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子瑜已经让护士送了镇定剂过来，拿了注射器到沈言身边蹲下。傅星寒一只手用力按住沈言下巴，让她牙齿无法太用力，另一只手按紧了她的肩膀。
白子瑜将注射器伸向沈言手臂上，她开始拼命反抗，但不管怎么反抗，她就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牙齿怎么也不愿意松开，不愿意说一个字。
傅星寒觉得恐惧，额头上直冒汗。
以前他听人说起咬舌自尽的时候，只感觉这就是一个笑话。
人真要咬断舌头死掉，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要咬断舌头到致死的程度，几乎不可能做到，身体的本能反应，也会在感受到剧痛的时候，让牙齿无法再继续用力。
可这一刻，那些理性的分析，在他脑子里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他声音抖得厉害：“你放松一点，白医生给你打点药，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有医生过来帮忙，想帮着一起按住沈言。
但发现也搭不上手，沈言本来身体就不剩下多少力气了，傅星寒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膝盖再抵住她一双腿，她几乎半点挣扎都不剩下了。
一小管药剂打下去，她面色缓缓淡了下去，眸光涣散很快昏迷。
她身后已经紧贴墙面了，往后倒不下去，身体往前倾了下来。
人陷入昏迷的时候，是整个人的重量都会压下来的，但傅星寒感觉她靠过来时，却并没有多少重量。
那样轻的分量靠到他肩膀上，他甚至觉得有些心惊。
绝症的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是真的会把身上的肉一点点掉光的。
直到仅剩下的那具骨架，都像是被掏空了骨髓，轻飘飘地再变成一抔骨灰。
沈言快要死了。
傅星寒刚得知她绝症的事实时，他没那么清楚地想象过她的死亡。
看到她面色苍白甚至吐血的时候，他也没那么清楚地想象过她的死亡。
可她现在昏迷在他的身上，他开始感觉他快要感知不到她的重量了的时候，他才那么清晰深刻地意识到，她快要死了。
死了就是没有了，从此那个人变成了空气，没有重量，无形无色，他伸手过去，触不到，摸不着。
傅星寒张开紧握成拳的掌心，将沈言打横抱起来往外面走。
他掌心里黏得厉害，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汗。
他将她抱回楼下病房里，再将她放到床上。
沈言睡得很安静，就好像刚刚大闹了一场，寻死觅活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傅星寒在床边坐了良久，再俯身下去，将脸蒙进被子里。
她还没走，可他已经开始感受到孤单了。
这样冷冷清清的病房里，一眼望过去，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第134章
除了放她离开，他没了别的选择
沈言昏迷了一整夜，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傅星寒听白子瑜的建议，除了带她去做了身体检查，再做了一次心理检查。
结果是下午出来的，江薇拿着心理诊断结果单来病房时，面色凝重。
她进来的时候，沈言吃了点东西，已经又睡着了。
江薇将手里的单子递向坐在床边的傅星寒：“抑郁症复发，至于原因傅先生心里清楚。
心衰竭患者最忌情绪起伏过大，而抑郁症患者又最容易情绪不稳定，我劝傅先生一句，如果不想尽快给她收尸，最好尊重一下她自己的选择，让她心态能够好一点。”
傅星寒将单子接过去，声音显然将信将疑：“之前复查过，她的抑郁症已经好了，这才过去没多久。”
江薇面色有些无语：“抑郁症跟很多身体疾病类似，就算暂时好了，以后遇到刺激，照样可能复发。
她现在是刚开始复发，如果继续受刺激下去，还完全可能持续加重，她的心衰竭也是一样。”
傅星寒看着她，一时没有出声，他在怀疑她。
江薇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病历夹合上：“我只是告知你查出来的情况，提出我的建议。
傅先生要是不信，完全可以找其他人再给她检查，或者直接当做她没事也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声音讽刺：“毕竟上一次，沈小姐被查出抑郁症时，傅先生也是不信的。
您当初那位心头白月光林嘉月小姐，还联合心理科主任，说我造假乱说，同样的这一次，您不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傅星寒不喜欢别人再提及他那些愚蠢的过去，面色冷了些：“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江薇显然也没兴趣跟他多说，更不指望真能劝他什么。
她直接离开，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床上的沈言。
只是可怜了沈言，心衰竭已经够惨了，现在又摊上抑郁症复发，身边没个能帮她的人，也不知道还能熬几天。
她想到自己的弟弟，但江愉辰的占有欲有些过度了，别人不清楚，但江薇清楚。
只怕如果他真能帮到沈言，沈言跟他离开，也未必能好过。
傅星寒坐在床边，江薇一走，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将手里的检查单，翻来覆去地看，掌心缓缓攥紧。
适配的心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除了用药物继续耗着，就是先植入人工心脏。
他将沈言垂在床边的手攥到掌心里，那只手腕已经瘦到只剩下很小的一圈。
她不能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可抑郁症患者，没有办法保持稳定的情绪。
