咯噔。
陈御史踉跄着跑过去,“出什么事了?”
“我儿他们可还安全?!”
“死了。”燕度冷冷丢下一句话。
陈御史一下子摔在地上,其余几家人也爆发出惊叫,场面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