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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止修想起,昨日自己确实是很晚才回家,也确实去了落梅轩,但这不是他们不告知自己的理由!

    他是一家之主,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他却现在才知。

    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第13章

    你那媳妇儿,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江林修看出兄长心思,连忙道,“大哥,我们也不想接啊!可大嫂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账本立时就让人搬了来,我们不接不行!连夜算的账,逼着惜香写了接收的条子,咱们都是见证人,也都按了手印。”

    江芙蓉附和道,“没错,大嫂太过分,不把咱当家人!”

    李惜香揉着帕子哭道,“我都说了不接不接,非让我接,这家我可管不了!”

    江止修暗暗咬牙,脸色阴晴不定。

    他就知道,定是贺芳亭生的事!他要兼祧,她就撂了挑子,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屈服。

    可他绝不!

    坐在上首的江承宗一直阴沉着脸,此时才开口说道,“止修,你那媳妇儿,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他是越想越气,活了大半辈子,临老还被儿媳妇辖制,老脸都丢尽了。

    若在老家,贺氏这样的儿媳妇,该用鞭子、扁担狠狠打,总能打服。

    京城虽然规矩不同,也没有儿媳妇欺凌全家的理儿。

    潘氏张了张口,想提醒夫君,贺氏是皇帝的亲外甥女,管教不得,又不敢说。

    夫君已经很生气了,她不能火上浇油,以免气坏夫君身子。

    江止修也觉得,贺芳亭该管教,但当务之急,是先安排好家务,没了张屠夫,也不是就非得吃混毛猪。

    贺芳亭不管,便让李惜香代管几日,等将梅影娶进门,再把中馈交到她手里。

    希望到时候贺芳亭别哭,让她掌家,本是给她的权益,她还拿起乔来了,以为非她不可?呵!

    看向李惜香,以施恩般的语气道,“既如此,弟妹,中馈便暂时由你来执掌。”

    李惜香暗想怎么说半天还是我,叫道,“大哥,我掌不了啊,您另请高明罢!”

    这烫手山芋,她是真接不住一点。

    江止修很不满,“弟妹莫非也要学贺氏?”

    又不是让她亲自下厨做饭,或者亲手洗衣扫地,大批奴仆等着使唤,动动嘴就能做好的事儿,有什么掌不了。

    李惜香脱口道,“我可学不了她,没她有钱!”

    也没她大方,不,没她傻。

    听到个钱字,江止修也想起方才她仿佛说了揭不开锅,便问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李惜香:“一百零三两。”

    今日午后,白薇那小蹄子说的酒水铺、绸缎庄、点心铺果真来结账了,结的是一季的账,她本想拖着,可那几个收账的管事厉害得很,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弄得她下不来台,只好付了。

    然后就只剩了一百零三,比白薇预计的多三两。

    江止修顿住,“......多少?”

    是的,他不贪污,没拿过不该拿的钱,可他再不贪,家里也不该只有这么点钱。

    李惜香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遍,“一百零三两。”

    还把账本摆到江止修面前的桌子上。

    江止修粗略一扫,转开目光,喝道,“去请郡主!”

    两名小侍女跑着出去。

    眼看她们快出门,江止修又高声道,“回来!”

    贺芳亭那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她既敢拿出这账本,账上就不会有误,叫她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还会受她奚落。

    喝了口茶,淡淡道,“昨夜你们是怎么算的账,说来我听!”

    江林修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其他人不时补充,还有账本为证。

    江止修越听心越沉,账目有条有理,很清晰,没什么漏洞,可这也就意t?味着,江家大部分时候,都是贺芳亭养着。

    还有江氏宗族,也是贺芳亭在扶持,他的俸禄和养廉银根本不够。

    ......欠了贺芳亭这么大人情,叫他怎么能接受?

    其实,江家也有挣大钱的时候,曾经在江南开的那几个酒楼、客栈,像是会自己生钱的聚宝盆,可惜后来他被家人说动,让贺芳亭将这几个商铺交给林修去掌管。

    然而林修压根不懂商贾之事,没多久,铺子就关门大吉了。

    如果那些商铺还开着,家里也用不着贺芳亭供养。

    思及此处,江止修十分懊恼,早知今日,他绝对不会让林修管江南的商铺。

    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而且林修又是同胞兄弟,不好过于责备。

    叹了口气,道,“好在还有一百零三两,省着些,也能用几个月。当年在老家,一百两足够几年的家用。到年根下,庄子的收益也就送来了。”

    李惜香:“......这家我当不了,母亲来当罢。”

    就这一百多两,还想用到过年?现在才七月初呢!