或许也是有办法的，如果让她离开的话，但傅星寒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性，他不想让她走。
他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出去找赵教授。
赵教授还在办公室里，一看他进来，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沈言的结果单已经出来了，心衰竭晚期，做最好的估算，存活期也只剩下大概两个月了。
可用人工心脏的话，以她的情况来说，困难不小。
傅星寒在他对面座椅上坐下来，面色微绷着：“要不试试吧，换人工心脏是不是要去国外，赵教授认识这方面合适的医院跟医生吗？”
赵教授沉默了半晌，将电脑里的一个模拟人工心脏移植的视频点开，将电脑屏幕反转，放到了傅星寒面前。
他声音凝重：“你先看看这个吧，如果使用人工心脏真的那么简单，很多心脏病晚期的患者，也不会都没有用上。何况现在无论国内外，人工心脏技术，都还不是很成熟。”
傅星寒看向视频画面里，患者本身的心脏被取出，再是将两个人工心室植入到心脏位置，通过连接管穿过人体胸壁，连接到体外一个硕大的空气泵上。
傅星寒看得头皮有些发麻，活生生的一个人，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一般，被从体内拉出管子，再时刻靠着一个笨重的电源存活。
赵教授沉声解释：“人工心脏会比原本的心脏更大更重，大概是原本心脏的三倍重量，沈小姐的体型瘦小，基本的移植过程都可能会有困难。
假设顺利移植了，十多斤的体外电源会需要时刻带在身上，确保任何时候电源的正常连接，同时体温也需要大量的血液稀释剂来维持……”
傅星寒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些话更像是在讨论一个物品一个机器，不像是在讨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再出声时，声音有些无法再冷静下来：“赵教授的意思是，她不能植入人工心脏，靠药物维持再等待适配的人体心脏，是唯一的选择。”
赵教授面色有些为难：“这是活命的事情，我不能替你跟沈小姐做选择，我只能说，我的建议是尽量再等等适配的活体心脏。
植入人工心脏，就意味着沈小姐本身的心脏会被拿出来，以后放回去的概率几乎为零。一旦人工心脏出现任何问题，没等到活体心脏，短则几天，就可能没了。”
傅星寒张了张嘴，他嗓子里哑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了。
电脑里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他明明看不下去了，还是死死盯着，一遍遍地看着。
赵教授有些不忍地将电脑拿了回去，合上了屏幕：“我的建议，是先再等等吧，你想了那么多办法，或许明天或者后天，适配的心脏就找到了呢？
当然如果还是没有，人工心脏这个方法再不好，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再劝你。”
傅星寒掌心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再等一周吧，一周后还是没有适配的心脏，我带她出国换人工心脏。她的身体也等不了更久了。”
赵教授看了他一会，有些迟疑道：“恕我直言，她现在的情况，除了等待，药物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心衰竭加上抑郁症，她真要能再熬两个月，维持稳定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星寒啊，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哪怕是为了她的命着想，也该让她先去她自己想去的地方，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看傅星寒沉默着，严肃继续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如果再有一次严重的情绪起伏，后果是很难设想的。”
傅星寒面色绷得厉害，他仍是没说话。
虚掩着门的病房外面，墨泽江站在那里。
直到病房里的交谈声停止了下来，他才回身离开。
手机里接到了他给纪诗瑶安排的心理医生的电话：“墨先生，纪小姐的心理检查结果出来了，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第135章
真假沈辞，真相败露
墨泽江挂了电话，赶去楼下时，脑子里又想起了昨晚病房里。
沈言坐在床上，满眼乞求地看着他说的那句话：“你救救我吧。”
当时那么多人在病房里，可他很确定，沈言那句话是跟他说的，是看着他说的。
他去了楼下心理诊室，心理医生已经在楼下等他。
医生将检查结果单递给他：“纪小姐的情况，确实是多年前车祸撞伤了脑部，导致了心理疾病。肯定不存在墨先生您所说的，装傻的可能性。”
他话落又补充道：“她现在的智商，大概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但也不至于说是完全的傻子疯子，除了不大聪明，一般不会有无故伤人之类的举动。”
墨泽江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别墅里，纪诗瑶将药碗丢到了沈老太太的身上。
她就算傻，也未必傻到了那种程度吧，还是说，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墨泽江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就刚好那么巧，纪诗瑶就是当年的沈辞。
而且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好是林嘉月干的坏事败露，眼看就要牵连到纪家的时候。
说起来，墨泽江因为纪诗瑶的事情，还算是帮了纪家一些忙。
他拿了单子回身出去，躲在外面偷听的纪芸，立刻拽着身边的纪诗瑶，退到了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
