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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惜香管家,第一项就是消减开支。

    人参燕窝不用说,都没有了,鸡鸭鱼肉,也不会同时上桌,每顿轮着来,份量还极少。

    江家诸人吃惯了好的,一时都有些不适。

    再一次看见桌上尽是青菜萝卜,只有一碟腌鱼肉时,江承宗冷着脸摔了筷子。

    水煮的青菜萝卜,曾经是很好吃的,可如今吃到嘴里,只觉无味。

    潘氏连忙拿钱,让下人去酒楼买回蟹粉狮子头、荷叶鸡,江承宗才安安生生吃完这顿饭。

    他下了桌去后院遛弯,潘氏才敢坐下,将就着剩菜剩饭胡乱吃饱。

    然后叫来李惜香,犹犹豫豫地道,“老二媳妇,你父亲吃得不爽快呢。”

    李惜香暗中翻个白眼,“想要吃好也容易,让大哥多拿点儿钱。”

    三千两银子,她打主意要落下两千,就剩一千两,不省着点用,怎么够用到过年。

    潘氏愁眉苦脸,“他说没有了。”

    李惜香:“他说没有,您就信?”

    以她看来,大哥能拿出三千两,就能拿出三万两。

    潘氏:“......老大不会撒谎。”

    就是撒谎,她也没办法。

    李惜香冷哼一声,“那我给您指条明路,去求大嫂,大嫂若肯掌家,自然什么都有。”

    潘氏想了半天,深觉有理,果真去找贺芳亭。

    贺芳亭和颜悦色地道,“这家里即将有新的长媳,您再忍忍,等新长媳进门,一切就都好了。”

    潘氏声音中有些怨恨,“可你不答应啊!”

    她不答应,亲事就不敢办,一家子都被难在这儿了。

    夫君和儿女们都说,贺氏用心险恶,想要拿捏江家。

    贺芳亭忍不住笑了,“是啊,我不答应。您不如去找您那好大儿,劝他改变主意。”

    潘氏喃喃道,“他不会听我的。”

    贺芳亭笑道,“我也不会听你的呀。”

    潘氏:“......你是一介妇人,怎么能违逆夫君?违逆婆母?说出去,让人笑话。不如见好就收,答应止修。”

    贺芳亭干脆利落地道,“不答应。”

    青蒿实在听不下去了,笑道,“老夫人,婢子给您支个招儿。您去找谢姑娘,请她懂事些,退让一步。”

    潘氏迟疑道,“退让一步?”

    贺芳亭真挚地道,“她若愿意为妾,我必大礼迎进门,往后善待之。她对夫君情深意重,为妻为妾,料想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潘氏是个没主见的人,顺着贺芳亭的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转头就去了落梅轩。

    正巧江止修有事出门,没与谢梅影在一块儿。

    听完潘氏的来意,谢梅影当时就呆了,“让我做妾?”

    潘氏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放心,我们都知道委屈了你,等你进门,必定给你体面。”

    谢梅影气得发抖,“这是江大人的意思?”

    潘氏没敢说是,只道,“贺氏也保证过,会对你好!你就不要再为难止修了!”

    她内心深处,其实对贺芳亭和谢梅影都不满,觉得这两名女子谁都不是省油的灯,都在为难她的儿子。

    谢梅影沉默会儿,冷声道,“好,我明白了!”

    潘氏以为她想通,高高兴兴地回了松荣堂。

    等江止修回来,就见谢梅影哭红了双眼,正在收拾行李。

    忙问怎么回事,谢梅影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有错,错在与大人生情,但大人也不该辱我。就此别过,永世不见!”

    拔下头上的五花攒梅垂珠步摇,掷还江止修。

    第19章

    是你们一家子,先拿我当傻子

    江止修急得赌咒发誓,连诉衷肠,方才问清了事情经过。

    当下怒火中烧,气道,“我母生性淳朴,怎会忽然找你说这些?必是贺氏挑唆!梅影,你若就此与我离心,便中了她的毒计!”

    谢梅影哭道,“她这般厉害,我怎么斗得过她。江郎,江郎,让我走罢!”

    江止修一把抱住她,“不许走,你是我的!”

    软语安抚,极尽温柔,好不容易哄得谢梅影答应留下。

    心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一刻也不能等,吩咐侍女们伺候好谢梅影,自己快步走向春明院。

    见了贺芳亭,怒道,“你拿我母亲当傻子耍!”