    这是明摆着让她用嫁妆补贴。

    潘氏慌忙道,“我不会,不会啊!”

    李惜香:“不会您可以学,让妹妹教您!”

    江芙蓉也赶紧摇手,“我也不会!”

    一百多两用到过年?这家她也不会当。

    大哥还说当年,如今早不是当年了。

    当年野菜汤里有点油星都算美食,如今她大鱼大肉吃得腻烦。

    第14章

    什么私房,我哪有私房?

    婆媳小姑三人杂缠不清,江止修听得大皱其眉,忽听江林修叹道,“大哥,都这会儿了,您那私房,还不肯拿出一点儿么?”

    “......什么私房,我哪有私房?”

    江止修一愣。

    江林修心知肚明地笑道,“大哥别瞒着我们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江南富庶,只会更多。也不用多拿,拿个两三万,让家里度过难关即可。”

    他这意思,自己贪了?!

    江止修怒上心头,重重放下茶盏,沉声道,“二弟,我早就说过,为兄谨慎廉洁,从来没有收受贿赂!”

    正因他不贪,才能得到圣上的看重,提拔为户部右侍郎。

    江林修不以为然地道,“自家人面前,大哥就别说外面那一套了!两三万而已,又不会让你伤筋动骨。”

    两三万对于大哥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而他们二房只要能从这两三万中弄出一万,就够花好一阵子。

    江止修为之气结,圣上都信他廉洁,自家兄弟却不信!

    “我说了,我没贪!”

    江林修笑笑,“大哥莫急,谁也没说你贪,只让你顾念家里。”

    江止修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这一瞬间,忽然想起贺芳亭曾说过,二弟心眼多,不实诚。

    当时他还跟贺芳亭生了场气,觉得她看不起自己的家人。

    眼下看来,贺芳亭一点儿没说错。

    忽听父亲江承宗也道,“止修,你兄弟话糙理不糙。按理说父母在,无私财。然而你如今当了大官儿,手上留些钱也无可厚非,但这家里你可不能不管,一家子都指望着你呢。”

    这话中的意思,还是他贪了,还贪了很多。

    江止修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声音有些沉痛,“爹,当初我入仕,您老人家严正叮嘱,万万不可贪污!我做到了,可为何您不信?”

    江承宗:“......为父自然信你。但你纵然不贪,任上也该有些孝敬。别的官儿都拿,你若不拿,岂不是标新立异,妨碍仕途?”

    所以他觉得长子还是拿了的。

    不是贪,是拿。

    江止修只觉心肺堵得难受,又不能冲老父发火,便转向江林修,怒道,“若不是你败了江南的商铺,家里也不会只有这些钱!”

    江林修争辩道,“做生意这种事,有赚就有赔,谁说得准!要说败家,还得是大嫂!她一年能花一万六千两!”

    江止修冷眼,“都花在哪儿了?”

    他在户部任职,看账本是老本行,随意翻了翻,就知道这些银子都花在了自家人身上。

    贺芳亭自己的吃穿用度,也在份例之内。

    可她随意一件衣裳,就超出了每月的份例,超出的那些,必然是用她的嫁妆来补足。

    家里用钱最多的就是二弟,娶妻生子,儿女满月、生辰,每一项都要花出几千几万两。

    更别说他还败了江南的商铺!

    江林修抚着胸口,很伤心的样子,“大哥,你这是在怪我?”

    江承宗帮腔,“你们兄弟不要争吵。要说错,还是错在贺氏,是她养成了家里的奢靡之风。咱们清茶淡饭就能吃饱,她偏要弄些什么人参燕窝,那东西能有萝卜实在?”

