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果然?,就在次日?,周无缺亲自登门了。他身边是近二十带刀内侍,各个高大悍勇,眼?神如?刀,一看便知是他身边亲卫。
顾文知知道他的来意,“我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荣安王殿下又何必为难她。”
“顾相这是何话?我只?是请顾夫人去一趟大理寺,问?一些事情,绝不至于?为难她。”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在这冬日?穿着黑漆漆的大氅,一张脸冷得如?冻雪,眉眼?如?墨,朱唇泛白,眉间一粒朱砂痣,却把一张病色的脸,衬得他面若观音,十分娟秀。
在他身后的内侍,高大沉默,撑着一把雪伞。
这一天雪下得挺大,近乎人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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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知身后都是顾家家丁,他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冷静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陛下办事,可我夫人病弱,可否让我也一同过去?”
“顾相莫要为难我。”
顾文知额头都似裂开,但在周围内侍冰冷阴鸷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说:“殿下,我夫人体弱,还望殿下在问?完话后,及时通知一声,我会亲自上?门接人。”
这句话就是带着威胁意味了。
周无缺一顾他,那目光之冷,胜过这冬雪,叫人如?坠寒潭:“顾大人请放心。”
顾文知闭了闭眼?睛,然?后同一边的管家道:“去请夫人过来。”
四周目(完)
清池被丫鬟请出来?时,
也有些?茫然,直到瞧见了顾府外虎视眈眈的带刀内侍。
人高马大的侍卫撑着一把雪伞,上边也落着厚厚重重的雪,
看来?是等了好一会儿?。
轮椅上的荣安王时不时地轻咳一声。
顾文知和他分?峙左右,眸光冷淡,
即便在?这?外间风雪肆意的情况下也绝对不请他们?进去,
可知绝对是在?生气?了。
“池儿?。”她一出来?,
他的目光便及时落在?她身上,甚至不?同以往,
一点也不?顾忌外人,温声牵住了她的手,
“你今日感觉如何。”
清池本来?想向这?位荣安王请安,但顾文知这?句话似乎是不?愿意她这?样做,
她心思略转,
微微点头,
“夫君,我无碍的。”
只是她近来?缠绵病榻,
语气?也显得十分?娇弱。
一身雪白狐裘搭在?身子上,
也是身姿盈盈,
恰若弱柳。
顾文知握住她的手,沉渊般的眸子有些?闪烁,似乎有些?话很难向她说,
却也不?愿意放手。
清池只能?以眼神示意。
“素来?听说,
顾相和夫人一向恩爱,今日一见,
果然如是。”这?位荣安王殿下的声音温和,语气?也温和,
偏偏在?他那张没有t?活气?的脸对着人,就这?番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
清池不?知为?何,觉得每次遇见这?个人,仿佛都有一种被他扫过尾椎骨般的不?适。
譬如此刻。
清池看了顾文知一眼,顾文知缓缓松开了手。
“殿下说笑了。”
“臣妻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夫人免礼。”荣安王淡淡地说:“顾相还是先和夫人说说罢,时间不?早了,不?好继续耽误。”,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池心里一突,抬头对上顾文知安慰沉稳的眸色,他的语气?透露着沉郁,“池儿?,为?了此前的伪前朝小燕王案,殿下请你协助查案,去大理寺走一趟,你尽管把你见到的说与殿下听。”
清池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因?为?那天?她的马车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见证过囚车被劫,因?而被这?神通广大的周无缺查到了,就连顾文知也没法?兜住。
她脸色一下有些?难看。
顾文知看出了她的担忧,握着她的手很温暖,他说:“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接你。”
这?句话就是他给她的承诺。
清池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发觉他们?见怪不?怪,看来?是她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
“好。”她要走,可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紧,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周无缺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们?这?些?情情爱爱,语气?透着些?冷淡:“顾相,你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大理寺接顾夫人吧。”
顾文知望向轮椅里的病人:“殿下为?国事操劳,偶尔也要保重身体。”
周无缺身后打伞的侍卫有些?不?善地瞧着顾文知。
周无缺看不?出一份生气?的迹象,“夫人,请吧。”
清池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她这?会儿?反而觉得是顾文知在?周无缺这?个政敌面前露态了,低声道:“夫君,别担心我。”
这?么久以来?,她再次唤他夫君,却是在?这?等情况下。
顾文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清池苍白的脸颊浮上一个笑容,她是越来?越美,自从过了十六岁以后,一天?一个模样,如今正当十九,便如枝头那开得最盛大喧腾的花,声势浩大,倾国倾城。她清澈而无惧的眼神又似真的在?告诉他,她的确是与这?件事无关的。她不?会有事的。顾文知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不?管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在?他看来?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他庇佑的女子,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踏入这?趟浑水的。
“夫人请。”周无缺望着她,不?知为?何,多说了这?么一句:“夫人看起来?多病愁身,似有不?足之症。”
清池早就已?经提起一百颗心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她能?够轻易拿得住的。但清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病身子还好意思说我!
