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让心爱的女子吃糠咽菜,这还是男人么?叫来长随江福,令其去找二夫人李惜香传话,“如果实在不想管家,那便不用管了。择日分家,此前交托的三千两银,也请还来。”
李惜香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隔着一道屏风,江福垂手回话,“落梅轩那位娇客,大老爷最为上心。衣食用度,大老爷都亲自过问,容不得别人糊弄。今晚,大老爷也在落梅轩用饭。”
他跟着江止修去淮南赈灾,亲眼见过谢梅影救助灾民,对其印象极好,也十分希望这位善良的姑娘能成为府里的夫人。
李惜香:“......大哥对饭菜不满?”
江福:“小人不敢揣测主子心思。”
李惜香为自己辩解,“天地良心,我可不敢不敬谢姑娘!这一阵子家计不大好,大哥也是知道的!再者,老太爷也说了,咱们本分人家,当勤俭节约,粗茶淡饭!落梅轩的饮食,并非我有意轻慢,各处都一样啊!大哥若是不信,请他自己来看!”
诚然,府里原先还存着些腊肉、瑶柱、鱼翅等贵物,可她舍不得拿出来,只自己一房偷偷做了吃,还计划着往外卖一些。
反正老太爷确实说过,萝卜最实在。
她的这番话,别说江止修,就连江福都不信。
以前主子们的饮食份例,他亲眼见过,哪顿不是珍馐佳肴?
就连他们这些得用的下人,也是有肉有菜。
虽然这几日下人饭菜不如以前,尽是粗粮,还不管饱,但总不能消减到主子头上?况且谢姑娘还是客人。
定是二夫人轻视谢姑娘,区别对待。
当下一拱手,“主子的话已传到,小人告退。”
李惜香赶紧叫住他,“且慢!”
当场吩咐下去,让人给落梅轩重整饮食。
又忍着气,咬牙对江福道,“劳烦你回去告诉大哥,往后,我定将谢姑娘当成一等一的贵客,哪怕全家吃不饱、穿不暖,也要供着落梅轩!”
江福施礼退下。
回到落梅轩,把李惜香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谢梅影听得呆了呆,懊恼地道,“江郎,二夫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全家吃不饱、穿不暖也要供着落梅轩?那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二夫人这话语,分明是在刺她。
江止修不以为然,“李氏粗鄙,不必在意。”
不仅粗鄙,还蠢。
明知最后还是得按他的心意行事,为何非要时不时跳出来作怪?
除了让她自己丢脸,没有别的用处。
贺芳亭想用中馈拿捏他,都拿捏不成,何况她一个依附长房过活的二房媳妇。
也不知是不是二弟教的。
说来,当初贺芳亭就看不上李惜香,评论此人目光短浅,不通礼法,并非良配。
又说二弟才学平庸,急功近利,应该寻个稳重老成的妻子,平日里多多规劝着。
那时他认为贺芳亭看不起自家兄弟,心里不大高兴,二弟又来求,就首肯了这门婚事。
后来为他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还有李惜香的娘家,像是一门无赖,惹出事来不找二弟,直接找他,他仗着官威敲打了几次,才有所收敛。
想到这儿又埋怨贺芳亭,既知李氏并非良配,为何当时不尽力阻止?如果她多劝几次,他会听的。
可她只劝了一次,之后便袖手旁观,由着二弟栽进泥潭。
究其根源,还是她未把婆家视为自家。
如果是梅影的话,必然不会如此。
梅影善良又倔强,如同朝堂上犯颜直谏的忠臣,定会促使他做出有利于二弟、有利于江家的决定。
第24章
他的母亲,向来会享受
没多久,新的饭食送来了,鸡鸭鱼肉都有,米饭虽不是贺芳亭常用的碧粳米,也有光泽香味,还有一壶玉楼春。
江止修这才露出笑容,与谢梅影重新入席,喝酒吃菜,说些在淮南时的趣事,甚觉快活。
而被他视为泥潭的李惜香,此时正在指桑骂槐。
“小蹄子,小贱人,别以为钻了爷的被窝,就攀上了高枝儿!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上了染坊!哼,贱人就是贱人,一副穷酸样,还想过富贵日子?做你娘的美梦!”
