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9章

    所谓交际,不过是对她背后价值的衡量。

    一旦天平失衡,她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

    这时,车门被拉开。

    雨线刮进来,陈侧柏一身潮湿的雨气,坐上了驾驶座。

    秋瑜连忙用力眨掉眼里的泪水,低头去找抽纸式棉巾,递给陈侧柏。

    陈侧柏抽了两张棉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把沾水的眼镜搁在一边。

    秋瑜查了一下今日雨水的pH,发现不是酸雨后,松了一口气:“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打伞去接你的,又没几步路。”

    陈侧柏脱下半湿的大衣,随手扔到后座:“我不想你再见到他。”

    秋瑜愣了一下,以为他是怕她见到裴析伤心:“……倒也没有那么难过,我只是有些惊讶,他居然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陈侧柏瞥她一眼,淡淡地说:

    “是么。可惜我没想那么多,不想你再见到他,纯粹是因为嫉妒心。”

    “……啊。”秋瑜眨了下眼睛。

    陈侧柏用棉巾擦干手指上的雨水,然后,伸手捏住秋瑜的下巴,俯过去,重重地亲了一下她的唇,语气和动作都有几分急躁:

    “只要看到你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不管是谁,我都会感到嫉妒。”

    秋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哪怕已经知道他毫无耻感,表达感情的方式直白又露-骨,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害羞。

    下一秒钟,她的脸庞突然被抬起。

    陈侧柏盯着她的眼睛,用大拇指轻碰了一下她的眼角,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哭了,因为他?”

    车外,大雨滂沱。

    即使车顶开启了全景模式,车内依然十分昏暗。

    于是,秋瑜完全没有注意到,陈侧柏投射在车厢上的影子,正在颤动膨胀,缓缓化为黑色液态金属,无声无息地向外增殖延伸。

    似乎只要她点一下头,就会充满惩戒意味地将她裹缠起来。

    秋瑜却一下子抱住了他。

    陈侧柏罕见地怔住。

    黑色液态金属也停止延伸。

    “……不全是因为他,”秋瑜闷声说,“更多是因为……我刚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交过真正的朋友。”

    陈侧柏顿了几秒,伸手,回抱住她。

    秋瑜闭了闭眼:“裴析跟我认识那么久了……我以为他多多少少会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我只是不喜欢拒绝家人和朋友的请求……不想让他们失望。”

    陈侧柏说:“你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请求。”

    秋瑜抬起眼,眼睛湿漉漉的:“……可是,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请求,他们怎么会肯定我和喜欢我呢?我需要他们的肯定和喜欢。”

    陈侧柏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

    她虽然爱撒娇,却并不柔弱,有一次被一群小混混尾随,他收到定位系统的示警后,立刻赶了过去,却只看到一地呻-吟打滚的小混混。

    她看到他,还很纳闷他为什么在那儿。

    当时,他们还是合作式婚姻,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于是他没有告诉她,他在她的芯片里装了一个定位系统,检测到危险情况,会自动向他示警,只说:

    “路过。”

    她没有怀疑,笑嘻嘻地拽他过去鉴定伤情,想知道有没有超过轻伤的标准。

    她一直乐观而坚强,此刻却对他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并不知道,这样不仅不能换来他的怜惜和安慰,反而会让他的保护欲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疯长。

    陈侧柏神色平静冷漠,搂住她的手臂,却慢慢覆上一层幽冷的液态金属,表面暴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倒刺,危险地摩-挲着她的背脊,似乎随时会暴起,毫不留情地捕猎她。

    她想要多少“喜欢”,他都可以满足她。

    完全不需要别人。

    她需要别人喜欢的想法,让他非常愤怒。

    想要惩罚她。

    让她明白,她到底是谁的。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充满恶意念头的他,另一个则是原本的他。