    潘氏小声道,“我吃着也差不多。”

    江止修深吸口气,想起贺芳亭刚嫁进江家那年,请京中名医为两老诊脉,那大夫说,两老过得清苦,身子亏损,恐有损寿数,得好好补一补。

    他也感念父母这些年的辛劳,想要报答一番。

    可他没想到,人参燕窝,各类补品的花费如此之高。

    他很怀疑,这些昂贵的物件儿是否真有那么大的作用。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紧的是眼下,中馈总得有人来管。

    环视堂中女眷,也只有弟妹李惜香合适。

    然而李惜香怎么都不接,甩着帕子道,“大哥说笑了,就这一百零三两,够干什么?这家我不会当。”

    江林修也在一旁阴阳怪气,言下之意,不拿个两三万出来,中馈就接不了。

    一直说到天明,夫妻俩还是一样的口吻,逼着江止修拿钱。

    江承宗、潘氏老两口也帮着他们,虽然光耀门楣的是长子,但日常承欢膝下、陪伴二老的是次子,两人不免偏爱些。

    至于江芙蓉,知道家里能依赖的是大哥,想帮他说话,可刚一开口,就被父亲指着鼻子骂,只能继续闭嘴。

    江止修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怒道,“不接就不接,你们不想管,自有能管的人!”

    说罢甩袖去了。

    去哪儿呢?春明院。

    他心里埋怨贺芳亭,如果不是她来这一出,家里也不会乱成一团。

    不但累得父母熬了两个晚上,还逼得他这堂堂户部右侍郎,亲自过问家里的琐事。

    这都是当家主母贺芳亭的失职。

    第15章

    夫君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春明院里,贺芳亭起身没多久,正在侍女们的伺候下用早饭。

    江家人昨晚吵了些什么,也自有耳报神悄悄来禀告,她就当开胃了。

    文思豆腐、一品鸽蛋、胭脂鹅脯、水晶虾仁、脆皮乳鸽、香菇肉末煎饺、七宝羹、蜜枣糕、百合莲蓉糕、玫瑰山药糕、碧粳粥、如意银丝卷、秘制养生汤等等,各类吃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别说她一个人,再来十个也够吃。

    孔嬷嬷犹觉得不足,委屈了她看着长大的郡主娘娘。

    见贺芳亭略尝了尝便放下象箸,不由念叨道,“我看他们就是不用心,做来做去还是这么些,了无新意。”

    贺芳亭早习惯了她的唠叨,也没说什么。

    刚要叫撤下去,就听门外小侍女大声道,“大老爷,您来了?”

    江止修走得极快,小侍女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走到了屋里。

    第一眼看见的,是满桌精巧吃食,折算成银子,大约得十多两。

    这还只是普通的清淡早饭,再加上午饭、晚饭,点心小食,一天光吃的就得花上百两!

    若是逢年过节,花的只会更多。

    而他们贺家,现在账上只有一百零三两。

    两相比较,怎一个惨字了得。

    下意识想起老父之前所说,贺氏养成了家里的奢靡之风。

    还真没冤枉她。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风气一旦养成,想改回来就难了。

    他却不想想,贺芳亭出嫁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凭什么要因为嫁给他而节衣缩食?况且,这一部分支出,也是贺芳亭自理,不用江家分文。

    贺芳亭见他盯着菜肴不说话,以为他想吃,说道,“夫君若还没用早饭,不如将就用些。”

    江止修环视一眼屋中侍女仆妇,以及孔嬷嬷,皱眉道,“退下。”

    众人不动,都看贺芳亭。

    贺芳亭微微点头,孔嬷嬷才带着侍女仆妇们躬身退出。

    江止修看见她们的小动作,又是一阵气恼。

    他是贺芳亭的夫君,可这些人对他殊无敬意,从来没把他当成一家之主,心里只有贺芳亭,没有他。

    下人如此,身为主子的贺芳亭,估计也看他不起。

    可她究竟在高傲什么?

    她的母亲福庄长公主、疼爱她的贺老侯爷夫妇,都已去世,父亲贺子鸣虽然还活着,却跟她不亲,又续娶了新妻,生了儿女,早把她这个长女置之度外了。

    新任长宁侯是她的大伯,但长年驻守西南,没见过几次面,走在路上,都是对面不相识。

    圣上虽是她舅舅,却因福庄长公主之事,对她冷淡厌恶。

    其余皇室宗亲,也因圣上的态度,不把她当亲戚。

    她能依靠的,只有他江t?止修!

