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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31章

    刘香花陈爱国夫妻谈话

    最后一针缝好,刘香花拎起褥子抖了抖。

    陈爱国躺在炕上瞥了一眼妻子,说:“手脚挺快。给我吧,我去给王叔送过去。”

    刘香花拍开陈爱国的手,嫌弃的说:“待着你的吧!你一出门,谁看见你不跟你说话啊?

    到时候人家问你拿着褥子干嘛去,你怎么回答?三五下就得露馅。让书宁去。”

    “嘿呦,你是不是亲妈啊?书宁名声都让你们嚯嚯成啥样儿了?”陈爱国不愿意。

    刘香花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说:“怎么能是我嚯嚯的?咱们书宁本来就外向,能说会道的。

    谁让咱们村,那几个长舌头老娘们儿,总是招她呢?该,她们就欠骂,尤其是王二秀。”

    陈爱国劝道:“行了,你们报仇啦!村里谁不笑话王二秀?今天晚上我过去接你,我看她都没敢进食堂吃饭。”

    “我不跟你说,我找书宁去。你这个人就会装好人,哼。”

    刘香花将褥子叠好夹在腋下,掀开门帘,往陈书宁屋里去。

    今天陈家旺告诉陈书宁,可能要恢复高考,陈书宁起了心思。读大学的名额太少,怎么算都轮不到她头上。

    推荐读大学,只能读工农兵大学。陈书宁对那些不感兴趣。要是能恢复高考,她的课本也应该拾起来了。

    刘香花推门进来,陈书宁正在翻高中课本。

    “书宁,好端端的怎么看起书来啦?想去学校当老师啊?”

    村里现在只有杨国庆一位老师,他要教授小学所有课程,非常吃力。

    村里开会讨论之后,打算再选一位老师。和杨国庆一起给孩子们上课。再过几天就要考试。

    村里读过书的年轻同志和知青们,都盯着老师这个位置。

    当老师受人尊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而且工分一点不少挣。

    “二哥说,可能要恢复高考。”陈书宁顺手合上书,继续说:“妈,我想考大学。”

    陈书宁没离开过家乡,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她渴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刘香花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没影的事你也当真?书宁啊,要妈说呀,你还是别读大学啦!

    你跟你二哥都是高中毕业,供你们两个读书,我都掏空家底。你们俩的学历,是村里最高的。”

    再说你18了,应该张罗着找婆家。先不说高考能不能恢复,就算恢复高考,等你大学毕业,都多大岁数了?”

    男孩子二十岁,女孩子十八岁,是法定结婚年龄。别人家闺女早嫁出去了,陈书宁还没有着落。

    她再上几年大学,那不得拖成老姑娘吗?再说,能不能恢复高考还难说。万一是谣言,那不把闺女耽误了?

    “妈,结婚这事不能着急。你看我书意姐,不就是我婶子太着急,匆忙忙把她嫁出去,才弄成现在这样。”

    “再说了,咱们家家底可不是我掏空的。我大哥找工作,你们也没少花钱。”

    家里三个孩子,哪个不花钱啊?陈书宁最不爱听的,就是说她把家里钱花光了。

    陈家兴读完初中辍学,陈爱华一看,大侄子在家耽误着不行,就想让大侄子当兵,但是陈家兴不愿意。

    后来陈爱国他们哥仨商量,托关系把陈家兴弄到食品厂当临时工。

    陈家兴人勤快,嘴巴也甜。去食品厂没多久,巴结上食品厂副厂长,给自己弄了个靠山。

    后来有位老员工退休,家里没人接班。副厂长牵头,陈家兴把这个名额买下来,摇身一变成为正式工。

    陈爱国给大儿子掏了不少钱,还跟两个弟弟借了一部分,才把这事办妥。

    刘香花知道说错话,赶紧往回找补:“我说错话了,书宁你别怪妈。不过,我跟你爸可不偏心眼。

    给你们兄妹三个,花的钱差不多。你大哥买工作时,借的你二叔、三叔的钱,他自己还。

    再说,你大哥只读到初中,比你们少花两年钱。工作上我们给他出点力,应该的。”