通房锦儿低着头,恭敬地跪在她面前听训。
心里倒没什么波动,因为房里众人都知道,二夫人骂的不是她,是落梅轩那位娇客。
李惜香又骂了一盏茶功夫,方才消了些火气。
嫁到江家这么多年,江止修对她客客气气,从来没像今日这般不给脸面,都怪谢梅影那装模作样的贱人!
她赞成江止修兼祧两房,娶谢梅影为妻,一是为了奉承大哥,二是为了看贺芳亭的笑话。
可如今看来,奉承了大哥他也不领情,贺芳亭也是不哭不闹,泰然自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让人笑话不着。
倒是江家,仿佛一夜败落。
她辛辛苦苦管着中馈,也捞不着多少好处。
江止修给的三千两银,她原打算落下两千两,可她夫君江林修说有事要用,硬是拿走了两千五。
只剩五百两,她又拿了一百两去买首饰,眼下只有四百两了。
别说撑到过年,只怕一个月都撑不到。
为了不过早露馅,只好想别的法子。
叫来几个心腹嬷嬷商议一番,决定售冰。
江家有两个大冰窖,冬天往里存冰块,夏天使用。
今年天气尤为炎热,冰的价格一再上涨,冰行都挣了大钱,只愁无冰可卖。
而江家却因存得多,还剩了大半。
李惜香算着府里的用冰量,悄悄卖了一窖给京城最大的冰行,得银一千八,不由大喜,又将剩下的卖了三分之二。
这样一来,府里各处的冰就供得少了。
为防江止修找茬,一狠心,自家二房也一视同仁,几个儿女热得直叫唤。
江承宗、潘氏老两口首先受不住,找来李惜香一顿痛骂,李惜香诉了半天苦,哭着说当家难,最后奉上五十两银,堵住了老两口的嘴。
但天还是热,少了冰盆降温,老两口吃不下、睡不着,眼看着瘦了几斤。
直到此时,江止修才真正意识到这兄弟媳妇的惫赖之处。
不敢明着跟他对抗,却有无数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他固然可以用分家相威胁,但长久过日子,光靠威胁可不成,说多了也损兄弟情谊。
何况他是为官做宰的人,哪有空跟她整天纠缠这些?
最稳妥的办法,是尽快娶梅影进门,让她管家。
可要娶梅影,又要说服贺芳亭,事情就难在这了。
一时没有好计策,便拨出银钱给长随江福,让他每日买些冰,送到自己住的内书房、松荣堂和落梅轩,先度过这炎炎夏日再说。
宇儿、璎儿不用管,贺芳亭不会让他们热着。
安排好这些,江止修便放放心心销假上朝去了。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今年的冰价,是往年的五倍不止,换言之,同样的银钱,仅仅能买到往年的五分之一。
他给松荣堂、落梅轩添加的冰,只能算杯水车薪。
贺芳亭倒是挺高兴,因为,收购李惜香所卖冰块的冰t?行,是她的,转手卖出去,轻松赚了一笔。
江福买冰的冰行,也是她的,虽暂时赚得没有李惜香那一项多,也是进账,而且还能暗暗嘲笑江止修。
李惜香高价卖出家里的冰,他用更高的价买了回来。
“母亲!”
贺芳亭正和侍女们说笑着,儿子江嘉宇忽然来到。
他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长身玉立,眉目清雅,是颇受京城女儿家喜爱的俊秀儿郎。
“宇儿!大热的天,有事让书童侍女传话即可,怎自己过来了?”