    贺芳亭也不否认,微笑道,“是你们一家子,先拿我当傻子。”

    江止修无言以对,瞪着她,只觉无处下手。

    吵不过,不敢打。

    而且她有那么多奴仆,也未必能打赢。

    喘了几口粗气,忽然冷冷道,“贺芳亭,你不要后悔。”

    贺芳亭笑吟吟地道,“落子无悔。”

    她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招式。

    第二天,长宁侯府来了人,说是三老爷有恙,请顺安郡主回娘家。

    贺芳亭有些失望。

    就这?她还以为,江止修能想出什么高招。

    长宁侯府世代簪缨,位于城东,江家却是新贵,位于城南,两家离得不近。

    路上行人又多,贺芳亭的马车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达长宁侯t?府。

    同父异母的妹妹贺芳妍在二门等着,看见她,脸上堆满了笑容,挽着她的手亲昵地道,“姐姐,怎么没带璎儿来?”

    贺芳亭:“宇儿带她出去玩了。”

    这几日,宇儿和谢容墨同进同出,还时常带着璎儿。

    她本想阻止,又觉得,父母辈的纷争,最好不要牵扯儿女。

    内心里,也是担忧少年人逆反心重,越阻止,反而越把他们推向江止修、谢梅影那边。

    反正,无论他们跟谢容墨如何交好,都不可能改变什么。

    贺芳妍提江嘉璎,只是个引子,其实对她去哪儿根本不关心,眼珠一转,笑道,“听说姐姐家里多了位娇客,不知什么时候能喝喜酒?”

    她听说这件事后,喜得饭都多吃了半碗。

    从小她就想不通一个问题,贺芳亭幼年丧母,又不得父亲疼宠,还被皇帝厌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发落,怎么还能活得悠然自在?

    那姿态,跟个深受宠爱的公主似的。

    每次看见她都来气。

    这回姐夫要再娶一房,看她怎么办。

    ......如果,如果她哭了,她就先笑半天,再帮她对付姓谢的贱人。

    贺家女,怎么能被人欺到头上?

    贺芳亭微微一笑,“府里连酒都买不起了么,馋得你跟我要?敢问鲁夫人怎么当的家?”

    这小妹妹,想看她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她从来不当回事儿,因为,贺芳妍实在太小,只比璎儿大一岁。

    两人虽是姐妹,却如同两代人。

    贺芳亭看她,就像看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多计较两分,都算自己心胸狭窄。

    但她也不受这小妹妹的气,有仇有怨当场就报了。

    贺芳妍:“......你竟敢非议我母亲?!”

    贺芳亭含笑说道,“敢啊。妹妹忘了?我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别说非议,就是骂鲁夫人几句,她也只能受着。”

    “你你你,哼!”

    贺芳妍跺脚跑开。

    青蒿和白薇互视一眼,暗暗发笑。

    二小姐真是的,明明不是郡主娘娘一合之敌,还一有机会就挑衅。

    又不长记性,屡战屡败,下次再来。

    贺家三房正堂里,贺子鸣广袖宽袍,高冠博带,和续娶的夫人鲁氏一起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等着贺芳亭。

    左等右等人不到,鲁氏有些担心,“她不会不来罢?”

    贺子鸣摇头,“会来的。”

    他这长女,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到位,绝不落人口实。

    迟迟不至,是为了摆足架子。

    跟她母亲一样,视自己为天上云,视别人为脚下泥,都已离了梧桐枝,还想当金凤凰。

    等贺芳亭到时,夫妻俩茶水都喝了好几杯。

    “见过父亲、夫人!”

    贺芳亭行礼如仪,鲁氏只比她大三岁,她从来不叫母亲,也没人强迫她叫。

    “郡主不用多礼!”

    鲁氏假惺惺地道。

    贺子鸣则是开门见山,严厉地道,“女子以柔顺为本,你怎敢忤逆夫君?况且兼祧两房,乃是江家二老的决议,身为儿媳,你自当听从,否则便是不孝!”

    他根本没有生病,叫女儿回来,是想让她答应江止修娶谢梅影。

    贺芳亭好奇地道,“敢问父亲,江止修是怎么说服你的?”

