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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秋瑜想起陈侧柏的话。

    秋瑜不由迟疑了一下,才跟裴析打招呼,一边跟他寒暄,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发现根本没有陈侧柏说得那么夸张。

    如果说,陈侧柏看她的眼神,是标准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幽邃,专注,充满攻击性。

    裴析看她的目光则略显寡淡,不及陈侧柏一半专注。

    还是说,是陈侧柏太爱她了,以至于显得裴析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平淡乏味?

    可是,陈侧柏真的会爱她到这种程度吗?

    秋瑜忍不住回想,跟陈侧柏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细节。

    她第一次知道他,是因为一场实验。具体是什么实验,早已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一身白大褂,手上戴着淡蓝色的橡胶手套,头微微垂下,露出干净利落的发根。

    明明相貌清峻,气质却像是失群的狼,有一种比头狼更为猛烈的攻击性。

    所以,失群的狼,会是比一群狼更加凶狠的狩猎者。

    很少有人会把自己摆在猎物的位置上。

    可是,秋瑜看到陈侧柏的第一眼,就想当他的猎物,被他用那种专注而凶狠的眼神注视着。

    就像喜欢医生的人,想当对方的患者一样。

    秋瑜虽然容易害羞,却不会回避自己的欲-望,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癖好,没什么好回避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对陈侧柏有好感,也没有刻意接近他,只是偶遇他时,会多看他两眼。

    而且,陈侧柏对有公司背景的人,态度一向冷漠至极,眼神居高临下,隐隐有轻蔑嘲讽之意。她也不敢刻意接近他。

    现在想想,多半是因为他的母亲。

    在测试适配度之前,他们还有过一次接触。

    当时,父母以通知的语气告诉她,最好毕业后就跟裴析结婚。除非她有更好的选择,否则她这辈子只能嫁给裴析。

    所谓“更好的选择”,指的是比裴析家世背景更好的存在。

    陈侧柏肯定不行。

    就算他毕业后,成为某家垄断公司的研究员,也够不上父母的标准。

    更何况,他压根不认识她,也不会喜欢上她。

    她见过他看她朋友的眼神,冷淡而厌恶,似乎这辈子都不想与之沾边。

    ……难道她真的要跟裴析结婚吗?

    秋瑜情绪低落,一个人在公园里待了很久。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公园的树林茂密而幽深,暗影憧憧,仿佛能吸收路灯昏黄的光线一般。

    秋瑜转了几圈,有点迷路了。

    她按照直觉,一路往前走,虽然走出了公园,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挠挠头,正要继续往前走,一只冰冷的手冷不丁从黑暗中伸出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当时心底一凉,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对上陈侧柏镜片后狭长而冷峻的眼睛。

    他垂眼看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说:

    “你走错了。”

    “这里太危险,我送你回去。”

    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秋瑜咽了一下唾液,没有异议:“好,谢谢你。”

    她的确走错了,不小心走到了校外。回头时,公园已经落锁。他们只能穿过一条嘈杂而喧闹的小巷,朝学校正门走去。

    陈侧柏身形挺拔,走在她的前面,帮她挡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见到世界的另一面:喝醉的人、斗殴的人、吵架的人、站在天台比试枪法的人……等待顾客上门询价的应召男女。

    有个混混戴着拟感设备,瘫在垃圾桶边上,一边对着空气挥拳,一边叽里咕噜地唾骂。

    秋瑜瞳孔放大。

    就在这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另一只手果断捂住她的眼睛。

    陈侧柏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把她拽了过去。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继续往前走。”

    明明在保护她,他的语气和姿势却像是挟持。

    秋瑜想笑,却笑不出来。

    许久,她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深深呼吸:“……那个人怎么了?”

    陈侧柏淡淡地说:“游戏里的资产大多跟现实的钱币挂钩。他应该是输光了游戏里的资产。”

    秋瑜懂了。

    她父母跟她解释过这一现象。

    比如,生物科技公司每年都会开发一些面向下沉市场的大型游戏。

    父母说:“为了社会稳定。”

    跟社交平台利用大数据引导人们互相谩骂,是一个道理。

    这就是阶级差异。

    阶级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

    当陈侧柏的父母在思考明天如何活下去时,她的父母却在思考如何统治像陈侧柏父母这样的人。

    当时,秋瑜以为,她和陈侧柏永远不会有交集。

    谁知,他们的适配度竟高达百分之一百,并且毕业后就结了婚。

    如果陈侧柏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爱她,甚至衬得裴析看她的眼神都寡淡无味……那他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秋瑜想得有些入神,半晌才听见裴析叫她的声音。

    “想什么呢,”裴析笑,“叫你好半天了。是在想采访呢,还是在想你家那位?”