    今天,他在实验室里,看见她和裴析站在一起的画面,第一反应其实是杀了裴析。

    他可以入侵她身边任何一台无人机,改写其底层代码,使其发出针对性的次声波,只需要几秒钟,裴析就会因血管破裂而亡;

    也可以入侵公司的AI,对任何一名员工进行潜意识清洗,下达“刺杀裴析”的命令;

    甚至可以随机入侵一辆汽车,令其失控撞向裴析。

    但想到她会伤心、难过,他强压住暴涨的杀意,选择了杀伤力最弱的一种方法。

    谁知,还是让她伤心了。

    除了在秋瑜的面前,陈侧柏从未对自己的基因感到自卑过。

    只有蠢人才会妄自菲薄,他坦然面对基因改造带来的一切变化,包括日益增强的攻击性。

    他没想到这些变化,只针对秋瑜一个人时,会变得那么肮脏龌-龊。

    自从他想过一次她可能会为他的经历而流泪后,就再难遏抑这种想法,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她发现他真面目后的反应。

    她会为他这些龌-龊的变化,感到恐惧吗?

    看到他畸形恐怖的模样后,她是转身逃跑,还是强忍着恐惧安慰他?

    如果是后者,她会怎样安慰他呢?

    陈侧柏垂眼看向秋瑜,听见了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

    不过是幻想,就激起了他各种癫狂可怕的念头。

    有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病态、恶心。

    这样的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不失控?

    ·

    陈侧柏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冰冷,秋瑜却在他的怀里渐渐冷静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去扯纸巾,陈侧柏却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又是那种应激式反应。

    秋瑜有些奇怪,想了想,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陈侧柏盯着她,松开她的手,扯了张纸巾,递给她。

    秋瑜朝他甜甜笑了下,说:“谢谢。”

    说起来,她刚才其实还想说,比起其他人的肯定和喜欢,她更喜欢他的喜欢。

    每次他重重搂住她,亲吻她,用力抓住她的手时,她都会感到无法形容的安全感。

    他的喜欢,比其他人的更让她感到满足。

    但这些话太肉-麻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秋瑜瞥一眼主控台的时间,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采访时间了,连忙推了推陈侧柏,示意他快送她过去。

    陈侧柏却没有动弹,仍在盯着她。

    秋瑜疑惑地望了过去。

    车顶的全景模式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了,他的神情潜隐于阴影里,看不大清晰。

    秋瑜问:“怎么啦?”

    他却冷不丁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疾风骤雨一般吞没了她的话音,绞住她的舌-尖,狠狠吸-吮,大拇指按在她的脸颊上,只要她试图闭上嘴或缩回舌-尖,就会警告性地捏一下她的脸。

    这完全不是冷静沉着的陈侧柏,而是一个濒临失控的疯子。

    秋瑜睁大眼睛,眼睫毛扑闪几下,从头皮到手指被亲得阵阵发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嘴里每一个角落都被他吮了一遍时,他终于放开她,在她耳边冷声说道:

    “你好像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秋瑜迷茫地望着他,仍处于缺氧状态:“……什么?”

    “我连你跟别人站在一起,都会感到嫉妒。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为裴析流泪,为他感到难过,跟我说你需要别人的喜欢,我不会感到嫉妒呢?”

    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将卑劣而恶毒的嫉妒心,藏在了坦荡的话音之后。

    秋瑜本就很难招架他直白的话语,再加上头脑缺氧,过了十多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说:

    “……可是,我也需要你的喜欢啊,比别人的喜欢更需要,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陈侧柏拿起眼镜,擦拭镜片,淡淡地说:“我想要你只需要我,无论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

    这句话强势而蛮不讲理,秋瑜却似没听出他语气中深藏不露的恶意般,将这当成一句情话,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可以呀。”

    陈侧柏戴上眼镜,按下引擎键,余光瞥见她甜美乖巧的面容,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酥-麻感。

    她太顺从他,太惯着他了。

    他会逐步失控到这个地步,跟她的纵容不无关系。

    等她发现自己惯出了一个怎样的怪物,会后悔对他的纵容吗?