    生父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一向看不起江家老两口,以有这样的亲家为耻,此时却向着他们了。

    贺子鸣恼怒,“何须他说服?我仗义直言!”

    贺芳亭扑哧一声笑了。

    她的父亲,为她那想要再娶一房的夫君仗义直言?

    怎么说呢,感觉“仗义直言”这个词被玷污了。

    第20章

    你们竟想软禁我?

    贺子鸣横眉怒目,“你笑什么,有何可笑?”

    这不孝的逆女,何曾把他放眼里!

    鲁氏怕父女俩吵起来,误了大事,忙道,“郡主,兼祧两房,乃是一族大事,没有你这外姓人置喙的余地。听我一句劝,莫要执拗了,若因此与姑爷生分,得罪了江家全族,岂不是因小失大?为着宇儿、璎儿,你也该想开些。”

    贺子鸣也忍一忍气,道,“你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要只顾着情情爱爱,凡事多为宇儿、璎儿想一想。”

    鲁氏苦口婆心,“我看姑爷那架势,非兼祧不可。你又何必枉做坏人?不如顺水推舟,帮他们热热闹闹办了婚事。那谢氏长什么样,我没见过,但肯定不如你,姑爷只是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还不是你要如何便如何。”

    贺芳亭又笑。

    鲁氏只觉自己像戏台上的丑角,在这矜贵的郡主娘娘面前逗乐,额上青筋跳了跳,硬着头皮继续道,“这段时日,宇儿、璎儿想必也不自在,帮你是不孝,帮姑爷也是不孝。郡主,咱们当母亲的,怎可这般为难孩儿?纵有些许委屈,为了孩儿也自当咽下。”

    贺子鸣皱眉道,“你也知道,圣上对你心存芥蒂,止修仕途上难得寸进。再娶一房,便能让圣上打消些不快。他若入阁,最终得利的也是你和两个孩儿。芳亭,你是我贺家女,应识得大体,顾得大局!”

    止修与他,说来是同病相怜。

    贺芳亭更是笑个不停。

    她这生身父亲,年轻时是有名的美男子,现在上了年纪,仍然风度翩翩,气质出众,比同龄人强得多。

    但贺芳亭向来觉得,父亲上佳的外貌,大约是用聪明才智换来的。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天花乱坠,粗粗一听,还挺有道理。

    如果是个心志不坚定的,肯定会被动摇。

    但贺芳亭不是,耐心地等他们说完,也不理论他们话语中的荒谬之处,笑道,“且让我猜一猜。江止修肯定说,会为父亲谋一实缺,往后官场上也多加照应,是也不是?”

    贺子鸣涨红了脸,“......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究竟是谁告诉她的?可恶!

    贺芳亭笑笑,“父亲说没有,那就没有罢。”

    这人呐,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不幸的是,她父亲就是这种人,自以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因尚了公主,只能任清贵虚衔,无法一展胸中抱负,深以为憾。

    因而郁结于心,闷闷不乐。

    到了后来,更是对妻女生出怨气,觉得自己大好前程都被她们耽误了。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本来就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就算不尚主,仕途也不行。

    这话贺芳亭只在心中想想,不忍心说出来,那毕竟是她父亲。

    转头对鲁氏道,“江止修必然答应你,会为礼文、礼章举荐名师,嗯,甚至让他们入云山书院?”

    贺礼文、贺礼章,是鲁氏的儿子,她的小兄弟。

    两人念书也算刻苦,却少些天份,考了几年也没考上秀才。

    前几年,她很关心他们功课,想要指点一二,母子三人却藏着掖着,像是害怕被她谋害,父亲也不许她过问。

    她也就歇了那份心。

    鲁氏倒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揉着帕子恳求道,“郡主,你不能只顾自个儿,也顾顾兄弟!进了云山书院,他们就有指望了!”

    云山书院是大昭最好的书院,非俊才不收,她和夫君想了多少法子,都没能把两个儿子塞进去。

    因此江止修一说,她立时应下。

    若能让礼文、礼章进云山书院,别说江止修只是想兼祧,就是想休妻,她也会大力赞成。

    更何况,对于贺芳亭这继女,她只有厌恶忌惮,并无情份。

    看到贺芳亭倒霉,她心里高兴。

    贺芳亭看看两人,“你们就不怕他赖账?”