贺芳亭几日没见儿子,心下惊喜,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她这会儿坐的是一张青白底色绣牡丹软榻,很宽阔,能容纳两三个人,儿女幼时,都喜欢跟她挤在这张榻上乘凉。
江嘉宇微微皱眉,没到她身边,而是坐了她下首的黄花梨靠背椅。
抬眼一扫,就见屋角摆了只铸造精巧的红木冰鉴,冷凝雾气从孔洞中缓缓逸出,令人暑气顿消。
外面热得动一动就全身都是汗,这屋里却清凉舒适,极为惬意,与外面一天一地。
冰鉴最上一层,还冰镇着寒瓜、葡萄、香梨、桂花酸梅汤等等,光是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他的母亲,向来会享受。
江嘉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25章
您怎么忍心
贺芳亭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忙着让青蒿给他拿果盘、果汁,还笑说,“吃点果子消消暑,但不能多吃,免得坏了肚子。”
江嘉宇沉声道,“母亲,你忍心么?”
贺芳亭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嘉宇胸膛起伏,“今日我去松荣堂问安,祖父祖母暑热难当,寝食不宁,脸上都带了病容。母亲这里却......您怎么忍心!”
贺芳亭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怔了数息,脸色沉了下来,“宇儿,你这是在指责我?”
江嘉宇哪敢落个指责母亲的名头,一撩长袍,跪倒在地。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启蒙时,母亲曾教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别家的老者、幼童尚且如此,又怎能忽略了自家的?母亲为着与父亲置气,对祖父祖母不闻不问,儿以为,有悖孝道!还请母亲改过自新,以身作则!”
贺芳亭定定看着他,头脑轰然,心里只有一句话。
......这真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儿么?
他懂得心疼祖父祖母,为何不心疼他的生身母亲?
江嘉宇膝行两步,恳切地道,“娘,全家人都在看着你!你万不可行差踏错,毁了这些年的好名声!”
贺芳亭缓缓道,“以宇儿之见,为娘该如何?”
江嘉宇以为她听劝,喜道,“也不如何,就同以前一般,接管中馈,也好让父亲专心朝事,不被俗务所扰!”
贺芳亭深吸口气,“我因何不再掌家,你知道么?”
江嘉宇犹豫了一下,“知道。”
贺芳亭:“既然知道,又为何来逼我?”
江嘉宇急道,“不是逼你,只是想与你讲讲道理!”
贺芳亭:“你的道理,该与你父亲去讲!”
话赶话的,江嘉宇脱口而出,“父亲并无大错!”
话音未落,屋中所有人都呆了,齐齐看着他。
半晌,贺芳亭才一字一句道,“你认为,你父无错?”
原来如此!
原来他认为父亲无错,所以才会不顾她的感受,与那谢容墨相交莫逆,好得如兄弟一般!
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江嘉宇也就豁出去了,慨然道,“是,我父无错!于理,兼祧两房,是为早亡的大伯传承香火,母亲没有理由反对。于情,父亲与谢姨两心相知,志同道合,母亲为何不能做个好人,成全他们这段旷世奇缘?”
贺芳亭有无数反驳、训斥的话语,只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如果是别人在她面前这般大放厥词,她绝不会容忍。
不让那人痛哭流涕,她不姓贺。
可这是她儿子,一日日看着长大的亲生儿子!
刚生下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她的手臂长,襁褓中玉雪可爱,学走路时步履蹒跚,抱他在怀,便觉此生圆满,无比快乐。
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他分毫。
青蒿忍无可忍,贸然犯上,气愤地道,“大少爷,您怎能这么说?不成全他们,郡主娘娘便是坏人么?”
况且,郡主娘娘既非他们的爹,也非他们的娘,为何非要逼着郡主娘娘成全?
江嘉宇一直觉得,母亲身边这些侍女过于跋扈,过于刁钻,母亲不明事理,与她们的挑唆大有关系。
便冷着脸道,“我与母亲说话,你也能插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青蒿忙跪下请罪。
贺芳亭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道,“我的侍女,轮不到你来教训。”
说着抬手示意青蒿起身。
顿了顿,又道,“宇儿,你先回去。”
她要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本该维护她的儿子,完全站到了江止修那一边?
江嘉宇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不想走,“母亲,父亲向来敬重你,他对谢姨的那点儿情意,影响不到你在家中的地位。谢姨也与你不同,她如一棵小草,依附在父亲羽翼之下,伤不到任何人!您为何,为何就是容不得她?”
贺芳亭侧了侧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意。
这就是她儿子,亲儿子!
