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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不论是生活本身,还是广州的整个生意氛围,都?教会了万云“务实”两个字。

    三十岁!万云立志,至少三十岁,自己肯定能在广州开得起一间酒楼,带厢房的那种,当一个名副其实、掷地有声的万老板,她不要再随波逐流,只能被动地选择去卖盒饭!她要人人恭恭敬敬地喊自己一声“万老板”,而?不是“那个卖盒饭的”!

    今年二?十四岁的万云,给自己设立了这?个目标。

    目标一定,万云整个人就清醒了,她不会一辈子卖盒饭,她会有属于自己的成就!酒楼开了一间,还能再开一间,百年酒楼或许她没?办法看到,但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她只争朝夕,她渴望被认可,人家一提起某某酒楼,想到的就是这?个好厉害的女老板万云!

    谁说万云没?有虚荣心呢?只是大家虚荣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万云想开个餐馆这?件事,袁东海是第一个知道的,当时她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讲出?来,没?想到胖子竟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早就不想摆摊子了,又提出?如果?她要做这?件事,那么两人合股,人多?力?量大。

    袁东海的合股建议,让万云很心动,大家是朋友,知根知底,不必互相?猜测,他的钱加进来,就可以减轻压力?。

    如今家里的存款有两万四,听起来很多?,可一旦落实到具体生意上的时候,恐怕就会嫌少了,而?且餐馆规模大小,万云还没?有想清楚,想必是不能太大的,中间涉及到的地段、租金、证件程序、厨具、人工、采购、现钱流动、周边打点、顾客发展等等问题,她都?需要理清楚。

    这?个念头完全成型在脑子里的时候,万云就特别?想分享给周长城,听听他的意思,家里的钱是两人一起存起来的,自己不能这?样专横独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长城在楼下冲过澡,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立下宏图大志,上楼只想睡一会儿,今天跑一天,太累了。

    不过是叠个衣服的功夫,万云一转头,就看到周长城躺着床上,发着轻微小呼了。

    万云把衣服悄声放进衣柜,心中叹气,不知怎么,这?阵子,她和城哥的心越来越远了。

    第150章

    第

    150

    章

    有时候,

    万云不太愿意回首看这?一年的自?己和周长城,不论是夫妻关系还是个?人成长,里面充满都了彷徨、凄然?、高昂、空虚、激动、悲伤、混乱、脆弱和无尽的争执,

    这?些复杂的情绪中,

    唯独少了甜蜜和欢欣。

    满是破绽的人生,令他们两人都面对得很艰难,不由自?主想逃避。

    “阿云,上回你跟我说,

    让我去找个?地方做生意,真是为难死我了。”万雪在市委大院楼下的公共电话?亭给妹妹去电,“不过?我跟你姐夫商量过?了,为难死也得去干。他说暂时没办法?给我找到单位,

    下半年甜甜要幼儿园了,

    我总不能老在家里。”

    其实?孙家宁是怕万雪闲在家,

    整个?人胡思乱想,

    弄得夫妻吵架,又?重复他们刚结婚时的问题,

    现?在搬到了市里,还是在单位的大院里,更要注意影响,也不敢像在县里那样,

    放开?了说话?,就是与邻居交往,一些带有倾向性的情绪和立场,都不能表露出来。

    这?小半年来,

    万雪其实?过?得有些束手束脚,空空荡荡的。

    自?从?老婆孩子来了市里,

    孙家宁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全力以赴自?己的工作,打拼事业,想着一定要把职级再往上抬一抬,跟着潘仲维走到底,拼一把,往后甜甜不论是读书或是做其他事,至少他这?个?当爸爸的能给孩子一点支撑和后盾。

    本以为万雪一心想进单位,不会听妹妹的建议,没想到她?听进去了,顺着万云的话?,她?日日出门去看地方,还把自?己的见闻写下来,晚上回到家和孙家宁商量分析,再给妹妹写信,家里只有万云一人正儿八经地做过?生意,自?然?想要她?的意见。