纪诗瑶眼看着墨泽江出来了，还想将手里装着汤的保温桶递给他，却被纪芸强拽着躲开了。
她满脸都是不乐意：“纪芸姐姐，你拽我走干什么？我好不容易亲手熬的汤，还等着拿给墨哥哥喝呢！”
纪芸嫌弃地看了眼她手里粉色的保温桶，就她那点厨艺，熬出来的汤能喝才怪。
纪芸本来是想着，墨泽江现在将纪诗瑶当沈辞，只要是纪诗瑶亲手熬的汤，就算再难喝，墨泽江也肯定会甘之如饴。
但刚刚偷听到了墨泽江跟心理医生的那些对话，她才发现事情远不是她预想的那样。
墨泽江居然这么快就对纪诗瑶生疑了，而且还怀疑纪诗瑶是在装傻。
如果他真的查出来了什么，又怎么可能会对纪家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她有些嫌恶地看向纪诗瑶：“墨先生最近对你怎么样？我怎么听人说，他现在不仅不叫你小辞了，还特别生分地叫你纪小姐？”
她不相信墨泽江的态度是突然改变的，那天晚上墨泽江去纪家，刚认了纪诗瑶为沈辞的时候，对纪诗瑶的态度可是特别好的。
纪诗瑶吞吞吐吐的，到底是将第一次去墨泽江别墅那次，拿药碗烫伤了沈言奶奶的事情说了出来。
纪芸气得当场黑了脸：“好好地你拿药泼那老太婆干什么？”
墨泽江最讨厌别人在他眼前耍小心思，纪芸就算真打算利用纪诗瑶算计沈言，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动手。
纪诗瑶有些害怕地低着头：“我就是，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嘛，墨哥哥对她不一样，所以我也讨厌她的奶奶。
凭什么她可以比我更早地住到墨哥哥家里去，而且前几天我还听到，她居然在墨哥哥眼前，说她才是那个小辞。”
纪诗瑶并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沈辞，所以她一想起上一次，墨泽江喝多了，叫沈言为“小辞”，她就厌恶极了那个女人。
纪芸越想越觉得心慌，墨泽江既然对纪诗瑶有了芥蒂，照这样下去，不等纪诗瑶跟墨泽江之间的关系有突破，怕是沈言的真实身份就先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看来不能再多等了。
她摸了摸纪诗瑶的头，换上了笑脸：“诗瑶啊，你也不小了，到了可以结婚生孩子的年纪了。你想不想生个你跟墨哥哥的孩子啊？”
纪诗瑶一脸奇怪：“生孩子？墨哥哥还只牵过我的手臂，这样可以生孩子吗？”
纪芸克制着不耐烦：“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自己愿意，就可以有，纪芸姐姐帮你。
只要有了孩子，墨哥哥就不会再冷落你，会跟你结婚，对你很好，还会每天都陪着你。”
纪诗瑶想起那天晚上，墨泽江刚得知她是沈辞时，他满眼都是惊喜，对她好到小心翼翼，就好像她一碰就会碎了。
在纪诗瑶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那样在意她，那样对她好过。
只可惜那样的时间太短了，第二天墨泽江带她去了他别墅里，她不小心烫伤了沈言的奶奶，他就开始冷落她了。
想到纪芸说的，只要有了孩子，墨泽江就会每天都像那天晚上一样，对她特别好，她就禁不住开始期待。
纪诗瑶认真点头：“好！”
纪芸暗暗松了口气，傻子就是傻子，什么都不懂，好说话得很。
到时候如果纪诗瑶怀上了墨泽江的孩子，不管他墨家认不认，拿着这个孩子挟持，她纪芸还怕墨家不妥协吗？
何况墨董事长又那么想要一个小孙子，只怕到时候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不定还真的会认下纪诗瑶这个儿媳。
只要有了墨家的的帮衬，以后她纪芸哪怕在傅家站不稳脚跟了，也不怕纪家会出事。
想到这里，她面色温和地再拍了拍纪诗瑶的肩膀：“那你快去给墨哥哥送汤吧，晚了汤就凉了，姐姐还有事，先回去了。”
纪诗瑶高兴地点头：“好，那姐姐，孩子的事……”
纪诗瑶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茬：“这个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哦，你墨哥哥面前也不行。到时候你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纪芸内心嗤笑，惊喜就算了，惊吓倒一定是真的。
纪诗瑶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一蹦一跳地往墨泽江那边走了。
纪芸回身，坐电梯先下楼离开。
纪诗瑶往墨泽江那边走时，正看到他往这边走过来。
因为赵康成进了抢救室，十有八九是成废人了，墨泽江一过去，自己姑姑墨高仪就对着他又哭又闹的。
墨泽江劝了几句，让她放弃那个男人，墨高仪不听，墨泽江多安抚了几句，有些头疼地想换个地方透口气。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进了电梯，往楼上沈言的病房那边走了。
他脑子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出了电梯，才发现跟在了自己身后的纪诗瑶。
他面色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纪诗瑶哭丧着一张脸：“墨哥哥又要去找那个沈言吗？墨哥哥忘了吗，我才是沈辞啊，那个女人是冒牌货！”
她声音有些激动，没有控制，音量有些高。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听到她的话，在她面前顿住了步子。
沈宇看姐姐又睡了很久了，想下楼去给她买些水果上来，结果刚走到这，好巧不巧正听到有人骂自己姐姐。
只是，沈辞？
沈宇含着敌意看向墨泽江：“墨先生，你们说的冒牌货，是我姐姐吗？你们怎么知道，我姐姐以前叫沈辞？”
第136章
小辞，我带你走
墨泽江面色在那一刹那僵住，他盯着沈宇：“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