本是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却长出了刺伤她的利刃。
他是不是以为,她这个当母亲的不会伤心?
“来人,送大少爷回去!”
便有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要去搀扶江嘉宇。
“不用你们,我自己走!”
江嘉宇恼怒起身,施礼告退,“儿盼母亲早日想通!”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复杂地看了母亲一眼。
其实,母亲不成全父亲和谢姨,他并不奇怪,因为母亲这个人,根本不懂人世间的真情真爱。
她的心里,装的全是权势、地位、算计,又冷又硬。
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父亲大约也很累,才会对温柔体贴的谢姨动了心。
第26章
请母亲善待谢姨
江嘉宇回到自己的院子,谢容墨迎上来,担忧地道,“善存兄,如何?”
善存,是江嘉宇的字。
闻言惭愧地道,“母亲冥顽不灵,刚愎自用,不听劝。”
谢容墨给他倒了杯茶,一脸体谅,“我早说了,这事儿急不得,总有一日,郡主娘娘会发现我姑姑的好,进而接纳我姑姑。”
江嘉宇更觉歉疚,叹道,“只是委屈了谢姨。”
今日,他与谢容墨去落梅轩看望谢梅影,却发现屋里热得坐不住,上午送去的些许冰块,早已化了。
谢梅影安之若素,不受炎热的影响,还笑着说,心静自然凉,无冰可用的百姓能熬过去,那她也能。
这种从容淡定的态度,让他极为佩服,也替她不平。
他知道症结所在,出了落梅轩,就想去找母亲理论。
谢容墨拉住他,急道,“万万不可!你若打着我姑姑的旗号,岂不是让郡主娘娘更厌恶我姑姑?”
他一想有理,才又去了趟松荣堂,到了春明院,便拿祖父祖母说事。
可惜母亲铁了心,无论他说什么,都丝毫不动容。
谢容墨此时看着他脸色,感激地道,“能多一人知道我姑姑的委屈,她便不委屈。善存兄,多谢你!”
江嘉宇只觉愧对他的信赖,忍着羞愧保证道,“留白贤弟,你放心,我会再寻机劝说母亲。”
近期却是不成了,母亲生了他的气,再去劝,只会适得其反。
留白是谢容墨的字,微笑道,“我信善存兄!”
眸光微沉,寻思着怎样才能搬开贺芳亭这块大石头。
他所求真的不多,只要姑姑能在江家安稳度日、生儿育女,自己科举有成、平步青云。
这么简单的心愿,如果都达不成,那挡路的就该死了。
不过,贺芳亭毕竟是好友的母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行非常之法。
希望她识相些,早早让姑姑嫁入江家。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
江嘉宇走了许久,贺芳亭还木着一张脸,呆呆坐着。
她不怕来自外部的刀枪剑戟,却有些受不住来自亲生儿子的背弃。
侍女们看得不忍,小心翼翼地开口劝慰,又有人悄悄去请孔嬷嬷。
夏日天长,孔嬷嬷在自己的屋子里午睡,并没近前服侍。
贺芳亭忽然开口,“别去惊扰她,伺候笔墨。”
“是!”
白薇带着两个小侍女,匆忙跑去书房,取来了笔墨纸砚。
贺芳亭净了手,笔走龙蛇,大开大合,在宣纸上写下李贺的名句,“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用的是狂草,张狂肆意,变幻莫测,行云流水。
写着写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到得最后一句“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时,已变为蚕头燕尾的隶书,字字端丽。
欣赏片刻,亲手撕成碎纸,又让青蒿拿去焚毁。
诗中有“斩龙足,嚼龙肉t?”的字样,万不可叫外人看见,否则她人头不保。
她那舅舅,正愁没有发作她的合适借口。
手上染了墨,小侍女打湿帕子,轻轻帮她擦拭。
贺芳亭心平气和地道,“这些果子不要浪费,你们自用。”
“是!”
侍女们垂首施礼。
贺芳亭轻轻叹了口气,对于儿子方才那番锥心之言,她决定原谅。
不原谅又能如何呢?