    孙家宁不想万雪离家太远,后头还要接送甜甜上下学,万雪也认同,大概是因?为上一份工作的缘故,她?对学校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市委大院旁边就有间中学,中学后头又?连着小学,机关幼儿园也在三条街外,万雪放掉万云提出卖衣服或卖吃食的意见,想租个?门面儿,卖点学生们日常要用的东西。

    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金贵,家长们看得严,万雪不想在学校附近卖吃的,吃坏肚子了,事情可大可小,她?自?己也是妈妈,对这?方面的忧虑要多一些。

    万雪开?店,是老调重弹的事情,姐妹俩儿都不知道说过?几回了,万云在电话?这?头,有点心不在焉,近来令她?分心的事情多,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的,对万雪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之前上心了。

    “是吗?有什么想法?了吗?”万云翻着手上的笔记本,问她?。

    万雪就说了自?己想卖文具用品、小孩儿书包,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头绳发夹,说:“要是寒暑假没有学生了,我就把店门一关,回家陪甜甜。”

    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听到姐姐的话?,万云笑出了声音,把笔记本推到旁边,手上转动着一支黑色水笔,她?姐什么都还没干,想得倒挺美,开?了店,哪是她?想关就能关的?前期投入就会让她?珍惜来之不易的生财机会,不过?这?些都是后事,店子得先支起来才行,就问她?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万雪其实?有些不太习惯万云在这?些事上的单刀直入,她?这?个?妹妹现?在做事总是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嗯啊”了两声,说还没想清楚,位置还没定下来呢。确实?是没想清楚,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张罗生路,不过?囊中羞涩是一定的,万云也知道这?一点,可万云现?在也缺钱,就始终不开?腔。

    看妹妹似乎不想提钱的样子,万雪也没好意思开?口,而?是说起万风来:“阿风那个?技校,上半年就读完了,他们学校的老师在安排下半年实?习的事,是到市里的公共汽车公司做检修工,如果表现?好的话?就可以留下,也是正经单位了。他们实?习还挺好,包吃住,给二十?五块钱工资,够他一个?人用了。”

    “好啊,总算长大了!”万云有点庆幸,现?在小弟毕业了,她?和姐姐都不必再从?手里拿钱出来供万风读书生活,尽管钱也不算多,但也省下一点余粮,“他现?在还跟你和姐夫顶嘴吗?”

    “现?在少了,知道事情艰难了。”说到这?个?,万雪就略得意,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万风就是很典型的例子,让他自?己在外头跟别人相处两年,看看社会险恶,就知道姐姐姐夫对他多用心了。

    “那就好。”万云其实也高兴,但声调总是淡淡的。

    万雪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最近忙,事情做得慢,心里着急。”万云没有跟万雪说自己在找铺位开餐馆的事,千头万绪的,说了万雪也帮不上什么,她?姐自?己都一堆事儿,徒增她?啰嗦担心。

    姐妹两个互通消息,说了会儿话?,就挂断了电话?。

    万云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上面写着她?跟袁东海这?几天在工业大道附近看的一些铺面信息。

    其中地段、面积、签约条件、价格、人流量判断,还有距工业园的平均距离,走路要多久,骑车要多久,都一一备注了。

    虽然还没有找到时机和周长城说自?己想找店面来做餐饮,但是她?想把这?些条件都整合一下,最后再和城哥讲,免得他忙工作之余,还要忧心自己的事。

    万云已经初步决定要和袁东海合伙做生意,所?以每次卖完盒饭之后,就骑着三轮车,载着袁东海,带着目的在工业大道这?五里路上到处逛,逛完后,又?根据自?己卖盒饭的经验,把这?些资料记下来,商量着怎么出钱,怎么做装修。

    但这?些东西目前来说都暂时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前面的卫生许可证、经营证件,还有食品流动许可证等等,但凡是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证件,万云都要想办法?去解决,所?以改变自?己的环境,去实?现?目标,从?一开?头,对她?来讲就是一个?坎儿。

