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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张大娘一听,压低声音问道:“道长,你也知道他们家人是枉死的?”

    潘筠:“怎么,有人说不是?”

    “唉~”张大娘突然叹息一声,“倒也不是,我们刚住到这里一年不到,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家人,还有这边这家人,那死的可惨了。”

    潘筠做聆听状,“贫道本领不到,只算出两家是因牢狱之灾枉死,具体的却算不出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张大娘得意的看了潘筠一眼,“难怪道长你只收一文钱呢,我不用算,也全都知道。”

    她每天都一个人在家做饭、打扫卫生,做各种事,早憋得慌,这时候有个人陪自己说话,又是游方道士,不会影响自己在这一片的印象,她当即拉着她热情的讨论起来。

    “我也是在这里住了半年后才知道的,这一家的男人原先是个锦衣卫百户,姓杨,他娘子岳氏,哎呦,长得可漂亮了,听说是这一坊里最好看的娘子,连那些有钱人家的妾都比不过。”

    潘筠捧场:“这么美?”

    “可不是,就是太美了,叫一个锦衣卫校尉看上了,那个校尉姓陈,听说杨安还活着的时候他就不老实,但岳氏不从,他就没敢硬来,但谁知道杨安命薄,生病死了,留下岳氏没着落,那个姓陈的就要强娶她。”

    潘筠:“竟如此不讲理。”

    “正是呢,那岳氏刚烈,就是不答应,那个姓陈的就恼羞成怒,上告说是杨安是岳氏和她女婿一起毒死的,唉,这不,岳氏和她女婿被砍头,一家子就这么散了。”

    “此地伤心,说不定人已经搬离京城了,”潘筠摇头叹息道:“看来这怨气是走不掉了。”

    张大娘一听,这还了得?

    立即从嗟叹中回神,风风火火道:“道长且等一等,我这就去问邻居,我上次听谁说起过来着,人还住在京城的。”

    张大娘拽着潘筠的手就去找邻居一一的问。

    邻居一听她问起杨家的行踪,就怀疑的打量她们两个,皱眉问道:“张大娘,宅子是牙行租给你们的,你有事找牙行就是了,找杨家的人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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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2章

    潘筠静静地站在一侧,听张大娘大着嗓门生气的道:“你以为我想找他们呀,还不是他们爹娘冤魂不散!”

    “道长说了,他们这是找不着家门,这才缠着我家不放的,我得让他们把冤魂带走,各回各家,各不相干。”

    邻居一听,怀疑地看了潘筠一眼,小声道:“张大娘,你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骗我?谁敢骗我?我儿子可是官!”

    邻居嘀咕起来,“官怎么了,前儿工部的侍郎不就被人骗了钱吗?家里都快闹翻了……”

    潘筠听了一耳朵,依旧不言不语。

    张大娘才不觉得潘筠能骗到自己呢。

    她拉着邻居小声道:“放心,管她是谁,都骗不着我,一来,我没钱;二来,我舍不得钱!”

    邻居一想也是,点头:“也是,凭他是谁,凭他多聪明,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被骗钱,一是穷人,二就是舍不得花钱的人。”

    她目光上下扫视张大娘,笑道:“张大娘,您两种都占了,论吝啬,这整坊的人都比不上你。”

    “去去去,我这是勤俭持家,快说,杨家搬去哪儿了?”

    邻居沉吟片刻,将张大娘拉到一旁道:“张大娘,你刚来不知道,这岳娘子和郝大娘死得冤枉,但除了我们这几户邻居,没几个人知道实情,外头的人听了谣言,以讹传讹,还以为她们真是恶人,他们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搬走的,你找上门去……”

    张大娘:“我就是让他们爹娘的冤魂回去,不会多事。再说了,他们家事发的时候,我家还没进京呢,两家没恩怨。”

    邻居迟疑了一下方道:“要是别人问,我是一定不会说的,但张大娘你问……行吧,中秋那会儿,我在城东的帽儿巷见过他们,说了几句话,当时他们没说住哪儿,但应该就住那一片,你去那里找找。”

    她道:“你可别告诉别人,虽说现在没人找他们麻烦,但这头的消息要是传到帽儿胡同,他们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张大娘心满意足,拍了拍邻居的手道:“放心,他们知道了也只会感激你,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做子女的,总会希望父母的魂魄陪在左右吧?”