亲生的孩儿,不像店铺里买来的首饰或其它爱物,有了瑕疵,说不要就不要。
孩子是要教的,他糊涂,当母亲的更要多加教导,哪怕是狠狠打上几顿,也不能轻易放弃。
她带他来到人世,岂能一不顺心就撒手不管?那也未免太过无情。
但她没有机会,因为,江嘉宇假期已满,要回云山书院了。
云山书院学规很严,哪怕是京城本地学子,也得在学院住宿,十日一休沐,到时才能回家。
临走前,江嘉宇到春明院辞行,贺芳亭见他一身玉色襕衫,翩翩少年,心又软了几分。
温言道,“宇儿,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专心念书。今年虽不下场,也要多下苦功。”
宇儿的几位老师,都觉得他学问不够扎实,又缺乏变通,最好明年或后年再参加乡试,左右他年纪又不大。
能在三十岁前考中进士,都算聪明有运道。
她也看过宇儿的文章,无甚出彩之处,院试前指点过几次,助他上了榜。
但是,宇儿不喜欢她的指点,江止修也说她添乱,她也怕宇儿学杂了反而更难精进,便不再过问。
江嘉宇应了声是,忽又抬头,目光诚恳地道,“母亲,儿与谢容墨一见如故,高山流水!还请您看在儿的面上,莫要苛待了谢姨。”
贺芳亭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又有点凉,“......我何曾苛待她?中馈杂务,你父亲已交托你二婶,毋须我过问。宇儿若放心不下,不如去找你二婶。”
她说的都是实话,江嘉宇也知道。
可在他心里,眼下家中诸般乱象,都是因母亲不接纳谢梅影、不掌中馈而起,二婶不善管家是标,她才是本。
她虽没有明明白白地苛待谢梅影,谢梅影却因她而受苦。
因而倔强地道,“请母亲善待谢姨!”
他都没有劝说母亲答应谢梅影进门,只是请她当客人一样善待,这小小要求,不过分罢?
第27章
我看你敢得很
俗话说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子,贺芳亭怒道,“我是作了什么孽,要让亲生儿子这般质疑?”
江嘉宇连忙跪下,“儿不敢!”
贺芳亭:“我看你敢得很!”
江嘉宇:“母亲,儿也是为了你的贤名......”
贺芳亭气极,“我要什么贤名!”
她只要活得自在。
况且,她如果真答应了,得的也不是贤名,是蠢名!
不行了,再说下去,她会想动家法。
不能让他带着伤去学院,脸面上不好看。
孩儿小没良心,当娘的还得为他周全。
顺了顺气,勉强平静地道,“宇儿,天不早了,快去书院罢。”
江嘉宇想到谢容墨还在等着自己,便也没有多留,“母亲保重,儿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贺芳亭数着自己的呼吸,极力平缓心情。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像是中了谢梅影的毒!
想了一想,对白薇道,“去请谢姑娘。”
自从谢梅影来到江家,她还没有单独跟她说过话。
一是江止修防得紧,二是觉得没必要。
可现在,她想见一见谢梅影,听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夫君兼祧两房,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对谢梅影来说又何尝不是。
何况江止修都能当她爹了。
“是!”
白薇答应着退出,到了院里,点了两名健壮的仆妇同去。
她想得很周到,万一谢梅影不敢来,就能用上仆妇了。
郡主娘娘的邀请,不容人拒绝。
——
“郡主请我?!”
谢梅影很紧张。
白薇垂眸,“是,郡主娘娘请谢姑娘到春明院一叙。”
谢梅影踌躇道,“她,她要跟我说什么?”
白薇:“谢姑娘一去便知。”
谢梅影握紧了拳头,忐忑道,“能不能,能不能等大人回家,我们再一起去?”
江郎曾说,贺芳亭自视甚高,不会到落梅轩找她的麻烦。
但有可能会找她前去,那她绝不能答应,一切推到他头上,等他回来再做处置。
白薇看她片刻,脸上掠过一丝不屑,“姑娘以为,郡主娘娘会对您做什么?放心罢,只是说说话,保证您不掉一根毫毛。”
她和青蒿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大老爷为何不喜郡主,反而喜爱这萍水相逢的谢梅影。
家世、才情、容貌,郡主娘娘哪样不是上上乘?