    而?袁东海是根本不管这?些事的,他脑子简单,一听到这?个?那个?证,立即举起双手投降,说自?己脑子糊涂,掏出身份证和暂住证,只有这?两张纸,而?且还特别赖皮,说自?己把全副身家一万块钱拿出来,全压上,其余出力的地方,任由万云差遣,只求万云给口饭吃就行。

    袁东海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弄得万云压力很大,她?也没有经验,也是要顶硬上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云虽然?觉得困难很多很烦,可也没有退缩,而?且跑了一遍这?些流程,下回再来就有经验了,她?愿意挑战,刚开?始卖盒饭的时候,阻力不也很大吗?这?几年不也一步步走过?来了吗?所?以万云坚信自?己如果真的要做这?件事的话?,是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克服的。

    这?一阵,万云跟朋友袁东海走近了,反而?跟丈夫周长城疏远了。

    那日,中午卖完盒饭的时候,万云也没有从?外资工业园后门出去,而?是接上袁东海就赶紧跑,她?想多找几家合适的铺面,以供选择。

    有好几次,肥伦看到他们两人坐着车就跑了,跟赶着去抢粮食似的,招呼都不打了,转头还跟周长城提了这?件事。刚开?始,周长城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已经有几个?月的中午都没有出去陪万云卖盒饭了,而?且这?几日的晚上,总看到万云拿着本笔记本在写什么,可能是给她?姐写信,他也累,就没多问。

    有一回,周长城刚跟厂里的同事争完一个?对接的问题,气闷地从?昌江精密出来,抬头看钟,还有点时间,小云应该还没走,想出去见见她?,就瞧见万云手快脚快地把装盒饭的那几个?桶放好,袁东海在后面一跃而?上,坐在车后,兴致勃勃和万云说着话?,比手画脚的,小云侧着头,满脸的兴奋笑容,看两人的脸色似乎要去哪里。他有一瞬间的不爽,但也明白,光天化?日的,万云和袁东海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实?在没有理由去感到嫉妒或介意,三轮车已走远,他牢骚也发不出,又?只好折身往厂里走回去。

    而?他跟葛宝生去东莞的那个?兼职,在这?个?月已经到第三回了,时间和车子这?些,宝生哥都约好了。前两回都很顺利,并且拿到了钱,周长城又?花了一千块去报了个?英语学习班,正式从?二十?四个?字母开?始学起,学完了还要考试,听说读写都少不了,一说到要考试就头大。

    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周长城刚下班,满心满身的疲惫,坐上公交车,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只在公交站边上买了两个?包子,就急匆匆往语言夜校奔去。教室里早已经坐满了人,乌央乌央大多都是女的,极少男人,加上他个?子高,又?无认识的人,只能坐在最后一排,听着老师在上面教ABC,他在后排跟个?念经的和尚一样有口无心跟着念,脑子打结,恨透了洋文!

    能学习到新知识,自?然?是能满足好奇心,会产生一种新奇的收获感,可周长城始终排斥,过?来读书,像是被迫卖身,况且他还得带着梁志聪的那本中英文字典,因?此前两节课他都上得有些无精打采。

    今年以来,最让他开?心放松的,就是跟葛宝生一起到东莞去做兼职。

    东莞厂的这?个?厂长和普通职工都对他很敬重,张口周工,闭口周工,那种发自?内心的欣赏是装不出来的。

    说起来真有些不光彩,不光彩中还带着自?卑,周长城在不如自?己自?己的人堆里找到了一点自?信,他也明白这?是饮鸩止渴,并不是一种正确去面对自?己失落和痛苦的方法?。

    可出路在何方?如何能自?我融洽?周长城需得苦苦追寻。

    这?一次为了节省车费,葛宝生带着周长城上了一辆小货车,这?货车司机是葛宝生在一个?袜子厂认识的,因?为司机头发常年染着个?黄头,大家都叫他黄毛鸡,平常黄毛就开?着一辆四处响的小皮卡货车,跑跑广州和周边的城市,给厂里拉拉丝线,送送货,对周围的路线也熟悉。