    “这也算安息了,不然总留在我家算怎么回事?”张大娘念叨道:“我们日子不好过,冤魂也不得安宁。”

    邻居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张大娘虽没问出具体的地址,却知道去帽儿胡同找不难,于是问潘筠,“道长,我找到了他们家人,那要怎么把这冤魂送回去?”

    潘筠耳尖,刚才邻居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她也听到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直接伸手道:“张大娘,一文钱。”

    张大娘一脸肉疼的模样,道:“你还没说怎么把冤魂送走呢。”

    潘筠第一次见到如此吝啬的人,勾了勾手指道:“一文钱,是找原因的钱。”

    张大娘瞪着眼看潘筠。

    潘筠目光平视她,巍然不动。

    张大娘瞪着虎眼看她许久,发现她竟然面色不改,一直静静地伸手看她。

    她就不由生气的念叨起来,“真是人心不古,现在的道士也只向钱看了……”

    张大娘在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文钱放在潘筠手心上。

    潘筠握住还温热的铜板道:“解决的办法也不难,我免费教你吧。”

    张大娘眼睛大亮,“还是好人多啊,道长您说。”

    ”你将屋里屋外打扫一遍,院子撒上清水,将侧屋窗下正对着的三块青板砖起了,重新铺平,再换掉茅房和厨房的门即可。”

    张大娘一愣,“为何要撬砖和换门?”

    潘筠:“因为起夜会绊到翘起来的青板砖,茅房的门和厨房的门正对着风口,两个门的门板都开了口子,所以风声会更响,呜呜的就像是有人在哭。”

    “剩下的呜呜声是风撞在墙壁、夹巷的声音,你只要等冬天过去便可。”

    张大娘还有些懵,但这和冤魂有什么关系?

    潘筠已经扛着幡布转身走了。

    潘筠扛着幡布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张大娘的眼前。

    张大娘追到巷子口,见她一溜烟混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气得大骂,“臭道士,骗钱骗到老娘身上来了,你等着,别让我再碰见你……”

    对方骂人声音太大声,邻居也忍不住开门出来,围观了一下后忍不住问:“张大娘,她骗了你多少钱?”

    张大娘沉着脸不说话,这在她看来有点丢人。

    邻居目视她气势汹汹的回家,很凶的砰的一下关上门。

    邻居跟着拍上门抖了一下,对隔壁也探头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乙道:“看来没有钱又小气的人也不安全啊,一样被骗。”

    邻居乙立刻好奇的问道:“她这是被骗了多少啊?”

    “不知道,但看她这么生气,估计不少。”

    “哎呦,那她家晚上要翻天了吧?我看她平日挺精明的,怎么就被人骗了?”

    “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特意来骗你的,又聪明,有心算无心,谁能挡得住?根本就挡不住!”

    潘筠扛着幡布在人群中穿梭,跑着跑着就开心起来,心中郁结渐消。

    她抛了抛手上的铜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不就是忍吗?贫道忍得起!”

    潘筠一边打听帽儿胡同,一边买了不少好吃的。

    等人到帽儿胡同时,她肩膀上扛着幡布,一手香油煎饼,一手艾窝窝,手指还挂着两个纸袋,其中一个纸袋里正往外冒着肉的香味。

    潘筠目光一扫,就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墙角坐下,放下幡布,咬了一口香油煎饼后问潘小黑,“你想吃哪样?”

