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
“难不成什么！”眼看着指责声就要顿起，封夫人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她狠狠推了小乞丐一把，道：“难不成我们封家还能饿着她？那我们家老爷当时何苦花大价钱给她买回来！”
众人纷纷道：听起来倒是这么个道理。
但小孩儿又喊：“可人确实是进了你家后才饿晕的呀，不过……”
于是众人的声潮便又变：是啊是啊，封员外仁善不假，可你封夫人心眼儿小也是出了名的啊，这姑娘这么漂亮，搞不好就是因为妒忌，所以才折磨人家。这姑娘是真可怜啊，前脚没了爹，后脚族里长辈也没个长辈样，好容易到了封家，以为总算有个落脚处了，没想到……唉！
周遭人越说越声势浩大，泼悍如封夫人也渐没法张开嘴。
于是变故也就在这时陡生。
那小乞丐更是霎时被淹没进人群里，他嘴张张合合好几下，也没能把“不过”后边的话说完。
小乞丐一下就急了：这晕倒的姐姐给他钱时说的可是必须要给话说完，现在可如何是好？
萧青鸾在人堆里，边装晕边无声叹气。
小乞丐是她找来的，见完春红后，出门前封府外头小巷里找到的，原因也无他：
恼人的苍蝇再不根除，房子里所有吃食都要坏掉了。几十两银子她也不稀罕什么，可要是偷钱这事也能轻飘飘揭过，以后东小院里，她什么也别图谋，只用等着被人欺就是了。
她一个新来的，想同她们硬碰硬肯定是不行，柳嬷嬷与封明月又一个糊涂虫一个不管事，所以萧青鸾觉得，这事她若想解决，还是要将事情闹大，趁着这镇子上的人还没全然忘记楚秀才家的可怜孤女，用言语，压死想要压死的人。
这种事情自己说总难免不够掷地有声，所以她还又找了这小孩来。
现在她想要的那种结果其实已经达到，有个别话不说其实也没关系的，奈何这小孩脑子实在是不够转弯，他热锅上蚂蚁似的转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觉得姐姐反正不就在跟前，我干脆就直接问一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好了。
这一问她不就前功尽弃了！
萧青鸾强撑着是早已饿晕了的头颅，正要佯装出悠悠转醒样子，先示意了那小孩闭嘴再说。身后忽传来一清越声音，打断了她。
“封夫人性子虽有些过于直白，却不是会刻意刁难人的人，去岁我家给做坏了件顶名贵的云锦外裳，说两句也就算了，都没叫我们赔偿呢。何况，哪会有人明知自己折磨了人，还敢专门带出来，大庭广众下给别人瞧的。”
声音的主人直接抱起了萧青鸾，清越里又忽然有浑然不吝意：“再者，不是我说，不管是不是饿的，是不是封夫人给饿的，这人地上躺半天了，首要事不是先给找个大夫瞧瞧？”
萧青鸾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记性极好，哪怕只是简短说过一句话，她也能记得声音，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缘分，再见她也能认出来人。所以这人她见过。
卖身葬父那日，赵甲要对她动手动脚时，出手相帮的那个少年。
萧青鸾心中疑窦陡然升起。
在此之前她已经详细了解过，清平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三万五千余人，足够上次见过面的这次见不着，就像如今周遭看热闹的人，其实根本没几个当时熟面孔，都是道听途说，不是小乞丐一声喊，他们都没人能认出来她。
怎么偏巧当时出手救他的是她，现在出手帮她的还是他？
他好像在镇子上还挺有声名，很快便有人认出来了他：“哟，这不是林家裁缝铺子林歧小子吗，你不在家好好帮着你爹娘干活儿，跑布庄门口是干什么？你们家铺子不是也顺便卖布？”
叫林歧的少年眉眼弯弯地笑：“瞧您说的，我要是成天在家里帮着我爹娘干活都不出门，您还能一眼就认出来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就爱行侠仗义。”
他这不是冲萧青鸾说的，不过倒是意外有些解了萧青鸾的惑。
方才那问林歧的人在小声地切：“什么行侠仗义，话本子看坏脑子了，十七八半大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天天就在这街上瞎晃悠……”
声音其实也不算是很小，反正萧青鸾是听到了。
但就在她身旁的林歧却真一点也没听到的样子，一只手便抱起了她。萧青鸾看见他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偷偷戳那小乞丐的手，小乞丐回头，他就冲着人眨眼睛，又偷偷比嘘。
他怎么知道她同这小乞丐有勾连的？
不等萧青鸾再从他们两个行为中寻到蛛丝马迹，林歧已抱着她，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医馆。
大夫很快便诊完了脉，只是饿的，没旁的问题，所以没开药，叫小学徒拿了块儿饴糖来给她吃。萧青鸾吃了口，太甜了，黏嗓子。
旁边林歧从她手中拿过了糖，问小学徒要了碗温水，丢进着糖全化了糖水，才递回给她，同时与也陪着过来了的封夫人说话：“姨你就不是那种恶人我知道……”
封夫人眼睛一瞪：“谁是你姨？”
林歧便又笑：“这就过分了啊封夫人，不是我给您解围说话，您现在还给他们团团围着，要往您和二小姐脸上扔菜叶子也未可知呢，怎么还说翻脸不认人就不认人呢。”
十七八本就是正少年年纪，他还偏长了张格外少年意的脸，眼睛亮得天上星一般，不管是笑还是委屈，都并不讨人嫌。
封夫人一听，语气也软和了下来，但还是有点不满意：“那又都没走一会出去不还是得面对？跟我能把她吃了似的！她进府就到东小院去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我欺负她什么？哎哟我这是平白无故造的什么孽啊，封元平这遭了瘟的，我就说让他一天天的少烂好心……”
“好心怎么会烂，姨您这也是因噎废食了。”
萧青鸾喝完了她的碗，林歧又顺手给接过来：“不是我替这姑娘说话啊姨，是您家，那毕竟是咱们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那府上多少人啊，您没欺负她，可还有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