    葛宝生答应给黄毛两块钱,回头请再请他吃顿午饭,黄毛就顺路把他们两人带上了,车上就他一人,反正拉的货也不算多,来两个?人说话?也好。不过?黄毛出发的时间很早,回来的时间相对较晚,差不多晚上八点半左右才从?东莞回来,但好处就是葛宝生和周长城两人不用去车站等车,不然?从?车站下来,还要坐公交回珠贝村,也很花时间,坐黄毛货车的好处就是,他几乎接送到门口。

    下午时,葛宝生和周长城就做好了本次的兼职工作,厂长派人客气地送他们出去,照例一人给了两百。

    来了两回,葛宝生跟周长城都没有去魏振汉那儿坐坐,今天跟黄毛约好的时间还没有到,他们决定先去找魏振汉吃个?饭,大家也认识认识。

    魏振汉是个?不到四十?岁的敦厚男子,他到东莞来,就是因?为原来厂子的绩效不行了,现?在他所?在的厂是个?远房亲戚开?的,专攻做玩具外壳的模具厂,客户都在珠三角周边,生意挺好,请他过?来做副手,抓抓技术和生产上的问题,刚开?始魏振汉也不喜欢广东,这?小半年待下来,又?觉得还不错,人手足,老板大方,大家做事情有效率,不用拖拖拉拉的,除了吃不惯,其余一切适应良好。

    三人互相认识了一番,都说好往后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和机会,一定要互相通通气。

    那顿饭,三人喝完了一整瓶九江双蒸酒,以兄弟相称,魏振汉平日里爱喝点儿酒,广东的这?种双蒸酒便?宜实?惠,又?带点儿烈性,很对他口味,每回跟人吃饭都至少要开?一瓶,他们喝了白的,又?喝了大半扎啤酒。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没有大醉,还算尽兴。

    到了晚上,将近九点了,黄毛才绕着道过?来接人,葛宝生和周长城的脸上都发红,身上有一阵酒味,等上了厕所?,才跑出来上车,二人坐在车上,对着魏振汉挥手,说下次过?来还找他喝酒,魏振汉在东莞待着,平日里只有一个?人往来,家人都在老家,寂寞得很,有朋友过?来,他只有欢迎的。

    黄毛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才二十?冒头,但很爱吹牛,很健谈,那张嘴叭叭叭,一张嘴就没停过?,油门一踩,回广州去了,转头跟后排的两人说:“老子跟我师父在这?条路上跑了上百次,闭着眼都能开?回厂里!人家也称我一声黄毛哥!你们不知道,前年我一个?人的时候,还遇到了拦路打劫的人,那帮傻子想要我的钱,老子手上拿着铁棍,下去一棍子就把人打开?瓢了,吓死他们!毛都没长齐,学人家出来打劫!”

    “开?夜路,哪里能不备点棍棒刀枪,早些年管得没那么严格,我师父的师父还有两把猎枪,不过?后来枪械管制严格,到我们跑夜路,就只剩下铁棍了。呐,就放在车门,随手一抽就出来。”

    黄毛不停地吹嘘自?己有多英武神勇,手速有多快,遇到什么神神鬼鬼都不怕,仿佛自?己是关公在世。

    葛宝生和周长城两人喝了酒,刚开?始犯困,在后座上团成两堆,但因?为黄毛一直不停地说话?,说的还是这?些打打杀杀的话?题,他们两人听着又?亢奋起来,接着黄毛的话?往下讲,把自?己听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新闻都拿出来吹牛,说若真遇上了土匪路霸,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没有血性,一定要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就算对方人多,也得多打两个?回本!