    裴析是故意这么问,他知道秋瑜不喜欢在他的面前谈论陈侧柏。

    果不其然,秋瑜瞪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来干什么,我四点钟有一个采访,没空理你。”

    “就是知道你有采访,才过来找你。”裴析眉头微皱说道,“你要去采访的那个人,跟好几起流浪汉失踪事件有关,已经引起了公司的注意。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居然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最后一句话,秋瑜颇为反感,但知道裴析是好意,没有发火。

    她刚要让裴析回去,转身去找自己的车,下一秒钟,却感到了窥视者冰冷而狂躁的目光。

    “他”的视线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具有侵占性,几近露-骨地压迫在她的脖颈上。

    那一刻,她后颈一麻,甚至感到了窥视者目光的重量。

    与此同时,短信的叮咚声接连响起。

    秋瑜以为是窥视者发来消息,蹙眉打开芯片页面,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她想起什么似的,转头一看。

    果然,裴析眼中闪烁着银光,正满面愕然地查看芯片页面。

    他眼珠转动,一边翻看,一边低声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秋瑜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面色苍白地回过神:“我芯片被入侵了。不管打开什么应用,都是同一个画面。”

    秋瑜心里一沉:“什么画面?你投射出来看看。”

    裴析有些迟疑,几秒钟还是投射了出来。

    怪不得他会面露迟疑,每一个应用、每一个界面甚至是天气和导航这样的日常应用,翻来覆去都只能看到同一句话。

    离她远点。

    离她远点。

    离她远点。

    ……

    窥视者对她的占有欲变强了。

    秋瑜呼吸一窒。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汽车喇叭声、警用无人机嗡嗡扫描的声音,如同油锅里进水般炸开。

    “快看广告牌!”

    “天啊……所有的广告牌全变了……”

    “她是谁?为什么要离她远点?”

    一片混乱中,秋瑜抬头。

    只见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上,每一块广告牌、每一幅全息广告投影,甚至是霓虹灯招牌都变了模样,用不同颜色、不同方向、不同粗细的霓虹灯管组合出同一句话。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一句话。

    没人知道,这个“她”是谁。

    就连裴析都不太敢确定,是不是身边的秋瑜。

    只有秋瑜知道,这个“她”指的就是她。

    窥视者不允许裴析靠近她。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瘆人的场景,手心渗出黏腻的冷汗,下意识拨出一个号码。

    几秒钟后,那边接通,陈侧柏冷静平稳的声音响起:“秋瑜?”

    秋瑜深深吸气,许久才勉强遏制住颤抖的呼吸:“……可以过来接我吗?”

    陈侧柏什么都没有问,就像当初没有问她为什么迷路一样:

    “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

    裴析看着秋瑜,似乎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只要稍稍靠近秋瑜,四面八方的广告牌和霓虹灯就会疯狂闪烁。

    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画面诡异至极,令人背脊发冷。

    “……居然真的是因为你,”裴析神色复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给窥视者发了一条消息:

    你疯了吗?

    窥视者没有回复。但她知道,“他”还在看着她。

    一如既往地看着她。

    第54章

    Chapter

    17

    陈侧柏开车抵达时,

    天色晦暗了下去,飘起了小雨。

    雨雾朦胧,车灯如同两道穿透力极强的目光,

    直直朝她望来。

    秋瑜不由挡了一下眼睛。

    车在写字楼前停下。

    驾驶座车门被打开。

    陈侧柏一身黑色长大衣,

    身形高大挺拔,

    撑着黑雨伞,穿过湿濛濛的雨雾,

    向她走去。

    他身后是失控闪烁的霓虹灯牌,

    经过紧急抢修,

    全息投影和巨幅广告牌已经恢复正常,只剩下霓虹灯牌损坏的灯管,

    一时半会难以换下来。

    雨水与灯光,

    机械空洞的广告念白,来往车辆的噪音。

    一切是那么光怪陆离。

    秋瑜看着这一幕,

    心里莫名弥漫开一丝不安,像是下一秒钟就会被什么吞噬似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陈侧柏的伞下,

    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陈侧柏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害怕?”