    陈书宁不是因为大哥花钱买工作,心里不痛快。她就不爱听她妈说的那几句话。

    陈书宁噘着嘴,气鼓鼓的说:“反正我不爱听,您以后不许这样说。还有,找对象是我自己的事,您不要催。新社会,恋爱自由。”

    刘香花不乐意跟闺女掰扯乱七八糟的,她女儿主意硬,吃软不吃硬。越呛着她,她越来劲。

    刘香花把褥子往陈书宁床上一放,说:“去,给你王爷爷送过去。躲着人走,别让人发现。

    哎,家里条件不好,就指着你爸那点工资过日子。这褥子是用旧棉花做的,跟你王爷爷说一声。

    先凑合着用吧!把冬天熬过去,明年咱们家日子能好转点,到时候给他换新被褥。”

    这床褥子,还是把全家人的被褥拆开,匀了匀,硬弄出来的。

    陈书宁不上学之后,陈家才算缓过劲来。这几个月,陈爱国还了一部分外账,年底就能全部还清。

    陈书宁穿上鞋,把褥子抱在怀里,拉着脸往外走。

    刘香花心里有气,板着脸回屋,对陈爱国吼道:“你生的好闺女,连我的话都不听。我一张嘴,她就撅我。

    我看,她读书把心读野了。还考大学?大学那么容易能考上吗?”

    陈爱国一听考大学这三个字,双眼冒光。从炕上坐起来,一脸期盼的问:“能考大学了?怎么着,要恢复高考?”

    “美得你!还恢复高考,我看你们父子三个做梦。”刘香花想让陈爱国附和她几句,让她宽宽心。结果,这当爸的比闺女都渴望上大学。

    陈爱国讪笑一声,赶紧哄刘香花:“嘿嘿……怎么能是做美梦呢?我觉得能成真。

    咱们家旺明年要参军,他跟我说,到部队争取读大学的名额,我觉得咱儿子没问题。

    万一恢复高考,我让书宁也参加。说不定,咱们老陈家能出两个大学生呢!”

    刘香花嘟嘟囔囔的说:“读书有什么好?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劲,拼命供孩子上学。”

    别说陈家村,就是大河镇,铆足劲供所有孩子读书的,也就陈爱国一个人。

    别人家孩子,小学都没有读完就下地干活。或者一家人,托举一个孩子读书。陈爱国三个孩子,一个初中生,两个高中生。

    陈爱国笑着解释:“你不懂,文化跟没有文化,差着事呢!我要是不认字,能进邮局上班?

    当年我们兄弟三个上识字班,全村人都笑话我们。说我们装腔作势,泥腿子认什么字?现在呢?

    我混的最差,可好歹端的是铁饭碗。爱华和爱党参军,那些文盲早就退伍回家种地,我那两个弟弟留在部队。

    现在他俩都是干部,全村老少爷们。谁不羡慕咱们家?”

    刘香花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气消了大半。但嘴上可不承认,她绝不认输。

    “你就瞎嘚嘚吧!我看这高考到底能不能恢复。”

    陈爱国也不服气:“我跟你说,我闺女要是考上大学,你拦着不让去,我可跟你急。”

    刘香花嘴也硬:“供,供,供!累不死你就供。”

    第32章

    王思民郭君山夜谈

    今晚没有月亮,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散发出微弱光芒。郭君山拎着公文包,披着星光,钻进牛棚。

    王思民正在烧炕,借着跳跃的火光,看到郭君山进了牛棚,吓一跳。

    “三更半夜,你怎么过来啦?”

    王思民站起来,把郭君山拉到灶膛前,说:“冻坏了吧?快坐下烤烤火。”

    郭君山也不推辞,蹲下去,拽了拽王思民:“爷爷您坐,我蹲着就行。待不了多久,一会我得回镇上。”

    郭君山顺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罐麦乳精,又从军大衣里,抽出扁扁的布包,放到炕上。

    “爷爷,这是郭爷爷给您寄来的麦乳精,你藏好。没人的时候,烧点热水沏着喝。

    您这边条件差,得补充营养。这个布包,是我给您买的棉花,我多买一点,做条厚点的棉裤。”

    王思民想起自己的老朋友,叹了口气说:“难为老郭还记挂着我。哎……”

    妻子生孩子大出血,没有活下来。王思民整日泡在军营里,把孩子托付给好朋友郭松柏。

    郭松柏没有孩子,和王思民商量之后,给孩子取名郭为公,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户口也落在郭家。