    两个?半醉的男人和黄毛哈哈大笑起来,在这?夏日的夜风中,这?辆发着声响的小皮卡从?东莞渐渐进入到了广州境内。

    也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前脚出了虎门,后脚还没到番禺南沙,那一段路没有路灯,黑麻麻的一片,四周应该都是水田和农田,不到到六月的天,在车里能听到虫鸣蛙声一片,间或还能听到水流声,路边的野草有半人高,如果不是刚刚路过?一个?“广州界”的牌子,恐怕谁都会以为这?儿是什么乡下地方。

    葛宝生在刚刚那顿饭中,喝了不少啤酒,车行不到一半,嚷着让黄毛停车,他要下车尿尿,被葛宝生这?么一喊,周长城也觉得膀胱鼓胀,两人在后排一起拍黄毛的座椅,嘴里发出厚重的酒味,骚扰司机:“停车,停车!我们要下车撒尿,不然?就尿你车上了!”

    黄毛骂了句广东话?粗口,放慢车速,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看向四周,这?里别说灯,连个?鬼影都没有,路上也没车,唯一的路亮光还是他的车灯,这?两条粉肠要在这?儿停下,真是要命!

    这?段路是广州和东莞交界的地方,因?为地处偏僻,多少属于三不管地带,所?以要是在这?儿发生抢劫案和命案,两个?城市的公安和治安队都没有办法?管到,几乎处于相对放任的状态,何况现?在黑天墨地的,人本能怕黑,黄毛就不想停车,让他们忍忍,再开?七八公里就能见到路灯了。

    但葛宝生和周长城两人不管,酒精驱使?理智,硬是要黄毛停车,黄毛心里打鼓,又?被后面两个?醉鬼敲得心烦,走到一个?略微宽阔的拐弯处,不情不愿地把车停下,开?了大灯:“扑街,下车吧,别真尿我车上了!”

    葛宝生跟周长城两人一人开?了一边的门,捂着裤子,吹着口哨下了车,也不挑地方,不走远,看到一丛草丛,直接开?裤链。

    看他们两人并肩在车边上解裤子,黄毛四周看看,没什么动静,车钥匙都没拔,也跟着下车放水,在大车灯的灯光下,三人还幼稚地比起了谁能尿得更远。

    等葛宝生跟周长城抖了抖之后,旁边的草丛突然?有了动静,两人以为有蛇,赶紧把扣子扣紧,齐齐往后退了两步,往发声的草丛大喝:“什么东西?”

    黄毛还没尿完,也是立马收起家伙了,瞬间警惕起来,心里暗骂,扑街!正扑街!不会夜路走多了,真遇到鬼了吧?他以前就听师父他们讲过?,夜里开?车,路上无论是遇到什么人招手都不能停车,就算是看到地上一袋钱都不能停下去捡,一定要拼命往前开?,离开?这?些古怪的地方,不能为了一时善心或贪便?宜,就把小命交代在路上,夜里的东西都邪门的很!

    不过?鬼是没遇到,他们三个?“幸运地”遇上了埋伏在此地的路霸。

    一盏炽亮的大灯从?草丛里升起,直直地照在这?三个?撒尿的人脸上,不论是葛宝生周长城,还是黄毛,都下意识拿双手挡住自?己的双眼,在双手缝隙中往前看去,对方至少有四个?人。

    “老三,抓到鱼没有?”在皮卡货车的后面,传来一句粗嘎嘎的声音。

    “阿大,抓到了!三条!丢,差点尿到老子头上了!”一个?尖细的男声在他们三个?面前响起。

    周长城葛宝生黄毛三人汗毛竖起,前后都有人,他们被人包抄了!

    “今晚的钉子我都没来得及往地上撒,就来了三条水鱼!还敢在我们老沙的地盘撒尿,嫌命长!”那吓人的粗嘎嗓子又?在后头响起,“老三,把他们带过?来!”