“近来?偶感风寒,如今体愈,有些?不?适。”清池客客气?气?地说着。
“可本王听说,顾相一直为?夫人延请良医圣手,看来?夫人这?病不?轻。”
就在?清池措词如何回复,周无缺抛下一句令她心都凉了大半的话语下来?:“宁国师素来?医术高超,夫人可不?请他瞧瞧。”
她猛然抬眸,却对上一双平静如雪、冷寂如墓的眸子,它有着一种穿透力,仿佛知晓她的秘密,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
清池干着嗓子,强笑了一两声,“听说宁国师不?是已?经回玄清洞住持年末法?会,恐怕难以请得上。”
“我听皇妹说过,夫人从前是宁国师最爱重的弟子,过了年后再请也无妨。”他似笑了那么一下,神容尊贵,虽苍白如雪,却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风采。
这?仿佛就像是闲话。
可一个心机深深,正当圣渥的王爷凭什么和她拉家?常。
坐在?马车里的清池实在?坐立不?安,即便她不?去看他,却觉得自己全身左右都沐浴在?他那种危机四伏的视线下,行差踏错,很有可能?换来?的就是周无缺冷酷的质问。
清池此刻已?经明白,从她踏上这?辆马车的时候,她就等于是踏入了周无缺的陷阱。
审问,早已?经开始。
只是,清池不?确定,这?位荣安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亦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得再看看。
“王爷是说公?主?”清池轻笑了一声,她笔直坐着,但又不?是那么拘束,很有贵女的教养,似乎果真被他拉的家?常放松了下来?。“不?知王爷知不?知道,我还未出阁的时候,曾经也是公?主座下的弟子,其名琼魄。臣妻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了,不?知公?主贵体无恙否?”
她因?有些?病色,皮肤似雪般透明,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是那么大而清澈,全然都是一种作为?小辈的诚挚询问。
周无缺的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白皙似雪,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吸引了清池的目光。
这?双手看上去保养得甚好,还是留下了昔年匡扶山河、指挥三军的痕迹。
这?个很有心机的病美男,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就连他的皇帝哥哥不?也是一而再三地忌惮于他,这?一次被他侥幸逃了,那下一次呢,在?如今新政已?经平稳推行下来?,清池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皇帝早就想要把他身上的权力都给拿回来?。
至于怎么拿回来?。
这?一次交给他负责通敌叛贼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也在?寻找突破口不?是。清池猜测,他应该是发觉到了她和宁司君之间的关系,所以想从她这?里打通宁司君。不?然,在?顾文知如此深受皇帝信任,又对李家?轻拿轻放的情况下,他拿她问伪朝的事,说起来?都有些?可笑。
顾文知大概也是清楚,周无缺寻不?了她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他另有所图。
他们?之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车外嶙峋的雪声,风旗飘帜,踏踏沉沉的亲兵步伐之声。风雪涌现,都被隔在?暖玉温香的车厢之外。
“顾夫人,你是个聪明人。”周无缺嗓子痒痒地咳了好几声,面色却一色的苍白,微些?嫣红也难以分?辨。他犀利敏睿的眼眸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笑了一下,“你用了羽化丹。”
清池脸色一变。又听到他说:“之前我并不?确定,夫人你和宁国师之间关系深密,但今日见到了夫人,才知此话不?假。”
清池紧紧呼吸了一下,仍然以平静的声音道:“臣妻不?知殿下究竟在?说什么,女子清闺之名,岂能?如此诋毁。殿下,莫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夫人,还是不?要误会了我。”周无缺望向她,坐在?轮椅里的他,就像是一个常胜将军,无惧无畏,眸色淡淡,平静得这?句话都没什么感情色彩。
待到了大理寺,清池被请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作为?官眷的夫人,清池也不?可能?真的被请到地牢里边。除非顾文知是真的死了,他还一个后人没有,不?然也不?会让清池受这?种委屈的。
大理寺没有丫鬟,只是官人奉来?了热茶。
清池坐在?榻上,看着茶盏里沉浮的君山银针,手还是很沉稳地扶着,热气?透过杯壁,她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上首的周无缺。他轮椅在?牌匾正大光明之下,公?案牍文堆积如云,反衬得他像是一捧会融化的雪。
他左手搭在?茶盏上,挥挥右手,便撤走了房间里的闲杂人等。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屋里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殿下既查了我,又何必这?般做作?”早在?看见给她送来?的茶是君山银针的时候,清池就心里就有数了。她想,周无缺就是在?等这?时候吧。
果然,周无缺瞧了她一眼,“顾夫人,你的胆子还真是大。本王忽然很好奇,一向最是恪守中庸之道、为?人安常守故的顾大人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女子相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难不?成一个壳子里的人才能?在?一起?”清池语气?不?善,针锋相对。
周无缺扬眉,不?过也没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
“那夫人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事辜负了顾相?”