    秋瑜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别多想,

    ”陈侧柏手下移,

    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搂到伞下,他比她高太多,她仰头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颚线,“可能并不是针对你。”

    秋瑜微愣:“啊?”

    陈侧柏平静地说:“入侵市中心的广告屏没那么简单,

    几乎每个广告屏都有防入侵程序,只要黑-客试图入侵,

    防入侵程序就会切断他的所有神经联结。除非入侵者的水平远远超过设计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则几乎不可能入侵成功。”

    “但这程序是由生物科技的网络专家设计,能攻破的人少之又少。”他顿了顿,“所以,别想太多了。”

    秋瑜看着不远处被雨水淋湿的霓虹灯牌,那原本是一个酒吧的招牌,上面有中文、英文和日文,入侵者却用这三种语言强行拼凑出了“离她远点”的意思,看上去怪异而令人毛骨悚然。

    她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但陈侧柏没必要也不可能欺骗她,迟疑片刻,慢慢点了一下头。

    陈侧柏大拇指按着她颈侧的动脉,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这是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动作,秋瑜却毫无察觉。

    他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拍摄无人机:“等下还有采访?”他话题转移得太自然,秋瑜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啊,有。”

    “还去吗。”

    秋瑜苦着脸说:“既然不是针对我的话……当然要去。科研人员那么忙,难得空出时间来配合我们采访,怎么能不去。”

    陈侧柏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我陪你。”

    “那你工作怎么办?”

    陈侧柏淡淡地说:“我可以远程指导他们。”

    秋瑜松了一口气,有陈侧柏陪她,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她心有余悸,忍不住紧紧搂住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陈侧柏一顿,视线在她脸上一掠:

    “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秋瑜闷闷地说:“我不管,我就要抱着你。”

    陈侧柏不语。

    几秒钟后,他手臂突然往下一压,重重地扣住她的腰,力道之重,哪怕隔着一层薄羊绒面料,也让她感到了某种难以忽视的存在。

    秋瑜一僵,耳根瞬间羞耻发烫,往后一缩:“我还是自己走吧。”

    陈侧柏轻笑一声。

    感到他冰冷的呼吸掠过头顶,秋瑜连头发丝都绷紧了,脸颊也轰地烧了起来。

    但她很快意识到,陈侧柏并非那么轻浮的人,他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放松下来。

    有那么一刻,她确实忘记了看到广告牌的惊悚感,只是,对上裴析惊愕的目光后,又回到了心惊肉跳的现实。

    裴析早已冷静下来。

    他惊讶的并不是广告牌和芯片被入侵,而是秋瑜对陈侧柏表现出来的依赖感,以及陈侧柏揽住秋瑜的姿势。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陈侧柏对秋瑜表现出那么明显的独占欲。

    在裴析的印象里,陈侧柏一直是一个冷漠到毫无人性的男人,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作为生物体的冲动,眼睛永远只能看到数据。

    裴析跟他一起做过实验,曾亲眼看到他比计算机先一步算出结果。

    尽管理论上,人脑860亿个神经元所产生的联结方式远比单个计算机要复杂,而且目前还没有发明出一种算法,能使AI自主进化且产生意识;

    但这只是意味着,计算机难以模拟出人类的思维和意识,想要超越人脑的算力却十分简单。

    陈侧柏的计算能力却超越了计算机。

    裴析第一反应是嫉妒。

    自然界,雌性都会优先选择基因更好的雄性。

    陈侧柏出身那么卑贱,但无论是外形,还是智力,甚至是身高,都略胜他一筹。

    裴析很难不感到嫉妒与忌惮。

    幸好,陈侧柏对秋瑜并不感兴趣,哪怕他登门拜访,故意露出男主人的姿态,陈侧柏也毫不在意。

    裴析以为,只要自己徐徐图之,就能从陈侧柏手中夺回秋瑜。

    眼神不再冷漠,充满了某种幽深晦暗、难以描述的情绪。

    一只手臂始终搁在秋瑜的肩头。

    裴析有一种错觉,陈侧柏这副姿态,展现出了恐怖的保护欲。

    而保护欲的尽头,是无穷无尽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因为近乎偏执地认为,只有自己不会伤害她,所以她只能被自己占有和掌控。

    裴析心里一惊,他不过跟秋瑜一个星期没有见面,陈侧柏就意识到了自己对秋瑜的感情,并毫无顾忌向她展示了那种可怕的保护欲?