    那个?叫老三的,手上拿着西瓜刀,提着一盏刺眼的大灯,跟旁边几个?持棍的男的,把惊慌失措的周葛黄三人赶到车头面前,跟那个?叫阿大的人碰头。

    “大哥,大哥,有话?好说!”黄毛显然?是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的,只要自?己好好配合,对方求财,不伤害自?己就好,“我车上还有几箱货,您老人家看看是否合眼。”

    黄毛的小皮卡上装了十?箱袜子,用防水布盖起来了,暗夜里,看着鼓鼓囊囊的,似乎很多的样子。

    “货,我们肯定是要的!”粗嘎的阿大叼着半根烟,脸上连块布都不挡,根本不怕人看见他的真容,葛宝生等三人被赶过?来后,就让他们三人站在空地处,刚刚他在路边用望远镜看见了,是这?个?小黄毛做的司机,其他两个?人都坐后面,想必是搭顺风车的,哼,也是他们倒霉,遇上他们这?种开?路爷,“钱和车都要留下!”

    啊,车也要留下!

    黄毛慌了,这?车虽然?剐蹭了不少,用得也有些年限了,但毕竟是厂里的车,要是车不见了,厂里肯定也要追究他责任的,双手拱拳求饶:“大哥开?恩,货和我身上的钱都给你,求你让我把车开?回去!我要交差啊!”

    “你这?个?小黄毛,是不是没睡醒啊?我阿大说要你的车,你两只耳朵听什么?”老三拿着西瓜刀,一把尖嗓子,笑得阴恻恻的,“要你车是给你面子!面子,知道吗?”

    这?种夜里拦车,主要是针对路过?的大货车,他们大多都是劫财和劫货,司机好好配合的话?,人是不要的,除非是遇上心狠手辣的那种,真正杀人越货。眼前的人个?个?都不怕暴露,恐怕都是劫道老手,黄毛吓得愁容惨淡,双手双脚跟打结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周长城和葛宝生两人猛吞口水,头上冒出大汗,手脚发颤,心跳加快,黄毛还能开?口,他们是根本连话?也不敢说,只听得黄毛低声念叨乞求他们把车留下,两人的脑子在这?瞬间都是个?空白的。

    老三那头有四个?人,阿大这?头有两个?,加起来是六个?,阿大叫了三个?人去搬后面的货,管他是什么,先搬下来再说,黄毛苦着一张脸,不敢怒不敢言,只求面前持刀拿棍的人放过?自?己。

    那个?抽着烟的阿大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割开?从?皮卡车上搬下来的纸箱,伸手进去一探,抽出一包袜子,去,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不值钱的玩意儿,算了,有好过?没有,留着吧,挥手让两个?小弟把那十?个?纸箱往路肩后头搬去。

    货不是什么好货,阿大很不爽,竟公然?走过?去跟老三说:“都是些不值钱的袜子,今晚又?要给前面那个?猪头七给比下去了,前半夜他们就拦下一辆运钢材的车,还说今天可以早收工!”

    做劫匪竟还有这?种目标考核?周长城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一句,可他双手被迫举起,不敢轻举妄动,牙关肌肉紧咬,发出“咯咯”的声音。

    “听到没有?我阿大说你们几个?穷鬼,连好货都没有几件,不要做人了!”老三的声音听着吓人,像是有人捏着他的喉咙发出的,细丝一般,又?威胁他们,“把身上的钱交出来,老实?一点,别让我们兄弟动手!”

    葛宝生抖着手去搜自?己的裤袋,今天赚的两百块,再加上他自?己随身带着的八十?,全都掏出来了。

    黄毛本还想继续请求放过?,可看着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刀,也不敢再开?口,从?自?己?*?

    身上掏出一百四十?块钱。

    周长城则是在兜里拿出三十?六块四,这?是他日常会带在身上的钱数。

    阿大和老三都不相信他只有这?么点钱,一把抢过?那三十?六块四,催他别磨蹭。

    “我警告你,我们兄弟的耐心有限,你别他妈给我耍心眼!”阿大随手抽过?旁边一根铁棍,往周长城的左手臂上敲了一棍,没用全力,但也不轻。

    周长城半弯着腰,“啊”了一声,惨叫声响彻在黑夜中,打劫的那帮人却大笑起来,催他把全身衣服都脱了,非得好好搜搜身不可!他们才不信这?人身上只有这?点儿钱!