    潘小黑指着她手里的艾窝窝。

    潘筠偏头看了一眼色泽雪白,香甜软糯的艾窝窝,想到它里面夹有核桃仁、芝麻和瓜子仁,她就舍不得给它。

    于是她咬住手里的香油煎饼,把纸袋放在旁边,直接把艾窝窝从中间掰开后给它一半。

    潘小黑蹲在地上,用两只爪握住,一嘴咬上,给了潘筠鄙视的一眼后就低头认真的用餐了。

    潘筠就两口咸的香油煎饼,两口清甜的艾窝窝,吃得高兴不已。

    吃完,又拎起纸袋,拿出一只酱红色卤猪蹄,当街啃起来。

    咕咚几声,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潘筠咬了一口肉才抬头,前面不远处就站了四五个小孩,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潘筠看。

    潘筠很缺德,当着他们的面把猪蹄吃完,这才拿起另一个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棕黄色的糖块来,当着他们的面放进嘴里。

    孩子们咽口水的频率更高了,潘筠一边滑动嘴里的糖一边问道:“想吃吗?”

    孩子们立即点头。

    潘筠就冲他们招手。

    几个孩子立刻冲上来围住潘筠。

    帽儿胡同里住的人虽没有城东官坊的居民有钱且清贵,风气却不错。

    潘筠缺德,特意当着他们的面吃好吃的引诱人,但孩子们却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即便被叫到跟前,用糖来诱惑,他们也没闹腾,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条件。

    潘筠道:“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们一人一块糖。”

    “你先说问题。”

    “这巷子里是不是有刚搬来一两年的人家?姓杨的。”

    “我知道,是杨哥哥家。”

    “你找他家干什么?”

    潘筠问:“他家在哪儿?”

    “你是偷儿吗?专门来踩点的?”

    “也有可能是拍花子,要拍杨哥哥的小外甥走。”

    潘筠见他们七嘴八舌,就是不说人住哪儿,不由打断他们道:“还想不想吃糖了?快说,他家住哪里?”

    “不能说,万一她是坏人怎么办?”

    潘筠:“我不是坏人,我是杨家的故人。”

    她正在想理由,旁边一个小孩已经快言快语道:“我知道了,你是杨哥哥的青梅竹马,后来当尼姑去了,现在你逃出来,是来投靠杨哥哥的吗?”

    潘筠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语的纠正道:“我是道士,不是尼姑,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现在可以说了吧?杨家在何处?”

    孩子们立刻伸手朝一处指去,“就在那儿!”

    潘筠就把麦芽糖分给他们,拍拍屁股起身,扛上幡布,叫上潘小黑,“走。”

    比潘小黑更积极的是一群小孩,他们手里捏着糖,高兴的往前冲,嘴里大喊道:“杨哥哥,杨哥哥,你的青梅来找你了!”

    潘筠见他们话都喊出来了,干脆扛着幡布大摇大摆的上前,就好像自己真的是青梅竹马一样。

    院门刷的一下打开,一个少年皱着眉走出来,对围上来的孩子问道:“什么青梅竹马?”

    他目光朝后一扫,看见潘筠,眉头皱得更紧了,“道长,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潘筠正要说话,一张皎洁如月的脸从门内探出来,皆是一愣。

    “三竹道长?”薛韶走到杨承浩身侧,惊讶的看着潘筠……的头发。

    “三竹道长,您的头发这是?”

    潘筠不在意的挥手道:“从头开始了而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薛韶看了一眼杨承浩后道:“我是奉家中长辈之命来看望杨公子,三竹道长又是为什么而来?”

    潘筠目光就落在另一少年身上,慢悠悠的道:“巧了,我也是奉长辈之命来看望杨公子的。”

    杨承浩满眼迷茫,问道:“不知道长辈是谁?”

    潘筠:“可以进去说吗?”

    杨承浩这才发现他们一直被小孩们包围,连忙将另一扇门也打开,侧身让道:“请。”

    潘筠扛着幡布进去,潘小黑速度更快,已经呲溜一下从门边溜进去了。

    这是一进的宅院,没有尹松的宅子大。

    尹松一定没想到,他家成了潘筠衡量人家宅子的标准。

    宅子不大,但很干净,不管屋里还是院子里皆井井有条。

    杨家有两个下人,是一对母女,她们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探头看了一眼,立即给潘筠上茶,然后就退到了厨房里。

    潘筠目光扫视一圈就问,“杨公子的姐姐一家呢?”

    杨承浩道:“贵客来临,姐姐和大娘出去买菜了。”

    潘筠就看向薛韶,“贵客?”