与之相比,谢梅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子,家世不必提,才情没听说,容貌更是远远不及郡主娘娘。
虽然会医术,可天下会医术的人那么多,只要有钱有地位,什么样的名医请不来?
没听说过为了看病专门娶个大夫的。
是了,她年轻,比郡主娘娘年轻十多岁。
男儿都喜欢年轻的。
但是,但是,郡主娘娘分明更美,谢梅影再年轻,也是郡主娘娘更胜一筹!
大老爷他,有眼无珠!
白薇愤愤地想着。
谢梅影有些难堪,也被白薇激起了莫名的胜负欲,一咬牙,道,“郡主娘娘相召,我若不去,未免失礼,走罢!”
不去,就仿佛是怕了贺芳亭。
落梅轩伺候的侍女仆妇们心里着急,大老爷说过,谢姑娘的安危交给她们,她若出事,必定治她们的罪。
可郡主娘娘的意愿,她们也不敢违背。
大老爷能治她们的罪,难道郡主娘娘就不能?这可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眼睁睁看着谢梅影去了春明院,转头一商量,到外院找了个跑得快的小厮,去官署给江止修报信。
且说谢梅影,到了贺芳亭面前,就下意识感觉自惭形秽。
仿佛自己是个粗鄙贫苦的乡下丫头,对方则是金堆玉砌的名门贵女,跟自己说句话,都是纡尊降贵。
而这种自卑的心理,又让她浑身戒备,心中生出无名火。
贺芳亭面带微笑,慢慢道,“谢姑娘请坐。说来惭愧,姑娘到我家多日,我却未曾款待......”
谢梅影只觉这种客套话虚伪透顶,出声打断她,嗓音有些尖锐,“郡主娘娘想要如何发落我,还请直言!”
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坐下,身体站得笔直,俯视坐着的贺芳亭。
以此增加气势。
但贺芳亭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站着,见她不坐,也不勉强。
温和地道,“谢姑娘说笑了,我与姑娘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何来发落之说?”
她怨的,是结缡十八载的夫君江止修,不是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她甚至觉得,谢梅影是被江止修蒙骗。
谢梅影暗骂她虚伪,“有无仇怨,郡主自知。”
自己得了江郎的青睐,贺芳亭怎能不嫉妒?
对于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内宅妇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仇怨。
她不信贺芳亭不恨她。
第28章
除了用银钱砸人,郡主娘娘还会什么
贺芳亭不想跟她纠结于此,换个话题,“我记得姑娘刚到江家时,曾说要在京城行医?”
她其实很佩服谢梅影的志向。
京城不缺一位贵妇人,但缺医术精湛的女大夫。
可惜,后来就没了下文。
不得不说,她还有点失望。
谢梅影警惕地道,“是有这打算。”
贺芳亭一笑,“那近日为何没了动静?是医馆不好找么?我可以资助。”
她说这个,是想提醒谢梅影不忘初心。
不要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子,就丢下了自己的本事。
可谢梅影从中听出了羞辱,气急败坏地道,“此事我们自有主张,不劳郡主娘娘费心!”
贺芳亭:“江止修是不是告诉你,眼下不宜节外生枝,等娶你进门,再开医馆?”
谢梅影睁大了眼睛,很吃惊。
江郎的确是这么说的,几乎一字不差。
贺芳亭带些感叹,“我可以断言,他不会允许。等你真的嫁进来,就只能安守妇道,困于内室,他不会让你抛头露面。到了那时,你吸引他的地方,也将渐渐消失,他会喜欢上别的女子。”
她是什么样的人,江止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江止修是什么样的人,她看得清清楚楚。
说着看向谢梅影的眼睛,“谢姑娘,外面的天地这般广阔,你真愿意为他放弃?”
也许是她的态度太过恳切,这一瞬,谢梅影有些迷茫。
......江郎,真是那种人么?
想了数息,忽然醒悟,这是贺芳亭的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