    鲁氏得意地道,“赖不掉,你父亲让他写了字据,按了手印!”

    贺芳亭想起自己交账时,也让江家人写字据按手印,又想笑了,真不愧是亲生的父女,这都能想到一处去。

    也不知道当时江止修是个什么心情。

    贺子鸣喝口茶,肃然道,“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应是不应?”

    贺芳亭眼里含着笑意,“不应。”

    贺子鸣怒从心头起,与鲁氏交换个眼色,鲁氏便摔了手中的茶杯,这叫摔杯为号。

    两人与贺芳亭交锋多次,早知她极有主见,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门外涌进一群身强力壮的仆妇,后面还有侍卫。

    贺芳亭讶异,“你们竟想软禁我?”

    父亲和继母忽然有了熊心豹子胆,这点她是真没想到。

    看来,父亲的官迷症又加重了。

    第21章

    父亲一脉被出族之后,该在哪里落脚才好

    贺子鸣冷冷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不是软禁,是为父病了,需要你侍疾。你什么时候想通,为父这病什么时候痊愈,你也才能回江家。”

    鲁氏急不可待地笑道,“想不通也没事儿,我与你父亲,会代你致书江家,同意姑爷兼祧两房。郡主娘娘,请罢!”

    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跟夫家、娘家抗衡?

    夫家、娘家都同意的事情,她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屈服。

    一挥手,仆妇们走向贺芳亭。

    白薇、青蒿拔下头上的银钗,上前拦住,她们的银钗造型奇特,不仅是饰物,t?也能是利器。

    贺老侯爷夫妇还活着时,担忧孙女的安危,近身伺候的侍女、仆妇,都专门找人操练过,粗通武艺。

    青蒿喝道,“郡主娘娘乃是皇亲国戚,谁敢动她,形同造反!”

    白薇补充一句,“枭首示众,诛灭九族!”

    仆妇们顿时脚步迟疑,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真的过去。

    这些话,无人点明也就罢了,一旦点明,谁能不怕。

    虽然想挣一笔丰厚的赏钱,但她们与九族的羁绊还是很紧密的。

    鲁氏气得拍桌子,“这是家法,国法管不着,动手啊!”

    仆妇们更不敢动了。

    大家不傻,只听过家法管不着国法,没听过国法管不着家法。

    贺子鸣却心中起疑,这场面,长女为何丝毫不慌张?还慢悠悠的喝着茶。

    不由问道,“芳亭,你在想什么?”

    贺芳亭放下茶盏,轻叹道,“我在想,父亲一脉被出族之后,该在哪里落脚才好。”

    贺子鸣:“......出族?”

    贺芳亭:“我被软禁几日,或者江止修娶了谢梅影,都只是小事,父亲一脉被出族,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贺子鸣脸色铁青,“休得危言耸听!好端端的,我为何会被出族?”

    鲁氏也被吓住,紧张地看着贺芳亭。

    以她的经验,贺芳亭说的话,十之八九会应验。

    贺芳亭又叹了两声,才道,“父亲是否忘记了?我也姓贺!长宁侯贺家,从龙太祖,南征北战,传承数百年。乃大昭朝股肱之臣,?簪缨门第?!贺氏女,怎可容忍夫婿再娶一房?贺家,又怎会容忍自家女郎被如此欺侮?父亲,大伯一旦得知你竟然首肯此事,必定大发雷霆,逐你出族!”

    随着她的话语,贺子鸣只觉遍体生寒。

    被家族逐出之人,名誉尽毁,仕途断绝,无颜立于世间。

    而他兄长性情暴烈,果决干脆,眼里揉不下沙子,真有可能这么干。

    ......大意了,只想着做官儿,忘了这一茬。

    曾经被兄长施行家法的背部腰臀部,也在隐隐作痛。

    鲁氏怔了半晌,喃喃道,“不是再娶一房,是兼祧!”

    贺芳亭一笑,“等大伯问起,夫人就这么解释罢。”

    鲁氏慌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敢!”

    她心里很清楚,兼祧说得再动听,事实就是再娶一房。

    夫君怕兄长,她更怕。

    又有些不甘,吞吞吐吐地道,“若与你父亲无关,是你自愿的呢?”