    薛韶冲潘筠友好的微笑。

    杨承浩却没有介绍薛韶的意思,只是道:“故交,倒是道长,不知你家中长辈是何人?”

    潘筠垂眸思考。

    杨承浩眉头紧皱,越来越不高兴,也越来越怀疑她。

    潘筠就抬头直视薛韶,“薛公子,你能不能先离开?我有话想和杨公子单独说。”

    薛韶看了一眼她后起身,抱拳就要告辞,杨承浩连忙拦住他,“等一等薛公子。”

    他扭头不高兴的道:“这位道长,我和薛公子没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你要说就说。”

    潘筠叹息一声,就扛着幡布起身,“那今日不巧,我改日再来吧。”

    说罢就要走。

    “等一等,”薛韶叫住她后和杨承浩道:“杨公子,三竹道长心肠软,还是个侠义之人,她既然说杨家故旧,那就一定是和杨家有旧,杨公子不妨听一听。”

    扭头又对潘筠笑道:“难得来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他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三人可以都成为朋友。”

    说罢,他按下杨承浩转身就要走,走到门边他想起来,还是回头冲潘筠说了一句,“三竹道长,薛瑄是我叔叔。”

    潘筠:……

    薛韶说完就要开门出去。

    “等一等,”潘筠叫住他,扭头看向杨承浩,一脸无语的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杨承浩点头。

    潘筠就深吸一口气,和薛韶道:“你留下吧。”

    薛韶就笑着回身,眼睛晶亮无比,“看来我们是有同一个目标,若没有猜错,三竹道长和我薛家也有旧吧?”

    潘筠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还是直言道:“我是潘洪之女。”

    薛韶闻言大笑起来。

    第403章

    抱歉

    三少年坐在一处,都有些沉默。

    杨承浩是有些懵逼,潘筠则是在心里回味这奇妙的缘分,薛韶笑吟吟的看了看俩人,干脆提起茶壶给俩人倒茶。

    一旁的喜金也是一脸懵逼,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默默地出去溜达,以免被人趴墙上偷听都不知道。

    薛韶给俩人推了一杯茶,主动介绍起自己,“家父讳琼,曾为河北玉田教谕,叔父被罢官之后,他便也辞官回乡,现在和叔父一起在家中教书,我这次来京,一是应考,二就是探问当年的岳氏、贺氏杀夫案。”

    薛韶顿了顿后道:“我叔父说,这两桩案子里,最冤的就是岳氏贺氏两家,以及被岳氏案牵涉的郝氏和方士沈荣,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一看,若能翻案自然好,若不能,也当尽己所能的帮助一二。”

    薛韶看向潘筠。

    潘筠道:“我父兄被流放大同,大同并不安宁,且边关苦寒,他们又是戴罪之身,在边关的日子很难过。”

    杨承浩闻言眼眶一红,起身就要朝潘筠跪下。

    潘筠一把扯住他,一脸莫名,“你干嘛?”

    杨承浩哽咽道:“潘大人是因为我家才受牵连的。”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潘筠道:“他是御史,审核查明案件是他的本职,受牵连,那也是受朝中斗争所牵连。”

    “我家就是要怪,那也是怪陈福林、王振等一干人等,再不济还能怪一下薛少卿,怎么能怪你家?”

    薛韶也点头道:“对,若把罪责推到受害者一家身上,我等也太过卑劣了。你不必歉疚,不管是我叔父,还是潘大人,都从不后悔为你家翻案。”

    薛韶也拉了一把杨承浩,将人扯到身旁坐下。

    杨承浩心绪激动,眼里都是泪,当着俩人的面很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默默擦拭眼角。

    薛韶知道他难为情,就和潘筠说闲话缓解他的情绪,“你本名不叫三竹吧?”

    潘筠将一张手帕递给杨承浩,随口道:“我叫潘筠。”

    薛韶一笑:“倒真是竹子了,你进京来是为了翻案吧?”

    潘筠:“我来看看,有机会就做。”

    杨承浩本来擦干了眼泪,这一下眼泪又忍不住下来了,哽咽道:“谈何容易?”