    王思民没有再娶,他就郭为公一个孩子。郭松柏不能看着老朋友绝后,想着让郭为公多生几个孩子。等孩子们长大,谁愿意跟着王思民,给王思民养老送终,谁就把姓氏改回去。

    就在郭君山准备递交材料,改姓氏时,王思民突然被抓起来。不久之后,就被打成资本家,下放到陈家村。

    王郭两家的事,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知道。王思民刚被抓,就有人匿名举报郭为公。

    王思民为和郭为公撇清关系,吃了不少苦头。不管审问他,他就是不承认,他才是郭为公生父。

    王思民的老战友看不下去,给革委会递话,他们才松口,不再攀扯郭为公。

    王思民眉头紧锁,低声问:“君山啊,你郭爷爷身体还好吗?冬天冷,他的老毛病没犯吧?还咳嗽吗?”

    郭君山低声答道:“还是老样子,到这把年岁,不添毛病就是好事。爷爷,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听说,他们又开批斗会,是不是打你了?”

    说着郭君山就伸出手。

    “没事。家旺给我抹过药油。林支书刚才来过,说陈二癞回村里了,以后挑水是他的活儿。”

    “打我伤了手,我的活儿是家旺和许知青,他们两个干,我光待着。”

    王思民的活儿就两个,一个是给村里的孤寡老人挑水。另外一个是拉辣椒秧。

    辣椒秧是陈家旺和许青山拉回来的,本来还有一个知青,但是他不乐意干,自己找村长换了别的活儿。

    挑水王思民也是做样子,他挑一担水,陈家旺能挑两担水。村里人不敢讲究陈家旺,因为这事,陈书宁和魏春红大吵一架,谁也不想找骂。

    但凡有人敢质疑陈家旺,在帮王思民,都能被陈书宁说成不安好心,想渴死村里的孤寡老人。郭君山认识陈家旺,他对陈家旺的印象,可比陈书宁好多。

    郭君山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肉包子,塞到王思民手里。催促道:“爷爷,赶紧吃。”

    王思民没有接,他说:“你吃吧!你年轻吃的多,总饿肚子怎么工作?”

    “我在食堂吃过饭,这包子是我特意去饭店给买的,不贵。”郭君山又把包子举到王思民跟前。

    王思民皱着眉说:“再便宜,也低不下一毛钱来。”

    郭君山闻言乐了:“嗨,一毛钱不算什么。我在京市时,工资比现在高,我攒下不少钱。”

    “啪——”

    “哎呦……”

    郭君山警觉的站起来,死死盯着外面。

    王思民站起来,拉郭君山一把,指着旁边说:“君山你从这边,躲到辣椒垛后头去,拿着公文包和麦乳精。这是书宁的声音,我出去看看。你躲好,不要出来。”

    陈书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这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疼死她了。

    “好疼啊!”

    “书宁你怎么了?哎呦,摔倒了吧?”王思民关切的问。

    陈书宁向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褥子,就往牛棚里走。

    “王爷爷我没事,天太黑,地上结冰我没看到,摔了一跤。咱们进去,我给您带了床褥子。”

    陈书宁一瘸一拐钻进牛棚,弯腰把褥子铺到炕上。王思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到陈家村这几年,全靠陈家接济。

    前几年陈家经济紧张,都没忘了帮他。今年条件好转一些,又是棉坎肩又是褥子,什么都舍得往他这边送。

    陈书宁边收拾边说:“王爷爷,我妈把家里的褥子拆洗一遍,给您匀出来一床褥子,您先将就着用。

    虽然是旧棉花,但是好歹能管点用。明年我们把账还清,再给您换床新被褥。”

    王思民偷偷擦干眼泪,说道:“书宁,你们不用这么惦记我,我有被褥,能撑过去。”

    陈书宁将王思民的被子拎起来,笑着说:“您这被子都是窟窿,怎么过冬啊?刚下一场雪,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王爷爷,您别觉得不好意思。您和我爷爷是过命的交情,要不是因为闹革命,我们哪能让您住牛棚呀!”

