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人
“那不可能。”封夫人张口就是否认，虽她与柳嬷嬷素来不睦，但那也不能凭空便污蔑人人品。
“她是在我们府上东小院做工，那边主事的是柳老婆子，她这人我知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我都能干出来不给小孩饭吃这事，她也绝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话还真一下子给林歧噎住了。
谁能想到他话都得那么那么明白了，这封夫人却还是听不出来一点弦外之音呢。
幸好封家东西两院不睦，这在清平镇已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才能让林歧从容又道：“既是东小院的人，那她今日怎么会跟着夫人您出了门呢？”
萧青鸾闻言抬头去看林歧。
而林歧则背着封夫人，冲她拍了拍胸脯。
拍胸脯一般来说，是叫人放心的意思。但萧青鸾实在是不明白，他一边在这儿拆穿着她，一边又叫她放心，是什么意思。
封夫人听他这么说，又是一怔：“他说的对啊，你不是东小院的人？你怎么跟着我出的门？”
刚才的晕倒虽是萧青鸾有意为之，但她浑身发虚，脑袋重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坠着她整个人往地上去，手与脚都在抖，一点都走不动道也不是作伪，是一小碗糖水喝下去，原本就浅淡的唇才算是有点血色，但还是虚。
要想同封夫人说话，她得手肘先撑着榻边，才能直起身子来。
林歧在旁边扶了她一把：“直不起来就躺着说也没事，大夫都说了你是饿晕的，封姨也不是不体谅人的人。”
萧青鸾没理他，但也没挣开他手，她只是跟封夫人说话：“今天是家父忌辰，生前不能供养已是不孝，奴婢不想忌日父亲坟前还无人供奉，这才向春红姐姐讨了这差事。春红姐姐也是可怜我，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萧青鸾说的是实话。
什么叫实话。
所有人听见的都是这样的话，那它就是实话。
替春红求的这个情只是引子，萧青鸾想要封夫人知晓的是：封家的下人如今便是这么个样子，主子跟前的差事，连同主子知会一声都没有，也都能推脱掉。
但看封夫人神情，她显然并没能领这这更深一层的意思，她半张着嘴巴，先是看了看甚蓝的天空，继而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倒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萧青鸾都有点给气笑了。
她一向自诩为不是深闺弱妇人，是见过世面的。战场她上过，兵她领过，朝堂之上千夫所指她也不是没经历过。所以人死又复生，转世投他人这样的匪夷所思的事，她也能立刻坦然接受，只是一门心思要思索旁的出路来，同时还能小心提防着，话藏半句，露半句，不是万不得已，千万锋芒莫外露，省得有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结果完全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别说藏半句露半句了，她就是一整句全露出来，就封夫人这样的，她也听不明白。
真不知道这封家也还算不小家业，怎么还没给他们败完的。
萧青鸾耐心告罄，正要起身也不虚与委蛇这些，直接把话全给说透，旁边林歧先直接笑出了声：“姨，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施不施这个恩，难道不是主家说的算，一个丫鬟对另一个丫鬟，便这样决定了？”
封夫人又愣住了。
林歧接着循循善诱：“既这楚姑娘能不能出门，都一个丫鬟说了算，那姨又怎么能打包票同外头乡里乡亲们说，她的那些吃食，管事的没克扣，其他人便也没克扣呢？”
封夫人这才算是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家那些下人呀，真是说句刁奴都得算是夸赞。”
林歧一点也没跟她客气：“您以为您那大氅是怎么给做坏的，我娘都同来送衣裳那小丫鬟说了，狐狸毛不能熨烫，烫了之后脆，再裁剪缝纫时很容易破的，她非说这事她能做主，就要熨，结果后来真破了，她们又说是我娘技艺不精，不是我当时及时赶到，她们可都要直接同我娘动起手来。”
封夫人一下子便跳脚了：这些小蹄子！平日里偷奸耍滑，一干活儿便偷懒犯困也便罢了，锅也要主子们替你们背！
林歧这番话一出口，封夫人显然已全拿他当自己信，她瞟了一眼外头，正是小满庄稼将熟未熟闲暇，凑热闹好时候，外头方才围了她们的人多半都没散，还跟着到医馆来了。
她连声问道：“既真是我家里人做出了此等事，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林歧便道：“那也只能是壮士解腕，谁做的这事便撵了谁出去，我看最好便是今天，最好还是当着大家伙的面。”
“那……那也太过了些吧。”
封夫人犹犹豫豫的：“都年纪轻轻小姑娘，正要面子时候，给撵出来，多丢人啊……”
“我就知道姨你心善。”
林歧也没硬反驳她，他只是又说道：“不过，府上两位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的名声还是很要紧的，我听说京城里表少爷，好像不日便要到府上来……”
“你且同我讲，欺辱你的人是哪个？”
善也分先后。
封夫人一听此事或会影响自己女儿婚事，当时便也不犹豫了，不仅不犹豫，还直接转过了身，大声质问起萧青鸾。
萧青鸾低垂着眼睛，没回答。
封夫人便自言自语又道：“是不是那个叫云雀的？一天到晚的跟小厮书童们勾勾搭搭，东小院是有个叫画眉的，仗着长了副狐媚样子，仗着自己打小是陪着老大长大的，成日里猖狂得不得了，连柳嬷嬷这种老妖婆都敢上去顶两句。这事必就是她做的！”
林歧在旁边开口劝：“青鸾姑娘，我知你心善，可冤有头债有主，是事情就得弄清楚，不然，少不得还要牵连院子里其他姑娘。”
倒还挺有眼力见。
萧青鸾扫了林歧一眼，她本来也就是在佯装，好激封夫人心火上来，不然她一会儿子又心软，他既然给她递了台阶，那她便也顺势下。
萧青鸾眉眼还是低垂着，低声，却清晰道：“是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