    贺芳亭:“在大伯眼里,都一样。父亲没能维护我,维护贺家的声誉,便是大罪。”

    贺子鸣很想说你一派胡言,却说不出,因为,兄长确实会那么想。

    鲁氏看着他的脸色,沮丧得不想再说话。

    看来这云山书院,终归与两个孩儿无缘!

    贺芳亭暗笑两只纸老虎,她还没发力,他们就倒下了。

    端丽的凤眸,扫过还站在堂里的仆妇们,以及门外的侍卫。

    贺子鸣高声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退下!”

    众人赶紧撤走。

    贺芳亭看一眼外面,笑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贺子鸣气得声音都有些不稳,又拿她毫无办法,恨恨道,“不送!”

    贺芳亭走到门口,忽转身回来,“江止修写的字据呢?给我!”

    她要回字据,并不是想做为证据请谁主持公道,是怕父亲保管不善,流露出去。

    到时候,世人就会知道,她的父亲和夫君有多么的无情无耻,联合起来算计她、出卖她,这样的人品,怎堪为人父、为人夫?

    两人会被如何指责嘲笑,她不在乎。

    但她不能不考虑贺家百年清誉,以及一双儿女。

    所以,这字据还是她收着为妙,留在父亲手里,她不放心。

    贺子鸣瞪了她数息,将字据从袖袋中取出,掷在她脚下。

    青蒿弯腰捡起来,小心收好。

    贺芳亭并不理会父亲的无能之怒,只正色道,“就算无出族之危,你们也不该同意。江止修若真兼祧两房,不仅是在踩我的脸,也是在踩贺家的脸。”

    “芳妍未来也会出嫁,她的夫婿若也想兼祧,或者娶个平妻、纳个贵妾,你们还如何反对?还有礼文、礼章,有个肯允许丈夫兼祧的姐姐,哪家贵女敢嫁进来?就不怕他们有样学样?”

    “至于学业、仕途,就更别提了,江止修既然想抬举另一房,又怎会让我的父亲、兄弟风光顺遂?打压还来不及!我言尽于此,你们细思。”

    第22章

    放心,斗得过

    贺芳亭走得没了影儿,贺子鸣和鲁氏还面面相觑。

    良久,鲁氏迟疑道,“老爷,我们是不是上了江止修的当?”

    贺子鸣一掌拍在桌上,怒容满面,“竖子好生奸滑!”

    现在他只希望,兄长不要知道这些事儿,否则他吃不了兜着走。

    ......应该不会知道罢?长女从小就不爱告状。

    贺芳亭快到二门时,贺芳妍又带着个小侍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姐姐,你这就走了?”

    贺芳亭脚步不停,笑道,“怎么,舍不得?”

    贺芳妍:“......你又不是金元宝,哪有什么舍不得!”

    见她还在走,上前扯住袖子,气鼓鼓地道,“我跟你说,兼祧这事儿,可千万别答应!人家是在欺负你!”

    她真的很想看贺芳亭栽个跟头,可一想到高高在上的贺芳亭被人这么欺负,又觉得莫名难受。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同为贺家女,贺芳亭被欺负,等于她被欺负,面上无光。

    贺芳亭有点意外她会这么说,怔了怔,道,“父亲和你母亲,都让我答应。”

    贺芳妍急道,“他们老糊涂了,别听他们的!”

    贺芳亭叹道,“孝道大过天呐!”

    贺芳妍习惯性顿足,苦大仇深地道,“哎呀,你平时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这会儿怂了?圣上可是你舅舅啊,你就不答应,他们能怎样,有什么好怕!”

    贺芳亭本是逗她,听到后来露出笑容,郑重点头道,“好,我听妹妹的,绝不答应!”

    贺芳妍这才放开她,又叮嘱道,“你若斗不过他们,传个信儿回家,我与两位兄长打上门去!”