    他道:“我母亲和姐夫已经招供,有供词在手,他们又都已经,这个案子根本就翻不了。”

    潘筠脸色沉凝,“审理案件并不只看口供,何况我父亲说了,他们俩人的口供并不一致,错漏百出,要翻案并不难。”

    薛韶也道:“我叔父也说过,你们家这个案子很容易便能查出是冤案,大夫的口供、脉案和药方,这些证据刑部和大理寺都收着呢。”

    又道:“何况,你母亲和姐夫是被屈打成招,俩人做出的口供都有错漏,经不起深究。”

    杨承浩却更加悲伤了,“但锦衣卫手眼通天,陈福林现还在锦衣卫中任校尉,听闻他和王振的侄子王山相处得很好,大有升官的趋势。”

    “既然证据不成问题,那就是有人压着翻不了案了,”杨承浩越说越绝望,“当年是有薛少卿和潘大人在,大理寺和都察院才能帮我母亲和姐夫翻案,可现在他们两个不在了,谁还能替他们翻案呢?”

    潘筠和薛韶同时脸色一沉,异口同声道:“皇帝!”

    俩人对视一眼,潘筠沉默下来等他说。

    薛韶也沉默,见潘筠睁着大眼睛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只能道:“若我能考中进士,我就能面见圣上陈诉冤情。”

    潘筠冷笑一声道:“皇帝要是不愿意翻案呢?”

    薛韶就笑道:“那我就被褫夺功名赶出京城,三年后再来,当然,也有可能和我叔父一样,永生都不能再进京城。”

    杨承浩浑身一震,既钦佩又歉疚的看着他,歉疚很快淹没其他情绪,他不由的摇头,抽泣道:“不,我们不翻案了,别牵连进去更多的人。”

    潘筠:“你不用歉疚,他又不想当官,也不想来京城,他只是想无愧于心而已。”

    薛韶点头,没想到潘筠懂他,不由笑起来,“你呢?你原先打算怎么翻案?”

    潘筠:“我打算在宫外和皇帝见面,引诱他和我成为朋友,再以朋友之名请他翻案。”

    杨承浩惊住了,问道:“你怎能在宫外见到皇帝?”

    薛韶则是沉吟了片刻后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叔父也说过,皇帝最大的缺点就是重情义,只是……”

    潘筠:“只是什么?”

    薛韶:“只是以情谋私利,太过无耻。”

    潘筠嘴角轻挑,皮笑肉不笑道:“没关系,此中因果我来承受。”

    薛韶见状,心内叹息一声,知道潘筠不喜皇帝,因此不觉得骗皇帝的情义有什么不对。

    杨承浩已经不说话了,默默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等他们结束了才问,“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潘筠:“活着就行。”

    她来这里,就是确定杨家是否还有人在,是否还有翻案之心。

    薛韶则要温和许多,他和杨承浩道:“你们如往常一样生活,不管是我,还是潘道长,都不确定就能立刻翻案,这个时间可能需要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我等都不希望它在未成功前过多的影响你们的生活,你就当我们是普通的友人,等机会来临,我们再来请你们出面。”

    杨承浩应下。

    潘筠就看向薛韶。

    薛韶也看向潘筠。

    俩人同时起身,“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承浩有些懵,连忙起身道:“厨房已经在做饭,我姐姐和大娘也快回来了,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薛韶温声道:“今日便算了,改日再来拜会。”

    潘筠:“我刚刚已经吃过了,此时还是撑的,下次再来吃。”

    杨承浩看看薛韶,又看看潘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送你们出门。”

    潘筠:“……你知道什么了?”

    杨承浩:“你们是不是有话要私下说?”

    潘筠:“不是。”

    薛韶:“是。”

    俩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潘筠皱眉,“我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连她是潘洪女儿的事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韶微笑,“泉州。”

    潘筠就扭头和杨承浩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承浩:……

    他默然无语的将俩人送出门。

    薛韶主动找了家饭馆,要了一个包间坐下聊。

    潘筠问:“两件冤案涉及到的其他人家,你也找到了?”