    第56章

    Chapter

    19

    四点前,

    秋瑜赶到了采访地点。

    卢泽厚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他跟照片上一样,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却有着五六十岁一样的老态,

    眼神疲惫,

    面容清癯,

    身形瘦削而孤直。

    他瞥一眼秋瑜,不冷不热地说:“怎么还有个跟班。”

    秋瑜连忙介绍说:“卢教授好,

    我是秋瑜,

    他是我的……”

    卢泽厚不客气打断:“我知道你们俩是谁。我看新闻。”

    很明显,

    卢泽厚对她颇有成见,不太想配合她的采访。

    秋瑜只好省略寒暄的过程,

    直接切入正题。

    可能因为她准备得足够充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卢泽厚对她的态度稍稍缓和,

    不再像起初一样冷漠,但也没有多热情。

    常规采访结束,秋瑜关闭拍摄无人机,

    微笑着朝卢泽厚伸出一只手:

    “谢谢卢教授配合我们。接下来是私人生活采访时间,如果卢教授不希望我们拍摄,

    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了。”

    卢泽厚却没有跟她握手。

    他打量着她,

    近乎审视,将近半分钟,才跟她虚虚握了一下手:

    “你跟其他公司成员很不一样。”

    秋瑜笑问:“怎么说。”

    “你不懂得运用权力。”卢泽厚嗤笑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父母是高科公司的高管。”

    “除了银行保管箱服务,

    高科也提供医疗和安保服务。尽管生物科技的医疗设备更加先进,但包括生物科技的高层在内,

    都会优先选择高科的医疗服务。”

    “这是唯一一家具有高公信力的公司,你本可以利用这一点,强迫我配合你的采访,但你没有。”

    秋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问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采访,我为什么要强迫你?”卢泽厚皱起眉头,看了她半天: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陈侧柏要像狗看骨头一样看着你,你的确是个宝贝。”

    秋瑜还没说话,陈侧柏已冷冷扫了卢泽厚一眼,出声警告:“卢教授。”

    陈侧柏冷声说:“我怎么保护她,与你无关。”

    “我看过你妻子的资料,她跟你就读同一所大学,那可是国际排名前三的学府。”卢泽厚说,“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精英就是骨干。”

    秋瑜敏锐地察觉到,卢泽厚说到“精英”和“骨干”时,语气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嘲讽。

    秋瑜算是发现了,这位卢教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公司员工都抱着一种说不出的敌意。

    怪不得公司安排他第一个接受采访,卢泽厚的敌意与刁难,会给节目带来极大的争议和话题性。

    可惜这一段,她并没有录下来。

    秋瑜本想反驳卢泽厚,但话未出口,她就摇头笑出了声。

    卢泽厚瞥她一眼:“笑什么。”那眼神分明以为,她压根没听懂他的嘲讽。

    秋瑜没有立即回答。

    她喝了一口咖啡,才微笑说:“卢教授,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首先,我并不是不懂得运用权力,而是没有必要。”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采访,你是否接受采访,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而且这个访谈节目,一共要采访七个科学家,如果每位科学家,都需要我搬出自己的爸妈,才能让采访继续下去的话,这个节目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卢泽厚“哼”了一声。

    “其次,很多人的工作都与自己的专业无关。相较于基因工程,我更喜欢跟文字打交道,这跟我丈夫保护与否,没有任何关系。”秋瑜说,“最后,我认为您的价值观有些问题。您认为,我没有动用权力,是因为我被我丈夫过度保护,以及对权力一无所知,您就没有想过,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吗?”

    卢泽厚终于撤下脸上嘲讽的冷笑,拿正眼看她。

    秋瑜开启拍摄无人机,面带微笑问道:

    “请问,卢教授,现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了吗?”