    两位兄长,也都说江家这事儿不厚道,只是被父亲、母亲压着,不敢为姐姐出头。

    贺芳亭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笑道,“放心,斗得过。”

    坐在回江府的马车上,贺芳亭心情颇为愉悦。

    她本以为,父亲那一脉,都对她深深厌之,没想到,小妹妹芳妍还有几分姐妹情。

    至于父亲和继母,对她冷淡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所谓。

    想到这儿,命车夫转去刘家绮食坊,买了几盒刚出锅的桃花酥、栗子糕,令人送两盒给贺芳妍,其余的带回江府,宇儿、璎儿两处各送一份。

    如果是以前,老太爷、老夫人和二房她也会送,现在没有了,想吃自己买。

    这些人都没良心,养不出情义,她不想再浪费一文钱。

    ——

    却说江止修,一整天都在等贺家的信儿。

    但一直等到贺芳亭回家,还没有信传来,便知道失败了,暗骂贺子鸣、鲁氏无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也知道,那两人无甚智计,不是贺芳亭的对手。

    可他们有着天然的身份,乃是贺芳亭的父母。

    礼法上,能压制贺芳亭的,非他们莫属。

    他甚至暗示过,他们可以软禁贺芳亭,逼着她答应,只要他这个做丈夫的不追究,没人会管。

    话说得这么明,他们竟然还是不懂,真是朽木不可雕矣。

    正腹诽着,江止修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字据!

    赶紧派人去贺家索要。

    他那岳父大人,说蠢是真蠢,偶尔又有些市井上的精明,怕他过后不认,硬是逼着他写字据。

    那可是现成的把柄。

    如果事成了,两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要挟不了谁,他不用担心贺子鸣将字据外传。

    但事情没成,谁知道贺子鸣会用这字据做什么,必须要回来。

    一个多时辰后,长随来报,字据被贺芳亭拿走了。

    “......蠢笨如斯!”

    江止修忍不住骂出声。

    事情没办成也就算了,怎地还卖了他?

    想到贺芳亭已经知道他背后做了什么,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内心深处,倒是松了口气。

    在她手中,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是两个孩儿的父亲,她再恨他,为了孩子也不会害他。

    这就叫投鼠忌器。

    ......不,用词有误,他不是鼠辈!

    江止修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鼠”字摇出去。

    小厮来问,在哪儿摆饭,他才发现已经是晚饭时分,便整了整衣冠,去落梅轩陪谢梅影用饭。

    他时时刻刻都想跟梅影在一起,但两人还未成亲,只好克制着。

    谢梅影欣喜地迎出来,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江郎!”

    那明媚干净的笑容,看得江止修心中一片柔软,牵着她的手,一同在桌前坐下。

    然后脸就沉了下去,“这是哪儿送来的饭菜?”

    一旁伺候的侍女小心答道,t?“大厨房。”

    大老爷这话问得奇怪,供应府中各处伙食的除了大厨房,还能有哪儿?

    江止修冷声道,“撤下去,让他们重新做!”

    这米饭,一看便知是前年的陈米,松散黯淡,无甚香气。

    菜也只有三个,清蒸萝卜、盐渍青豆、莲藕排骨汤,最后一个算是荤菜,可排骨只有一小块,莲藕也只有三块。

    梅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们怎敢如此糊弄!

    侍女答应着,却没有动。

    江止修喝道,“还不去?”

    侍女扑通跪下,颤声道,“二夫人有令,份例之外的吃食,须另拿银钱补贴。”

    江止修更怒了,“这就是她给落梅轩定下的份例?”

    李惜香怎么当的家!

    他那三千两银子,白花了不成?

    第23章

    家计艰难

    侍女嗫嚅道,“婢子也去问过,二夫人说,家计艰难,各处都要缩减。”

    眼见江止修还要发火,谢梅影连忙打圆场,“江郎,不用重做,这几样菜,我都爱吃。”

    江止修很愧疚,“你昨日和今日午饭,吃的就是这些?”

    昨日他有事,今日要等贺家的信,便没陪她用饭。

    今晚若再不来,还不知道她受了这等委屈。

    谢梅影嗔道,“这些怎么了,莫非不能吃饱?平民百姓之家,想有这些好饭菜还不可得呢!”

    顿了顿,又带着些羞意小声道,“只要能有江郎相伴,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是愿意的。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出甜味。”

    江止修心中之感动,难以言喻。

    他没有看错,梅影是无论贫贱富贵,都可以陪着他的人。

    贺芳亭则是娇养出来的富贵花,只可同甘,不可共苦。

    如果贺芳亭在场,并且看出他心中所想,就会问一句,没苦也要硬吃么?

    但她不在,反驳不了。

    所以只能任由江止修继续感动,拉着谢梅影的手说道,“你对我的心,我懂。可我将你接到家中,不是为了让你过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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