    周长城痛得龇牙咧嘴的,还要抽着冷气跟面前的人商量说:“大哥,我真的只有这?三十?块,衣服裤子你就给我留一身吧,这?身衣服加起来也不到十?五块,不值钱!”说完,还把自?己的两个?裤兜都往外翻,证明自?己是真的没钱在身上。

    “你他妈话?怎么这?么多?我让你脱你就脱!值不值钱我说了算!”听对方竟还敢跟自?己讨价还价,阿大没耐心,躁着嗓音,把抽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狠狠捻灭,凶狠地瞪着周长城,还要再给他一棍!

    周长城立即双手抱头:“我脱,我脱!”说完才磨磨蹭蹭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而?黄毛那头还在对着拿西瓜刀的老三泣诉哀求,不要扣他的车,不然?他回去也要剥掉一身皮,其实?看到这?些人没遮挡住面孔,黄毛就知道自?己应该是遇到硬茬子了,这?些路霸的手上肯定有货车司机的命案,车子和钱保不住,他就想一定要保住命!

    老三听得耳朵嗡嗡响,烦人,把西瓜刀提起来,指着黄毛的胸口,吓得黄毛直哆嗦,大概是见多了被劫之人的恐惧相,全身颤抖已经刺激不了他的感官,老三换了个?玩法?,把刀驾到黄毛的脑袋边上,用刀背拍拍他的耳朵:“我刚刚就说你耳朵不好,我们阿大要你的车,你敢不给?看来脑袋两边的耳朵都是装饰用的,你留着也没用,不如切了,给我们兄弟炒来当宵夜吃!”

    这?话?把黄毛给吓得双眼瞪直,不顾那把西瓜刀,立马捂住自?己的耳朵,手都被刀刃割出血了,他也不在乎,在周长城把衬衫扣子脱得只剩下三个?的时候,他突然?发了疯一样,觑了个?空位,从?老三和他旁边三个?人中间钻了出去,撞歪他们,一直嚎着嗓子叫救命,撒开?腿往前跑。

    所?有人都愣了,看着黄毛那不甚伟岸的背影呆了一瞬,直到一直盯着周长城的阿大反应过?来,推了老三一把:“死蠢,去追啊!等他将公安喊来帮我们一锅端吗?”

    拿西瓜刀的老三追着黄毛跑,旁边三个?人立马也撒丫子往前面追,车子跟前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周长城和葛宝生了。

    净死蠢,一下子人又?跑了个?清光!阿大呸了老三他们一句!

    “我告诉你们,别耍花样,我手里的棍子可不长眼睛!”阿大显然?觉得今晚有些不顺利,刚刚被他叫去搬箱子的兄弟距离自?己有五十?米远,夜里都要看不清人影了,老三那几个?又?去追人了,现?场竟只剩下他一人在,大概是觉得棍子不够震慑,又?从?兜里掏出刚刚那把割开?纸箱的小刀,左右开?弓对着周葛二人。

    周长城敞开?大半个?胸膛,和葛宝生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喏喏的表情,可趁着阿大转头去叫搬箱子的兄弟快点回来时,周长城心里不知道哪里鼓起来一股勇气,提起脚狠狠地往那个?叫阿大的人肚子上踹了下去,把人给踹倒在地上,又?抢过?他手上的铁棍,恨恨地敲了一棍他的肩膀。

    葛宝生也跟着动起来,帮周长城去制止这?个?叫阿大的劫匪。

    阿大的叫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周长城四下一看,催还在踢人的葛宝生:“快上车!”