    解释清楚后,她明明可以转身就走,反正以她的身份,公司上下没人敢提出异议,她却选择继续采访他。

    卢泽厚审视她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跟我来。”

    卢泽厚如何看待她,秋瑜并不在乎,她只想完成工作。

    卢泽厚今天没有实验,一身常服,带着他们走进地下停车场。他用老式车钥匙,唤醒一辆脏兮兮的土黄皮卡:“我只有这种车,坐得惯吗?”

    显然,卢泽厚虽然对她有所改观,却还是忍不住刁难她。

    秋瑜甜甜一笑:“我不仅会坐,还会开。卢教授需要我帮忙开车吗?”

    卢泽厚没再说话。

    他冷哼一声,坐上驾驶座,载他们去千叶街。

    千叶街是市内最大的“城中村”,像这样的“城中村”,如同铁红色的锈迹一般爬满了屿城。有时候一幢生态高楼的后面,可能就寄生着这样的“城中村”。

    所谓“生态建筑”,指的是与绿植有机结合的建筑。

    在屿城,只有生态建筑才有资格种植鲜活茂密的绿植。

    卢泽厚驶入拥挤狭窄的街道,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停车位。

    此刻,雨已停歇,空气中却仍储满了浓重的水雾。地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污泥,如同脏污的沼泽。

    秋瑜看着车外污水横流的地面,有些迟疑。

    卢泽厚早已推门下车。

    陈侧柏问她:“我背你?”

    秋瑜笑着摇头:“不用啦,我没那么娇气,只是在做心理准备……鞋子进水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完,她推门走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千叶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小巷错综复杂,霓虹灯牌明亮刺眼,光晕与光晕,如彩色雾气般互相笼罩。草坪是绿塑料,树木由电线杆改造而成,上面布满了弹孔和指甲划痕。

    不远处,一个小贩正在摊蝗虫煎饼,每摊一次,就会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抓起大把的香料,不要钱似的撒在面饼上。

    秋瑜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她知道蝗虫可以吃,也刷到过千叶街的美食视频,还投资过昆虫蛋白提取工厂。

    秋瑜看得快窒息了。

    陈侧柏一下车,就看到秋瑜嫌恶的表情。

    她今日一身淡蓝色西装,一般人穿这种颜色,只会放大身上的缺点,她却显得轻盈而明媚,如同天空上最干净和最清澈的一抹蓝,与周围肮脏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样的她,对这样的环境,感到嫌恶也正常。

    秋瑜的确向他抱怨了,却不是同一件事:“亏我半夜刷视频的时候……还对这玩意儿流过口水,”她痛苦地说,“他把鼻涕擦在身上,都比甩在墙上好!”

    陈侧柏盯着她,目光如霜刃剖过她的脸庞。

    即使有一层镜片,也挡不住他眼底激烈翻涌的情绪。

    这一刻,他的眼神简直如狼似虎。

    秋瑜有些迷茫:“……怎么了?”

    陈侧柏将视线移到别处,用手掌轻按了一下她的头顶:“半夜刷视频?眼睛不要了?”

    秋瑜瞪他一眼,伸手想去抓他的眼镜:“戴眼镜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陈侧柏反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上她的掌心,湿冷的舌-尖轻轻扫过她手指与手指之间的缝隙。

    秋瑜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他的举止是如此下-流,神色却冷峻而严肃,似乎舔她的手指跟进行高精尖的实验没什么区别。

    秋瑜猛地缩回手,不到两秒钟,耳根就红透了。

    卢泽厚站在旁边,本想看大小姐误入贫民窟的笑话,谁知笑话没看到,反倒被塞了一嘴狗粮,脸色难看极了:

    “二位,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这究竟是采访节目,还是夫妻综艺?”