    薛韶颔首,“我应该比你们更早进城,认识了几个一同进京赶考的书生,托他们帮忙把人找到了。”

    他道:“沈荣是方士,没有家人,郝氏的丈夫和儿女搬到了城外的老村里,我远远的看过,没有打搅他们。”

    “至于另一桩案子里贺氏的儿女,他们倒没有搬家,还在原址。”

    潘筠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道:“查的这么细,那当年可以证明他们冤屈的证据……”

    薛韶微微一笑道:“所有画押的口供和药方等证据都被誊抄了一份在我手上。”

    他道:“除非他们将当年牵涉此事的大夫、锦衣卫和刑部、都察院官员都杀了,不然都可以追证重审。”

    潘筠就满意了,很好,这样她就不用再一个一个的重新查问一遍了。

    要知道,重新询问案情,相当于把人的伤疤扒拉开,让它又一次血淋淋的展现,然后发脓再愈合。

    她不喜欢做为难人的事。

    潘筠抬眼看向薛韶,问道:“你刚才说泉州,泉州有什么事?”

    薛韶就对喜金道:“去把伙计叫进来吧,我们先点菜,一会儿聊。”

    潘筠感受了一下肚子,发现说过话之后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于是点头。

    薛韶目光就落在一旁坐着的潘小黑身上,问道“这只黑猫想吃什么?”

    潘筠挑眉,也去看潘小黑。

    正在舔猫爪子的潘小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薛韶,就扭头冲潘筠喵了一声,“我还要吃那个艾窝窝。”

    潘筠就和薛韶道:“它想吃艾窝窝,还想吃肉,猪肉、羊肉和鱼肉,它都爱吃。”

    “这么喜欢吃肉啊~~”薛韶想起他欠潘筠的人情,还是掏出为数不多的钱和喜金道:“你就照着三竹道长的喜好点吧。”

    潘筠强调道:“是潘小黑的喜好。”

    薛韶点头,“好,是小猫的,喜金你去吧。”

    喜金拿了钱退下。

    等门重新关上,薛韶这才道:“这次见到三竹道长,看你身上的黑煞之气消失不见,我这才放心,看来我一路说书宣传还是有效果的。”

    潘筠握着茶杯的手僵住了,瞪大眼睛看他,“你是说,那个让潘三竹的名声传遍江南和沿海地区的人是你?”

    薛韶见她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不由疑惑,“怎么,不好吗?”

    潘筠咬牙切齿,“倒也不是,只是,下次你再帮人扬名的时候,是不是要告诉别人一声?”

    薛韶闻言一顿,歉意道:“抱歉,我是离开时见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的样子,想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个办法替你化解,当时你我都在路途中,无法联系,所以就没联系你。”

    “怎么,扬名之后你有困扰吗?”

    潘筠:“倒还好,就是头发没了,路上遇到了一次刺杀罢了。”

    薛韶目光就落在她的头顶上,更歉疚了。

    第404章

    无心插柳

    薛韶不是修道之人,甚至不是江湖人,所以对他们的战力划分不了解。

    费了一番功夫他才明白,潘筠是因为修为突飞猛进,所以被雷追着劈了,把头发给劈没了。

    薛韶喃喃:“原来叔父说的是真的,当无限接近天道时,其实是在违背作为人的本质,所以是逆天而行,一定会遭遇雷劫。”

    潘筠惊讶:“薛少卿还懂得这些?”

    薛韶回神,笑道:“我叔父知道的可多了,他认为理在气中,以气为本,所以观气便可知本质,是求真最便捷的方法。”

    他直直地看着潘筠的眼睛和额头道:“我正是因为跟他学习,懂得了观气之法,这才能辨吉凶。”

    潘筠垂眸思索,而后问道:“那是不是也能辨忠奸?”

    薛韶但笑不语。

    潘筠:“难怪你对我这么坦诚,原来是看出我是个好人的本质。”

    薛韶:“……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能百分百分辨忠奸,我只学到了皮毛,与叔父差距甚大。”

    潘筠用自己的天赋上下打量他,片刻后点头:“我看你也是好人。”

    薛韶:“多谢三竹道长。”

    潘筠挥手:“不必这样客气,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盟了,你可以叫我三竹,也可以叫我潘筠。”

    薛韶点头,好奇的问:“你是怎么躲过锦衣卫搜查的?”