    可她不拿他当回事儿,这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开口,贺芳亭也不多问,默默喝杏仁羊乳茶,端着妃红百花盏的手指,如白玉一般,完美无瑕。

    江止修还记得握住这双手时的感觉,满腹怨气,忽然转为疲惫。

    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如你所愿,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付出,看到了你的辛苦,以后不会薄待你。现在接回中馈罢,这个家,还得你来管。”

    贺芳亭淡然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意掌家之权,请夫君另择贤明。”

    江止修有些厌烦地道,“芳亭,不要再闹了!”

    圣上念他赈灾有功,又离家日久,给了他五日的假期,还有两日就期满,家里不理顺,如何能安心上朝?

    贺芳亭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慢慢道,“夫君误会了,我没有闹。这些年管家,不尽人意,颇感烦恼,趁此机会反省反省。”

    江止修冷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反省?

    她是故意要让家里乱,故意彰显她的重要性,故意拿捏他。

    贺芳亭无辜地道,“夫君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当然是故意的。

    嫁给江止修,是祖父祖母为她精心谋划的亲事,但她也是认准了江止修这个夫婿,想要当好江家妇,因此很多事情只做不说,觉得说多了伤情份。

    祖母也曾说过,夫妻相处,贵在真诚,万万不可仗着自己的家世,对夫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必要的时候,还可示弱。

    她觉得有理,听从祖母的嘱咐。

    可她不说,他们就真当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娶了她,江家怎么能在京城立足,江止修又怎么能保持着自己的清正廉洁,得了皇帝的青眼?

    别的官员要为家事操心,江止修不用,他只需要专心当官。

    可以说,她做好了贤妻良母该做的一切,让江止修无后顾之忧。

    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没他爬得那么快,官职也没有他高。

    怎么,他以为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与她无关?

    笑死个人。

    论才学实干,那三位都比他强,他唯一超过他们的,是娶了她这个妻子。

    她不需要江止修感恩戴德,只需要他给予基本的尊重。

    可是他公然用谢梅影打她的脸。

    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没有贺芳亭的江家,会是什么样。

    第16章

    不,我不成全

    “夫君若没有别的事儿,就请回罢。”

    贺芳亭端坐着,摆出送客的姿势。

    江止修看着她恬淡的眉眼,怒火止不住翻腾,“贺芳亭,你究竟什么意思?”

    贺芳亭平平静静地道,“我什么意思,夫君不会不明白。”

    江止修面带嘲讽,“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拿捏我。想必我若不兼祧,你便接掌中馈?”

    贺芳亭坦诚地道,“是。”

    只不过,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大方。

    不该花的,绝不多花一文。

    老太爷不是说人参燕窝没有萝卜实在么?那就都换成萝卜。

    萝卜也确实是好东西。

    顿了下又道,“你若喜爱谢姑娘,大可纳为贵妾,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你与她,还是可以双宿双飞。”

    她对江止修,曾有过深厚的情意,毕竟少年夫妻,朝夕相处,江止修又人才俊朗,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她为之倾心很正常。

    只是这情意,被消磨得越来越少。

    第一次对江止修失望,是她怀璎儿的时候,潘氏慈母心肠,心疼儿子无人伺候,给他买了个通房。

    江止修半推半就,宠幸过后才来告知她,说是长者赐不敢辞,还说,那就是个小丫头,她若不喜,打发了就是。

    他可能忘记了,当年娶她前,他曾在祖父祖母面前发誓,平生无二色。

    那天她想了很多,想到最后,觉得不是自己不好,是江止修也只不过是个俗人,配不上她全部的情意。

    往后就只是夫妻了,和京城别的权贵夫妻一样,夫在朝堂拼搏,妻在家中理事,共保一家子荣华富贵。

    她以为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可她尽了她的职责,江止修却中途爽约,想要抬举别的女子。

    这怎么可以呢,没天理。

    听她说将谢梅影纳为贵妾,江止修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冒犯,断然拒绝,“梅影怎可为妾!”

    贺芳亭表情冷淡,“不可为妾,便要抢别人的夫君么?”