    秋瑜立即给卢泽厚道歉。

    这的确是她的失职,无可推卸。

    卢泽厚得到道歉后,脸色却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了。他冷哼一声,转过身,举步往前走去。

    往前走,街道与小巷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地上崎岖不平,找不到一块好砖,跟踩雷似的,一不小心就会溅上一脚污水。

    秋瑜踩到几块空砖后,就放弃了排雷,目不斜视直接踩了上去。

    卢泽厚带他们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一个冷清的地下仓库。

    他回头:“还在拍吗?”

    秋瑜答:“在。”

    卢泽厚表情淡淡:“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我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帮助流浪汉。”

    秋瑜点头,等下文。

    卢泽厚见她是真的在等下文,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表情,又烦躁了起来。

    他见惯了冷血无情、尔虞我诈的公司员工,冷不丁看到这么一双清澈真挚的眼睛,感到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秋瑜看向他的眼神,太干净了,看不见任何图谋。

    她采访他,只是为了采访,而不是为了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

    卢泽厚知道陈侧柏的出身,也隐隐猜到他智商奇高的原因。

    他曾听同事讨论过这两人的婚姻,最后得出结论,秋瑜必然对陈侧柏有所图谋。

    这很正常。

    秋瑜对陈侧柏没有图谋,才不正常。

    但一路走来,卢泽厚静静观察她望向陈侧柏的眼神,却发现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们的婚姻不是交易。

    至少,对秋瑜本人来说,不是。

    她对他没有图谋。

    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图谋。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这个世界,就像一场快要燃尽的燎原之火,每个人都在这场大火里挣扎翻滚求生。

    不说贫民窟,就是市中心光鲜亮丽的上班族,也不过是另一种蝇营狗苟罢了。

    秋瑜却像活在真空环境一般,笑容看不见一丝阴霾,眼睛明亮,酒窝甜美。

    她怎么能露出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

    她怎么敢露出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

    她看不到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焰吗?看不到痛苦生存的人们吗?

    两分钟前,他们才路过一个女人,黑黄肤色,腹上一道可怖的疤痕。

    卢泽厚知道这里每一个人的过去,那女人是因为在酒吧喝断片了,醒来后,肚子上就有那道疤了。

    那女人自嘲地说,她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手下留情,只割了她一个肾,手术时还给她打了麻-药,简直是割肾里的“业界良心”。

    卢泽厚不理解,秋瑜难道看不到这些吗?

    她在这样黑暗残忍的世界里,如此鲜活、健康地活着,简直是另一种病态。

    卢泽厚看着秋瑜,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毁灭欲,很想刺破她周围无形的防护罩,将她拽到现实世界中去。

    下一刻,卢泽厚后背一凉,感到一道森冷至极的目光。

    卢泽厚若有所感地转头,对上了陈侧柏冰冷得几近狰狞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地迫视着卢泽厚,一手揽着秋瑜,另一手自然垂落。

    只见黑色液态金属如流水一般朝他的手指涌去,顷刻间笼罩住他整只手臂。

    起初,卢泽厚以为这是一种新式纳米级武器,没太在意,直到他发现这些液态金属,居然来自陈侧柏的体内!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拥有无限裂殖的能力。

    只见那些液态金属犹如活物一般向外延伸,蠕动伸缩的同时,构成一把锋利可怕的黑色镰刀。

    卢泽厚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对秋瑜出手,陈侧柏就会毫不犹豫地割下他的头颅。

    怪不得这么天真无知,原来有人一直在保护她。

    卢泽厚面露冷笑,很想问陈侧柏,你保护的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卢泽厚对陈侧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无声地说:我看你怎么收场。

    你把她保护得那么好,除了让她更难接受真相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她会像无视那个黑黄女人一样,无视你的保护与牺牲。

    你向她展示你黑暗的过去,她只会痛恨你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卢泽厚看着陈侧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你在作茧自缚。

    陈侧柏对视回去,唇微启,带着几分躁戾,做出一个口型:

    第57章

    Chapter

    20

    秋瑜等了一会儿,

    迟迟没有等到卢泽厚的下文,忍不住出声提醒:“卢教授,然后呢?”