    一个户口本上的人,还能就这么逃了,还大摇大摆的回京来。

    潘筠:“假死。”

    薛韶还想问,伙计便上菜来。

    潘筠握筷道:“剩下的你就别问了,即便你是好人,我也不会再告诉你的。”

    薛韶就把话咽回去,颔首点头。

    俩人沉默的吃了一顿午饭。

    潘筠是吃的很开心,潘小黑也很尽兴,等薛韶想完事情回神,桌上的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间,他也吃了不少。

    腹部微撑,超出了自己的习惯,薛韶感觉有些不舒服,起身道:“我们到街上走走消食吧。”

    潘筠拒绝了,道:“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你住哪里,改天我去找你。”

    “我住在状元楼后门的一条小巷子里,最里面的一家。”

    喜金补充道:“我们和三个书生租了一间房,比住客栈便宜。”

    “我记下了,有空会去找你的,”潘筠道:“我住在城东的海晏胡同十三号,你有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薛韶也应下。

    潘筠就抱上潘小黑,扛着幡布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薛韶目送她离开,喜金跟在后面看,等他收回目光就问道:“少爷,咱接下来吃饭怎么办?”

    薛韶淡然:“再赚就是了,卖字画、卖文章,还可以帮人写信,房租已经交了三个月的,吃饭的钱还是能挣到的。”

    喜金叹息,“老爷给的钱不少,堂老爷也封了一份路费,结果您全给花了。”

    薛韶道:“接下来,再有人请客,就全都推了吧。”

    “是。”

    薛韶背着手回租房,立即就收拾文房四宝,和喜金扛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出去。

    正在各自屋里埋头苦读的室友们见状,忍不住从窗口探头出来看,问道:“薛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薛韶道:“屋中烦闷,读书读得脑子都僵了,我出去接接人气。”

    于是薛韶在巷子口,靠近状元楼的那头摆了一个摊位,既卖字画,也接给人写信、写喜帖、取名字等各种杂活。

    可惜,这一条街太繁华了,普通老百姓好像不太喜欢来这里找人写这些东西,所以半天下来,他没接到一个客人。

    薛韶也不急,提笔慢悠悠的在挂着的白纸上新添了两行字,“代写状纸,助悟文章”。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书生从他旁边走过,然后停下脚步,带着下人倒退回来,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后就踱步上前,低头去看他摆在桌子上的字和画。

    少年微微点头,“字画看上去还不错,这个助悟文章怎么个助悟法?”

    薛韶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笑道:“你开题,我写一篇与你参悟,能悟到多少,就看你自身本事了。”

    少年目光一闪,问道:“我能把文章带走吗?”

    “当然,你花钱买的,自然可以带走。”

    少年就高兴地走了两步,“好,那你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为题写一篇策论给我。”

    薛韶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配饰和身上的衣物,道:“五两。”

    少年皱了皱眉,“这也太贵了,不过算了,何时能拿到手?”

    薛韶道:“一会儿。”

    说罢,他摊开一张白纸,提笔就开始写,“出题之人是要考你君臣之道,你就往这上面写就行了。”

    少年两眼迷茫,“这和君臣之道有何关系?不是说的高尚的品德可使九族亲睦吗?这当是君王治理天下之要吧?”

    薛韶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笑道:“这么说也没错,那君王治理国家之要是什么?”

    “是克明俊德。”

    薛韶微微摇头,“是九族亲睦。”

    “什么?”少年迷茫了一瞬,然后有些生气,“你这人会不会破题做题啊,九族亲睦是结果。”

    薛韶:“‘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协和万邦才是结果。”

    他道:“君王克明俊德,但若下臣不愿和睦,也达不到平章百姓,协和万邦之效。”

    少年:“那怎么办?”

    “那你就要想办法让他们九族亲睦,克明俊德若不能完成,当使其他手段。”

    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和先生说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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