    不对。

    裴析仔细观察,发现陈侧柏无论是跟秋瑜说话,还是拥抱她,亲吻她,与她对视的时间都不长。

    像是怕泄露眼底癫狂的情绪。

    裴析笑了,原来还没有跟秋瑜坦白啊。

    那他就还有机会。

    这么想着,裴析理了理衣服,快步朝秋瑜走去。

    下一秒,陈侧柏却突然倾斜雨伞,挡住了他看向秋瑜的视线。

    只见陈侧柏将雨伞递给秋瑜,朝外面的车扬了扬下巴:

    “你先去车里等我。虽然入侵者不一定是针对你,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这段时间,你最好跟裴先生保持距离,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危险。”

    裴析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为什么要秋瑜跟我保持距离,跟我走得近一些,难道不更加有利于她抓到入侵者吗?”

    陈侧柏瞥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几分冷戾:

    “第一,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牺牲她的安全去抓捕入侵者;第二,那个入侵者不一定是针对她。”

    “怎么可能不是针对她?”裴析觉得好笑,“当时,我只要朝她走一步,所有的广告牌、霓虹灯牌……甚至是红绿灯都朝我疯狂闪烁。不是针对她,难道是针对我吗?”

    秋瑜忽然反应过来。

    是啊,入侵者不一定是窥视者,也有可能是裴析的狂热追求者,因为看到他离她太近,而对他发出警告。

    陈侧柏的推测不无道理,入侵者可能真的不是针对她。

    秋瑜想了想,说:“裴析,我们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了吧……你今天不打招呼就过来,其实有点耽搁我工作了。”

    她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而且你有的行为,真的太过界了。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谈举止。”

    裴析怔住,片刻后,第一反应竟是:“这些话,是陈侧柏教你的吗?”秋瑜愕然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析沉声说:“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女孩,从不违逆家人朋友的意思。你父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上司让你采访什么,你就采访什么,即使叫停你的采访,也不会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近乎咄咄逼人:“你那么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秋瑜先是震惊,然后是难过,最后只能感到窒息一般的失落。

    她没想到,裴析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竟从不了解她。

    当她表现出明确的拒绝意愿时,他的反应竟跟她父母一样,认为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秋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感觉没有说的必要了。

    她后退一步,对陈侧柏说:“我去车里等你。”

    陈侧柏点头。

    这时,裴析再度开口:“秋瑜,回答我。”

    秋瑜攥紧伞柄,加快了脚步。

    秋瑜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裴析朝她走近一步:“我甚至不介意你已经结过婚,还是跟一个在垃圾堆里长大的男人。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头看到我,等你发现我才是最适合当你丈夫的人。”

    秋瑜沉默。

    “别看陈侧柏现在前途无量,备受追捧,但你我都知道,他的前途到此为止了。”裴析冷冷地说,“他一辈子也无法成为公司的高层,只能成为公司高层的工具。公司的工具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他在垃圾堆里长大,最终也会在垃圾堆里死去。这就是他的命运。”

    “你父母把你嫁给他,是因为他们以为神经阻断药能量产,在全球发行,但他愚蠢地把专利牢牢攥在手中,造成这个药只能由高级员工购买……这个男人的智力或许很高,但他对公司的规则一窍不通。”

    秋瑜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侧柏面无表情,垂在一侧的手指却轻颤了一下。

    半晌,她轻笑一声,说:“裴析,谢谢你告诉我,你并不是真心当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上车,拉上副驾的车门。

    雨雾溟濛。

    写字楼前,只剩下陈侧柏和裴析两个人。

    裴析自嘲地笑笑,打开烟盒,咬住烟,用打火机点燃,含混地说:

    “她都是你的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宁愿放弃大好前途,也要选你这个废物。”

    陈侧柏没说话,单手摘下了眼镜,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裴析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奇怪,下意识抬眼看了他一眼。

    裴析不愿承认自己被陈侧柏吓到了,面色发白,强撑着冷笑道:“怎么,不过是赢得了一个女人,大科学家也要跟我炫耀吗?”声音却有些发颤。

    陈侧柏走到裴析的面前。

    他双眼失去镜片的遮挡后,显得冷峻、狭长而又锋利。

    这是一副攻击性十足的长相,如同进化至巅峰的顶级捕猎者,任何男性看了都会心生抵触。

    更可怕的是,他的瞳孔竟缩小成线型,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特征,呈现出野兽与非人类才有的怪异特质。

    裴析后退一步,警惕地说:“你眼睛是怎么回事?义眼?还是进行基因改造了?秋瑜知道这事吗?”