    卢泽厚见她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他和陈侧柏的暗流涌动,

    嘴角微微抽搐,

    语气颇恨铁不成钢:

    “跟我来!”

    说完,

    卢泽厚掏出钥匙,打开货仓门。

    秋瑜发现,

    虽然卢泽厚带领团队,

    研发出了纳秒级生化芯片,

    他本人却不用任何高科技,不仅没有做人造皮肤移植手术,

    甚至很少使用芯片,

    出行都带着一大把钥匙,如同二十年代电影里的宿管阿姨。

    货仓门是老式卷帘门,

    开启时,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响。

    仓库门口,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箱子。

    迎面是一幅占据整面墙的涂鸦,

    黑红相间的喷漆,骷髅头里盛开着硕大繁丽的花朵。

    秋瑜不自觉将这幅涂鸦拍了下来。

    卢泽厚瞥她一眼。

    她说:“很有艺术感。”

    “一个小孩儿画的,

    ”卢泽厚漠然说,

    “她在杂志上看到类似的图案,就画了上去。她才八岁,学都没上过,懂什么是艺术?”

    “资本告诉她,鲜花和骷髅头结合是一种艺术,

    是一种美感,于是她就把鲜花画在骷髅头里。她至死也不知道,

    鲜花不该长在大棚里,也不该长在生态建筑里,更不该长在杂志的骷髅头里。鲜花应该长在她脚下的土地里!”

    秋瑜有不好的预感,犹豫一下,轻声问:“那孩子呢?”

    “死了。”卢泽厚面无表情,“死因不明,可能是某种基因病,自从人类的基因池被污染以后,这种事就屡见不鲜。媒体连报道都懒得报道了。”

    卢泽厚说的是实情。人们已经对这类新闻麻木了,从一开始群情激奋,到后来哪怕推送到眼皮子底下,也懒得点进去一探究竟。

    秋瑜抿紧嘴唇,沉默。

    她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事。

    同情?悲哀?愤怒?

    她找不到合适的情绪。

    没人教过她这些。

    就像当初,陈侧柏在她的面前被欺凌,她有心想要帮忙,却无从帮起一样。

    只能帮他一时,等她转身离开,他会迎来更加猛烈的打击报复。

    也许有几个同学会买她的面子,不再给陈侧柏难堪。但时间一久,等她和那群人渐行渐远,霸凌仍会继续。

    就像一群狼围猎一只羊,你可以鸣枪示警,警告那群狼,不要再靠近那只羊,但只要你收起枪,转身离开,狼群仍会对羊紧追不舍。

    更坏的情况,狼群可能会转移目标,不再追猎那只羊,将饥渴的视线转到了你的身上。

    往里走,是一个三十来平方米的仓库,地上凌乱堆放着被褥,有的干净整洁,有的则满是汗渍烟洞,泛黄发馊。

    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见他们进来,倏地抬起头,眼神像流浪猫一样警觉。

    发现是卢泽厚后,她又放松下来,继续靠墙发呆。

    秋瑜注意到,女人的眼中闪烁着银光。她在用芯片浏览网页。

    卢泽厚说:“这是我能为他们找到的最好的房子。”

    说着,他突然伸手指向角落里的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秋瑜看向女人:“我应该知道吗?”

    卢泽厚嗤笑:“我以为你是个合格的记者,她是杰茜·墨菲,生物科技曾经的高管……”

    话音未落,半空中的无人机毫无征兆地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响,爆闪出亮蓝色的火花,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秋瑜一惊,正要上前查看,卢泽厚却拦住她,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你丈夫做的。”

    卢泽厚说这话时,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从外面进入仓库那段时间,他迅速搜索了一下秋瑜的履历,注意到她不少项目都戛然而止,基本上只要危险情况升级,就会被其他人接手。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