    江止修从这话中听出对自己的珍惜,怒气突然消散些,微微探身,想要握住她的手臂。

    贺芳亭快速避开,目光不与他对视,不是不敢,是嫌弃。

    江止修也不恼,推心置腹地道,“芳亭,我与梅影,乃是前世的缘分,今生的重逢,心之所向,不由我们自己做主。若失去她,我下半辈子不会再有欢愉,她失去我,也如水中浮萍,漂泊无定。但你放心,娶了她,我也不会冷待你,我们三人和睦共处。该给你的,不会少了半分。每月之中,我至少陪你十日。”

    贺芳亭快听吐了,“不必,你可以日日都陪她,只要她为妾。”

    江止修痛心疾首,“为何要这般逼迫一个可怜的女子?芳亭,你以前不是这样恶毒的人!”

    贺芳亭再好的涵养也来了气,“到底是谁逼迫谁?带人回来,想要另娶的可不是我!如果不让你娶谢梅影就是恶毒,那我就恶毒罢!”

    她最烦江止修的一点,是明明做下了对不起她的事,还要巧言令色,弄得像她有错。

    江止修烦躁地道,“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梅影心性单纯,不争不抢,她嫁入江家,不会对你造成一丝威胁!”

    不会造成威胁?这是哄傻子呢。

    贺芳亭冷笑,“是么?那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你是我,会不会同意夫君兼祧兄长一房?”

    江止修刚要开口,贺芳亭又道,“说实话!你若连这个都说假话,未免让人看不起。”

    于是江止修迟疑了。

    贺芳亭看着他,目光中尽是感叹,“原来,你也是不愿的。刀砍在谁身上,谁才知道疼。”

    江止修脸上发烫,被她看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我若是你,定会欢欢喜喜迎梅影入门,得个大度容人的美名,好叫圣上知道,福庄长公主的女儿没有坏了皇家的名声,是位人人称颂的贤妇!”

    贺芳亭目光一凝,“你拿圣上来胁迫我?”

    而他语气中对福庄长公主的不敬,也让她愤怒。

    能批判福庄长公主的人也许很多,但他绝不是其中一个,他没有这种资格。

    江止修自知失言,沉默片刻,放下姿态恳求道,“芳亭,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当急对方所急,乐对方所乐。我心悦梅影,望你成全!”

    贺芳亭淡淡道,“不,我不成全。”

    她成全他们,谁来成全她?

    江止修看着她十数年如一日的娇美容颜,只觉冷酷得吓人,与她相比,梅影是多么的温柔贴心,知情识趣。

    他会爱上梅影,真的毫不意外。

    又问一遍,“你不成全?”

    贺芳亭神情漠然,“不。”

    第17章

    还好自己不癫

    江止修起身站定,理一理袖口,透出些三品大员的威势,居高临下地道,“你不成全也无用,这是我江家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不,梅影我娶定了!”

    贺芳亭平静地道,“大昭律法中,无兼祧一说,你们前脚拟了婚书,我后脚告你停妻再娶。”

    “你敢?!”

    江止修怒视她。

    贺芳亭神态睥睨,“你大可试试!”

    江止修:“你就不怕圣上动怒?”

    她有多不愿意进入皇帝的视线,他是知道的。

    贺芳亭迎着他吃人一样的目光,莞尔一笑,“该怕的是你!”

    虽是坐着,却仿佛比站着的他更有气势。

    江止修此生最厌恶的,便是她这种模样,像是要把他,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欲待再放几句狠话,又觉得有失风度,疾步离去。

    两人就这样再一次谈崩。

    贺芳亭坐着没动,垂眸沉思。

    之前她还奇怪,身为朝廷官员的江止修,怎么敢开兼祧先例,现在似乎明白了。

    他应该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打算跟她划清界线。

    当今圣上,她的舅舅,是个极度好名的皇帝,因而,就算不待见她,也不会刻意针对,甚至为了显示骨肉亲情,破格提拔她的夫婿。

    江止修一路飞速晋升,便有这个原因。

    但是,皇帝又始终是厌恶她的,所以江止修升到户部右侍郎这个位置,已经是顶天了,不可能成为一部之首,入阁更是想都别想。

    江止修大概是不甘心。

    休她是下下策,一来,会让人觉得他无情无义,有损名声,二来,皇帝就算心里高兴,为了面上的骨肉情,也不会答应。

    兼祧就不一样了。

    她依然是江家妇,没有被休弃,皇帝也就用不着过问,又有人压制、膈应她,让她不能活得舒坦,过上些年,说起江止修的妻子,大家知道的只会是谢梅影,不是她贺芳亭。

    江止修是想用这样的方式,t?讨皇帝的欢心,期冀更进一步。

    可在她看来,江止修想得也太美了些。

    她那位皇帝舅舅,多疑得令人发指,他越是如此,越会怀疑他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事实上,从娶她的那一日开始,皇帝就不可能全心信任他。