    两人连滚带爬,跑到车门边上,好在刚刚他们下车撒尿时,车窗没有关上,留了一半,周长城把手伸进驾驶位的车窗力,拔起车门拉锁,门立即就打开?了。

    那个?被踹倒在地上的阿大反应也很快,忍着痛,冲上来跟周长城纠缠,手上的刀胡乱刺着,边阻拦边喊人过?来,不论是在搬箱子还是在追黄毛的劫匪,此时都往这?辆小皮卡的方向冲了过?来,周长城手上拿着铁棍,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阿大就猛砸,用尽了全身力气,把阿大给打得抱头鼠窜、无力还手。

    看着两面往自?己冲过?来的人,周长城顾不上打阿大,丢掉手中的铁棍,坐上车,把车门关上,上锁,黄毛的钥匙没拔走,他大力地吞了一口发苦的口水,鼻腔里喷出重重的热热的酒气,抖着手去扭动车钥匙,两回才打着和,而?刚刚搬货的那两个?劫匪已经赶回来了,拿起地上的铁棍和石头就往车窗上砸,嘴里喊着:“扑街,下车!下车来打死你!”

    葛宝生刚刚爬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手忙脚乱锁好自?己这?边的车门,摇上车窗,此时双手抱住头,躲在车头和座椅的中间,不敢动,不敢还手,也顾不上帮忙。

    周长城打着火,左侧还要躲着阿大和他那两个?兄弟的打砸,车窗很快就被砸碎,碎玻璃和石头丢进车里,砸在周长城的肩上、脸上、手臂上,甚至胸前,这?些地方出了不少血。

    好在这?皮卡车争气,周长城拧了两回就打着火了,立马踩着油门,往前冲,“唰”一声就把身后的四个?劫匪甩开?了,而?前面还有拿着西瓜刀冲上来的老三和他几个?手下。

    老三狰狞得如同夜里的厉鬼,持刀冲在最前面,像是要用手中的刀放倒那辆疾驰而?来的皮卡车。

    周长城双眼不敢眨,咬着牙,腮帮子紧得如同一块钢铁,不管了,他们要是不躲开?,那就撞死他们!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十?五米,十?米,八米,六米,三米,还有一米的距离!

    拼命的老三还是被他兄弟给拉开?了,坐倒在地的老三气不过?,甩出手上的西瓜刀,钢刀“咔”一声,丢在了皮卡车的车身上,又?反弹到泥地上,无声无息,可皮卡车已经被踩到最快的速度在往前飞,彻底离开?了这?帮拦路匪徒!

    阿大和老三几人汇合上,收起路边的棍子和刀具,赶紧往路肩的杂草丛里钻进去。

    “冚家铲!竟然?还有一个?会开?车的!我还以为只有黄毛一个?司机,这?次掉以轻心了!”阿大被周长城打得满头包,嘴角已经出血,手往胸口摸去,似乎有肋骨断掉了,丢距老母,下手这?么重,难道是遇上同行了?

    而?周长城这?头,葛宝生还蹲着不敢出声,他双唇嗫嗫,不知在念什么佛,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

    至于黄毛,谁也没想到瘦猴儿一样的他,腿又?不长,跑起来竟这?么快,已经往前跑了好长一段路,说他熟路,一点没错,他真的沿着路一直往海珠的方向在跑,一米都没歪过?,刚刚那帮拿刀的人就在他后面追,竟也没追上他!真是福大命大!

    不知道是过?了三里路还是五里路,周长城开?着轰轰的皮卡车才追上一秒也不敢停的黄毛,把车子停下,吼叫出来:“黄毛,上车!”

    黄毛跑得口沫横飞,在深夜中,人都傻了,喘得仿佛随时要断气,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扭头看,却不敢停下来,身体仍然?往前跑了上百米,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开?来的皮卡车,叫自?己的不是路匪,这?才扶着膝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喘着大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长城没办法?,踩着油门,继续往前开?了会儿,高喊:“上车啊!跑什么!”

    黄毛也没有开?车门,而?是手脚并用,用最大的求生意志,直接爬上皮卡车后面的车厢,还未站好,周长城就继续踩油门往前开?去了,把黄毛差点震得跌出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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