清池不?答。
周无缺瞧了瞧她喝了一口茶的急促样子,眸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顾相如此珍爱夫人,夫人这?样做,恐怕不?大道德。”
清池真想把他的嘴给缝起来?,她那个气?得,说一千道一万,他捏住了她的把柄t?,不?就是想让她退一步求饶。
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我不?知道王爷您究竟想做什么,但有一点我想告诉您,道君虽然珍爱我,全然是为?师之道,这?一次也是我苦苦求了他这?解脱之道。”
清池发觉周无缺看他,她也一丝不?躲闪地迎着他,在?那双美丽的眸子里,他看不?出一点情爱之色,全然都是诚恳。
周无缺恹恹地道:“所以说,夫人只是厌倦了红尘,想要出家??难道顾相如此固步自封,不?同意夫人在?家?吃斋修道?”
清池挑了挑眉,语气?淡漠:“他爱我。”
周无缺仿佛是听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笑话,一向没什么动静的眉眼也冒出了嘲讽,连娟长眉,观音如面,牵动的唇角透露着冷冷笑意。
“也许宁国师对夫人也是深深的爱。”
清池觉得也许有这?个可能?。难道欣赏就不?是一种爱了。但眼前这?人那副根本不?信的冷酷阴鸷,把她的话都当做了笑话来?听。清池就知道,这?是一个无爱的人,或许从前有过,但那颗心早就已?经在?被不?断背叛当中千疮百孔。
这?样的人最残忍,也最冷酷。
“夫人觉得我和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果然,他不?装了。冷玉般的容颜上透着一股平淡的、病态的苍白,眉间红痣更加加深了这?种冷酷,不?似人间人,有几分?的妖气?。
他调转轮椅,目视着她,居高临下,望着蝼蚁。
又或许,她已?经在?他的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试探的功能?。
“合作。”清池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既然知道了自己是有用的,她当然不?能?畏惧这?个病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码坐在?轮椅里的他,她一推就倒。咳咳,当然了,这?人身边随侍暗卫无数,除非她不?要命了。总之,目前的情况,其实她还是居于上位的,他是有求于她。
“殿下,难道不?是想通过我和道君连线上?”
周无缺柔和了下来?,“夫人知道就好。”
清池眼睛滴流地转,那股灵动的劲儿?自然也落在?了他的眼里,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就和他知道自己的皇妹一样,他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女人。
他的手搭在?了轮椅扶手上,“我请夫人来?大理寺一趟,还有一件事。”
“我想夫人应该知晓。小寒那天?,夫人出街的马车正好停在?朱雀街上,只是巧合吗?”
“是巧合。”清池放松了下来?。
“夫人可知道当时囚牢里的是谁?”
清池装模作样,“难不?成是我曾经那大兄,不?,小燕王?”
周无缺一直看着她神情,听着她语气?,微小的动作都不?放过。“是小燕王的弟弟,自称伪朝皇嗣之一的风辞秋。”
清池茫然的神情没有令周无缺错过。
“看来?夫人是真的不?知道。”
清池也道:“看来?我是帮不?到殿下了。”
就在?这?时,忽然门帘子被人重重拂开,有人冲了进来?:“皇叔——”
正在?谈话的清池和周无缺瞬间都看了过去,那人落了一身的雪,在?这?样的严冬,身上大氅都未披得,艳丽的容颜阴鸷冷漠又带着急促的担心,他健步而来?,一双妖森的眼睛像是蝴蝶般地落在?了里间,瞬间被坐在?榻上的清池吸住了。
他始终才放心了下来?,但一颗心跳得飞快。
“池姐姐!”
“十四。”周无缺平静的音色里已?经携带了风雨,他森森冷冷地看着这?个不?期而至的皇侄。
“皇叔。”在?察觉清池无事后,冷静下来?的谢琼玖立即向周无缺请安。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周无缺语气?里透着逼问,声量虽不?高,却严肃得很。
就是清池其实也被忽然过来?的谢琼玖这?个小变态给吓到了,她手里摸着那杯还暖着的茶缓缓心跳。
“侄儿?听说皇叔请了池姐姐到大理寺,所以过来?瞧一瞧。”
“这?就是你的过来?瞧一瞧?”
谢琼玖是个很聪明的人,听出了周无缺的不?满,“皇叔,池姐姐身子骨弱,您问完话,我送她回去就是了。”
说罢,就坐在?一边,是真的打算继续待下去了。
清池瞧了他一眼,他反而宽慰地给她递眼神,胭脂般浓艳的眼眸含着笑意,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少年对着她,总是有些?可爱的姿态。如果不?是前三世,她大概在?最初的时候,也会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弟弟。
他这?一世,是帮了她不?少,可又怎么抵地上他给她的痛。
清池只是很客气?地点头。
她的确是无辜的,周无缺很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