    这么说来,娶她似乎影响仕途,然而,一部之首也就六人,殿阁大学士五、六人,官员却有那么多,不娶她,江止修就能打败众官,担任尚书或入阁?可能性太低了。

    更大的可能,是失去她的财力支持,至今还在五、六品苦熬。

    何况,江止修也太急了。

    皇帝今年六十有五,身体又不太好,不定哪日宾天,她母亲福庄长公主和皇帝的那点恩怨,也会随风消散。

    等太子登基,自然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江止修有多少能耐,都可到时再施展。

    想到这儿,贺芳亭忽然顿住。

    或许她想多了,江止修为官多年,她这内宅妇人都能看清的事儿,他不可能看不清。

    没准人家就是真切地爱上了谢梅影,为爱癫狂。

    贺芳亭打个寒噤,暗想还好自己不癫。

    ——

    出了春明院,江止修放慢脚步。

    今日他去找贺芳亭,不是想跟她吵架,是想说服她接纳梅影,接管中馈。

    劝说失败了,两人继续僵持,中馈却还是摆在那儿,总得有人管,否则府中就乱了。

    梅影是最好的人选,可惜还没进门,名不正言不顺,不便管家。

    那就只有李惜香这唯一的选择。

    江止修烦恼地叹口气,转道去了内书房,打开一个隐蔽的梨花木立柜,里面宝光闪闪,有金锭银锭,也有各色奇珍。

    他确实从不贪污。

    但因体察上意,办事用心,时常得到皇帝的赏赐。

    这些赏赐,他最初是交给贺芳亭的,可从某日起,忽然想自己留下来,也就留下了。

    部里每年暗中分发的冰敬炭敬,也有两三万之数。

    他不认为这是私房钱,而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最后家底。

    沉吟数息,取了三千两银票,送去给李惜香,让她入公账,暂管中馈。

    李惜香还不想管,江林修也不满意。

    夫妻俩悄悄商议过了,目标是至少两万。

    江止修直接道,“弟妹既然不想劳累,那便分家单过罢。”

    李惜香赶紧换了笑脸,“我不怕累!”

    江林修也拍着胸脯说,“大哥放心,家里尽管交给我们,你在朝中安心当官儿!”

    不分家,他们是户部右侍郎的家人,儿女婚嫁都高几层,分家后他们是谁。

    江林修考了十几年的科举,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行商不成,庶务也不成,依附江止修,才能有富贵的日子。

    个中利害,夫妻俩一清二楚,并不敢真的惹怒兄长。

    第18章

    老夫人,婢子给您支个招儿

    江止修不愿多理会,又回到内书房,取了支五花攒梅垂珠步摇,送去落梅轩。

    谢梅影惊喜莫名,“这是给我的么?”

    江郎送过她很多首饰,但都没有这支步摇华贵。

    当然了,华贵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江郎这份心意。

    她的惊喜,极大地取悦了江止修,微笑道,“不给你给谁。”

    前些年,他也曾挖空心思送贺芳亭首饰,可她反应平平,再昂贵的珠玉,在她眼里仿佛都像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

    后来他就没心情送了。

    顿了顿又道,“这是去年中秋,圣上赏赐的。”

    谢梅影怔了怔,“圣上赏赐的,能送给我么?”

    江止修有些好笑,“为何不能?圣上之意,本就是广施恩德,福泽家中女眷。”

    谢梅影把玩着步摇,咬了咬唇,细如蚊音地道,“去年就赐下,那,那你为何不送给顺安郡主?”

    江止修叹道,“是啊,为何不送?此前我自己也不解,如今知道了,是要等你。”

    谢梅影扑到他怀里,感动地道,“江郎!”

    江止修抱住她,心里一片安宁。

    这是他在贺芳亭那里永远得不到的感觉。

    越发想要快些娶了谢梅影。

    可贺芳亭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答应。

    他也不敢赌她翻脸的后果,只好慢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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