    陈书宁尊重王思民,可她不能拿全家人安危赌。为了瞒过村里人,陈书宁一家,还要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样子。

    王思民看透人情冷暖,感激的说:“你们对我已经很好了。打我出事起,别人躲着我还来不及。只有你们,明面上对我不好,但背地里一直帮我。”

    王思民这辈子,没占过别人便宜,他不是那种性格。可这样一个人,现在光占陈家的便宜,从未报答过陈家,他心里不好受。

    “王爷爷,要我说您就是太倔。您生父是资本家不假,可您一天少爷日子,都没有过过。您也不说解释清楚,要是说清楚,还能跑到这里受罪?”

    王思民的事,陈书宁听爷爷说过。知道怎么回事,她才觉得这个老人太可怜。

    王思民坐在灶膛前,不好意思的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出来没人信。再说,这么多年过去里,没有办法求证。”

    王思民生父是资本家,但他不是。她母亲家里穷,没有办法,就去王家做仆人,补贴家里。结果被王老爷相中,强行霸占。

    她怀孕以后,正房太太怕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找个借口,把她赶出去。王思民是在外头生的,他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王家只给他一个姓氏,其他什么都没有。他不看重这个姓氏,所以郭松柏提出,让孩子姓郭时,他同意了。郭君山改姓,是郭松柏提出来的,王思民不在意。

    郭君山躲在辣椒垛后面,陈书宁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第33章

    许青山夜归遇邢芳草

    王思民从不提小时候的事,郭君山并不清楚王思民的过去。陈书宁的话,勾起他的好奇心。

    王思民抱怨道:“你爷爷嘴巴真大,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陈书宁得意洋洋的说:“嘿嘿……我爷爷最宠我,我问什么他都告诉我。他要不说,我立刻躺在地上打滚。”

    要想制服陈锋,还非得陈书宁不可。别人的话,老爷子不乐意听。

    王思民也跟着乐:“嘿嘿……陈锋这个倔老头,横着走了一辈子。老了让孙女给制住了。”

    陈锋太倔,要不然不会离开部队。陈书宁性子像他,但是比陈峰圆滑很多。

    “王爷爷,我觉得您这事,未必没有转机。关键是要找到证据,实在不行,找到您生父那边的亲属也成。把话说明白,能摘掉您头上这顶帽子。”

    陈书宁拿起布包,顺手放到一边。将被子铺好,这才停下来。

    王思民沉默片刻,失落的说:“哪儿有那么容易?而且,我也不想跟那边有联系。我小时候,一直被人追着骂是野种,是奸生子。我不想提过去……”

    郭君山如遭雷劈,爷爷的身世有隐情?

    陈书宁不再劝,她的力量有限,就是想帮助王思民,也不知道从哪下手。索性换个话题。

    “过几天我去镇上供销社看看,您还没有棉裤呢!这被子也得给您补上。”

    王思民这才想起,孙子送棉花来。站起来,把布包塞进陈书宁怀里。

    “给!家里人捎过来几斤棉花。不用买,就用这个吧!”

    陈书宁刚刚还想,这包袱怎么这么轻,原来是棉花。棉花问题解决了,陈书宁眉开眼笑。

    “这可真及时。王爷爷,我就用这些棉花,给您做棉裤。这个布包您有用吗?我拿它给你把被子补好。”

    王思民笑着说:“没用,你看着弄吧!我给你拿条裤子,就不要找布料了。”

    陈书宁眼睛一转,说:“嗯,就用您的衣服当裤子皮。到时候我再找点软和的布料,做棉裤的里布。这样不打眼。他们看不出来,您穿没穿棉裤。”

    要是陈书宁穿着一身新衣服,别人只会说,老陈家真宠闺女。王思民不一样,他要是穿新衣服,当场就被人扒了,还会批斗他,说他是资本主义复辟。

    “王爷爷,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家啦,您也早点休息。”

    王思民叮嘱道:“路上慢点,天黑路滑,可别像刚才那样粗心了。”

    陈书宁想起刚刚摔的那一跤,点头答道:“好嘞!我二哥说,让您多烧点儿柴火,要是不够,他再给你送。您别送了,外面挺冷的!”

    陈书宁走远,郭君山从辣椒秧垛后面钻进牛棚。

    “爷爷您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吓我一跳!瞅我这记性,我把你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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