    “你们这些贫民窟的疯子,基因改造手术会造成全身DNA链断裂,你随时有可能变成一滩血肉。秋瑜必须知道这件事。”

    说着,裴析掐灭烟,就要去找秋瑜。

    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抬起脚了。

    脚上没有东西,但就是莫名其妙抬不起来了,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这一现象实在太过诡异,裴析冷汗立刻爬满了背脊,低声呵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究竟是不是基因改造人?!”

    陈侧柏只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完全不似看人类,也不是看物品,而是在看一团可以随意处置的垃圾。

    话音未落,陈侧柏倏地伸手。

    只见他骨节分明、静脉纹清晰的手掌突然覆上一层黑色液态金属,如同戴上了一只质感坚硬的黑手套,泛着冰冷而锋利的光泽。

    在液态金属的加持下,他一只手变得极其修长,手指微微弯曲,呈恐怖而危险的倒钩状。

    这是一只完全脱离人类特征的手。

    裴析看得非常清楚,那些液态金属并非义体,也不是纳米级外骨骼装置,而是直接从陈侧柏身上裂殖出来的黏物质!

    他甚至看到了那些黏物质蠕动、流动、转化为液态金属的过程!

    陈侧柏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还是人吗?

    裴析骇然不解,想要后退,脚却死死粘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陈侧柏的“手”扣在了他的脖颈上。

    液态金属湿冷、黏滑、瘆人,散发着某种可憎的寒气。

    裴析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颈侧的皮肤却瞬间被寒气划破,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裴析顿时不敢再动了。

    这时,陈侧柏开口了。

    不知是否液态金属的缘故,他的声音也带上了金属的质感,充满了低沉动听却令人不安的磁性:

    “你应该感激秋瑜拿你当朋友,不然你早就死了。”

    裴析想嗤笑,但面对这种形态的陈侧柏,完全笑不出来,整个人如被千钧巨石压顶般,嗓子发紧,背脊发冷。

    写字楼外,人来人往。

    陈侧柏后面是雨雾中的高楼大厦,巨型霓虹灯明灭闪烁,用不同语言拼凑而成的“离她远点”,令人不寒而栗。

    但再怎么让人不寒而栗,都没有陈侧柏可怕。

    从外表上看,陈侧柏是如此正常,黑色大衣垂至脚踝,里面是白衬衫和黑西裤。

    除了竖瞳和液态金属,再无其他非人特征。

    裴析却感到了压倒一切的可怖力量。

    如果说以前,他只有在实验室,才能感到来自陈侧柏的压迫感;

    现在,则是看陈侧柏一眼,都能感到深不可测的恐怖感。

    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裴析空咽了好几下,竭力平稳气息,再度出声时,声音却还是颤抖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陈侧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收回手,覆盖在手上的液态金属逐渐变成无色,与皮肤融为一体。

    他似乎放过了裴析,下一句话,却让裴析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离她远点。”

    第55章

    Chapter

    18

    秋瑜坐在副驾驶座上,

    把音乐声开到了最大。

    她踢掉高跟鞋,抱着膝盖,蜷缩在座椅上,

    仰头,

    望向车顶。

    车顶开启全景模式后,

    周围景色立即映入眼帘,雨势渐大,

    潇潇而降。

    浓重的雨雾中,

    无数霓虹灯的轮廓逐渐重叠交错,

    连成一条潮湿而斑驳的色带。

    秋瑜看着在车顶溅开的雨滴,感到难以形容的孤独。

    毕业后,

    不少朋友都渐行渐远,

    裴析却一直跟她保持联系,隔三差五就会约她出去用餐。

    秋瑜一直以为,

    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的友谊,现在想想,多半是因为不甘心吧。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试探陈侧柏的底线,

    想要把她抢夺回去。

    她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象征,一个必须抢夺到手的战利品。

    从来不是裴析的朋友。

    秋瑜鼻子发酸,想到脸上还有妆容,拼命忍住眼泪,泪水却还是滚落了下来。

    除了陈侧柏,任何人看她,

    看的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父母,她的家世,她身上隐形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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